王梦云有没有躺下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醒来后已经到了晚上。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竟然看到床边坐满了人! 这是噩梦吗? 那我继续睡。 可我睡不着了。 这他妈不是梦! 我微微撩开眼皮,隐约瞄到几个熟悉的身影。 有姨妈、邻居大奶、楼下阿姨,还有…… 我那夺命舅妈。 她们为啥来我房间啊? 而很快,我就知道了。 我听到王梦云走进房间。 她拍拍我的腿。 “萧涵,醒了吧?该吃饭了。” 一瞬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 “萧涵怎么还在睡啊?大姑娘家家的真是懒。” “就是,你表姐都跟着一起做饭呢,你却在这里睡大觉。” 我舅妈一嗓门顶到天花板:“萧涵!起来吃饭!” WTF。 你们不走,我怎么起来? 王梦云偷偷笑出声。 看来,她做到了让我在大人面前出丑,很是得意。 躲在被窝里,我用三秒想出了一个计策。 “咳咳、咳咳。” “谁在咳嗽?” “咳咳、咳咳。” “好像是萧涵。” 被Q到名字后,我虚弱的从被子里露出脸。 “咳咳咳咳、好冷啊。” 王梦云:“……萧涵你装什么,今天36度。” 我管你几度? 我只管咳嗽,如同弱柳扶风一样从被子里爬起来。 先是按照年级大小,和亲戚长辈们问了个好。 然后又开始咳嗽。 这下,邻居大奶恍然大悟。 “涵涵感冒了啊,怪不得睡到现在。” 楼下阿姨:“那咱别在这说话了,让涵涵自己休息吧。” 王梦云指着我结结巴巴:“可她白天还好好的呢。” 我:“怎么?我舟车劳顿一整天,在外面风水日晒。一回家就吹起空调,咳咳。” “就是会着凉啊。” 舅妈撇了我一眼,拉着王梦云出去了。 我还在怡然自得,这次应该不算出糗。 可很快我就意识到,这不是一顿简单的晚饭。 这是一场鸿门宴。 饭桌上,各色菜肴令人垂涎欲滴。 但—— 没一道是我爱吃的。 甚至,还有几道菜是用花生做的。 凉拌花生、油炸花生和带花生的宫保鸡丁。 而我花生过敏。 不过我没露出异常,淡然入座。 可我忘了,萧天一还算了解我。 他指着那道满是花生的凉拌菜说:“妈,我姐花生过敏,你忘了吗?” 我妈就像没听到一样。 我用眼神示意他:“没事,吃你的吧。” 我跟着去厨房端菜。 却发现,我不爱吃的鱼、胡萝卜、芹菜接连登场。 但转念一想,这是待客。 肯定不会由着我的喜好来。 我只挑合胃口的就行了呗。 终于开饭时。 我妈不知什么原因,迟迟没上桌。 我叫了她两遍,她都说等会再吃。 等会就等会吧,我太饿,于是我开始猛虎扑食。 却不成想,我又给人留下了把柄。 我舅妈,用那双三角眼撇到了我。 恰似无意地说了一句:“哎呀萧涵,你挺懂事的,你妈还饿着肚子,你自己就先吃上了。” 另一边,王梦云接上话茬:“萧涵你怎么只吃那道炒鸡蛋啊,姑妈辛辛苦苦做这么一桌菜,你怎么都不吃啊。” …… 而这时,我妈来了。 她露出慈母般的笑容,说:“孩子吃饱了就行,我吃不吃都没关系的。” 转而,又看向我。 “萧涵这孩子啊,就是挑食。” 我夹菜的筷子悬在半空。 听到舅妈接着说:“哼,我家云云就从来都不挑食。” 我沉默片刻。 突然没胃口了。 所以干脆说自己吃饱了。 起身走时,对我妈说:“妈我饱了,你过来坐吧。” 可是,我妈好像并不太领情呢。 只因我舅妈又嘟哝了一句:“舅妈说说还不愿意听了,真是惯的。” “萧涵!” 我妈把我叫住。 我:“?” “给你舅妈道歉。” 我:“为什么?” 我妈几乎红了眼眶:“今天我做了这么多菜,你不吃也就罢了,因为舅妈说你两句,你就直接留下一桌客人走了?” 这一刻,我的脑袋里就像被雷劈了一样嗡嗡响。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无辜地解释:“我真的吃饱了啊,而且你还没吃,我就想让你先坐下吃啊。” 我妈丝毫不听我的说的话。 突然倾诉起她的委屈。 “你以为今天我叫你舅妈和表姐来,是单纯一起吃个饭吗?” 哦?那不然呢? “萧涵,我已经用我最大的能力给你机会,反省你的错误了。” “上个礼拜,你因为一架相机那样对你表姐,你应该吗?” 我妈妈说着说着,眼里流出两行泪。 我不知所措的看着她。 用干枯的语言对牛弹琴:“可是……明明是我的相机被她摔坏了啊。” 除了舅妈和表姐,其他被叫来凑数的亲友都不吱声。 舅妈:“那你也不能动不动就报警吧。” 表姐:“就是,不知道的还以为那相机是你家传家宝呢。” 我算是彻底明白了。 合着今天是当众鞭尸呢? 就相机那点破事,我可不想一遍一遍被拎出来反复审判了。 所以我作出十分诚恳的表情。 对王梦云和舅妈深深鞠了个躬。 “对不起,舅妈。对不起,表姐。” 也许是没料到我会这么快缴械投降。 舅妈和表姐俩人都愣了愣。 我以为我可以走了。 舅妈又开腔了:“等等萧涵,你妈还在哭呢。” “要不是今天亲眼所见,真不知道你这孩子这么冷血。” 