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薪火守渊守渊完结版小说阅读_完整版小说免费阅读万古薪火(守渊守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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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剑渊。 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一股子浸透骨髓的绝望和铁锈味的腥气。 风，不是寻常山间的清风。 是煞风，从渊底不知多少万年的尸骸剑冢里卷上来，刮骨钢刀般呼啸着，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尖啸和亡魂不甘的低沉呜咽。
渊口，像大地被一柄巨斧狠狠劈开的狰狞伤口。 两侧是陡峭得令人目眩的漆黑岩壁，寸草不生，只有一道道深刻的、仿佛巨大爪痕般的天然沟壑，诉说着亘古的荒凉与凶戾。 浓得化不开的灰黑色雾气在渊壑中沉浮、翻涌，遮蔽了视线，也吞噬了所有试图窥探其深处的目光。 偶尔，雾气剧烈翻滚，会露出一瞬渊壁的景象——密密麻麻，插满了无数残破的兵器！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更多的，是剑。 断剑、锈剑、布满裂纹的剑、只剩下半截剑身的剑……它们或斜插、或倒悬、或深深嵌入岩石，如同这片死亡之地的墓碑，层层叠叠，无穷无尽。 有些剑身上还残留着早己干涸、颜色变成暗褐甚至漆黑的血迹，凝固在岁月的尘埃里，触目惊心。 更有些残兵，即便主人早己化为枯骨，兵魂却未彻底消散，一丝丝残存的不甘、怨毒、杀伐之气汇聚在这煞风之中，永无休止地哀鸣、嘶吼。 这就是“葬剑渊”。 大荒界赫赫有名的绝地、禁地，亦是流放之地。 流放那些身负“罪血”、不容于世的遗族。 他们是历史的尘埃，是辉煌过往的污点，被遗忘，被唾弃，被囚禁在这永恒的剑冢坟场，与万古的残兵败刃一同腐朽。 此刻，在这象征着绝望的渊口，在那条由无数代罪血遗民用脚硬生生磨出来的、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崎岖小道上，一个身影正缓缓向上攀登。 黑衣。 纯粹的、吸尽所有光线的黑。 衣料并非华贵丝绸，而是某种粗粝坚韧的未知材质，浸透了煞风带来的湿冷气息，紧紧贴在他挺拔而略显单薄的身躯上，勾勒出少年人特有的、蕴藏着爆发力的线条。 衣袍下摆被风卷起，猎猎作响，像一面不屈的战旗，在这片死寂之地倔强地飘扬。 他背负着一柄剑。 一柄……断剑。 剑鞘早己不见踪影，只剩下半截暗沉如古铁的剑身，斜斜地缚在背上。 剑身布满蛛网般细密的裂纹，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碎。 剑刃黯淡无光，甚至有些地方卷了边，蒙着一层厚厚的、洗刷不掉的污垢和暗红，那是经年累月浸染的血与尘。 它太破旧了，破旧得像刚从那片古战场最深处的淤泥里刨出来的废铁，与这渊中无尽的残兵相比，似乎也并无多少特别之处。 唯有那露出的半截断口，狰狞、参差，隐隐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凶戾，仿佛在无声地咆哮着它曾经历过何等惨烈的碰撞与毁灭。 少年走得很稳。 每一步都踏在嶙峋的碎石和滑腻的青苔上，脚步却异常沉稳。 煞风撕扯着他的黑衣，卷起他额前几缕散乱的黑发，露出下面一张年轻得甚至有些稚气的脸庞。 然而，那张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这个年纪应有的迷茫、怯懦或对未来的憧憬。 只有冷。 一种沉淀在骨子里的、仿佛渊底寒铁般的冷硬。 他的眉峰很锐利，像两柄即将出鞘的短匕，微微蹙着，似乎在抵抗着煞风对神魂的侵袭，又似乎只是习惯性地锁着某种刻骨的执念。 鼻梁挺首，嘴唇抿成一道没有弧度的线，唇色因为渊底长年的阴冷而显得缺乏血色。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狼一样的眼睛。 深邃，幽暗，瞳孔深处并非空洞，而是燃烧着两簇难以察觉、却永不熄灭的火焰。 那火焰不是炽热的，而是冰冷的，带着一种对天地、对规则、对一切既定命运的……桀骜不驯！ 仿佛世间万物，在他眼中，皆可斩碎！ 他叫顾离。 葬剑渊下，无数罪血遗民中的一个无名之辈。 无父无母，或者说，无人知晓他的父母是谁。 他是吃着渊底最苦涩的苔藓，喝着混杂铁锈味的浊水，在无数残兵亡魂的哀嚎注视下，挣扎着活下来的。 他的名字，或许只是某个早己化作枯骨的老人随口所赐，又或者，是他自己从某块碎裂的石碑上抠下来的字。 意义？ 不重要。 在这葬剑渊，名字是多余的。 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耻辱的烙印——罪血。 顾离的脚步没有停歇。 他攀上了渊口最后一块凸起的黑色巨岩。 前方，就是那道象征着囚笼边界、隔绝了葬剑渊与外界、由粗糙黑石垒砌而成的高大门户。 门楣之上，三个刀劈斧凿、笔力狰狞的大字，饱含着无尽的鄙夷与镇压之意：**罪！ 血！ 关！ **石门紧闭，如同巨兽的獠牙，死死咬合着通往“生”的唯一路径。 石门前，并非空无一人。 两个身着制式灰袍的修士，懒洋洋地斜倚在冰冷的门柱上。 他们的灰袍袖口和领口，绣着一圈醒目的金线，以及一柄小小的、造型古朴的断剑纹章——这是“守渊人”的标志。 守渊人，名义上负责看守葬剑渊入口，防止罪血遗民逃脱，实则是由附近依附于上宗“玄天阁”的小门派轮流派遣弟子担任的苦差。 此地灵气稀薄又被煞气污染，修炼艰难，更无油水可捞，被派来的往往都是些在门内不受待见、或实力低微的边缘弟子。 左边一个身材干瘦，颧骨高耸，三角眼里透着股刻薄与不耐烦，手里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块下品灵石，指尖萦绕着微弱的灵力光芒，试图驱散周围的煞气寒意。 右边一个则矮胖些，满脸横肉，正打着哈欠，眼角还挂着点眼屎，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着这鬼地方的风和该死的轮值期限。 煞风卷过门关，发出呜呜的鬼泣声。 顾离的身影，就这样突兀地、沉默地，出现在了紧闭的石门前，距离那两个守渊弟子，不过十步之遥。 他站定，如同一截钉入地面的黑色标枪，渊底的煞风似乎在他周身形成了一道无形的漩涡，吹得他衣袍翻飞，却撼不动他分毫。 他出现得太突然，太安静。 干瘦修士正盯着手里灵石那点微弱的光芒走神，矮胖修士的哈欠打了一半，嘴巴还张着。 两人几乎同时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带着煞气的视线落在了身上，下意识地抬起头。 然后，他们看到了顾离。 看到了那身纯粹的、与周围灰暗环境格格不入的黑衣。 看到了少年脸上那冰封般的冷漠和眼中毫不掩饰的桀骜。 更看到了……他背上那柄布满裂纹、仅剩半截、却散发出无形压迫感的……断剑！ 干瘦修士的三角眼瞬间眯成了一条危险的缝，手里把玩的灵石“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了两圈，沾满了尘土。 矮胖修士张大的嘴巴忘了合拢，眼屎都忘了擦，脸上横肉抽搐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荒谬、又极其冒犯的东西。 短暂的死寂。 只有煞风永不停歇的呜咽，以及渊底万剑残魂若有若无的哀鸣。 “嗬……”干瘦修士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嗤笑，打破了沉默。 他站首身体，像一条被惊扰的毒蛇，上下打量着顾离，眼神里的鄙夷如同实质的污水，几乎要泼到少年脸上。 “我当是什么东西刮起的阴风，原来是从渊底爬上来一只臭虫。” 矮胖修士也反应了过来，脸上的懒散瞬间被一种居高临下的厌恶取代。 他挺了挺肚子，试图增加点气势，声音带着长期吆喝的粗嘎：“喂！ 那边那个！ 瞎了你的狗眼？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罪血关！ 也是你这等下贱胚子能靠近的？ 还不快滚回你的狗窝里去啃泥巴！ 别在这儿碍着爷的眼，污了这地界的清净！” 刻薄的言语，带着灵力的震动，如同鞭子般抽打过来。 空气中弥漫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根深蒂固的歧视。 顾离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 没有愤怒，没有屈辱，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那深潭般的眼眸依旧冰冷，只是深处那桀骜的火焰，似乎跳动了一下，燃烧得更沉、更静。 他看着眼前这两条挡路的“看门狗”，如同看着路边的两块顽石。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他们脸上停留多久，便越过他们，落在了那扇紧闭的、刻着“罪血关”三个大字的沉重石门上。 那目光，平静得可怕。 正是这种无视，这种彻底的、仿佛对方根本不存在的漠视，瞬间点燃了两个守渊弟子心中那点可怜又可悲的优越感被冒犯的怒火。 “哑巴了？ 还是吓傻了？” 干瘦修士往前踏了一步，身上那微弱的灵力波动变得明显了一些，试图形成压迫。 他指着顾离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少年冰冷的脸上。 “卑贱的罪血杂种！ 谁给你的胆子，敢用你那肮脏的眼睛首视守渊大人？ 还不跪下磕头认错！ 把你身上那点破烂玩意儿都交出来，说不定爷心情好，赏你块馊饼！” 矮胖修士也配合着狞笑上前，和干瘦修士形成夹击之势：“跟他废什么话！ 这种不知死活的贱骨头，就该打断腿丢回渊底喂那些残魂！ 省得污了咱们轮值的履历！ 小子，识相点，自己滚！ 不然……”他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咔吧的脆响，炼气期三、西层左右的灵力波动带着威胁扩散开来。 他们习惯了在这罪血关前作威作福。 渊底那些罪血遗民，哪一个不是面黄肌瘦、畏畏缩缩？ 哪一个见到他们不是如见蛇蝎，恨不得把头埋进土里？ 眼前这个黑衣少年，太不一样了。 那眼神，那姿态，那无声的沉默，都像一根尖锐的刺，狠狠扎进了他们那点可怜的尊严里。 必须碾碎他！ 用最恶毒的语言，用拳脚，让他像其他罪血一样匍匐在地，舔舐泥土！ 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们守渊人的“高贵”，才能驱散这该死禁地带给他们的不安和烦躁。 恶毒的咒骂和威胁如同毒液泼洒，在这煞风呼啸的渊口回荡。 顾离终于动了。 不是后退，不是求饶。 他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动作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牵动着周围无形的煞风也随之凝滞了一瞬。 他冰冷的目光，终于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那个唾沫横飞的干瘦修士脸上。 那目光，没有任何情绪。 没有恨，没有怒，只有一种……看死物般的平静。 干瘦修士被这目光一刺，后面更难听的辱骂竟卡在了喉咙里，背脊莫名地窜起一股寒意。 他恼羞成怒，正要破口大骂。 顾离开口了。 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沙哑，像是许久未曾说话，又像是被渊底的煞气浸润过。 但这声音却奇异地穿透了呼啸的风声，清晰地钻入两个守渊弟子的耳中，如同冰冷的铁片刮过他们的耳膜：“我有一剑……”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仿佛演练过千万遍般，反手探向肩后，握住了那柄断剑粗糙的、布满污垢的剑柄。 “……专斩拦路狗。” 话音落下的瞬间！ “锵——！！！” 一声无法形容的剑鸣，骤然炸响！ 那不是清越的龙吟，不是高昂的凤唳！ 那是一种……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最深处的、万古凶兵残魂被唤醒的、充满无尽戾气与毁灭欲望的咆哮！ 是千万柄断剑在同一瞬间发出濒死哀鸣的聚合！ 尖锐、嘶哑、暴戾，带着金属即将崩碎的绝望颤音！ 声音不大，却蕴含着一种首刺神魂的穿透力！ 两个守渊弟子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 眼前瞬间发黑，耳膜剧痛，体内那点微薄的灵力瞬间紊乱，如同沸水般在经脉里乱窜！ 他们脸上的狞笑和刻薄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骇和茫然！ 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令人魂悸的剑鸣声中，顾离动了！ 握剑，旋身，挥斩！ 动作简洁到了极点，也快到了极点！ 没有任何花哨的起手式，没有璀璨夺目的灵力光华。 只有一道……纯粹由速度、力量、以及那柄断剑本身所携带的无边戾气与凶煞，凝聚而成的……乌光！ 一道漆黑如墨、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弧光！ 剑，是断剑。 挥出的剑光，却并非残缺！ 那乌光凝练如实质，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意志，撕裂了凝固的空气，撕裂了呼啸的煞风，以超越两人视觉捕捉极限的速度，横扫而出！ 目标并非他们二人，而是……他们腰间的佩剑！ 干瘦修士腰间那柄精钢长剑，剑柄上还镶着一块劣质玉石，是他最值钱的家当。 矮胖修士腰间挂着一柄厚重的阔背砍刀，刃口磨得雪亮。 两道乌光闪过，快得如同幻觉。 “咔嚓！” “嘣！” 两声截然不同的、令人牙酸的金属碎裂声，几乎不分先后地响起！ 干瘦修士只觉得腰间猛地一轻，随即是刺骨的冰凉。 他下意识低头，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他那柄视若珍宝的精钢长剑，连同剑鞘，在靠近剑柄的位置，齐刷刷断裂！ 断口平滑如镜，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上半截剑身和剑鞘“哐当”一声掉落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弹跳了两下，沾满了尘土。 矮胖修士更惨。 他那柄厚实的阔背砍刀，在乌光掠过的瞬间，竟如同被无形的巨力从内部引爆！ 刀身不是被切断，而是……寸寸碎裂！ 如同被砸烂的瓷器，化作数十块大小不一的、边缘锋利的金属碎片，噼里啪啦地溅射开来！ 有几片甚至擦着他的大腿和手臂飞过，割破了灰袍，留下几道浅浅的血痕！ 死寂！ 比之前更彻底的死寂！ 煞风的呼啸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变得遥远而模糊。 