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华帝姬最新章节_舜华帝姬全文免费阅读
1 萧飞烬今年十九岁,他为谢舜华哭过三次。 但这样天赋异禀的女娘,却无良师益友指点教诲,她作为唯一一个能进资善书院学习的帝姬,是自己磨出来的。 她那些时日一天三趟地往官家书房跑。 而大多时候,官家都痴醉在书画当中,专心地挑选该用兔毫还是狼毫来画麻雀的一点胸羽。 “爹爹,江南水患,女儿借鉴李冰治水巴蜀的思路,写了一篇策论……” 《舜华帝姬》全文免费阅读 他头也没抬:“这并非女子之德,你应该向你的姐姐妹妹学一下怎么做一个温雅柔顺的帝姬。” 谢舜华神情一黯,她垂下了递文章的手,“爹爹,我想进资善学堂,女夫子教的,我都会了。” 谢康云眉心一跳,“你好大的口气,都会了,朕还没听过这么狂悖的话。” 谢舜华坚持,“她只教我《女则》《女诫》,这些是无用之书,我不屑于学,我要学,就要学治国之策。” 谢康云神情一滞,像是在谢舜华身上看到了什么遥远的故人影子,他不再斥责她,而是用一种淡淡带有叹息的慈父语调:“你倒是和你阿娘很像。” 谢康云背过身去,“那些东西不要学,学多了,就乱了你身为女子的心,对你没有好处。” 谢舜华回宫两年,不论她有意无意地去探听,都不曾得到过半点有关她生母的消息,宫里所有人都对此讳莫如深。 她只知道,她阿娘是明成皇后,她姓叶,除此之外,她对她一无所知。 这是谢康云头一次在她面前提起生母。 她触动,但她敏锐地察觉到,谢康云比她更触动,故而她抓住时机,“可阿娘若在世,她一定会让我进资善学堂的。” 谢康云挑好了狼毫,却迟迟没有动笔,长久之下,他叹息一声:“罢了,你去吧。” 谢舜华获准进入资善学堂的那天,她极其兴奋,半夜翻出宫墙,跑到萧府,将熟睡中的萧飞烬拉起来看月亮。 萧飞烬困得东倒西歪,只觉身旁这小女子实在可恶,偏偏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只能坐在她旁边生闷气。 “谢舜华,我讨厌你。” 谢舜华充耳不闻,全当没听到,继续对着萧飞烬喋喋不休。 “好好好,又讨厌我了,你听我跟你说——” 萧飞烬本下定决心今夜一定不理她的,但偶然转头,见她满眼憧憬地望着月亮,她问他:“萧飞烬,你说,我阿娘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都没有见过她。” 萧飞烬不知不觉地,一颗心又软了下来。 怎么会有人生下来就没见过母亲呢。 于是他说:“既然官家说你同你母亲很像,那你更要好好活着,活到你母亲的年岁,你自然就知道,她是什么模样了。” 这野性难驯的小女子眼睛里忽然就柔软了,轻轻应他一声。 6 萧飞烬最觉得谢舜华可怜的时候,是那年春天。 三皇子从市井中娶回一个侍妾,民间都在议论这个妾侍该是怎样的天姿国色,才能让皇子不顾身份地位也要将她纳回宫中。 不少宫女艳羡这女子的好命,从贱民一跃成了皇子近旁侍奉的人,但萧飞烬知道,那妾侍并非绝色,也无甚特殊。 她能被三皇子看中,不过是因为,她的母亲姓花。 秋晴跪到舜华跟前,哭得梨花带雨:“求帝姬看在母亲的份上,救一救民女,民女早有婚约,此番是被三殿下强抢入宫,民女不求荣华富贵,只求能与心爱之人相守一生。” 舜华看她,久久未语,面上瞧不出变化,但萧飞烬知道,她在内疚。 她是唯一一个能进资善书院念书的帝姬,这等特权,是谢舜玉也不曾享受过的。 谢舜玉与谢舜远一母同胞,他自然要为姐姐出气,虽然他大多时候都从谢舜华这里讨不到好。 谢舜华从不惧他任何手段,但她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将主意打到花娘子的家人身上,花娘子为她而死,她的家人又因她蒙难,舜华是歉疚的。 