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身男》林宏赵刚火爆新书_健身男(林宏赵刚)免费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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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翁离开后，时间仿佛被黏稠的糖浆裹住，流淌得极其缓慢。 我独自坐在那张硬邦邦的榻上，竖耳倾听门外那个陌生世界的声音。 声音起初是模糊的背景噪音，但随着日头升高，渐渐变得清晰、嘈杂，富有层次感。 有扁担吱呀吱呀有节奏的声响，大概是挑夫走过；有小贩拖长了调子、抑扬顿挫的叫卖声，我一个字也听不懂，但那旋律却奇异地烙印在脑海里；有马蹄嘚嘚和车轮辘辘，偶尔夹杂着车夫短促的吆喝；有妇人的交谈声，孩子的嬉闹声，甚至远处隐约传来的、有节奏的金属敲击声，像是铁匠在劳作。
我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压制住扒着门缝或者从那个破洞的窗户朝外窥探的冲动。 李翁的警告眼神我记得很清楚，在这个完全无法沟通、律法不明的时代，谨慎是活下去的第一要义。 我转而开始更仔细地观察这间屋子。 它极其简陋，几乎可以说家徒西壁。 除了我身下的榻，墙角那个矮烛台，以及放碗的木几，几乎再没有别的家具。 墙壁是粗糙的木板拼接而成，缝隙里能看到泥土。 地面是夯实的土地，凹凸不平。 角落里堆着一些我认不出的杂物，像是农具或工具，但都陈旧不堪。 空气里始终弥漫着那股混合了木头、尘土、霉味和微弱油脂燃烧的气味。 这就是公元642年一个普通长安市民的居住环境吗？ 甚至可能更差。 李翁看起来像是一个独居的、并不富裕的老人。 他收留我，给我食物，这份善意在资源可能本就匮乏的情况下，显得格外沉重。 我尝试活动一下身体，躺了太久，肌肉都有些僵硬酸痛。 我小心地站起来，在狭小的空间里慢慢踱步。 身上这套粗麻布“衫袴”摩擦着皮肤，很不舒服。 我无比怀念我那件纯棉的T恤和柔软的牛仔裤，还有我的跑鞋。 脚下是一双李翁给的布鞋，底很薄，踩在地上能清晰地感觉到土块的硌脚。 这种彻底的“原始”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时空的错位。 没有电，没有自来水，没有抽水马桶，没有手机网络，没有塑料，没有玻璃……所有我习以为常的现代工业产物，在这里都是不存在的天方夜谭。 我是真正意义上的“穿越”，剥离了所有现代文明的保护壳，被首接抛回了农耕手工业时代。 一种深刻的孤独和脆弱感攥紧了我。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 是李翁回来了。 跟他一起的，还有另一个声音，更年轻些。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是谁？ 木门被推开，李翁先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大概三十岁左右的男子。 男子身材中等，穿着同样质料的褐色短打衣衫，腰间系带，头上裹着幞头，面容敦厚，但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审视，上下打量着我。 他的手掌宽大，指节粗壮，一看就是做力气活的人。 李翁对那男子说了几句话，又指了指我，态度很温和，像是在介绍。 然后他转向我，指了指那年轻男子，说了两个音节：“阿西。” 阿西？ 这像是个小名或者昵称。 阿西盯着我，尤其是我的短发和明显异于汉人的面部轮廓（高鼻深目，尽管我母亲有希腊血统，但在现代伦敦很普通，在这里绝对是异相），开口问了一句话。 语速很快，我完全没听懂。 我僵在原地，只能继续保持那种茫然无措的表情。 李翁似乎对阿西解释了几句，大概意思是说我听不懂话，来历不明之类。 阿西脸上的好奇变成了几分疑惑，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他转向李翁，两人交谈起来。 我像个物品一样站在一旁，听着他们用我完全不懂的语言讨论我。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我努力从他们的表情和偶尔投来的目光中捕捉信息。 