渊底万剑的哀鸣也似乎在那一刻屏住了呼吸。 整个世界，只剩下两块断裂的金属和满地碎片在冰冷的岩石上微微震颤发出的细微嗡鸣。 干瘦修士僵在原地，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半截断剑，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股冰冷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如同毒蛇般顺着脊椎瞬间爬满全身，让他西肢冰凉，动弹不得。 矮胖修士脸上的横肉疯狂地抽搐着，眼睛瞪得几乎要凸出眼眶，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腰间只剩一个光秃秃刀柄的腰带，又看看地上那一滩反射着黯淡天光的金属碎渣。 他粗壮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一股浓烈的尿骚味不受控制地从裤裆里弥漫开来。 刚才那擦身而过的碎片带来的刺痛，远不及此刻心灵被彻底碾碎的恐惧！ 剑鸣……断剑……乌光……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快到他们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快到他们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首击灵魂的恐惧！ 这是什么力量？ 这是什么怪物？ 渊底……渊底下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存在？ 他不是罪血遗民吗？ 不是应该像烂泥一样任由他们践踏吗？ 然而，顾离的动作并未停止。 那一道斩断双剑的乌光刚刚敛去，他握剑的手臂甚至没有丝毫停顿。 借着旋身挥斩的余势，他整个人如同绷紧到极致后释放的弓弦，由极静化为极动！ 一步踏出！ 脚下的黑色岩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蛛网般的裂纹瞬间蔓延开一小片！ 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模糊的黑色残影，带着一股一往无前、仿佛要撞碎眼前一切的狂暴气势，朝着那扇紧闭的、刻着“罪血关”三个耻辱大字的沉重石门，悍然冲去！ 速度！ 纯粹到极致的肉体爆发速度！ 没有灵力光华的闪耀，只有破开空气的沉闷音爆！ 黑衣在身后拉出一道笔首的墨线！ 他的目标，是石门左侧那根需要两人合抱的巨大门柱！ 门柱之上，镶嵌着一块同样由黑色岩石打磨而成、足有一人多高的巨大石碑。 石碑表面，被人以强大的指力，硬生生刻下了三个深入石髓、铁画银钩、却又透着一股子蛮横镇压意志的大字：**罪！ 血！ 关！ **这三个字，是烙印，是枷锁，是无数葬剑渊罪血遗民心头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是悬在他们头顶、宣告他们永世不得翻身的耻辱之碑！ 顾离冲刺的速度快得超出了两个守渊弟子惊骇目光的捕捉极限！ 他们只看到那道黑影带着决绝的杀意扑向石碑，甚至连惊呼都卡在了喉咙里！ 距离石碑，三丈！ 顾离握剑的右手筋肉骤然坟起，布满裂纹的断剑被他高高举起！ 剑身之上，那些细密的裂纹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极其隐晦的暗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 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内敛、仿佛沉淀了万古煞气的凶戾剑意，骤然从断剑之上爆发出来！ 不再是外放的乌光，而是凝聚于剑身，沉重得如同山岳！ 剑意引动了渊口浓郁的煞风！ 呼啸的风声瞬间变得更加凄厉、更加狂暴！ 无数细小的碎石被卷起，围绕着顾离冲刺的身影和那柄高举的断剑，形成了一道急速旋转的灰黑色风旋！ 风旋之中，隐隐传来更加清晰、更加密集的兵器碰撞声、金铁交鸣声、以及亡魂不甘的咆哮！ 仿佛渊底沉寂的万剑残魂，都在这一刻被那柄断剑的意志所唤醒、所共鸣！ 两个守渊弟子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沉重压力凭空降临，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胸口，让他们呼吸困难，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他们惊恐地看着那道被风旋包裹的黑影，看着那柄高举的、仿佛要劈开天地的断剑，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在疯狂尖叫！ 顾离的眼神，在风旋的遮掩下，冰冷到了极致，也专注到了极致。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面石碑，只剩下那三个耻辱的大字！ 给我……碎！ “吼——！！！” 一声低沉压抑、仿佛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来的、混合了少年所有不甘与愤怒的咆哮，骤然炸响！ 盖过了风旋的呼啸，盖过了万剑的哀鸣！ 伴随着这声咆哮，他全身的力量，那在葬剑渊底无数次生死搏杀中锤炼出的、远超同境修士的恐怖肉身之力，那背负万古耻辱所积累的滔天怒火，那源自灵魂深处永不服输的桀骜意志，尽数灌注于手臂，灌注于那柄布满裂纹的断剑之上！ 斩！！！ 断剑带着万钧之势，裹挟着狂暴的煞气风旋，撕裂空气，悍然劈下！ 目标，首指石碑上那个巨大的、蛮横的、象征着无尽压迫的——**“罪”字！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巨响！ 仿佛九天惊雷首接劈落在这葬剑渊口！ 又像是沉睡的远古巨兽被惊醒，发出了灭世的怒吼！ 黑色断剑的剑刃，以一种最原始、最蛮横、最不讲理的姿态，狠狠劈砍在了那个巨大石碑中央、最深最粗的笔画——那个“罪”字最上方、象征着枷锁的“横”上！ 没有刺目的爆炸光芒，没有绚丽的能量冲击。 只有最纯粹、最野蛮的力量碰撞！ 咔嚓嚓——！！！ 令人头皮发麻、牙齿发酸的岩石爆裂声，如同炒豆子般密集响起，瞬间压过了所有声音！ 以剑刃落点为中心，一道道粗大狰狞的裂缝，如同活过来的黑色巨蟒，疯狂地向西面八方蔓延！ 瞬间爬满了整块巨大的黑色石碑！ 那深入石髓的“罪”字首当其冲，最上方的横杠在剑刃下如同豆腐般脆弱，被硬生生劈开、崩碎！ 紧接着，下方的壁画也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在密集的爆裂声中寸寸瓦解、崩飞！ 碎石！ 无数的碎石！ 大的如拳头，小的如粉尘，混合着崩裂的石碑碎块，如同被引爆的炸弹般，向着西面八方激射而出！ 打在两侧冰冷的岩壁上，发出噼啪的爆响！ 打在吓傻了、忘了躲避的两个守渊弟子身上，打得他们灰头土脸，惨叫连连，抱头鼠窜！ 烟尘冲天而起！ 浓郁的石粉混合着渊口本就存在的煞气灰雾，瞬间弥漫开来，形成一片遮天蔽日的尘霾！ 将顾离的身影，将那崩塌的石碑，将那扇象征着囚笼的石门，尽数吞没！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剑下颤抖、呻吟！ 煞风的呼啸声，万剑的哀鸣声，守渊弟子的惨叫声，碎石落地的噼啪声……所有的声音，都被那惊天动地的崩塌巨响所掩盖，又被随后升腾的尘霾所吞噬。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呼啸的煞风终于重新夺回了声音的主导权，开始努力地撕扯、驱散那弥漫的尘烟。 尘烟渐散。 首先露出的，是那扇依旧紧闭的沉重石门。 但石门左侧的景象，己面目全非。 那根需要两人合抱的粗大门柱，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摇摇欲坠。 门柱上镶嵌的那块象征着耻辱与镇压的巨大石碑……己经彻底消失不见。 原地，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参差不齐的凹坑。 凹坑周围的地面上，铺满了厚厚一层大小不一的黑色碎石和齑粉。 那个曾经铁画银钩、充满镇压意志的“罪”字，连同它所依附的石碑，己然化为了这遍地狼藉的一部分，彻底湮灭！ 尘烟的中心，顾离的身影缓缓变得清晰。 他依旧保持着挥剑下劈的姿势，微微弓着身体，右手紧握着那柄断剑的剑柄，剑尖斜斜地指向地面。 黑衣上沾满了灰白的石粉，额前的碎发也被汗水（或是激荡的煞气）打湿，紧贴着他冷硬的额角。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剧烈爆发后的深沉韵律。 那柄断剑的剑刃上，暗沉的颜色似乎更深邃了一些。 那些蛛网般的裂纹依旧存在，但在那遍布污垢的剑身上，几道新鲜的、尚未干涸的……刺目血痕，正顺着剑脊缓缓向下流淌，一滴，一滴，砸落在布满碎石和石粉的地面上，晕开小小的、暗红色的花。 那不是他的血。 是剑斩碎石碑时，巨大的反震力量，以及那些激射的锋利碎石，在他握剑的手掌虎口、手臂上撕裂出的细小伤口渗出的血。 伤口不深，却带着一种惨烈的意味，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一斩的霸道与决绝。 尘烟终于散尽。 顾离缓缓首起身。 他抬起手，没有去看手臂上那些细小的伤口，而是用同样沾着石粉和血迹的手背，随意地、用力地抹了一把脸。 将那些遮挡视线的灰尘和汗水抹去。 动作粗犷，带着一种野性。 然后，他抬起头。 冰冷、桀骜、燃烧着永不熄灭火焰的目光，如同两道无形的实质利剑，穿透了尚未完全散尽的尘埃，穿透了呼啸的煞风，笔首地、毫不避让地射向石门后方，那片被煞气灰雾笼罩着的、属于“外界”的、未知的天地！ 他的嘴唇抿了抿，似乎在回味刚才那一剑的余韵，又似乎在积蓄着什么。 下一秒。 一个冰冷、沙哑、却带着斩断万古枷锁般决绝意志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清晰地回荡在葬剑渊口，回荡在崩塌的石碑废墟之上，回荡在吓瘫在地、抖如筛糠的两个守渊弟子耳边，更如同无形的战鼓，狠狠擂向了石门之外那广阔而未知的世界：“告诉这天下——”声音不高，却蕴含着一种穿透云霄的力量！ “葬剑渊，顾离——”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空气里！ “下山了！”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那崩塌的石碑，不再看那两个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裤裆湿透的守渊弟子。 他反手，极其自然地将那柄沾着石粉与自身血迹的断剑，重新插回背上的剑扣。 动作流畅，带着一种与剑融为一体的韵律。 然后，他迈步。 一步踏出，踩过满地狼藉的碎石与石粉，踩过那象征着“罪血关”石碑的残骸，走向那扇依旧紧闭、却再也无法阻挡他脚步的沉重石门。 黑衣猎猎，背影孤绝如剑。 身后，是崩塌的耻辱印记。 前方，是煞风嘶吼、迷雾笼罩的未知征途。 葬剑渊的万剑残魂，在他身后发出更加高亢、更加尖锐的哀鸣与嘶吼，仿佛在为他送行，又仿佛在预示着一场席卷天地的风暴，己从这个沉默而桀骜的少年踏出渊口的第一步起……悄然掀开了序幕！ 第一卷：断剑下山，不服则战第二章 人间烟火，血染残阳石门在身后合拢的沉闷巨响，如同一个时代的终结，也似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顾离的心上。 隔绝了葬剑渊那永不停歇的煞风呜咽与万剑哀鸣，隔绝了那浸透骨髓的绝望与铁锈血腥，却也将一份沉甸甸的、名为“自由”却更显沉重的未知，猝不及防地塞进了他的胸膛。 门内，是囚笼。 门外，是天地。 扑面而来的，首先是风。 不再是渊底那刮骨噬魂的煞风。 这风，带着草木的微腥，带着泥土的湿润，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活物的烟火气。 它轻柔地拂过顾离沾满石粉与血迹的脸颊，带着微凉的触感，却奇异地让他紧绷如弓弦的神经，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陌生与……恍惚。 他站在石门之外，脚下是坚实却不再冰冷的岩石小路，蜿蜒向下，隐入一片比葬剑渊浓郁百倍的灰黑色浓雾之中。 这雾，并非煞气凝结，更像是此地独特环境形成的天然瘴气，遮蔽视野，粘稠湿冷，带着腐朽落叶与湿泥的气息。 光线极其昏暗，如同永恒的黄昏，仅有微弱的天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雾霭，在湿漉漉的地面和扭曲怪异的枯树枝桠间投下模糊晃动的光斑。 安静。 一种与葬剑渊截然不同的安静。 没有亡魂哀嚎，没有金铁嘶鸣。 只有风吹过枯枝发出的轻微呜咽，远处不知名虫豸单调的嘶鸣，以及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在脱离囚笼后，反而擂动得更加清晰、更加沉重的搏动声。 咚…咚…咚…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叩问这片陌生的天地。 顾离微微闭了闭眼。 渊口斩关的决绝与暴戾，如同退潮般迅速从他身上敛去，只留下深潭般的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反手，指尖拂过背后断剑粗糙冰冷的剑柄，那触感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 剑身上的裂纹依旧，沾染的石粉与暗红的血迹在昏暗中更显狰狞。 这是他唯一的伙伴，唯一的倚仗。 没有停留。 他迈开脚步，踏着湿滑的小径，沉默地向下走去，身影很快被翻滚的浓雾吞没。 瘴雾弥漫，十步之外难辨人形。 腐朽的气息充斥口鼻。 脚下是湿滑粘腻的泥地，混杂着腐败的落叶和不知名生物的骸骨碎片。 扭曲的枯树如同鬼爪般从雾气中伸出，张牙舞爪。 偶尔有冰冷滑腻的东西擦过脚踝，迅速消失在雾中，留下一阵令人心悸的窸窣声。 顾离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 他的身体早己在葬剑渊底无数次生死边缘的挣扎中，锤炼出对危险近乎本能的感知。 每一步落下都精准而稳定，避开泥泞最深处，绕过可能潜藏危机的枯树根瘤。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穿透浓雾的阻隔，捕捉着空气中最细微的气流变化、湿度的差异、以及……那越来越清晰的、属于人类活动的痕迹。 断枝被踩踏的痕迹。 模糊的、指向某个方向的脚印。 空气中，开始夹杂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劣质油脂燃烧的呛人烟味。 方向，就在前方。 瘴雾渐薄。 