故而哪怕她自己身处困顿,她也毫不犹豫地告诉秋晴,“我送你出宫。” 谢舜远自不会忍气吞声,他带着亲卫追来阻拦。 “谢舜华,你未免太嚣张了些,那是我过了明路纳进来的妾,你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把她劫走?” 秋晴见了谢舜远,不免瑟缩发抖,谢舜华毫不犹豫持剑护在秋晴身前。 “我与你之间的仇怨,你只管同我算就是,为难无辜之人做什么?” 谢舜远从喉咙里笑出一声来:“谢舜华,你未免太自大了,谁说我是在迁怒无辜者,我就不能是与这小女子相爱,而她娘正好姓花么?怎么,全天下只有你能与姓花的扯上干系?” 秋晴一句话不说,只眼泪婆娑地往谢舜华身后躲。 两边最后动起手来。 有萧飞烬帮忙,谢舜远的亲卫没一个能近得了谢舜华的身,最后反被她声东击西,越过人群,径直挟持了谢舜远后,冷冷命令道:“放秋晴出宫。” 谢舜远却没有半点害怕,他脸上甚至有些奸计得逞的志得意满。 他说:“舜华啊,宫禁之内,你持剑劫持皇兄,这可是死罪啊。这个平民,就值得你做到这一步吗?” 谢舜华面上并无所动,长剑更往他脖颈上抵了抵,冷声道:“放人。” “胡闹!” 不知何时,官家铁青着脸站在了他们身后,他训斥谢舜华:“舜华,发生了何事,你要将刀架在你皇兄脖子上才能说?” 谢舜华放开谢舜远,跪下道:“谢舜远记恨儿臣,强抢儿臣乳母的女儿入宫,儿臣不忍见无辜之人遭难,无奈之下才有此举,还望父皇见谅。” 薛皇后在一旁冷笑,“我儿身处后宫,何种绝色不曾见过,何至于为报复你强抢姿色平平的女子入宫。实在荒谬。” 谢舜玉轻声帮腔:“是呀,我素知四妹爱与皇兄疯闹,但强抢民女这般的名声,如何能随意安放,这是要令皇室脸面蒙羞啊。” “我不曾污蔑任何人,我所作所为,不过是秉持着公道人心。” 谢舜华傲然挺立,她一向桀骜难驯,但的确不是会随意攀咬与诬蔑人的性子。 谢康云眼中疑惑不定,他开口问询秋晴,“苦主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秋晴“扑通”一声朝着谢舜华跪下了。 “帝姬,求您了,成全我与三殿下罢。母亲已经为您献上了命,我也该去过自己的日子了,您不能因为您厌恶三殿下,便不许我嫁于三殿下啊。”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口齿清晰,一字一句,把罪名扣死在了谢舜华身上。 萧飞烬最难以置信,他当即站出来:“你胡扯!明明是你自己跪到舜华跟前求她救你的!” 谢舜玉道,“小侯爷,我们都知道你偏心舜华,但这种时候,你还是要明辨是非的好。” “我何曾偏袒她!事实如此!” 他喊得很大声,可好像没有人听见。 谢舜玉轻飘飘道:“说句不好听的,小侯爷,你是外臣,宫内的事,你又怎么清楚呢,还是不要掺和为好。” 一句话将萧飞烬话堵死。 最该申辩的谢舜华反倒十分平静,眼里看不出失望,她只是问秋晴,“你想好了?” 秋晴哭着给谢舜华叩头。 “求帝姬成全。” 谢舜远状似无奈,“舜华,我早说了,我们是两心相悦,你总不信。” 谢康云眼里流出失望,“舜华,你真是,越长大,越不像个样子。皇后跟朕说,要关你进三十三天,朕原本还觉得太过残忍,可如今看来,你的确该受些教训。” 三十三天,原是宫里用来审讯一些罪大恶极的犯人所用的禁闭室,狭小无比,四四方方的暗室,人只能勉强站立坐卧,黑暗中,见不得一丝光亮,也听不见外界一丝声讯。 没有犯人能够熬过这样严苛的刑罚超过三十三天,由此得名。 萧飞烬初听时有些不敢置信,“舜华她,她怎么能去这样的地方呢。” 他左右环顾,没有一个人认为这样严苛的刑罚不该落在一个小女娘身上。 谢康云也像是疲倦之极,按了按眉心,挥了挥手,内侍便自觉地上前,“帝姬,请吧。” 