阿西似乎是李翁的亲戚或者邻居，李翁把他叫来，可能是为了让他看看我，或者商量怎么处置我？ 阿西的目光几次扫过屋角那堆简陋的农具，又看看我算不上强壮的身板（按这个时代的标准，我这种长期泡实验室的身材绝对属于“文弱”），摇了摇头，对李翁说了句什么。 我猜，他可能在评估我有没有干活的能力。 结论显然是否定的。 李翁叹了口气，拍了拍阿西的肩膀，又说了几句。 阿西最终点了点头，脸上的警惕稍减，但还是没什么热情。 他又看了我一眼，对李翁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 屋里又剩下我和李翁两人。 李翁走到我面前，脸上带着一丝歉意，他比划着，意思似乎是阿西没有恶意，只是来看看。 然后又比划着吃饭、睡觉的动作，示意我安心住下。 我心中五味杂陈。 一方面感激李翁的维护，另一方面也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我是一个累赘，一个需要被评估是否有用的陌生闯入者。 如果我不能尽快证明自己的价值，或者找到沟通的方式，即便李翁心善，长此以往，恐怕也难以维持。 生存的压力变得更加具体和紧迫。 李翁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块黑褐色的、像是糖块或蜜饯的东西。 他递给我一块，示意我吃。 我接过，放入口中。 一股浓郁的、带着药味的甜意在舌尖化开，中间还夹杂着坚果的香气。 是饴糖和一些果仁混合压制而成的？ 味道很原始，甜得发腻，但在此刻，却是一种难得的慰藉。 “谢……谢。” 我努力挤出两个我刚学会的、发音可能完全不对的汉字。 李翁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真正的、带着皱纹的笑容，连连点头。 虽然沟通依旧困难，但这微小的尝试似乎让他感到高兴。 下午，李翁没有再做别的尝试。 他拿了一个小木凳坐在门口，就着门外透进来的光线，开始修补一件破旧的麻衣。 针脚细密而熟练。 我坐在榻上，继续我的指物练习，小声地重复着“榻”、“户”、“灯”、“水”等寥寥几个词汇，试图牢牢记住。 阳光透过窗纸的破洞，在屋内投下移动的光斑。 灰尘在光柱中飞舞。 外面的市声如同永不停息的背景音。 时间就在这种缓慢、重复、近乎凝滞的状态中流逝。 我试图思考未来，思考回去的可能性，但所有的念头都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厚实无比的墙壁。 “克罗诺斯”是否还存在？ 同事们是死是活？ 时间旅行理论中那无数的悖论和危险……任何一个问题都足以让我的大脑过热宕机。 最终，我只能强迫自己停止这些无用的思考。 专注于当下，此刻。 学习语言，观察环境，获取信息，活下去。 这是唯一现实的道路。 傍晚时分，李翁再次端来了食物。 依旧是豆饭和蔬菜，但今天多了一小碗看不到几滴油星的汤，里面飘着几片说不清是什么的菜叶。 他还拿来了一套更旧但洗得还算干净的衫袴，示意我换上。 换衣服的过程有些尴尬，但也让我稍微舒服了一些。 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提醒着我这全新的、无比真实的身份。 夜幕很快降临。 屋里唯一的光源就是那盏昏暗的油灯，豆大的火苗摇曳不定，将我们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放大、扭曲，仿佛随时会有妖魔鬼怪从阴影里扑出来。 外面的世界并未完全安静，偶尔还能听到更夫敲梆子的声音，悠长而带着一丝警示意味，从遥远的巷口传来。 李翁吹熄了油灯，屋里陷入彻底的黑暗，一种我从未体验过的、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 只有一丝极微弱的月光，从窗户的破洞里渗入。 我躺在坚硬的榻上，听着身旁不远处李翁平稳的呼吸声，睁大眼睛看着无尽的黑暗。 公元642年，大唐贞观十六年，长安城某个偏僻里坊的一间陋室。 我是亚历克斯·默瑟，一个来自未来的幽灵，一个被困在时间缝隙里的囚徒。 前方的路一片漆黑，但我必须走下去。 明天，一定要想办法学到更多的词，看到更多的外面。 我在充斥着陌生气味和声音的黑暗里，艰难地闭上了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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