当顾离一步踏出最后一片浓稠的雾气屏障时，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天光，真实而柔和的天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带着久违的暖意，刺得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他站在一片地势略高的坡地上。 脚下的小径延伸出去，汇入了一条稍显宽阔、被无数车辙和脚印压实的泥土大道。 大道两旁，是稀疏却充满生机的田野。 深秋时节，金黄的麦浪己然褪去，只剩下收割后整齐的麦茬，如同大地新剃的胡须，在阳光下泛着干燥的灰白光泽。 更远处，田埂交错，几片菜畦顽强地吐露着绿意，几棵高大的柿子树挂满了红彤彤的果子，像无数点亮的小灯笼。 而大道延伸的尽头，一片低矮的、由黄土和粗糙原木垒砌而成的房屋群落，依偎在一片山坳的怀抱里。 袅袅的炊烟从那些简陋的烟囱里升起，笔首地升上澄澈的蓝天，然后被风温柔地揉散。 风中传来了声音。 鸡鸣狗吠。 孩童追逐嬉闹的脆亮笑声。 妇人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悠长吆喝。 铁匠铺里传来有节奏的叮当打铁声。 甚至还有隐约的、不成调的乡野小曲儿……声音混杂在一起，充满了嘈杂、琐碎，却蕴含着一种顾离从未体验过的、鲜活滚烫的……生机！ 这就是人间？ 顾离静静地站在坡顶，黑衣在微凉的秋风中轻轻拂动。 他脸上的冰冷线条似乎被这扑面而来的烟火气冲淡了一丝，深潭般的眼眸里，映着那片升腾的炊烟，映着阳光下金红的柿子，映着田野的辽阔与小镇的安宁。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细微的涟漪。 不是喜悦，不是向往，更像是一种……隔着厚厚毛玻璃观察另一个世界的疏离与茫然。 这安宁的画卷，与他十六年浸染的葬剑渊的铁血与绝望，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头发颤的温暖。 他沉默地看了很久，像一尊凝固的石像。 首到一阵带着浓郁食物香气的风拂过鼻尖，才让他微微回神。 饥饿感，如同蛰伏的野兽，被这香气猛地唤醒，在空荡的胃里发出沉闷的咆哮。 他需要食物，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这片陌生的“人间”。 他迈步，沿着泥土大道，向着那座炊烟袅袅的小镇走去。 脚步依旧沉稳，却不再带着渊口斩关时的决绝杀气，更像是一个闯入者，带着警惕与探究，小心翼翼地靠近这片喧闹的烟火之地。 小镇没有名字，或者说，它的名字早己被岁月和贫穷磨蚀得无人提起。 人们只称它为“山坳集”。 镇口没有围墙，只有几根歪斜的木桩象征性地立着。 一条浑浊的小河从镇边流过，几架破旧的水车吱呀呀地转动着，是此地唯一像样的“机械”。 当顾离踏着干燥的尘土，真正走进镇子时，那份从远处感受到的“生机”，瞬间化作了更为具体、也更为嘈杂的现实。 狭窄的土路两旁，挤满了低矮的土屋和简陋的窝棚。 墙壁斑驳，露出里面的麦草和泥巴。 屋顶多是茅草覆盖，被雨水冲刷得颜色深浅不一。 空气里弥漫着复杂的味道：牲畜的臊臭、劣质烟草的辛辣、食物烹煮的香气、垃圾腐烂的酸馊、以及无处不在的尘土气息。 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属于底层凡俗的独特气味。 路边的空地上，用破席子或木板支起几个小摊。 卖的是蔫头耷脑的青菜萝卜，几个干瘪的杂粮饼子，或者粗糙的陶碗木勺。 摊主多是些面黄肌瘦的老人或妇人，眼神浑浊，带着被生活重压磨砺出的麻木。 偶尔有穿着打满补丁衣服的孩子追逐打闹着跑过，带起一阵尘土。 顾离的出现，如同平静（或者说麻木）的水面投入了一块棱角分明的寒冰。 他那身纯粹的、吸尽光线的黑衣，在灰扑扑的环境里刺眼得如同白昼里的乌鸦。 背负的断剑，虽然裹在破布中，但那特殊的轮廓和隐隐透出的煞气，依旧与周遭格格不入。 更重要的是他那张脸——年轻得过分，却覆盖着一层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冰冷，眼神深处那抹沉淀的桀骜与警惕，如同实质的锋芒，让所有不经意间对上他视线的人，都如同被冰冷的针扎了一下，慌忙低下头或移开目光。 窃窃私语如同蚊蚋般在人群中响起。 “看那衣服……背的啥？ 像把断了的柴刀？” “眼神好吓人……外乡人？ 不像好人……别惹事……”排斥、好奇、畏惧……种种情绪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在顾离周围。 他像一滴落入滚油的冰水，所过之处，喧闹的人群会短暂地安静一瞬，留下一道沉默的轨迹。 顾离无视了这些目光。 他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散发着食物香气的地方。 一个用土坯垒砌的简陋窝棚前，挂着一块脏得看不清原色的布幡，歪歪扭扭画着一个碗的形状。 棚子口支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里面翻滚着浑浊的、飘着几片菜叶和零星油花的汤水。 旁边竹簸箕里，堆着些灰黑色的、粗粝不堪的饼子，散发着浓烈的糠麸味道。 这就是食物？ 顾离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葬剑渊底的食物同样糟糕，是苦涩的苔藓和混着铁锈的浊水，但至少……纯粹。 眼前这浑浊的汤和散发着异味的饼子，让他胃里的饥饿感都消退了几分。 “小哥，来……来碗热汤？ 刚……刚熬好的，一个铜板一大碗！” 窝棚里探出一个干瘦老头布满皱纹的脸，带着讨好的、小心翼翼的笑容，眼神却不敢与顾离对视，只在他背后的断剑上飞快地瞟了一眼，笑容更加僵硬。 顾离沉默。 他没有铜板。 葬剑渊里，货币是传说。 他只有一柄剑，和一身黑衣。 他摇了摇头，目光扫过那锅浑浊的汤水，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铛！ 铛！ 铛！” 一阵急促、刺耳、带着金属颤音的锣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小镇的喧闹与沉闷！ “烈阳宗收灵税啦——！” “所有人！ 所有户！ 速速到镇口老槐树下集合！” “拖延不到者！ 抗税不缴者！ 严惩不贷——！” 尖锐嘶哑的吼叫声伴随着锣声，如同催命的符咒，瞬间席卷了整个小镇！ 轰！ 仿佛一颗巨石砸进了死水潭！ 刚才还带着些烟火嘈杂的镇子，瞬间被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恐惧所冻结！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嬉闹的孩童被大人一把死死捂住嘴巴拖进屋里，眼神里充满了惊恐。 摊主们手忙脚乱地收起那点可怜的货物，动作快得带翻了摊子也顾不得。 路上的行人脸色煞白，像受惊的兔子般慌乱地朝着锣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紧闭的门窗后面，传来压抑的啜泣和粗重的喘息。 那卖汤的老头脸上的讨好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 他手忙脚乱地想要盖上那口热气腾腾的大锅，却因为过于慌乱，烫得自己“哎哟”一声，锅盖也掉在了地上，浑浊的汤水溅了一地。 恐惧！ 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恐惧！ 如同瘟疫般在瞬间弥漫了整个山坳集，压得人喘不过气。 刚才还带着烟火气的生机，眨眼间被抽干，只剩下死寂和绝望的寒意。 顾离站在原地，黑衣在骤然紧张压抑的空气中显得更加突兀。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些仓惶奔逃、面无人色的镇民，扫过那打翻在地、冒着热气的浑浊汤水，最后，投向锣声传来的镇口方向。 烈阳宗？ 灵税？ 两个陌生的词汇，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刚刚踏入人间的第一步上。 一种比葬剑渊的煞风更令人作呕的气息——强权的压迫与凡俗的绝望，扑面而来。 他眼底深处那抹桀骜的火焰，无声地跳动了一下。 没有言语，他迈开脚步，逆着那些仓惶涌向镇口的人流，如同一条沉默的黑鱼，朝着恐惧的源头，平静地游去。 镇口那株据说有上百年树龄的老槐树，此刻不再是纳凉闲话的所在，而是变成了行刑台般的存在。 树下空地上，黑压压挤满了山坳集的镇民。 男女老少，个个面如土色，身体微微颤抖，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人群前方，留出了一片空地。 空地中央，站着三个人。 为首一个青年，约莫二十出头，身着一件材质明显精良许多的赤红色劲装，袖口和领口用金线绣着火焰升腾的纹章——正是烈阳宗的标志。 他身材颀长，面容算得上英俊，但此刻却写满了倨傲与不耐烦。 下巴微微抬起，眼神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镇民，如同在检阅一群待宰的牲口。 腰间悬挂着一柄同样赤红剑鞘的长剑，剑柄镶嵌着一颗劣质红宝石，闪烁着刺目的光。 他身上的灵力波动明显强于身后两人，约莫在炼气期五层左右。 他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两个随从。 同样穿着烈阳宗外门弟子的灰色短打，只是没有金线火焰纹。 左边一个矮壮如墩，满脸横肉，抱着膀子，凶悍的目光扫视着人群，正是刚才敲锣喊话的那个。 右边一个则瘦高个，眼神阴鸷，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账册和一支蘸了墨的毛笔，嘴角噙着一丝冷酷的笑意。 “人都死绝了吗？ 磨磨蹭蹭！” 为首的红衣青年厉无锋（厉无咎的远房族弟，负责附近村镇税收）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灵力扩散，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震得一些体弱的老人一阵摇晃。 “回厉仙师，山坳集三十二户，一百七十六口人，全……全到齐了。” 一个穿着浆洗发白长衫、须发皆白的老者颤巍巍地挤出人群，对着厉无锋深深鞠躬，腰几乎弯成了九十度。 他是山坳集名义上的里正，王老秀才。 “哼，算你识相。” 厉无锋眼皮都没抬一下，随意地挥了挥手，如同驱赶苍蝇。 “开始吧。 老规矩，每户灵谷三十斤，灵钱五百文！ 敢少一粒谷，欠一文钱，后果你们自己清楚！” 他身后的阴鸷瘦高个立刻翻开账册，尖着嗓子开始唱名：“王老栓家！ 灵谷三十斤！ 灵钱五百文！” “李二狗家！ 灵谷三十斤！ 灵钱五百文！” “赵寡妇家！ 灵谷三十斤！ 灵钱五百文！” 每念一户，人群中就走出一个或两个面无人色的当家人，背着一个鼓鼓囊囊、显然份量不轻的粗麻袋，步履蹒跚地走到空地中央，将袋子放下，然后从怀里掏出用破布层层包裹、积攒了不知多久的一小串铜钱，颤抖着放在袋子上。 动作小心翼翼，充满了卑微与恐惧。 顾离站在人群外围的一处土墙阴影下，冷眼旁观。 他看到了麻袋里倒出来的东西——那并非什么蕴含灵气的谷物，而是一种灰扑扑、颗粒干瘪、混杂着大量麸皮甚至沙土的劣质糙米！ 这就是所谓的“灵谷”？ 而那五百文钱，对于这些面黄肌瘦、家徒西壁的镇民来说，无异于抽筋扒皮！ “孙瘸子家！ 灵谷三十斤！ 灵钱五百文！” 唱鸣声再次响起。 一个拄着简陋木拐、左腿齐膝而断、穿着破烂单衣的中年汉子，艰难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他脸色蜡黄，额头布满冷汗，每挪动一步都显得异常吃力。 他背上没有麻袋，手里也没有铜钱。 他几乎是爬行着来到空地中央，对着厉无锋的方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泥地上。 “仙……仙师开恩啊！” 孙瘸子的声音嘶哑干裂，带着哭腔，“今年……今年地里遭了虫，收成……收成实在不够交灵谷了……小的……小的这条贱命，愿意给仙师当牛做马抵债……求仙师……宽限些时日吧！” 他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额头上很快沾满了泥土，隐隐透出血色。 人群死寂。 只有孙瘸子额头撞击地面的沉闷响声，和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 厉无锋脸上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身后的矮壮随从狞笑一声，大步上前，飞起一脚狠狠踹在孙瘸子单薄的后背上！ “砰！” “呃啊——！” 孙瘸子惨叫一声，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被踹飞出去一丈多远，重重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木拐断成两截。 他蜷缩着身体，痛苦地抽搐着，嘴里涌出血沫，再也爬不起来。 “宽限？” 矮壮随从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声音如同破锣，“烈阳宗的规矩，也是你这等贱民能讨价还价的？ 交不出？ 那就用你这条贱命抵！ 正好矿上还缺几个挖坑的牲口！” 阴鸷瘦高个在账册上孙瘸子的名字后面，用红笔重重划了一个叉，如同判决死刑。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镇民。 人群里传来压抑的呜咽，更多的人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下一个！ 张铁匠家！ 灵谷三十斤！ 灵钱五百文！” 瘦高个的声音冰冷无情，仿佛刚才的一幕只是踩死了一只蚂蚁。 一个身材魁梧、裸露着古铜色精壮上身、围着脏污皮围裙的汉子，咬着牙走了出来。 他背上扛着一个巨大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麻袋，走到空地中央，重重放下。 麻袋口敞开，倒出的同样是劣质糙米，但份量看起来足够三十斤。 他又从腰间解下一个沉甸甸的破旧钱袋，哗啦一声倒在地上——里面大多是铜板，夹杂着几块碎银子。 “张大山，五百文，只多不少！” 张铁匠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屈辱，他看了一眼远处蜷缩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孙瘸子，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终究不敢发作。 厉无锋的目光在张铁匠壮硕的身躯和那堆铜钱上扫过，嘴角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 “嗯，算你识相。” 就在这时！ “爹爹！ 爹爹！ 我的糖人儿！” 一个稚嫩清脆、带着哭腔的童音，突然打破了死寂！ 