谢舜玉上前,状似温柔地关怀她,“四妹,在里面要好生反省,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她轻声地在谢舜华耳畔道:“你敢欺负我弟弟,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你要怨,你就怨你在这宫里势单力薄,无亲无友。无人在意你。” 这话萧飞烬也听见了,他后来回想起来,自己或许就是在此刻做出了决定。 他不着痕迹地将谢舜玉推开,自己挡在谢舜华身前,以保护者的姿态,他向着谢康云跪下。 “官家,我心悦帝姬已久,求官家赐婚。”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谢舜华也不例外,她上前来拉他,“不要为了替我逞一时之气,把自己搭进去。” 萧飞烬却不动如山,“在这宫中,皇后娘娘慈爱关怀,二殿下与三殿下姐弟情深。舜华帝姬既是因无人教诲,无亲无友,才落到如此地步。臣愿为君分忧,教化殿下。” 萧飞烬再次重复:“请官家赐婚臣与舜华帝姬。” 他不想下一次发生这样的事,他又被谢舜玉一句“外人”将路堵死。 谢康云眼中神色不定,最终他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此事从长计议。” 萧飞烬最终还是没能阻止谢舜华进三十三天。 她去的路上,萧飞烬一直在同她说话:“舜华,我知道,错的不是你。我就在三十三天外面陪你,你在里面待多久,我就在外面陪你多久,这宫里没有人在意你没关系,我在意你。” 他说了很多,谢舜华都没有回应他,就在他以为她什么都没听进去时,她抬起眼眸,凝视他,竟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晚霞的云光映照在她眸子里,像是潋滟的湖面,她依然骄傲,她说,“萧飞烬,你放心,我不会输给他们的。” 萧飞烬突然怔住,说不出话来。 他有些责怪自己,为什么护不住她。 谢舜华见到他的眼睛,更轻松地笑了,抚过他的脸颊,替他揩眼泪,“关禁闭的人是我,你哭什么。” 萧飞烬也不知道。 为什么明明受委屈的是她,她都没有哭,怎么他会这么替她难受。 谢舜华问他,“你方才在官家跟前说的话,只是为了给我撑撑场面么?” 萧飞烬忽然脸红,有些别扭地转头,小声地回答,“当然不是。” 谢舜华于是就笑,明艳无匹,“好,那等我出来,我们就定亲。” 她抱住他,在他耳边说:“萧飞烬,你是我亲自挑选的亲人。我就不信,我自己挑的,会比不上老天给我的那几个。” 7 萧飞烬出宫后,写了整整十二页满满当当的纸递到军营,告知父母自己要定亲的消息。 萧权对此表示赞许支持,他亲自上书,求谢康云赐婚。 谢康云斟酌多日,薛皇后还大闹一场,但谢康云最终到底是许了。 也许是谢舜华出嫁以后,就与宫中再无干系,他不必再夹在谢舜华与薛氏和她的儿女之间为难了。 舜华帝姬下降宣德侯府的日子是来年的正月十五,宫中久违地有了一段平静的时日。 众人都在翘首以待婚期,像是多年的恩怨终于迎来了终点。 萧权信里说,他必会在正月之前归京,看着儿子娶新妇。 但萧飞烬没等到爹娘回来。 十一月,一纸讣告传回京中。 北齐秘密来犯,神武将军兵败越城,以身殉国,其妻阮氏,自刎殉情。 萧飞烬一夜之间经历人生的大起大落。 出征前笑着对他挥手的父母亲,成了城门处两口漆黑的棺材,他恍惚身在梦中,却无法清醒过来。 谢舜华紧紧牵着他的手,只怕他经不住打击就这样倒下去。 萧飞烬感觉到她的担忧,回握她的手,虽悲痛欲绝,但面上仍礼数周全地接回父母棺椁。 两人一起操持了宣德侯夫妇的丧事。 萧权虽已殉国,但他兵败后一夜之间连丢五城,谢康云不得不派使臣议和,不管议和结果如何,萧权都不免被钉在无能的耻辱柱上。 官家的动向不明,底下朝臣也不该轻易表态。 萧权生前神威凛凛,声势煊赫,死后,昔日好友连设下路祭的都少之又少。 