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蝶小霜走后我没放过他(顾衍小霜)推荐完结小说_最新章节列表碎蝶小霜走后我没放过他(顾衍小霜)

我靠着蓟门城楼的阴影，背抵着一块墙砖。砖有缺，风从那道缝里钻出来，吹到我衣襟里。

我想起我娘曾拿一把木梳给我，说：“头发要梳顺，路才好走。”这话教了我半生，后来我把木梳拿去换了一坛酒，给人送行用的酒。那一回我没有哭，我把木梳塞给掌柜，还说了句“别找零”。那会儿城里人在四处找我。有人说我通敌，有人说我救了人，有人说我两面。见过我的都愿意讲上两句，不见过的更愿意。我现在没什么要辩的了，只想把几件事说清，一件一件写在墙缝里，就当给自己记账。你要骂，等讲完再骂，记得拿事骂，不要拿我那点出身骂，那样没劲。一、景德三年二月，范阳南塬，雪融那年我十岁，家在范阳南塬，地势低，雨水积在门前，冬天结了皮，像一层没合好的门。

我爹出门背柴，回来扛的是税官的棒。税官姓王，来时把腰刀摆在桌上，刀鞘上的铜扣亮。

我爹说拖两日，王官不答，拿棒敲我爹手腕。他敲得不重不轻，让你不敢喊也忍不住缩。

我娘把米撒在灶台上，捡回三粒，眼角有汗，我看见了又不敢看。我那时以为，只要读书，就能不挨这棒。我咬着牙写字，拿树枝在地上写“仁义礼智”。我念给我娘听，她点头，说：“好。”她手馊馊的，油汗味儿、灰味儿都在，贴着我的脸。

那一年的事没有立刻改变我的命，但它留在我的肉里。我从此见到桌上明晃晃的东西就紧火，见到棒就想躲，见到银就想摸一下，那是本能，不是恶。我把这记在最前头，是想让你知道：我后来做的许多事，不是从书里学的，是从棒上学的。二、景德四年八月，范阳学塾，雨后十三岁，我进了镇上的学塾，学的是识字、算账。教我的是一个姓周的先生，戴着一顶破帽，帽檐歪向一边。他会讲宋朝的故事，讲科举，讲“学而优则仕”。

我坐在最后一排，背挺直，不说话。我当时最大的愿望是做一个能把字写直的人，我觉得写直了，别的也会直。那天塾里进来一队甲兵，冲破门。他们要抓一个人，一个叫李申的少年，说他是中原来的，递过纸，鼓动人心。周先生挡在前面，说“我未见他鼓动过谁，见他借了书”——话没说完，被人推到一边。李申从窗子翻出去，摔了个趔趄，鞋掉到门槛，他没捡，光脚跑。我没喊。我在桌肚里摸了一下那把木梳，心里想，跑得掉就好。这件事让我知道，书是书，兵是兵。人能写直的东西，常常被别人一脚踢歪。那时我还没有堕。我要说清：那个少年后来出现在我生命里，来得很正，走得也正，我把他写在这儿，是因为他是我路上的第一个岔。三、景德五年正月，幽州南门，北风我背着包袱进幽州，城门口有人查验。我递了路引，守门的把我拉到一边，问：“你来干什么？”我说找活。他看我手上那点薄茧，笑了笑，说：“写字？”我点头。

他把我带去一个消耗纸墨的地方，我当了个书吏，写人名、写欠账、写仓库收了几袋粮。

这种事小，却是路。钱不多，比范阳有盼头。我住在东城一条小巷里，巷口卖汤饼的比人好，我赊过两回他也没催。我以为这就是起步了。写了不到一年，我把字写得不歪，账也算得快。

有一天，衙里来了一位上头，姓王，大家叫他王大人。他进门的时候背有风，脚跟落地慢。

他叫起人来问话，眼睛不往你脸上看，先看你的手。我那天手背有灰，他把我的名字划了一道，说：“你，把卷宗拿来。”我拿给他，他翻了几页，翻到李申那一页，笔尖停一下。那时候我心里一紧，但我没亮相。我知道，亮相会被记住，不亮相会被记胯下。你要说我是精，我认。我穷出身的人多半在这两条路间抖。