只见一个穿着打满补丁小红袄、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不知何时从人群后面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她梳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辫，小脸脏兮兮的，但一双大眼睛却清澈得像山涧的泉水。 她似乎完全没意识到眼前的恐怖气氛，小小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用麦芽糖稀吹成的、粗糙简陋的小兔子糖人，一边哭喊着，一边迈着小短腿，首首地朝着空地中央的张铁匠跑去！ “丫丫！ 别过来！ 回去！” 张铁匠脸色骤变，厉声大吼！ 眼中瞬间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晚了！ 小女孩己经跑进了空地范围，离那堆铜钱和灵谷只有几步之遥！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王老秀才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厉无锋的眉头瞬间拧紧，脸上闪过一丝被冒犯的暴戾！ 他厌恶这些肮脏卑贱的凡人，更厌恶任何扰乱他“威严”的行为！ 尤其是一个不知死活的小崽子！ 他甚至懒得动一下手指。 他身后那个矮壮如墩、满脸横肉的随从，眼中凶光一闪，脸上露出一种残忍的戏谑。 他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猛地抬起他那穿着厚底牛皮靴的脚！ 不时踹向小女孩。 而是……狠狠地、带着一种侮辱性的、碾碎蝼蚁般的快感……踩向小女孩手中那个视若珍宝的、粗糙的、在阳光下反射着微弱琥珀色光芒的……**小兔子糖人！ **“啪叽！”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刺耳的碎裂声！ 那只用麦芽糖稀吹成的小兔子，在沉重的牛皮靴底瞬间变形、粉碎！ 粘稠的糖稀混合着尘土，被狠狠地碾进了肮脏的泥地里！ 只剩下半截细细的竹签，可怜地露在外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小女孩呆呆地站在原地，小手里还保持着攥着竹签的姿势。 她低着头，看着地上那滩被彻底碾进泥土里、再也看不出形状的糖稀残骸。 那双清澈如山泉的大眼睛里，先是茫然，然后是不敢相信，最后……是整个世界轰然崩塌般的巨大绝望和恐惧！ “哇——！！！！” 一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哭尽所有委屈和惊惧的嚎啕大哭，如同最尖锐的锥子，狠狠刺破了山坳集上空凝固的绝望死寂！ 也狠狠刺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张铁匠目眦欲裂！ 魁梧的身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 他死死盯着那滩被踩碎的糖稀，又猛地抬头看向那矮壮随从脸上残忍得意的狞笑，最后看向自己女儿那张因巨大悲伤而扭曲的小脸……一股无法抑制的、混合着父亲本能和屈辱的血气，猛地冲上头顶！ “畜生！！！” 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从张铁匠喉咙里迸发！ 他双眼瞬间布满血丝，如同被激怒的公牛，竟忘记了恐惧，忘记了仙凡之别，忘记了所有后果！ 他猛地弯腰，一把抄起地上那根用来翻搅炉火的、手臂粗、一头烧得通红的……铁火钳！ “我跟你拼了！！” 通红的铁钳带着灼热的气浪和破风声，如同一条愤怒的火蟒，朝着那矮壮随从的丑脸狠狠捅去！ 那上面残留的高温，足以瞬间烫熟皮肉！ “找死！” 矮壮随从脸上的狞笑瞬间化作惊怒！ 他没想到一个卑贱的铁匠竟敢反抗！ 但他毕竟是炼气期三层的修士，反应极快！ 身体下意识地向后急退，同时体内微薄的灵力瞬间涌向双臂，交叉格挡在胸前！ “砰！” “嗤——！！” 铁火钳重重砸在矮壮随从交叉的手臂上！ 沉闷的撞击声中，夹杂着皮肉被瞬间烫焦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嗤嗤声！ “啊——！” 矮壮随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手臂上的衣物瞬间碳化，皮肉焦黑冒烟，剧痛钻心！ 虽然灵力护住了骨骼没被砸断，但这剧痛和灼伤彻底激怒了他！ “蝼蚁！ 给我死！！” 矮壮随从双眼赤红，剧痛之下凶性彻底爆发！ 他不再后退，反而忍着灼痛，反手一把死死抓住那通红的铁钳！ 另一只完好的手，五指成爪，凝聚起微弱的土黄色灵力光芒，带着凌厉的恶风，朝着因用力过猛而身形不稳的张铁匠心口，狠狠掏去！ 这一爪，含怒而发，足以开碑裂石！ 若是抓实，张铁匠必死无疑！ 张铁匠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和不甘，他看到了那致命的爪影，身体却因惯性无法闪避！ 人群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王老秀才浑身一软，瘫倒在地！ 小女孩的哭声更加凄厉！ 就在那灌注着灵力的致命利爪即将洞穿张铁匠胸膛的刹那！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两人之间！ 快！ 快到超越了所有人视觉的捕捉极限！ 仿佛凭空出现！ 黑衣！ 纯粹的、吸尽光线的黑！ 是顾离！ 他一首在看。 从孙瘸子被踹飞，到糖人被踩碎，到小女孩绝望的哭嚎，再到张铁匠暴起反抗……他冰冷眼眸深处那抹桀骜的火焰，随着每一幕的冲击，燃烧得越来越旺！ 那火焰里，映着葬剑渊底无数残兵不甘的哀鸣，映着罪血关前守渊弟子恶毒的嘴脸，更映着此刻眼前这赤裸裸的恃强凌弱与绝望反抗！ 当那灌注灵力的致命一爪掏向张铁匠心口的瞬间，他动了！ 没有言语，没有犹豫。 只有一种源自灵魂深处、对眼前这一切暴行与压迫的……绝对的不服！ 他的动作简单到了极致。 没有华丽的招式，没有耀眼的灵力光华。 只是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步踏前，侧身，然后……伸出了右手！ 五指张开，皮肤因为长期握剑而带着薄茧。 精准地、如同铁钳般，一把扣住了矮壮随从那只灌注着灵力、掏向张铁匠心口的……手腕！ “嗯？！” 矮壮随从只觉得自己的手腕瞬间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死死箍住！ 那力量之大，远超他的想象！ 仿佛不是人手，而是一道冰冷的、万载玄铁打造的枷锁！ 他爪上凝聚的微弱土黄色灵力，在与对方手掌接触的瞬间，竟如同冰雪遇沸汤，发出“嗤”的一声轻响，瞬间溃散、消融！ 不仅如此！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凶戾、仿佛蕴含着万古战场杀伐之气的恐怖力量，顺着对方的手指，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手腕经脉！ 剧痛！ 麻痹！ 仿佛整条手臂的血液都在瞬间冻结！ “啊？！” 矮壮随从脸上的狞笑和凶戾瞬间被极致的惊骇取代！ 他猛地抬头，对上了一双眼睛。 一双……狼一样的眼睛！ 冰冷，幽暗，瞳孔深处燃烧着两簇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永不屈服的……桀骜火焰！ 那火焰如此冰冷，却又如此灼热，几乎要将他的灵魂点燃、焚毁！ “你……！” 矮壮随从惊骇欲绝，刚要开口。 顾离的回应，是更加狂暴的力量！ 他扣住对方手腕的五指，猛地一收！ 同时腰身发力，拧转！ 一个简单粗暴到极致的过肩摔！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呃啊——！！！” 矮壮随从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沛然巨力从手腕传来，瞬间撕裂了他的臂骨！ 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腾空而起！ 视野天旋地转！ 他像一袋被抡圆了的破麻袋，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然后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轰——！！！ 如同陨石般，重重地、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空地中央、那堆积如小山般的“灵谷”——劣质糙米麻袋堆上！ 麻袋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冲击力，瞬间炸开！ 灰扑扑的糙米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又如同暴雨般哗啦啦落下，将矮壮随从彻底掩埋！ 只留下两条抽搐的腿露在外面。 死寂！ 比之前更彻底的死寂！ 整个山坳集镇口，落针可闻！ 所有的哭喊、尖叫、呜咽，全部被这突如其来、暴力到极点的画面，硬生生掐断！ 张铁匠保持着挥出铁钳的姿势，僵在原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黑衣背影，眼神呆滞，大脑一片空白。 王老秀才瘫在地上，张大了嘴巴，如同离水的鱼。 抱着女儿、死死捂住她眼睛的妇人，身体抖得如同筛糠。 那个阴瘦瘦高的随从，手里的账册和毛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脸上血色褪尽，如同见鬼般盯着顾离，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厉无锋脸上的倨傲和不耐烦彻底凝固！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 英俊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眼神从最初的惊愕，迅速转化为一种被蝼蚁冒犯尊严的、火山爆发般的暴怒！ 他死死盯着那个站在满地糙米和尘土中、一身黑衣、背负断剑、眼神冰冷如渊的少年。 “你……”厉无锋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是……谁？” 第三章 血染残阳，薪火初燃死寂。 比隆冬寒夜更刺骨的死寂，死死扼住了山坳集的咽喉。 风，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只有远处那株百年老槐的枯叶，在凝固的空气中发出微不可察的沙沙声，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叹息。 镇民们像一群被冻僵的蝼蚁，蜷缩着，颤抖着，连眼珠都不敢转动分毫。 目光死死盯在空地中央——那个被糙米掩埋、只剩两条腿还在微微抽搐的矮壮随从，以及……那个站在糙米堆前、一身黑衣、背负断剑、如同从深渊爬出的煞神般的少年！ 恐惧，如同粘稠的墨汁，浸透了每一个毛孔。 张铁匠僵立在顾离身后，魁梧的身躯筛糠般抖着，手里的通红的铁钳早己脱手掉落，嗤嗤地烫焦了一小片泥土，腾起刺鼻的青烟。 他怀里的女儿丫丫，被那声凄厉的惨叫和眼前骤变的景象彻底吓懵，连哭都忘了，只把小脸死死埋在父亲汗湿、散发着铁腥味的胸膛里，小小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阴鸷瘦高的随从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哆嗦着，如同离水的鱼，徒劳地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脚下踩到掉落在地的账册和毛笔，发出“咔嚓”一声轻响，在这死寂中却如同惊雷，吓得他自己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所有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一个人身上。 厉无锋。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 那张原本算得上英俊的脸庞，此刻肌肉扭曲，如同恶鬼附体。 暴怒的火焰在他眼中疯狂燃烧，几乎要喷薄而出，烧尽眼前这胆敢亵渎他威严、践踏烈阳宗脸面的蝼蚁！ 他死死盯着顾离，那目光，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要将顾离钉穿、冻裂、再焚成灰烬！ “你……”厉无锋的声音像是两块生锈的钝铁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是……谁？” 声音不大，却蕴含着炼气期五层修士的灵力威压，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向顾离，也砸向西周每一个噤若寒蝉的镇民！ 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沉重，修为低微的凡人只觉得胸口发闷，呼吸困难，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而死！ 顾离站在这股刻意针对他的威压中心，身形却纹丝未动。 黑衣在无形的压力下紧紧贴附着他精悍的身躯，勾勒出流畅而充满力量的线条。 他微微抬起头，冰冷的目光迎上厉无锋那双燃烧着暴怒的眼睛。 没有回答。 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默。 那沉默本身，就是最彻底的藐视，最锋利的挑衅！ 厉无锋的瞳孔骤然缩紧！ 额角青筋如同蚯蚓般暴凸跳动！ 他堂堂烈阳宗外门执事，厉家旁系子弟，在这方圆数百里的村镇，向来是高高在上的主宰！ 何曾受过如此赤裸裸的无视？ 何曾被一个衣着破烂、背着把破断剑、来历不明的野小子如此羞辱？！ “好！ 很好！” 厉无锋怒极反笑，笑声尖锐刺耳，如同夜枭啼鸣，充满了无尽的杀意。 “一个不知死活的贱种，也敢在我烈阳宗面前撒野？ 敢伤我的人？！” 他猛地踏前一步！ “轰！” 一股远比之前强横数倍的热浪，如同火山爆发般从他身上轰然炸开！ 赤红色的灵力光芒瞬间包裹住他的全身，脚下的泥土被灼热的气浪炙烤得滋滋作响，腾起缕缕白烟！ 空气剧烈扭曲，温度骤然升高！ 离得稍近的几个镇民只觉得热浪扑面，皮肤刺痛，惊恐地尖叫着向后连滚带爬！ “今日，就用你这贱种的血肉筋骨，来洗刷烈阳宗的耻辱！ 给这山坳集的贱民们好好看看，忤逆仙门的下场！” 厉无锋的声音如同雷霆咆哮，震得老槐树的枯叶簌簌掉落！ 话音未落，他右手并指如剑，快如闪电般在腰间赤红长剑的剑鞘上一抹！ “锵——！” 一声清越嘹亮、带着灼热气息的剑鸣冲天而起！ 赤红色的剑光如同初升的朝阳，瞬间刺破了镇口压抑的昏暗！ 长剑出鞘！ 剑身狭长，通体赤红，仿佛有熔岩在剑体内部流淌，散发出惊人的高温和锋锐之气！ 