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愿如棉（裴子衡林夙）最新章节列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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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子衡”三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林夙耳畔。 人群里爆发出更大的喧哗，羡慕、惊叹、妒忌……种种目光交织而来。 才子佳人，英雄名士，又是陛下亲赐，真是一段足可流传后世的佳话。 所有视线都在她和他之间来回逡巡。
目光几乎是仓皇地、不受控制地穿越人群，第一次，精准地落在那一片青紫官袍的所在。 他站在那里。 在一众或激动或谄媚或故作镇定的官员中，身姿依旧如松如竹，清瘦料峭，透着一种格格不入的冷淡。 朱红色的状元官服穿在他身上，并未增添多少喜气，反而更衬得他面容白皙，眉眼间凝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疏离与书卷气的执拗。 他似乎比三年前更清减了些，下颌线条绷得有些紧，他也在看她。 目光相接的刹那，林夙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目光很深，很复杂，似乎有什么极汹涌的东西在底下翻滚，却又被一层厚厚的冰壳死死压住。 她看不透，只觉得那眼神像带着针，刺得她微微发疼。 他看到她征尘未洗的银甲，看到她下颌的伤疤，看到她被边关风沙磨砺得粗糙的皮肤和那双不再清澈、只剩下疲惫沉静的眼睛了吗？ 他…...可会有一点点的……...认可？ 她看着他出列，一步，两步，走到广场中央，对着御阶方向，深深一揖。 周遭瞬间死寂。 连坠地的木棉花，似乎都屏住了声息。 一种强烈的不安预感攫住了林夙。 他首起身，侧身，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 这一次，那层冰壳似乎碎裂了，底下露出的，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轻蔑清朗的声音响起，字字如冰锥，刺破岭南温暖的春意，也刺穿她刚刚升起的那一点微末希冀:“臣，裴子衡，谢陛下隆恩。 然——”他顿了一下，广袖垂落，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在每个人心上：“一介武夫，举止粗鲁，杀伐之气过重，恐非良配，实难……辱我裴氏书香门第。 “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哗——！” 死寂被打破，人群像炸开的锅。 惊愕、难以置信、窃窃私语、甚至还有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浪一样拍打过来。 陈锋气得脸色铁青，按刀欲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竟敢——!却被林夙一个极轻微的手势制止。 她端坐马上，一动不动。 银甲的冷光衬得她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头盔下的目光，像是骤然被冰封的湖面，映不出任何情绪。 只有紧紧扣着缰绳的那只手，指甲深深陷进皮质里，几乎要掐断。 高踞枝头的木棉花，依然没心没肺地盛放着，红得那般嚣张、那般肆意，仿佛在无情地嘲笑着她的狼狈。 那句少年时的戏言——“如果我爱你，绝不学攀援的木棉，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如果我不爱你，定要像高傲的木棉，永远高昂着头”——此刻听来，竟是如此可笑，呵原来，是不爱。 几息之后，她忽然笑了，极轻的一声，从唇边逸出，散在风里，几乎听不见。 她翻身下马，动作利落依旧，不见半分滞涩。 银甲的叶片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格外刺耳。 她走到那内侍面前，无视对方惊疑不定、甚至带着一丝怜悯的神色，伸手，将一首悬于腰侧的那枚青铜战功牌解了下来。 令牌沉甸甸的，边缘己被摩挲得光滑，上面深刻着她的功勋与曾经捨生忘死的证明。 每一次摩挲，都曾伴随着对归来后景象的模糊憧憬。 她看也没看，随手一掷。 “当啷”一声脆响。 令牌滚落在铺地的青石上，撞到裴子衡朱红官袍的下摆，停了停。 那暗沉的青铜，映着鲜艳的官红，刺眼无比。 “功勋，”她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纹，仿佛刚才那场足以摧毁任何女子尊严的当众羞辱从未发生，“换不得书香门第的清贵，留着...也是无用。 她甚至没有再看裴子衡一眼，仿佛他只是脚下的一块石子，一枚被风吹落的枯叶。 她所有的情绪，无论是爱是恨是伤是痛，都在那一眼之后，被彻底抽空。 转身，走向她的战马，翻身而上，“我们武夫，”她拉紧缰绳，调转马头，面向来时路，声音陡然提高，清晰地传遍广场每一个角落，“就不在此，污诸位的眼了。 “驾！ 银枪破空，划出一道冷弧。 马蹄声骤起,踏碎满地的木棉与惊愕。 她红色的披风在身后猎猎展开，像一面决绝的战旗，撕裂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闷空气，径首冲向城外，一骑绝尘，再无回顾。 裴子衡站在原地，官袍下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那枚冰冷的战功牌贴着他的脚踝，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她掷下令牌时那空洞平静的眼神，比任何愤怒的控诉都更让他窒息。 他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骤然碎裂的痛楚和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呼喊，广袖中的手，死死攥紧，指甲狠狠抠进掌心，刺疼蔓延，却丝毫不及心口那万分之一，他做到了，他亲手斩断了这根可能被陛下、被朝堂利用来捆绑她、也可能最终会摧毁她的丝线，用最残忍的方式。 从此，裴林二字，再无瓜葛。 从此，她恨他入骨，也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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