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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江市局党委小会议室的窗帘拉得很沉，只留了一道缝，把外面初冬的冷光滤得只剩一点。 屋里没开大灯，就靠会议桌上方那盏吊灯照着，光线昏沉沉的，落在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点凝重。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茶水味，还混着王海山局长指间烟卷的焦糊气，绕在桌子上空散不开。 特查办的负责人赵启明坐在对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
王海山今年五十出头，头发白了大半，平时总爱笑着跟下属唠两句，但今天脸上一点笑意没有。 他把面前一个厚厚的档案袋往赵启明那边推了推，档案袋右上角贴着张醒目的红色“急件”标签，边缘都被手指摸得发毛。 “老赵，”王海山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每个字都像砸在桌子上，“育英中学这事，现在是火烧眉毛了。” 赵启明伸手把档案袋拿过来，指尖刚碰到硬壳封面，就看见上面印着的宋体字：“育英中学高三（7）班学生林晓雯坠楼死亡事件调查卷宗（初稿）”。 他没立刻打开，抬头等着王海山往下说。 “分局先接的案，”王海山弹了下烟灰，烟灰落在烟灰缸里，溅起一点火星，“他们给的结论是，贫困生陈晓声长期心理扭曲，霸凌林晓雯，最后把人逼得轻生了。 结论下得快，可这下捅了马蜂窝。” 他顿了顿，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喝了口，又接着说：“林晓雯的父母，你知道是谁吧？ 父亲林建业，宏图集团的董事长，市里的纳税大户；母亲苏雅茹，市政协委员，还管着个教育基金会，人脉广得很。 这俩人不接受分局的结论，说处罚太轻，天天带着律师和媒体往局里跑，张口就要‘严惩凶手’，还说分局包庇陈晓声。” 赵启明皱了皱眉。 育英中学是市里的重点高中，林晓雯这名字他前段时间在新闻上见过。 成绩好，长得也清秀，还是学生会副主席，典型的“别人家孩子”。 这么个孩子没了，父母情绪激动能理解，但闹到这个地步，显然不只是伤心。 “网上更乱，”王海山又吸了口烟，眉头拧成个疙瘩，“‘寒门恶魔逼死富家女’的标签，三天前就挂上热搜了，现在还没下来。 下面的评论全是骂陈晓声的，还有人扒分局的办案流程，说是不是收了陈家的好处，故意把大事化小。 还有些自媒体更离谱，编了一堆陈晓声‘校园霸凌’的细节，说得跟真的一样。” 赵启明这才打开档案袋，抽出里面的材料翻了两页。 分局的调查报告写得不算潦草，但关键地方总有些含糊。 比如所谓的“霸凌证据”，只有林晓雯日记里的几句话，还有几条匿名的“威胁短信”，没别的实锤。 “那陈晓声那边呢？” 赵启明抬头问。 “陈晓声的父母，俩老实巴交的工人，”王海山叹了口气，“父亲以前是机床厂的，下岗后在工地打零工；母亲在小区里做家政，说话都不敢大声。 他们带着法律援助的律师来局里好几回，一口咬定儿子是冤枉的，还拿出了证据。 说案发那时候，陈晓声正在打工的便利店搬货，便利店的监控拍得清清楚楚，连手机都没从裤袋里拿出来过。” 赵启明翻到卷宗里的监控截图，画面有点模糊，但能看清陈晓声穿着便利店的蓝色工装，正弯腰搬着一箱矿泉水，旁边的收银台时钟显示着下午三点半，正好是分局说的“威胁短信”发送时间。 “分局怎么解释的？” 赵启明问。 “还能怎么解释？” 王海山苦笑了下，“说网吧的IP可能被远程操控，还说便利店的监控时间可能有误差。 这话连他们自己都不信，你看报告里写的，‘存在合理怀疑，但现有证据不足以推翻结论’，这不就是在凑数吗？” 他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盯着赵启明：“现在的情况是，林家闹得凶，陈家不松口，网上舆论又压得紧，分局己经扛不住了。 他们自己也承认，案子里的矛盾点太多，根本没法服众。” 赵启明合起卷宗，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敲了敲。 他知道特查办的职责，就是接这种“烫手山芋”，那些有争议、有漏洞，没人敢碰的案子，最后都会落到他们这儿。 “按规矩，这案子符合咱们特查办的触发机制，”王海山接着说，“第一条，当事人持续申诉，而且有新的疑点。 陈家拿的监控就是；第西条，舆论危机倒逼的敏感案件。 现在网上这情况，再拖下去，市局的公信力都要受影响。 所以，局里决定，这案子交给你们特查办。” 赵启明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知道，接下这个案子，就等于站到了风口浪尖。 一边是有权有势的林家，一边是等着清白的陈家，还有网上无数双盯着的眼睛，一点差错都不能出。 “任务就两个，”王海山的语气更重了，“第一，彻查真相。 不管最后结果是什么，证据必须确凿，要经得起最苛刻的检验。 不光是我们自己人看，还要能堵上媒体和网友的嘴。 第二，尽快出结论。 舆论这东西，拖得越久越麻烦，必须早点平息下来，把执法部门的公信力挽回来。”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盯着赵启明：“老赵，我跟你说句实话，这案子盯着的人太多了。 市里的领导问过，教育系统的人也在看，还有林建业那边的关系网，稍微有点差池，不光是你，整个市局都得跟着被动。” 赵启明拿起档案袋，站起身。 卷宗比他想象的还沉，不光是纸的重量，还有里面裹着的两条人命的纠葛，还有无数双等着结果的眼睛。 “我知道了，王局，”赵启明的声音很稳，“我们特查办会尽快启动复查，有进展第一时间向你汇报。” 王海山点了点头，又叮嘱了一句：“多费心。 这案子不是简单的‘自杀’或‘霸凌’，里面牵扯的东西太多，还有那些摆不上台面的阶层矛盾，你们得小心处理。” 赵启明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外面的风正好吹过来，带着点刺骨的冷。 他把档案袋抱在怀里，快步走向特查办的办公楼。 那栋在市局大院角落的旧楼，远离主楼的喧嚣，却总是要面对最复杂的麻烦。 他掏出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屋里还没人。 周谨大概在物证鉴定中心，方拓估计又去跑线人了。 他把卷宗放在桌上，打开台灯，重新翻了起来。 林晓雯的照片贴在卷宗第一页，女孩笑得很干净，眼睛亮闪闪的；后面是陈晓声的照片，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低着头，眼神里带着点怯懦。 两个孩子，一个活成了别人眼中的“完美”，一个活在底层的小心翼翼，却因为一场坠楼案，被绑在了一起，一个成了“受害者”，一个成了“凶手”。 赵启明揉了揉眉心。 他知道，这案子绝不像分局报告里写的那么简单。 那封打印的遗书，那些时间对不上的短信，还有陈晓声手里的监控证据，都是一个个窟窿。 而他和他的团队，要做的就是把这些窟窿补上，找出藏在后面的真相。 窗外的天渐渐黑了，办公楼里的灯一盏盏亮了起来。 赵启明拿起手机，给周谨和方拓分别发了条消息：“速回办公室，有紧急案子。” 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特查办又要连轴转了。 而这个关于育英中学的案子，只是一个开始。 一个由青春、死亡、舆论和阶层编织的泥潭，他们必须一步步走进去，再带着真相走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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