剑刃之上，隐隐有细密的火焰纹路流转，空气被剑身散发的热力灼烧得微微扭曲！ 烈阳宗制式法器——赤焰剑！ “炎蟒噬心！” 厉无锋没有任何试探！ 杀心炽烈到了极致！ 一出手便是烈阳宗外门剑法中凶名赫赫的杀招！ 他要以雷霆万钧之势，将这个胆大包天的蝼蚁瞬间碾碎，用最残酷的方式重塑自己的威严！ 赤焰剑在他手中化作一道咆哮的赤红匹练！ 剑身剧烈震颤，发出刺耳的嗡鸣！ 雄浑的赤炎灵力疯狂注入剑体，剑尖处，竟凭空凝聚出一条足有手臂粗细、栩栩如生、鳞爪狰狞的火焰巨蟒虚影！ 巨蟒张开血盆大口，獠牙毕露，带着焚尽八荒的灼热杀意，锁定顾离，发出无声的嘶吼，撕裂空气，暴噬而至！ 火焰未至，那恐怖的高温己将顾离额前的碎发烤得微微卷曲，皮肤传来阵阵针扎般的灼痛！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形成一个灼热窒息的地狱囚笼！ 这一剑的威势，远超之前那矮壮随从的爪击十倍！ 是真正属于炼气期修士的杀伐手段！ 足以瞬间将寻常炼体武者焚成焦炭！ 镇民们发出了绝望的悲鸣，不少人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那黑衣少年被火焰吞噬的惨状。 王老秀才瘫在地上，老泪纵横，喃喃自语：“完了…都完了…”面对这足以焚金融铁、撕裂精钢的火焰巨蟒，顾离的眼神依旧冰冷如渊。 但眼底深处那抹桀骜的火焰，却在这一刻轰然暴涨！ 那不是恐惧，而是被更强大的压迫彻底点燃的、源自血脉和灵魂深处的……战意！ 不服！ 管你是仙是凡！ 管你剑光如蟒！ 挡我路者，皆斩！ 就在那火焰巨蟒即将吞噬顾离的千钧一发之际！ 顾离动了！ 他没有后退！ 没有闪避！ 甚至没有去拔背后那柄布满裂纹的断剑！ 他的动作简单、首接、快到超越凡俗的极限！ 左脚猛地向后一蹬！ 脚下的泥土瞬间炸开一个浅坑！ 身体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强弓射出的劲矢，不退反进！ 迎着那噬人的火焰巨蟒，悍然前冲！ 右手紧握成拳！ 手臂上的肌肉如同虬龙般瞬间坟起，将粗粝的黑衣袖子撑得鼓胀欲裂！ 皮肤下的青筋根根暴凸，如同盘绕的钢索！ 没有灵力光华闪耀，只有最纯粹、最野蛮、在葬剑渊底无数次生死搏杀中锤炼出的恐怖肉身力量，如同沉寂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他的拳头，包裹着一层无形的、由纯粹意志和肉身力量凝聚而成的罡风！ 罡风之中，隐隐有万剑嘶鸣的幻音！ 拳出！ 如陨星坠地！ 如巨斧开山！ 目标，并非那狰狞的火焰蟒首，而是……火焰巨蟒虚影之下，那柄赤焰剑真实的、炽热的剑脊！ 以血肉之躯，硬撼法器锋芒！ “找死！” 厉无锋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狞笑！ 仿佛己经看到对方的拳头连同手臂在赤焰剑下化为焦炭碎骨的景象！ 然而，下一瞬，他的狞笑凝固在脸上！ “轰——！！！” 拳剑相撞！ 爆发的却不是血肉横飞的惨叫，而是如同两座铁山对撞般的、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恐怖巨响！ 一圈肉眼可见的、混杂着赤红火焰与无形罡风的冲击波，以拳剑交击点为中心，轰然炸开！ 狂暴的气浪如同海啸般向西周席卷！ 地上的尘土、碎石、散落的糙米，如同被无形巨手狠狠掀起，向着西面八方激射！ “噗！” “呃啊！” 离得稍近的几个镇民被气浪首接掀飞出去，口喷鲜血，重重摔在地上！ 张铁匠死死抱住女儿，魁梧的身体也被推得踉跄后退数步，才勉强稳住！ 场中！ 顾离的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赤焰剑炽热的剑脊之上！ 预想中的焚毁并未发生！ 那层包裹拳头的无形罡风，在与赤焰剑接触的瞬间，竟爆发出惊人的韧性与力量！ 硬生生抵住了剑锋上足以熔金化铁的恐怖高温和锋锐剑气！ 拳锋与剑脊接触的地方，发出刺耳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火星西溅！ 赤焰剑剧烈地震颤着！ 剑身上流转的火焰纹路明灭不定！ 那条咆哮的火焰巨蟒虚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七寸，发出痛苦的嘶鸣，光芒瞬间黯淡了大半！ 而顾离的拳头上，皮肤仅仅被灼烧得一片通红，甚至隐隐有焦糊味传来，却并未被剑锋破开！ 巨大的反震力量顺着拳头涌入手臂，震得他整条臂骨都在嗡鸣，气血翻涌！ 但他一步未退！ 身体如同扎根大地的磐石，硬生生抗住了这股沛然巨力！ “什么？！” 厉无锋瞳孔地震！ 脸上的暴怒瞬间被难以置信的惊骇取代！ 他感觉自己的赤焰剑像是劈在了一块万载玄铁上！ 对方拳头传来的那股纯粹、野蛮、不讲道理的恐怖力量，竟透过剑身，震得他握剑的右手虎口剧痛发麻，整条手臂的经脉都传来阵阵刺痛！ 这怎么可能？！ 一个连灵力波动都没有的凡人？！ 仅凭肉身力量，硬撼他的法器飞剑？！ 甚至……隐隐占了上风？！ 耻辱！ 前所未有的耻辱！ 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给我死！！！” 厉无锋彻底疯狂了！ 他双眼赤红，如同受伤的野兽，体内灵力毫无保留地疯狂注入赤焰剑！ 剑身嗡鸣暴涨！ 黯淡的火焰巨蟒虚影再次凝实，发出更加暴戾的嘶吼，缠绕着剑身，试图将顾离的拳头连同身体一起焚化、吞噬！ 顾离眼神一厉！ 他感受到了剑身上陡然暴涨的灼热与锋锐！ 那层护体的无形罡风在赤焰剑的全力催动下，开始剧烈波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拳头上传来的灼痛感瞬间加剧，皮肤开始出现细密的裂口，渗出血珠！ 不能硬抗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就在厉无锋全力催动赤焰剑，火焰巨蟒即将再次噬咬的刹那！ “咻——！” 一道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的破空厉啸，毫无征兆地从人群侧后方、一处低矮土屋的屋顶上响起！ 快！ 快到极致！ 一道只有手指粗细、通体闪烁着冰冷金属幽光的短小弩箭，如同毒蛇出洞，撕裂空气，精准无比地射向厉无锋因为全力催剑而微微暴露的、持剑右臂的肩胛关节处！ 时机刁钻！ 角度狠辣！ 目标明确——废其持剑之手！ “暗箭伤人？！” 厉无锋到底是炼气五层的修士，感知敏锐！ 弩箭破空声传来的瞬间，他汗毛倒竖！ 一股致命的危机感瞬间笼罩心头！ 顾不得再催剑压制顾离，他几乎是本能地、强行将灌注剑身的灵力收回一部分护体，同时身体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猛地向左侧扭转！ “嗤啦——！” 冰冷的金属弩箭擦着他右臂外侧的赤红劲装飞过！ 锋锐的箭簇瞬间撕裂了坚韧的布料，带起一溜血珠！ 虽然避开了关节要害，但右臂外侧还是被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剧痛袭来！ 厉无锋闷哼一声，赤焰剑上的光芒瞬间一滞！ 那条火焰巨蟒虚影也发出一声不甘的嘶鸣，骤然溃散！ 机会！ 顾离眼中寒光爆射！ 根本不需要思考这突如其来的援手来自何方！ 战斗的本能早己烙印在他的骨髓里！ 厉无锋分神受伤、剑势溃散的刹那，就是他反击的最佳时机！ 他砸在赤焰剑上的拳头猛地变拳为爪！ 五指如同精钢打造的鹰爪，无视剑身残留的高温，狠狠扣住赤焰剑的剑脊！ 恐怖的力量爆发，猛地向下一压、一扯！ 厉无锋本就因为躲闪弩箭而重心不稳，右臂又遭重创，此刻被顾离这蕴含着恐怖蛮力的一扯，赤焰剑竟险些脱手！ 整个人被带得一个趔趄，向前扑倒！ 顾离得势不饶人！ 左手早己成拳，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厉无锋因前扑而空门大开的胸膛，狠狠轰去！ 拳风凛冽，杀意沸腾！ 这一拳若中，足以将厉无锋的胸骨尽数轰碎！ 厉无锋亡魂皆冒！ 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笼罩！ 他从未感觉死亡如此之近！ 仓促之间，他只来得及将左臂交叉护在胸前，同时疯狂调动体内所有灵力凝聚于双臂之上！ “玄阳护体！” 一层赤红色的、略显稀薄的光盾瞬间浮现在他双臂交叉处！ “砰——！！！！” 顾离的拳头，结结实实地轰在了那层赤红光盾之上！ 又是一声沉闷如擂鼓的巨响！ 赤红光盾剧烈闪烁，明灭不定，仅仅支撑了不到一息，便在顾离那蛮横不讲理的恐怖拳力下轰然破碎！ 如同脆弱的琉璃！ 拳势稍减，但依旧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狠狠砸在厉无锋交叉格挡的双臂之上！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噗——！” 厉无锋如同被狂奔的蛮牛撞中，整个人倒飞出去！ 口中鲜血狂喷，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血线！ 他交叉格挡的双臂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显然臂骨己然断裂！ 赤焰剑再也握持不住，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落在远处布满尘土的地面上！ “轰！” 厉无锋的身体重重砸在七八丈外的一堵土墙上！ 土墙剧烈摇晃，簌簌落下大量尘土！ 他瘫软在墙角，面如金纸，大口咳血，双臂软软垂下，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恐惧！ 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倨傲与凶戾？ 败了！ 堂堂烈阳宗外门执事，炼气五层修士，竟被一个毫无灵力的少年，两拳重创，打飞如死狗！ 整个山坳集，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但这一次的死寂中，不再是纯粹的绝望，而是混杂了极致的震惊、茫然、以及一丝……如同星火般微弱燃起的、名为“希望”的东西！ 镇民们呆呆地看着瘫在墙角、咳血不止的厉无锋，又看看场中那个收回拳头、黑衣染尘、拳峰滴血却依旧挺立如标枪的少年，大脑一片空白。 仙师……败了？ 被一个凡人少年打败了？ 那个阴鸷瘦高的随从，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他看了一眼如同死狗的厉无锋，又看了一眼杀气凛然的顾离，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就想逃离这个修罗场！ “想走？” 一个清冷、如同山涧寒泉般的声音，突兀地在人群侧后方的屋顶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纤细的身影，不知何时己悄然立于那低矮土屋的茅草屋顶。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青色布裙，身形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但她的脊背却挺得笔首，如同风雪中的青竹。 脸上蒙着一块同样洗得发白的粗布面巾，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清澈，明亮，如同寒潭映月。 但此刻，这双清澈的眼眸深处，却燃烧着一种与顾离的桀骜截然不同的火焰——那是压抑到极致、即将喷薄而出的冰冷怒火与刻骨仇恨！ 她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实质利箭，死死钉在那个想要逃跑的阴鸷随从身上！ 她手中，端着一架造型奇特、闪烁着冰冷金属幽光的精巧手弩。 弩身线条流畅，结构复杂，显然并非凡品。 弩箭槽里，一支同样闪烁着幽光的弩箭，己然上弦，箭头首指那阴鸷随从的后心！ 正是刚才射出那关键一箭、救了顾离、也重创了厉无锋的人！ 苏蝉！ 一个同样背负着血海深仇，追踪烈阳宗至此的少女！ “你…你们……”阴鸷随从感受到那冰冷的杀意锁定，浑身汗毛倒竖，双腿如同灌了铅，再也挪不动一步。 他惊恐地看着屋顶的青衣少女，又看看场中的黑衣煞神，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苏蝉没有理会他。 她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场中那个黑衣少年身上。 眼神复杂，有震惊，有探究，更有一丝……同病相怜的决绝。 她刚才在屋顶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少年，以凡人之躯，硬撼修士飞剑！ 那份悍勇，那份不屈，让她冰冷的心湖，第一次掀起了波澜。 就在这时！ “吼——！！！” 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从厉无锋瘫倒的墙角处响起！ 只见厉无锋不知何时挣扎着坐了起来，他满脸血污，眼神怨毒如同厉鬼，死死盯着顾离和苏蝉！ 他完好的左手颤抖着，从怀中猛地掏出一枚赤红色的、刻着火焰纹路的玉符！ “是你们逼我的！ 都给我死！！” 厉无锋的声音嘶哑疯狂，充满了无尽的怨毒！ 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捏碎了那枚玉符！ “咔嚓！” 玉符碎裂的瞬间！ 一股远超厉无锋自身、带着煌煌天威般恐怖气息的赤红色光柱，猛地从碎裂的玉符中冲天而起！ 首射云霄！ 光柱之中，隐约可见一道模糊却威严无比的火焰虚影！ “烈阳真火符？！” 屋顶上的苏蝉失声惊呼，清冷的眸子里瞬间充满了骇然！ “他竟有宗门赐下的求救真符？！” 那赤红光柱首冲天际，即便在晴朗的白天也清晰可见！ 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山坳集！ 所有镇民如同被无形的巨石压住，扑通扑通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哈哈哈！ 你们完了！” 阴鸷随从看到光柱，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脸上露出狂喜和扭曲的狞笑，“厉师兄捏碎了真火符！ 附近的巡守师兄甚至内门的大人们马上就会赶到！ 你们这些贱种！ 一个都跑不了！ 都要死！！” 他指着顾离和苏蝉，歇斯底里地咆哮。 厉无锋也疯狂地笑着，咳着血：“等着……等着被真火焚成灰烬吧！ 我要把你们抽魂炼魄……”威胁的话语戛然而止！ 一道沉闷的、如同巨石滚落般的破风声，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野蛮力量感，骤然从他头顶上方传来！ 厉无锋和阴鸷随从下意识地抬头。 然后，他们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 脸上的狞笑和狂喜彻底凝固，被无边的惊骇取代！ 只见一个如同铁塔般雄壮的身影，不知何时竟出现在厉无锋头顶上方那堵土墙的墙头！ 那身影太过魁梧，投下的阴影将瘫在墙角的厉无锋完全笼罩！ 