我实在受不了了。 歉也道了,还要我怎样? “我冷血?” “我少吃几口饭,看我妈没地方坐先让她吃,这叫冷血?” 舅妈见我回怼她,给了我一个白眼。 “没大没小,你这是要反天啊!” 而我妈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突然间哀嚎一声!瘫坐在地上。 她拍着胸脯,开始对天诉苦:“亲人朋友们,你们看见了。这么多年,家里有这样一个不听话的女儿有多遭罪!” “我供她吃供她穿,用心良苦培养她。到头来,她不仅不领我的情,还到处顶撞我。” “早知道她饿了,我想先让她吃饭,没想到成了她和大人顶嘴的理由……我命苦啊……” 我直接呆在原地。 扶她吧,她又不起来。 给她纸巾,她又扔在地上。 我暗示萧天一过来。 你说怎么着,她抱着萧天一的胳膊说:“儿子,你以后千万别像你姐一样啊!” 见这架势,邻居们都来劝。 “孩子不懂事不是你的错啊,何必惩罚自己呢。快起来吧,一会儿气坏了身子。” 说完,她们还嗔怪我。 “萧涵!你愣着干嘛呢?快点来哄哄你妈啊,像个木头一样。” 我:“……” 眼前的一幕,简直就像一场闹剧。 我,好像成了罪人。 在学校里,没有一个老师说过我是坏孩子。 从小到大,我也是爸爸手掌心里的宝。 只有在妈妈眼里,我永远是不听话的逆子。 有人夸我,她就反驳:“这孩子其实很气人的,别看她表面老实。” 可我什么都没做,只是路过糖果铺时多停留了几秒,耽误了我妈接弟弟放学的时间。 更不用说,当我爸下班回来到处找我时。 她都会不耐烦地说:“就知道你女儿,我和你儿子就不是你的家人是吧?” 允许她溺爱弟弟。 却不允许爸爸偏爱我。 可小时候的我,也很依赖妈妈。 妈妈说什么我都信若神明。 但这换来的是她毫无理由的责骂和变本加厉的偏心。 当我终于学会用自己的方式为自己发声。 她就以为,我忤逆了她。 可无论她不给我零花钱,克扣我的生活费,或者是把我当成假想敌。 我都没有恨她。 我只觉得她可怜。 要通过不断得到别人的认可、强调自己的付出才能安心,要把自己的女儿踩在脚下,将我的价值贬低到尘埃,她才有满足感。 这样的母亲,也很可悲。 所以那天,我没有选择用魔法抵抗魔法。 我只是在一旁乖乖等她发泄完。 送走邻居亲戚。 收拾好桌子和厨房,刷了二十几个碗。 然后花了两个小时,构思了一篇道歉信。 信的内容,大致表达了我不应该因为一部相机和表姐舅妈闹僵。 我还把那五千块钱还给了王梦云。 相机修好后,我将里面的照片洗了出来。 其中有一张王梦云在海边大笑的照片,是我亲手抓拍的。 那时,我竟然觉得她也挺可爱。 不过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我把这些东西分别发给了王梦云和舅妈。 她们收到之后,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回应,也许就是最好的回应。 最后,我把我做的这些事情,悉数告诉了我妈。 同时表示:“妈,我的诚意,够了吗?” 显然,我妈也震惊了一下。 毕竟依我现在的性子,我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可很快,她神色如常。 说:“可以了。明天你表哥的婚礼,就别再出岔子了。” 我点了点头。 萧天一见我出奇平静的样子。 担心的跑来问我:“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 “我也觉得,妈有点过分,但具体说不清哪里过分。” 是了,这就是我妈的厉害之处。 她会一直站在她的立场上,说服人们都站在她那一边。 如果我迟迟不认错,或者一直都和舅妈表姐对着干。 我想,表哥的婚礼估计不会清净。 我怕是也会被亲戚们的吐沫淹死。 但时候喜事变白事,可就不好了。 于是,表哥的婚礼上一切如常。 之前在家族群里嚼我舌根的亲戚,大部分没来。 来了的,也都认不出我。 我安安静静看完了结婚典礼,亲自对我表哥贺了喜。 人到了,情分也到了。 做完这些,我就离开了。 等我妈再找我时,我已经坐上了返校的车。 “萧涵,你怎么招呼不打就回去了?” “这么多亲戚你还没认全呢,怎么这么没礼貌!” “走了就别回来了!” …… 我实在腻了这句话。 所以我说:“妈,这次我真的学乖了。” “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再回去了。” 我挂断了电话。 列车外的树倒影重重叠叠。 就像我一去不返的年少时光。 我不想再做那个懦弱的小女孩。 这次,我悄悄下定了决心。 彻底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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