萧飞烬心寒之余,竟不免庆幸,爹娘不必亲自经历这世态炎凉。 灵堂冷清寂寥,唯有谢舜华从始至终素服素簪地陪着萧飞烬,反正他们婚约已定,是众人皆知的未婚夫妻,她人前并不避嫌。 他们一起经历着世间最惨痛的死别,谢舜华很明显地感受到,萧飞烬对她有了更强烈的占有欲望。 他亦步亦趋地守着她,仿佛她已是他世间仅剩的宝物,他不能忍受她离开他的视线,哪怕一刻钟。 但她并未对此感到不适,她十分自然地承接住了他一切的不安脆弱,就像他从前所做的那样。 他们像一对互相舔舐伤口的小兽,在丛林中熟悉彼此的气味,确认只有彼此是可以交付弱点的同伴。 十几日的孝礼守下来,两人都疲惫不堪时,宫里忽然来人。 是谢康云身边最得脸的内侍,他半躬着身,毕恭毕敬地说:“帝姬一走十来日,官家派奴婢来接帝姬回宫。” 谢舜华累极,本是没有多想就要跟着走,但萧飞烬心里却忽然警铃大作,谢舜华上马车的前一秒,他将她拦了下来。 “别走。” 谢舜华诧异地回望,“你怎么了。” 萧飞烬语塞,他说不出缘由,但总觉得她这一走,很多事就会彻底改变。 谢舜华见他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只当他是这些天哀恸太过才离不得她的缘故,她不免安慰道:“我出宫这许多天,该回去了。” 往常说到这里,萧飞烬就该放手了,但这日,他却异乎寻常地执着,他说,“我同你一起进宫。” 内侍并未阻止,笑笑,给萧飞烬掀开了车帘,恭请他一同入内。 8 谢舜华回宫,先至紫宸殿见谢康云。 萧飞烬在紫宸殿外被拦下,帝后并未宣召,他不得入内。 谢舜华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安心,萧飞烬慢慢地松开了她的手,但眼神依旧紧紧跟随。 谢舜华跟随内侍入内。 殿内气氛凝结,谢康云坐在上首,薛皇后陪侍在侧,下首坐着几位文武重臣,还有几个异域装扮的男人。 他们眉骨高,眼窝深,身形高大强壮,神气与南朝人的温良儒雅迥然不同,透着侵略与野蛮之气。 他们的眼神让谢舜华很不舒服。 她向谢康云下拜,请安问好。 那几人也站了起来,为首的向谢康云行礼,说的话谢舜华没有听懂,使臣在谢康云耳畔说了些什么,谢康云眉头紧锁。 几人离开之时,为首之人对着谢舜华一笑,精准地用汉文叫出了她的名字:“舜华帝姬,再会。” 谢舜华心中暗道不好,但她面上不动声色,只当不明白,想逃,“父皇与重臣商议朝事,儿臣告退。” 礼部尚书“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还望帝姬深明大义,出塞和亲。” 他一霎时喝破迷障,谢舜华强行按捺内心不安,面上仍然平静:“我已由官家赐婚萧家,怕是当不得如此大任,诸位难道是要官家背信弃义吗?” 谢康云不能不犹豫道:“舜华说的是,她早已定与萧氏,如何能出塞和亲。” 有一人跪下:“官家三思。北齐如今已无心纠缠,切不可在此时惹恼北境。守小节而亏大德啊。” 几个文臣一齐跪下,七嘴八舌说下来,谢舜华已然明白。 此次战败,北齐除了往年索要的布匹、绢缎、金银翻了一番以外,这次他们还要求,南朝皇帝下嫁嫡公主和亲。 北齐使臣态度极其傲慢,宗室女,妃嫔所生公主一律不要,定要皇后所出的嫡公主。 谁都知道他们的要求无礼且过分,但谢康云不得不答应,因为他不答应,翌日就是兵临城下。 但凭什么是她。 谢舜华直视谢康云,“皇后所出的公主,并不止我一人,不是还有谢舜玉吗?” “放肆!” 薛皇后被踩到痛处,又惊又怒地斥责她,“玉儿已经出嫁,如何能出塞和亲?” 谢舜华冷笑,“皇后娘娘舍不得亲女和亲,就欺负我这个没娘的孩子吗?她成亲了,我也已经定亲,论情论理,怎么都不该是我。” “舜华。” 谢康云叫她,他叹气,像是忽然衰败了十岁,“只能是你。” 