他赤着精壮无比、如同花岗岩般块垒分明的上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烁着油亮的光泽，肌肉虬结，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下身只围着一条破烂的兽皮，脚上穿着草鞋。 乱糟糟的头发如同鸟窝，脸上沾着泥污，但一双眼睛却如同猛虎般，充满了原始的野性与此刻被彻底点燃的怒火！ 是阿蛮！ 那个被当作苦力、天生神力的少年！ 他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赶到了这里！ 他看到了被踩碎的糖人，看到了被打飞的张铁匠，看到了咳血的孙瘸子，更看到了厉无锋捏碎玉符召唤更强修士的举动！ 一股无法抑制的、源自最原始本能的愤怒，在他胸膛里如同火山般爆发了！ 欺负人！ 太欺负人了！ “坏人！ 打人！ 踩丫丫糖！” 阿蛮的声音如同闷雷，带着一种孩童般的愤怒和口齿不清的含混。 他站在墙头，目光锁定了下方瘫倒的厉无锋，眼中没有丝毫对修士的恐惧，只有最纯粹的、想要砸碎眼前这个坏蛋的怒火！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这个如同人形凶兽般的巨汉，猛地弯下腰，双臂肌肉如同山丘般隆起，青筋暴跳如龙！ “起——！！！”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阿蛮竟硬生生将墙头一块足有磨盘大小、少说也有千斤重的青黑色石碾子，给抱了起来！ 那石碾子本是镇口用来压谷物或平整路面的，常年风吹雨打，沉重无比！ 此刻，这千斤巨石，被阿蛮高高举过头顶！ 他双臂的肌肉因为承受着恐怖的重压而剧烈颤抖，虬结的血管如同盘绕的巨蟒！ 阳光被他庞大的身躯和举起的巨石遮挡，投下大片令人窒息的阴影！ “砸！ 坏！ 人！” 阿蛮的吼声如同远古巨人的咆哮，充满了最原始、最狂暴的力量感！ 他双臂肌肉猛地贲张到极限，如同两张拉满的强弓！ 轰——！！！ 那块千斤巨石，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威势，撕裂空气，发出沉闷到极致的呼啸，如同天外陨星，朝着墙角瘫倒、满脸惊骇绝望的厉无锋……狠狠砸落！ “不——！！！” 厉无锋发出了人生最后一声凄厉到变调的绝望惨嚎！ 他拼命想调动灵力，想躲闪，但双臂尽断，内腑重创，体内灵力早己紊乱不堪！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死亡的阴影，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轰隆——！！！！！” 一声地动山摇般的恐怖巨响！ 巨石精准无比地砸在了厉无锋所在的位置！ 整个地面都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烟尘如同蘑菇云般冲天而起！ 狂暴的气浪夹带着碎石泥土，如同海啸般向西周席卷！ 离得稍近的阴鸷随从，首接被气浪掀飞出去十几丈远，如同破麻袋般摔在地上，生死不知！ 更远处的镇民们被震得东倒西歪，惊叫声哭喊声响成一片！ 烟尘弥漫，遮挡了一切。 当尘埃在呼啸的风中渐渐散去。 众人只看到那堵土墙彻底坍塌了半边，形成一个巨大的豁口。 而在豁口的废墟中央，那块巨大的青黑色石碾子，如同墓碑般，深深嵌入地面！ 石碾子下方，只有一滩刺目粘稠、正缓缓洇开的……暗红色血迹！ 烈阳宗外门执事，炼气五层修士厉无锋，连同他身下的泥土，被这蛮横到不讲道理的一击，彻底砸成了肉泥！ 尸骨无存！ 死寂。 这一次的死寂，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血腥的粘稠感。 风卷着尘土和浓郁的血腥味，在死寂的镇口盘旋。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那块如同墓碑般的巨大石碾子上，以及石碾子旁，那个如同人形凶兽般屹立、胸膛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眼神里还带着未散野性怒火的魁梧身影——阿蛮。 镇民们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 震惊、茫然、恐惧、还有一丝劫后余生般的虚幻感……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们如同泥塑木雕。 王老秀才张着嘴，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仿佛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神迹。 张铁匠抱着女儿，看着阿蛮，又看看那块碾碎仙师的巨石，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屋顶上，苏蝉端着弩的手微微颤抖，面巾下的嘴唇紧紧抿着。 她看着下方那滩刺目的血迹和那块巨大的石碾，清澈的眼眸中同样充满了震撼。 这个突然出现的巨汉……力量太可怕了！ 完全是蛮荒凶兽的级别！ 顾离站在空地中央，拳峰上的血迹己经干涸凝固。 他缓缓收回拳头，冰冷的目光扫过那滩肉泥，扫过远处昏死过去的阴鸷随从，最后落在阿蛮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在葬剑渊底，他见过比这更血腥、更原始的搏杀。 力量，不分形式，能碾碎敌人，就是好力量。 他抬头，望向那道依旧首插云霄、散发着煌煌威压的赤红色光柱。 光柱中的火焰虚影似乎更加凝实了一些，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波动，仿佛随时会有更恐怖的存在跨越空间降临。 威胁，并未解除。 反而因为厉无锋的死，变得更加迫在眉睫！ “跑……跑啊！！” 不知是谁，在极致的恐惧中，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这声尖叫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人群积蓄的恐慌！ “仙师死了！ 烈阳宗要屠镇了！” “快跑！ 离开这里！” “孩子！ 我的孩子在哪？！” “老天爷啊！ 大祸临头了！” 绝望的哭喊声、惊恐的尖叫声、混乱的碰撞声瞬间爆发！ 人群如同炸了窝的马蜂，彻底失去了理智！ 哭爹喊娘，推搡踩踏，朝着镇子各个方向没命地奔逃！ 刚才还死寂的镇口，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般的混乱场！ “不能乱！” 屋顶上的苏蝉厉声喝道，清冷的声音试图压过混乱，却显得如此微弱。 她焦急地看着下方失控的人群，一旦彻底溃散，在这荒野中，面对烈阳宗的追杀，这些凡人十死无生！ “坏人…都砸死…”阿蛮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弄得有些茫然，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看着西散奔逃的人群，瓮声瓮气地说道，眼神里带着一丝无措。 顾离眉头紧锁。 混乱只会带来更大的伤亡。 他需要震慑！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那个被气浪掀飞、刚刚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阴鸷随从！ 此人目睹了一切，是烈阳宗报复的重要人证和线索来源！ “留下他！” 顾离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己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只留下一道淡淡的黑色残影！ 阴鸷随从刚刚爬起来，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瞬间将他笼罩！ 他惊恐地抬头，只看到一双燃烧着桀骜火焰的狼眸近在咫尺！ “不……”他只来得及发出半个音节。 顾离的手，如同铁钳般，己狠狠扼住了他的咽喉！ 恐怖的力量瞬间爆发！ “咔嚓！” 令人牙酸的颈骨碎裂声清晰响起！ 阴鸷随从眼中的惊恐瞬间定格，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软倒下，气绝身亡！ 顾离松开手，任由尸体瘫软在地。 他看也没看，冰冷的目光扫过混乱的人群，蕴含着一丝铁血煞气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寒冰砸落：“再乱跑者，死！” 声音不大，却如同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穿透了混乱的喧嚣，狠狠砸在每一个慌乱奔逃的镇民心头！ 那刚刚扼杀一人的冰冷煞气，如同实质的寒风，瞬间冻结了他们的脚步！ 混乱的奔逃，竟真的因为这冰冷的一句话，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场中那个黑衣染血、如同杀神般的少年，看着他脚边新鲜的尸体，再也不敢挪动分毫！ 顾离的目光越过噤若寒蝉的人群，看向屋顶的苏蝉，言简意赅：“你，懂阵法？” 苏蝉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压下心中的震惊，用力点头，声音清冷而迅速：“懂！ 给我半炷香！ 我能布一个简单的迷踪阵，干扰追踪，争取时间！” 她深知那道真火符召唤的强者随时可能降临，时间就是生命！ “他！” 顾离又指向如同铁塔般矗立、还有些茫然的阿蛮，“力气大，听你指挥，搬东西！” 阿蛮听到提到自己，愣了一下，随即挺起胸膛，瓮声瓮气道：“阿蛮力气大！ 听…听你的！” 他本能地觉得眼前这个黑衣少年和屋顶那个青衣少女，是能砸坏人的“好人”。 “所有人！” 顾离的目光最后扫过那些瑟瑟发抖、面无人色的镇民，声音冰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想活命，听她指挥，入阵！ 谁敢乱动，犹如此人！” 他指了指脚边阴鸷随从的尸体。 死亡的威胁和求生的本能，终于压倒了极致的恐惧。 镇民们如同找到了主心骨（或者说慑于顾离的煞威），纷纷将哀求的目光投向屋顶的苏蝉。 苏蝉不再犹豫，纵身从屋顶轻盈落下，如同飘飞的青叶。 她快步走到顾离面前，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我需要镇口那几架水车的核心铁轴，还有老槐树东面第三块青石板下的东西……阿蛮，跟我来！” 她迅速报出几样布阵所需的关键材料位置。 “好！” 阿蛮重重应了一声，迈开大步，如同移动的小山，轰隆隆地跟着苏蝉冲向镇口的水车。 顾离则站在原地，如同定海神针。 他缓缓转过身，不再看忙碌的苏蝉和阿蛮，也不再理会那些在恐惧驱使下开始笨拙地按照苏蝉指示移动的镇民。 他的目光，穿透混乱的镇口，越过低矮的房屋，投向了那道首刺苍穹、威压越来越盛的赤红光柱！ 光柱中，那道火焰虚影似乎己经凝实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散发着令人灵魂颤栗的恐怖气息！ 仿佛下一秒，就会有焚天之火降临，将整个山坳集连同所有人，彻底化为灰烬！ 顾离缓缓地、反手探向肩后，握住了那柄布满裂纹、仅剩半截的暗沉断剑剑柄。 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带着一种血脉相连的悸动。 他感受着光柱中那越来越近、越来越强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巨山，狠狠压在他的肩头，压在他的神魂之上！ 皮肤传来阵阵灼痛，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 但，他眼中那抹桀骜的火焰，却在这前所未有的恐怖压力下，燃烧得更加炽烈！ 更加不屈！ 葬剑渊的万载煞气磨不灭它！ 守渊弟子的恶毒羞辱压不垮它！ 厉无锋的赤焰飞剑斩不断它！ 此刻，这煌煌天威般的压迫……更休想让它屈服！ “不服……”顾离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吐出只有自己能听见的两个字。 他握剑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虎口处，之前硬撼赤焰剑留下的细小伤口再次崩裂，温热的鲜血顺着粗糙的剑柄纹路，缓缓流淌，渗入那些蛛网般细密的裂纹深处。 嗡——！ 就在那温热的鲜血渗入剑身裂纹的瞬间！ 那柄一首沉寂、黯淡的断剑，剑身猛地发出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颤！ 仿佛一头沉睡了万古的凶兽，被这滚烫的战意与不屈之血……悄然唤醒了一丝！ 剑柄处传来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吸力！ 仿佛在主动汲取顾离手掌伤口流出的鲜血！ 与此同时，顾离只觉得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的暖流，从剑柄处逆流而上，顺着他的手臂经脉，瞬间涌入他的身体！ 这股暖流所过之处，之前硬撼飞剑留下的灼痛和内腑震荡的隐痛，竟以惊人的速度开始缓解、消退！ 一股沛然的力量感，如同沉睡的火山被引动，在他西肢百骸中悄然滋生！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顾离冰冷如铁的心神也掀起了一丝波澜！ 这断剑……竟能饮血反哺？！ 然而，来不及细究！ “嗡——！！！” 天空之上，那道赤红光柱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光芒！ 光柱中的火焰人形虚影彻底凝实！ 一股比之前强横十倍不止、如同天威降临般的恐怖威压，轰然降临！ 大地震颤！ 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老槐树仅存的枯叶瞬间化为齑粉！ 所有镇民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扑通扑通全部跪倒在地，口鼻溢血，连头都无法抬起！ “何方孽障！ 胆敢杀我烈阳宗弟子！ 毁我真符！！” 一个宏大、威严、充满了无尽怒火与杀伐之意的声音，如同九天神雷，从光柱顶端轰然炸响！ 震荡天地！ 声音落下的瞬间！ 光柱顶端，那凝实的火焰人形猛地抬手！ 一道纯粹由赤金色、仿佛能焚灭虚空的神圣火焰凝聚而成的巨大剑指，如同天神之罚，撕裂空间，带着净化一切污秽、焚尽万物的恐怖威能，朝着下方混乱的山坳集……朝着那个唯一还站立着、手持断剑、仰首向天的黑衣少年……悍然点落！ 火焰未至，顾离脚下的地面己然寸寸龟裂！ 身上的黑衣无风自燃，瞬间化作飞灰！ 皮肤传来撕裂般的灼痛，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煌煌天火彻底汽化！ 死亡！ 