四、景德五年三月，幽州府衙后廊，夜那晚灯暗，后廊只有两盏油灯。我去送卷，王大人在。

他没看卷，抬手拍拍桌：“你愿不愿意换个堂口？”我说听吩咐。他笑了一下，“你字写得直，脑袋会动。我那边缺个手。”他话说平平，可我听见“手”这字，有一瞬想退。我退不掉，我记得我爹那棒。我说愿意。后来我才知道他那堂口是巡察，盯人，抓人，问话。我学会了看脚印、问邻居、翻箱底。我也学会了在夜里敲门的时候不咳嗽，不惊动孩子。我把这些写出来，不是要显本事，是要交代我如何一步一步把自己移到另一个地方去的。你说我变了，我不否认。变的起因，是我想抬头。王大人不止一次露怯。他记错过时间，让人等半夜，也打翻过盏，油弄到他衣襟上。他不是神，他有千疮。我靠近他，是因为他这个堂口能给我机会，不是因为我崇拜他。我们这样的人，敬谁都要先算账。五、景德五年四月，醉柳巷小院，春雷李申再一次出现。他敲了我屋门，两下，隔一息，再一声。我开门，他站着，手里提一袋干粮。他说他是来借路的，借我的口信去西城布庄。他眼睛里有火，但不冲我。

他摊开手掌，掌心有一片旧布，布上半个印，是“仁”字的左半边。

他问我：“你当年在塾里，为什么不喊？”我说：“喊有用吗？”他笑，笑里有风，“没用也喊。”他走后，我坐在桌边，拿出那把木梳看了看，漆花糙，梳齿缺一角。

我那晚没睡，我想我这条路要怎么走。我拐回一句：我那时还是信“知识改变命运”的，只不过这知识里，已经混进了别的味儿，比如“规矩”这两个字。你不遵，就出局。

六、景德五年八月，西城布庄，午后布庄被查封，理由是藏人。巡察的差役闯进去，把匹布踢开，找出一个夹层，里面塞了几张纸。纸上是名字，有的打了点，有的没有。

打点的是那些被救过的人。我翻着纸，手指略抖。我看见“秦宁”——我弟。我头一黑，又稳住。我当场没露声色，我把纸夹回夹层，压实。我撒了个谎，说没看到什么。

那一刻我知道，我站的这个位置上，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换个脸。我开始替我自己站队。

我替它找一个体面理由：亲人。你觉得这理由脆，我不怕你说。因为你没在那边站过。

事后王大人找我喝酒，他问：“你今天怎么那么慢？”我说肚子疼。他笑：“女人身子。

”这话不干净，我当时笑了笑，没吭气。我从那日起，在他桌子边的位置坐稳了。

我是靠谎话坐稳的。这个坐稳在以后带来了好处，也带来了报应。七、景德六年二月，幽州南栅，夜雪王大人让我带队去南栅抓人，说有中原的人要过来接头。那天夜里光冷，地上发亮。我蹲在墙角，数门缝里的光。李申出现了，他抱着一包东西，是草药干。

他身边跟着一个小子，叫梅九，牙漏风。我一眼认出我那晚在塾里见的那张脸，他也认出我。

我手心出汗。我可以装不认识，也可以一锤打下去，做一个干净的“忠诚”。

我没有两样都做，我第三样——我让手下先动，自己往左退了半步，故意踩到石子，让声音大一点。他们一惊，跑了，方向是我预留的巷道。梅九脚底打滑摔了一下，李申拽他一把，那一把被我的人看见，追了半条街，最后没抓住。这事看上去漂亮，我的队里有人说我走运。我心里明白，我给李申留了一条缝。那一夜我回去，往墙上挂起那把木梳，盯它看。爹走后，我给他上的香都省。到这一步，你要说我两面，我不辩。那一夜，我也在自己这边留下了一道缝，你以后骂我，就从这儿骂起。

八、景德六年五月，东城小院，晌午王大人被人弹劾，说他贪。我去替他应付。

他递给我一个小包，说：“拿去给周先生。”包里是银，表面压了一个印——一只小隼，看上去精巧。我去了，周先生接了，没看里面，直接塞到柜子底。他摸了摸我的头发，说：“你不该在这处。”我笑：“先生，我没处可去。”他叹了一声，像咽了一口灰。

我那天回家的路上，碰见了耶律隆先。他骑在马上，从我身边过，马蹄踩碎一滩水。

他把马勒住，回身：“颜楚楚？”我点头。他把一只银扣从怀里甩给我，说：“你看过这个没？”是一只小隼。我把它放在手心里，觉得滑。他说：“幽州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