谢舜华抬眼直视他,她姐妹兄弟的父亲,似乎不是她的。 她淡淡地:“是么。 “——那要是,我死了呢?” 9 四下哗然。 萧飞烬不知殿中发生了什么,只是等得心焦,太阳渐渐挂上中天,他孤零零等着,连影子都缩成一团在脚下,不肯陪他。 谢舜华再出来的时候却不是一个人,一群宫女太监团团把她裹在中央,警惕地,乌泱泱地把她拥上步辇,他跟她骤然隔开了人海,要追,却被拂尘挡在面前。 “小侯爷,我们娘娘请帝姬去,您暂留此地。” 他看见步辇上的舜华面无表情,单手托腮,有点不耐烦地,两个指甲一下下互相敲着,于是凝视她面孔片刻,转身便走。 越走越快。 那是他们俩的暗号,一长两短。危,速离。 他用唇语问她:老地方? 舜华无言,默默垂下眼帘。 是。 他猜到舜华必然有了麻烦,大抵又是皇后作祟,可是没想到,前脚刚刚回府,后脚退婚的圣旨也上了门。 天子开恩,言明可将旁的宗室女子赐婚给他。 他只是跪着,迟迟不肯接过那道旨意,是对峙,他的背挺得直直的,怒视着内侍。 他听见内侍尖细的声音:“怎么,小侯爷要抗旨?” 跪下来的是祖母,曾被先皇特赐不必跪拜的一品诰命夫人,她的龙头拐杖倒在一边,她的手颤抖着举起来:“萧府……接旨。” 萧飞烬的心头一辣,不得不跪下,却默然下了决心。 是夜,宣德侯府。 萧飞烬收拾了金银细软,提着长剑,就要出府去,他打开房门,却见年迈的祖母正站在门前。 老来丧子的白老夫人颤抖着问他:“你要去哪?” 萧飞烬眼圈一红,心有不忍,偏头答道:“我要去救舜华,她早已是我的妻,我同她一起逃,逃不了,我们就死在一起。” 他们有过约定,死生不负。 萧飞烬对白老夫人跪拜:“祖母将孙儿从萧氏族谱除名罢,所有罪责,孙儿一力承担,祖母只当不知。” “你糊涂!” 白老夫人老泪纵横,“祖母生了四个孩子,已经全部死了,现在,连你也要抛下祖母了吗? “你和那个孩子没缘分!天子就是天,天不叫你们有缘分,有什么办法呢。” 萧飞烬更深地叩头:“孙儿不孝。” 竟是半点要回头的意思都没有。 他叩头后站起身来,要出门去,却在迈出门槛的那一瞬间,倒了下去。 白老夫人摇摇头,她只能用这样下作的法子了。 她只有这么一个孙儿,她不能看着他去送命。 10 “说吧,我要知道真正的理由。” 谢舜华漠然地盯着她,薛皇后忽然释怀地笑起来,“都说你聪明,从前我不服气,如今看来,确实比我那儿子要强上百倍。” 薛芳英坐下来,是要长谈的架势。 “你的母亲是我此生最恨的人,你不是好奇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吗?我告诉你,她是一个卑劣无耻的小人。 “她叫叶潇潇,她的兄长是镇国将军叶凭栏。官家从汴州南迁至临安定都,叶凭栏与他一起建立了南朝,她爱慕官家,于是倚仗着兄长的军功进宫,逼着官家娶她。 “大局未稳,官家不得不贬妻为妾,让我,与我的孩子,一辈子都要低你们母女一头。 “她夺了我的位置,若肯安分做这个皇后也就罢了。偏偏她永不知足,她不但要名分,还要官家的心,为了争宠,出噱头,鼓着官家御驾亲征。 “她赢了北齐几次后贪功冒进,但北齐人岂是吃素的,聊城一役中,她战死沙场,尸骨散落大漠,至今无人收殓,也算是报应不爽了。” “你说谎,我阿娘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谢舜华不信。 薛芳英笑一声,将一卷卷轴扔到谢舜华跟前。 “不信是吗?这是当年战役随军史官的记录,她贪功冒进,致使后背城池空虚无人看守,叶凭栏为守将,被俘后降了北齐,若非我父兄拼死守城,北齐马蹄早就踏平南朝了。 “谢舜华,你问我凭什么,你说,这难道不是你舅舅欠下的债?不是你母亲欠下的债,你不该还吗?!” 谢舜华漠然听完,良久未语。 她不知道薛芳英这番话中到底真假几何,但她已经确定了一件事。 不管她要嫁给谁,她都不会嫁给萧飞烬了。 