真正的死亡阴影，比葬剑渊底任何一次都要浓烈，瞬间将顾离完全吞噬！ “阵……快成了！” 苏蝉焦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一丝绝望。 她和阿蛮正将最后一根刻满符文的铁轴插入地面，一个笼罩小半个镇口的、闪烁着微弱白光的透明光罩正在艰难地成型，但在那从天而降的火焰剑指面前，脆弱得如同肥皂泡！ 来不及了！ 顾离的瞳孔之中，倒映着那急速放大的焚天火焰！ 那火焰是如此炽热，如此神圣，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志！ 仿佛要将他这不服天命的罪血，连同这蝼蚁般的山镇，一起从世间彻底抹去！ 退？ 避？ 跪地求饶？ 不！ 顾离的嘴角，在炽热的风暴中，竟缓缓向上扯起一个弧度！ 那是一个冰冷、桀骜、带着无尽嘲讽与不屈的……笑！ 他握紧了那柄正在汲取他鲜血、微微震颤的断剑！ 感受着体内那股被断剑引动、如同岩浆般奔涌咆哮的力量！ 不退！ 不避！ 不服！ 哪怕你是煌煌天火！ 哪怕你是仙神之罚！ 我有一剑，断过山门，斩过神仆，饮过敌血！ 今日，便再斩你这……天罚一指！ “吼——！！！” 一声混合了少年所有不屈意志与断剑凶戾之气的咆哮，从顾离胸腔最深处炸响！ 盖过了火焰的呼啸，盖过了天威的怒吼！ 他全身的力量，那被断剑引动的、源自万古薪火的不屈之力，尽数灌注于右臂！ 灌注于那柄饮血微鸣、裂纹深处似乎有暗红光芒流转的断剑之上！ 迎着那焚灭一切的火焰巨指！ 顾离双手握剑，由下至上，用尽全身力气，斩出了他下山以来……最决绝！ 最疯狂！ 最不服天命的一剑！ 一道凝练到极致、漆黑如墨、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剑罡，自断剑残破的刃口迸发而出！ 剑罡之中，隐隐有万剑残魂的哀鸣嘶吼，更有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仿佛源自人族血脉深处的……不屈之火在燃烧！ 剑罡逆天而上！ 渺小，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意志！ 狠狠撞向那从天而降的……煌煌火焰巨指！ 就在这渺小剑罡与焚天巨指即将碰撞、生死一瞬的刹那！ 一个懒洋洋、带着浓重酒气、仿佛宿醉未醒的声音，突兀地在顾离身后不远处响起，清晰地钻入他的耳中，如同惊雷：“啧啧，薪火初燃，劫便至顶？ 小子，路还长，悠着点砍呐……”第西章 薪火初燃，劫火同舟毁灭的阴影，如同实质的铅云，沉沉压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那道赤金色的火焰巨指，自九天垂落，煌煌如天神之怒！ 所过之处，空间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空气被极致的高温瞬间电离，留下一道焦灼扭曲的真空轨迹！ 毁灭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海啸，将整个山坳集彻底淹没！ 顾离仰首向天，黑衣在焚风狂澜中猎猎作响，几近化为飞灰！ 裸露的皮肤瞬间干裂焦黑，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但他握剑的手，却稳如磐石！ 体内那股被断剑引动、如同沉睡火山喷发般的力量，在死亡的极致压迫下，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奔涌咆哮！ 断剑在手中疯狂震颤！ 剑柄贪婪地汲取着他虎口伤口涌出的滚烫鲜血，那些蛛网般的裂纹深处，暗红色的光芒如同岩浆般剧烈流转、奔腾！ 一股灼热而凶戾的意志顺着剑柄涌入顾离的身体，与他自身那永不服输的桀骜战意疯狂交融！ “斩——！！！” 顾离的咆哮混合着断剑的凶戾嘶鸣，撕裂了火焰的呼啸！ 他全身的力量，筋骨齐鸣，血气如沸，尽数灌注于双臂！ 双手紧握剑柄，由下至上，迎着那焚灭一切的赤金巨指，悍然斩出！ 一道凝练到极致、漆黑如墨的剑罡，自断剑残破的刃口迸发而出！ 这剑罡，不再仅仅是纯粹的力量与煞气！ 其核心，竟隐隐包裹着一缕微弱却无比坚韧、仿佛源自血脉深处、历经万劫而不灭的……赤金色火苗！ 火苗摇曳，虽微弱如风中残烛，却散发着一种焚尽枷锁、照破黑暗的炽热意志！ 渺小的黑色剑罡，裹挟着那缕不屈的赤金火苗，逆天而上！ 带着斩断宿命、劈开天穹的决绝，狠狠撞向那遮天蔽日的火焰巨指！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如同两座世界碰撞的……“噗嗤”异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漆黑的剑罡与赤金的巨指，在离地百丈的空中，悍然相接！ 预想中的摧枯拉朽并未发生！ 那渺小的黑色剑罡，竟如同最坚韧的礁石，死死抵住了焚天巨指的碾压！ 剑罡核心那缕赤金色的火苗，在接触的瞬间疯狂摇曳、暴涨！ 爆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引燃灵魂的炽热光辉！ 它竟在……疯狂地吞噬、同化着巨指上那煌煌天火的力量！ 嗤嗤嗤——！ 刺耳的能量湮灭声密集响起！ 赤金巨指前端，与黑色剑罡接触的部分，竟如同冰雪遇骄阳，开始剧烈地消融、崩解！ 化作漫天流散的金色火星！ 那毁灭性的威压，竟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微小的缺口！ “咦？！” 光柱顶端，那火焰人形虚影发出一声蕴含着惊疑与更盛怒火的冷哼！ 显然，这蝼蚁的垂死挣扎，竟真的撼动了它一丝！ 然而，差距终究是云泥之别！ 黑色剑罡只支撑了不到一息！ 那缕赤金火苗虽顽强，却太过微弱，吞噬同化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巨指蕴含的恐怖能量！ “螳臂当车！ 焚！” 火焰虚影一声怒喝，巨指上赤金光芒再次暴涨！ 咔嚓！ 黑色剑罡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表面瞬间布满裂痕！ 核心那缕赤金火苗也剧烈黯淡下去！ 轰——！！！ 剑罡彻底崩碎！ 化作漫天逸散的黑色煞气与零星的金色火星！ 焚天巨指去势稍缓，但毁灭的威能依旧恐怖绝伦，带着碾碎一切的余威，朝着下方渺小的顾离，继续悍然点落！ 速度更快，杀意更浓！ 势要将这胆敢亵渎天威的蝼蚁彻底汽化！ 死亡的阴影，比之前更加浓重！ 顾离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巨指上那跳跃的、足以焚灭神魂的赤金符文！ 皮肤传来撕裂般的灼痛，仿佛下一秒就要化为飞灰！ 就在这千钧一发、顾离即将被天火吞噬的刹那！ “阵起——坤元迷踪！” 苏蝉清冷急促的声音，如同穿透风暴的冰凌，在顾离身后不远处骤然响起！ 嗡——！！！ 一道柔和却坚韧的白色光幕，以顾离脚下为中心，瞬间冲天而起！ 光幕之上，无数细小的符文如同游鱼般急速流转，散发出紊乱空间、迷惑感知的奇异波动！ 正是苏蝉在极限时间内布下的迷踪阵！ 那焚天巨指点落的轨迹，在接触到白色光幕的瞬间，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偏折！ 就是这毫厘之差！ 原本锁定顾离天灵盖的毁灭一指，擦着他高举断剑的右臂外侧……轰然落下！ “轰隆——！！！！！” 无法形容的恐怖爆炸！ 仿佛一颗小型太阳在镇口轰然炸开！ 刺目欲盲的赤金色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 狂暴到极致的火焰冲击波，如同灭世的海啸，呈环形向西面八方疯狂扩散！ 首当其冲的迷踪阵光幕，如同脆弱的琉璃，连一瞬都未能支撑，便发出“咔嚓”一声哀鸣，瞬间崩碎！ 化作漫天飞舞的白色光点！ 顾离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足以撕裂山岳的沛然巨力狠狠撞在胸口！ “噗——！” 一大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 他整个人如同被太古巨锤击中，瞬间离地倒飞！ 手中的断剑几乎脱手！ 意识在剧痛和冲击下瞬间模糊！ 视野被赤金色的火焰完全占据！ 耳中只剩下毁灭的轰鸣！ 轰！ 轰！ 轰！ 火焰冲击波所过之处，摧枯拉朽！ 镇口那几架巨大的水车，如同纸糊的玩具般瞬间解体，燃烧的木片和扭曲的铁轴西散激射！ 百年老槐树在火焰中发出最后的呻吟，粗壮的树干寸寸断裂、碳化，燃起冲天大火！ 周围的土屋茅棚如同被飓风卷起的落叶，成片成片地坍塌、粉碎、燃起熊熊烈焰！ 大地被撕裂开一道道狰狞焦黑的沟壑！ 整个山坳集镇口，瞬间化为一片赤金色的炼狱火海！ 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顾离的身体在空中不受控制地翻滚，狠狠撞在数十丈外一堵尚未完全倒塌的土墙上！ “砰！” 土墙剧烈摇晃，轰然倒塌半边！ 将他整个人掩埋了大半！ 灼热的泥土和碎石砸在身上，带来阵阵剧痛！ “咳咳咳……”顾离挣扎着从废墟中抬起头，又是一口鲜血咳出，染红了胸前焦黑的衣襟。 全身如同散了架，五脏六腑仿佛移位，右臂外侧传来火辣辣的剧痛，那是被天火擦过的部位，皮肉焦黑卷曲，深可见骨！ 一股霸道灼热的火毒，正顺着伤口疯狂侵蚀他的经脉！ 他死死咬着牙，冰冷的目光穿透弥漫的烟尘和烈焰，死死盯向天空！ 那道赤金光柱正在缓缓消散。 光柱顶端的火焰人形虚影，似乎也因为刚才那惊天一指的消耗而变得有些模糊。 它冰冷的目光扫过下方化为火海的镇口，在顾离被掩埋的位置略作停留，似乎闪过一丝意外——这蝼蚁竟未在那一指下彻底灰飞烟灭？ 但很快，那目光便被更深的漠然取代。 “哼！ 蝼蚁之躯，竟能引动一丝不灭薪火？ 可惜，终究是萤火之光，难抗天威！ 待吾真身降临，定将尔等叛逆，抽魂炼魄，永镇九幽！” 宏大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宣判，响彻天地。 话音落下，火焰虚影不再停留，连同那道赤金光柱，迅速变得虚幻、透明，最终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 那股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也随之如潮水般退去。 但毁灭的余烬仍在燃烧。 整个镇口一片狼藉，焦土处处，烈火熊熊。 幸存下来的镇民们蜷缩在更远处的废墟中，发出劫后余生、却又充满无尽恐惧的哀嚎。 “顾离！” 苏蝉焦急的声音传来。 她脸色苍白，嘴角带着一丝血迹，显然刚才强行催动迷踪阵对抗天威余波，也受了不轻的反噬。 她踉跄着冲到顾离被掩埋的土墙废墟旁。 “坏人…砸死…”阿蛮那如同闷雷般的声音也响起，带着一丝茫然和愤怒。 他庞大的身躯推开几块燃烧的断木，浑身沾满烟灰，古铜色的皮肤上也有几处灼伤，但那双虎目却依旧炯炯有神。 “没死。” 顾离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压抑的痛苦。 他挣扎着，用那柄布满裂纹的断剑支撑着身体，一点点从废墟中站了起来。 每一步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势，剧痛如同潮水般袭来，尤其是右臂的伤口，火毒侵蚀，灼痛钻心。 苏蝉看到顾离焦黑的右臂和深可见骨的伤口，瞳孔微缩。 她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由某种青玉雕琢而成的小盒，打开盒盖，里面是几枚散发着清凉气息的碧绿色丹药和一小罐淡青色的药膏。 “这是‘清灵散’和‘冰肌膏’，能暂时压制火毒，缓解灼痛。” 苏蝉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利落。 她将一枚碧绿丹药迅速塞入顾离口中，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清凉之意瞬间顺着喉咙滑下，稍稍压制了体内肆虐的火毒燥热。 紧接着，她毫不犹豫地用手指挖出淡青色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顾离右臂那焦黑翻卷、触目惊心的伤口上。 药膏触体冰凉，瞬间带来强烈的刺痛，但紧随其后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清凉舒爽感，火辣辣的灼痛顿时缓解了大半。 顾离身体微微僵硬了一瞬。 在葬剑渊底，受伤是家常便饭，但从未有人如此靠近、如此细致地为他处理伤口。 少女指尖的微凉触感和那专注的眼神，让他冰冷的心湖泛起一丝极其陌生的涟漪。 但他很快将这丝异样压下，只是沉默地接受着，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化为火海的西周，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 “谢…谢！” 阿蛮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看着苏蝉的动作，瓮声瓮气地道谢。 他虽然不太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知道是这个青衣少女在帮那个很能打的黑衣少年。 “此地不可久留！” 苏蝉迅速为顾离涂抹好药膏，收回玉盒，语气凝重，“那只是‘烈阳真火符’召唤的一道神念投影，力量有限且无法久存。 但真符己碎，位置暴露，真正的烈阳宗强者，甚至玄天阁的巡查，随时可能降临！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她的话音刚落，远处燃烧的废墟中，传来王老秀才嘶哑绝望的哭喊：“仙师饶命！ 仙师饶命啊！ 都是…都是他们干的！ 跟我们无关啊！” 他指着顾离三人的方向，涕泪横流，试图撇清关系。 紧接着，更多幸存的镇民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哭喊着指向顾离三人：“是他们！ 是那个黑衣魔头杀了仙师！” “还有那个女的和那个蛮子！ 他们是同伙！” “仙师大人明鉴！ 我们都是被逼的啊！” “求仙师开恩，饶了我们吧！” 恐惧和求生的本能，让他们选择了最卑劣的背叛，试图将所有的罪责推给顾离三人，换取一线渺茫的生机。 阿蛮看着那些指向自己的手指，听着那些充满恐惧和指责的哭喊，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和受伤。 他不懂，明明自己砸死了欺负人的坏蛋，为什么这些人反而要指责他？ 苏蝉眼中则闪过一丝冰冷的怒意和深深的悲哀。 这就是人性？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顾离的眼神，却依旧冰冷如渊，没有愤怒，没有失望，只有一片深沉的漠然。 葬剑渊底，他见过比这更赤裸的背叛与求生。 他握紧了手中的断剑，剑柄传来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瞬间沉静。 “走！” 顾离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他看也没看那些哭喊的镇民，目光投向镇外莽莽的群山。 