母亲身亡大漠,尸骨无人收殓,当年真相为何,她身为人女,总不能弃之不顾。 她摇摇头笑起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她以为,日子马上就要好起来了的时候,上天总是会给她当头一棒,告诉她全是奢望。 也许流言是对的,她确实不详,连带着萧飞烬这样顺风顺水的人,也跟着她倒霉。 薛芳英话已说完,起身准备离开。 “北齐迎亲的使团什么时候到?” 谢舜华忽然在她身后发问。 “昨日已至,十日后接你还朝。这十日,你大可好好再看看南朝,同萧飞烬好好道别。” 薛芳英此时慷慨地表示了善解人意。 谢舜华扯动嘴角,“后日就启程吧。我的婚期不用告诉他。” “连最后一面都不见了吗?” 谢舜华抬眼看薛芳英,只觉她可笑之极,逼着她出塞和亲的人是她,此时流露出近乎荒唐的怜悯的也是她。 她说,“不必了。如果今生已经注定无缘,那不妨狠心一些,对彼此都好。” 11 舜华帝姬出塞和亲,场面极大,帝后同乘,亲送帝姬出城,红妆铺遍临安,唢呐声声,锣鼓喧天。 萧飞烬从梦里惊醒,一身冷汗。 老田被他吓了一跳,“小侯爷,你可算醒了。把老夫人担心坏了,这几日就没合过眼……” 萧飞烬顾不上那许多,攥着老田的手问,“舜华呢?” “侯爷,您听我慢慢跟您说,有些事不能强求……” 萧飞烬心“咚咚”跳得很快,他听不清老田在说些什么了,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拂开老田,跌撞着下床,嘴里喃喃念着:“我要去找谢舜华。” 他只着里衣,赤足奔出宣德侯府,没人拦得住他,一路沿着红妆铺过的痕迹追去,全然魔怔模样。 他嘴里喃喃念着:“谢舜华,回来,你不能去。” 他全然凭着胸腔内一股喷涌的心绪在坚持,他看不清眼前任何的场景,人声模糊,很快地被他抛在脑后,他感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长长的和亲队伍终于出现在他眼前。 “谢舜华——” 众人纷纷诧异,不知从何处跑来一个只穿着里衣的疯子。 护送谢舜华出城的禁卫军统领认出了萧飞烬,怕他惹出大祸,低声吩咐手下人:“还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挡回去。” 侍卫领命行事,将萧飞烬拦下,侯府的人也在此时追了上来,老田挟制着萧飞烬,不停地劝他:“侯爷,您与帝姬没缘分,回去吧,我们回去吧——” 众人拗不过萧飞烬,正僵持不下之时,一青衫侍女从凤鸾上下来,快步走到他身前,朝他行了个礼。 她袖中取出一块晶莹无暇的玉佩,递到萧飞烬手中。 萧飞烬怔怔看着,人像是已经痴了。 侍女却仍嫌不够一般,重复着谢舜华要求她转达的话:“帝姬说了,此生与小侯爷无缘,只当是她负了您,帝姬祝小侯爷往后觅得良人,儿孙满堂。” “觅得良人,儿孙满堂——” 萧飞烬忽然大笑不能止,笑着笑着,又是大悲,涕泪横流,“好啊,好,好!我不负你,你却先弃我而去——” 玉佩从他手中滑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我与谢舜华,此生以今日为界,永为陌路,永不原宥。我必仗剑踏平北齐,必叫她为今日薄情付出代价。” 他转身,却是呕出一口心头血来,加之数日来高热不退,身体已到极限,缓缓地,缓缓地,倒了下去。 众人大惊,“小侯爷——” 整个世界在一瞬间倾覆颠倒。 萧飞烬合眼之前,仍看着车队在越行越远,那血红的颜色,像是要一直铺到天际去,而那顶最显眼的凤鸾,从始至终,都没有停下来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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