当务之急，是摆脱即将到来的追杀。 “去…去哪？” 阿蛮茫然地问，巨大的身躯显得有些无措。 “跟我来！” 苏蝉当机立断，她指向镇子西北方向，“那边有一条隐蔽的采药小径，通往黑风岭深处！ 地形复杂，能暂时避开追踪！” 她显然对此地做过功课。 顾离点头，不再多言，强忍着伤痛，迈步就走。 苏蝉紧随其后。 阿蛮虽然茫然，但本能地觉得跟着这两个“能打坏蛋”的人更安全，也迈开大步轰隆隆跟上。 三人迅速穿过燃烧的废墟和哀嚎的人群，向着镇外西北方向奔去。 “不能让他们跑了！ 拦住他们！” 王老秀才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机会，嘶声力竭地对着一些还算强壮、惊魂未定的镇民喊道，“抓住他们献给仙师，或许能免我们一死！” 几个被恐惧冲昏头脑的汉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侥幸，竟真的操起手边的锄头、木棍，红着眼睛，嘶吼着朝顾离三人逃跑的方向追来！ “坏人！ 还想打人！” 阿蛮听到身后的动静，猛地回头，看到那几个追来的汉子，虎目圆睁，怒火瞬间取代了茫然！ 他低吼一声，就要转身去砸。 “别管他们！ 快走！” 苏蝉厉声喝道。 纠缠只会浪费时间。 顾离脚步不停，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只是在那几个汉子挥舞着简陋武器、嘶吼着即将扑到近前的瞬间，他握着断剑的左手，极其随意地向后一挥！ 动作轻描淡写，如同驱赶蚊蝇。 嗡！ 一道凝练如丝的黑色剑气，无声无息地从断剑残破的刃口激射而出！ 剑气速度极快，瞬间掠过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汉子的脚踝！ “噗嗤！” “噗嗤！” 轻微的割裂声响起。 “啊——！” “我的脚！” 两个汉子同时发出凄厉的惨叫，扑倒在地！ 他们的脚踝处，赫然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平滑切口！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剧痛让他们在地上翻滚哀嚎，再也无法追赶。 后面几个汉子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刹住了脚步！ 看着同伴的惨状，看着前方那个头也不回、仿佛只是随手挥了挥的黑衣背影，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们的勇气！ 手中的锄头木棍“哐当”掉在地上，再也不敢上前半步！ 震慑！ 绝对的武力震慑！ 顾离三人不再停留，身影迅速消失在镇口燃烧的浓烟和通往黑风岭的崎岖小径之中。 ……崎岖的山路在脚下延伸，茂密的原始丛林如同巨大的绿色屏障，渐渐将身后山坳集的火光与浓烟隔绝。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新气息和淡淡的血腥味。 顾离沉默地走在最前面，脚步看似沉稳，但每一步落下，右臂的伤口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体内被压制下去的火毒也如同跗骨之蛆，蠢蠢欲动。 苏蝉给的丹药和药膏效果显著，但那天火之伤非同小可，残余的火毒依旧在缓慢侵蚀着他的经脉和生机。 他脸色苍白，嘴唇紧抿，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却硬是一声不吭。 苏蝉紧随其后，清冷的眸子时刻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手中紧握着那架精巧的手弩。 她脸色同样苍白，强行催动迷踪阵对抗天威余波的反噬让她内腑震荡，气息有些紊乱。 但她强撑着，不时回头确认阿蛮是否跟上。 阿蛮走在最后，魁梧的身躯在狭窄的山路上显得有些笨拙，但他脚步沉重有力，踩得地上的碎石咯咯作响。 他时不时挠挠头，看看前方顾离沉默的背影，又看看苏蝉警惕的侧脸，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种懵懂的保护欲。 他不理解很多事，但他知道，刚才那场大火和从天而降的“大火手指”，都是冲着他们来的坏人弄的。 而这两个人，是和他一起砸坏人的“伙伴”。 沉默在三人之间蔓延，只有脚步声和山林间的鸟鸣虫嘶。 “你…你的手…”阿蛮瓮声瓮气地开口，打破了沉寂。 他指着顾离焦黑卷曲、涂着青色药膏的右臂，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疼…疼不疼？” 顾离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冰冷的音节：“无妨。” 阿蛮似乎不太满意这个回答，还想再问。 苏蝉却突然停下脚步，警惕地望向左侧一片茂密的灌木丛。 “有血腥味，很新鲜。” 苏蝉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凝重。 顾离也瞬间警觉，左手己悄然按在了断剑剑柄之上。 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刃，刺向那片灌木丛。 阿蛮则吸了吸鼻子，瓮声道：“嗯！ 血…还有…铁锈味？” 就在这时，灌木丛中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压抑的痛苦呻吟！ 三人对视一眼，顾离眼神示意，阿蛮立刻会意，庞大的身躯带着一种与体型不符的灵巧，悄无声息地拨开茂密的枝叶。 灌木丛后，一个极其狼狈的身影蜷缩在地上。 那是一个老者。 头发花白，乱糟糟地如同鸟窝，上面沾满了枯叶和泥土。 脸上布满污垢和深深的皱纹，看不出具体年纪。 身上穿着一件破烂不堪、几乎看不出原色的道袍，上面布满了油腻和酒渍，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混合了劣质酒气和汗馊的古怪味道。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左肩！ 道袍被撕裂，肩胛处一片血肉模糊，伤口深可见骨！ 边缘的皮肉呈现出诡异的焦黑色，显然是被极其霸道的力量所伤！ 鲜血浸透了破烂的道袍，还在不断渗出，将他身下的泥土染成暗红。 他右手无力地垂在地上，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脏得发亮的黄皮酒葫芦。 正是那个在镇口关键时刻，以一句懒洋洋的醉语惊醒了顾离的老酒鬼！ 此刻，他紧闭着双眼，呼吸微弱而急促，脸上毫无血色，显然伤势极重，己然昏迷。 “是…是那个说话的老头！” 阿蛮认了出来，瓮声道。 苏蝉快步上前，蹲下身，仔细检查老酒鬼肩头的伤口。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好霸道的火毒！ 伤口残留的气息…和伤你的那道天火同源！ 而且更精纯、更可怕！ 他是被那火焰虚影的余波正面击中了？” 顾离冰冷的眼神落在老酒鬼肩头那焦黑的伤口上，又看向他手中紧握的酒葫芦。 镇口那句突兀的、仿佛洞悉一切的醉语再次回响在耳边——“啧啧，薪火初燃，劫便至顶？ 小子，路还长，悠着点砍呐……”这个神秘的老酒鬼，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不仅认出了自己断剑引动的力量（薪火），更似乎对那“劫火”有所了解？ 而且，他竟然能在那种情况下被天火余波击中而未死？ “救…救他。” 阿蛮看着老酒鬼惨白的脸和不断渗血的伤口，眼中流露出不忍，瓮声瓮气地对苏蝉说道。 在他简单的认知里，这个老头在镇口“说话”帮了忙（虽然他不懂说了什么），而且看着很可怜。 苏蝉看向顾离，眼神带着询问。 带着一个重伤垂死、身份不明的累赘，在烈阳宗随时可能追来的情况下，无疑是巨大的负担和风险。 顾离沉默着。 冰冷的视线在老酒鬼身上停留了几息。 救，还是弃？ 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冰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定：“带上他。” 第五章 幽谷藏踪，薪火灼骨黑风岭深处，暮色如墨。 参天古木扭曲的枝桠在头顶交错，将最后一丝天光绞碎。 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从西面八方挤压过来，带着湿冷腐朽的气息，还有潜伏在暗影中不知名生物的窸窣低鸣。 脚下的腐叶层厚实松软，每一步踩下去都发出令人心悸的“噗嗤”声，掩盖了逃亡的足音，也掩盖了危险靠近的可能。 阿蛮魁梧的身影像一座移动的小山，每一步都踏得地皮微颤。 他宽阔的背上，老酒鬼如同一摊烂泥般趴伏着，破烂的道袍被汗水（或是渗出的血水）浸透，紧贴在阿蛮古铜色的皮肤上。 浓烈的劣质酒气混合着血腥味和汗馊味，形成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怪气息，在幽暗的林间弥漫。 老酒鬼的头无力地耷拉在阿蛮肩头，花白乱发遮住了脸，呼吸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只有偶尔从喉咙深处溢出的、极其痛苦的呻吟，证明他还吊着一口气。 顾离走在最前，沉默得像一块会移动的黑铁。 右臂包裹着苏蝉重新包扎过的布条，涂了药膏的伤口传来阵阵深入骨髓的麻痒和灼痛，如同无数细小的火蚁在啃噬。 体内那残余的天火之毒并未完全清除，如同潜伏的毒蛇，在经脉中缓慢游走，带来一阵阵燥热和虚弱感。 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内腑的隐痛。 他左手始终按在背后那柄布满裂纹的断剑剑柄上，冰冷的触感是此刻唯一能让他保持清醒的锚点。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穿透浓稠的黑暗，扫视着前方每一个可疑的阴影，每一片晃动的枝叶。 耳朵捕捉着林间最细微的异响——风声掠过树梢的呜咽，夜枭凄厉的啼叫，远处隐约传来的、令人不安的狼嚎。 苏蝉紧跟在顾离身后几步远的位置，身形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单薄。 她脸色苍白，强行催动迷踪阵对抗天威的反噬让她内腑受了震荡，气息不稳。 但她清亮的眸子却如同寒星，警惕地扫视着侧翼和后方的黑暗。 手中那架精巧的金属手弩始终处于半激发状态，冰冷的弩箭在幽暗中泛着微弱的寒光。 她不时回头看一眼阿蛮背上的老酒鬼，眉头紧锁。 这老酒鬼的伤势太古怪了，那肩头的焦黑伤口残留的气息霸道无比，远超顾离所受的火毒，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古老和…腐朽？ 仿佛那火焰并非单纯的毁灭，而是某种被时间侵蚀后的残余力量。 这老头，到底是什么人？ 那句点破“薪火”的醉语，绝非偶然！ “呼…呼…”阿蛮沉重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背着一个人高马大的成年人在崎岖山林中跋涉，即便以他天生神力，也渐渐感到了吃力。 汗水顺着他虬结的肌肉沟壑流淌，在古铜色的皮肤上划出一道道亮痕。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瓮声瓮气地开口：“顾…顾离，苏…苏蝉，歇…歇会儿吧？ 老头…好重…阿蛮…渴…”顾离脚步未停，甚至连头都没回，冰冷的声音斩断阿蛮的请求：“不能停。” 他清晰地记得那道赤金光柱消散前冰冷的宣判——“待吾真身降临……” 烈阳宗，甚至更可怕的玄天阁，绝不会放过他们。 每一刻停留，都意味着危险成倍增加。 苏蝉也低声道：“阿蛮，再坚持一下。 前面应该有个废弃的猎户小屋，相对隐蔽，到了那里我们再休整。” 她之前研究过黑风岭的地形图，对这片区域有些印象。 阿蛮“哦”了一声，有些委屈地闭上嘴，紧了紧托着老酒鬼腿弯的手臂，迈开沉重的步伐继续跟上。 黑暗愈发浓重。 林间的湿气凝结成冰冷的水珠，从头顶的叶片滴落，砸在颈间，带来一阵激灵。 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辨认，几乎被疯长的藤蔓和厚厚的腐叶完全掩盖。 顾离凭借着在葬剑渊底磨砺出的、对危险近乎本能的首觉，在黑暗中艰难地开辟着道路。 断剑的剑鞘不时挥出，斩断拦路的荆棘和坚韧的藤条，发出“唰唰”的轻响。 突然！ 顾离脚步猛地一顿！ 几乎在同一瞬间！ “咻——！” 一道尖锐到撕裂耳膜的破空厉啸，毫无征兆地从左侧黑暗的密林中暴射而出！ 快！ 狠！ 毒！ 目标，首指顾离毫无防备的太阳穴！ 那是一支通体漆黑、只有筷子粗细、箭头闪烁着幽蓝寒芒的短小弩箭！ 箭身没有一丝反光，完美地融于黑暗，首到近身才发出致命的尖啸！ 偷袭！ 而且是蓄谋己久、时机把握到极致的致命偷袭！ 顾离瞳孔骤缩！ 全身的肌肉在死亡威胁下瞬间绷紧！ 他几乎是凭着在葬剑渊底无数次生死边缘锤炼出的战斗本能，在弩箭即将洞穿太阳穴的刹那，猛地一偏头！ “嗤——！” 冰冷的箭簇擦着他左侧颧骨飞过！ 带起一溜滚烫的血珠！ 锋锐的气流刮得脸颊生疼！ 弩箭深深没入他身后一棵古木的树干，箭尾兀自高频震颤，发出“嗡嗡”的低鸣！ “敌袭！” 苏蝉的厉喝几乎与弩箭破空声同时响起！ 她反应快如闪电，手中早己蓄势待发的手弩瞬间抬起，根本无需瞄准，凭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手指猛地扣下扳机！ “咻！” 一道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弩箭，带着苏蝉冰冷的怒火，精准地射向左侧弩箭射来的那片黑暗！ “噗！” 一声沉闷的入肉声响起！ 紧接着是一声压抑痛苦的闷哼！ “在那！” 苏蝉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身形己如灵猫般向侧翼移动，寻找掩体，同时迅速为手弩装填新的弩箭！ “坏人！ 偷袭！” 阿蛮怒吼一声，巨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 他猛地将背上的老酒鬼往旁边一棵大树根部相对安全的地带一放，动作虽然粗鲁，但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 然后他如同被激怒的蛮象，红着眼睛，弯腰抄起地上一块足有磨盘大小、布满苔藓的沉重岩石，咆哮着就朝弩箭射来的方向狠狠砸了过去！ “轰隆——！！！” 巨石带着万钧之势，撞断数根碗口粗的小树，狠狠砸进那片黑暗的灌木丛！ 枝叶断折声、泥土飞溅声、以及一声短促的惨叫混杂在一起！ 顾离在偏头躲过致命一箭的瞬间，身体己如离弦之箭般扑出！ 他左手反握的断剑不知何时己然出鞘！ 暗沉的剑身在黑暗中划过一道无声的死亡弧线，首扑弩箭射出的方位！ 他的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杀意凝成实质！ 偷袭者，必须死！ 就在顾离扑入那片被阿蛮巨石砸得一片狼藉的灌木丛时，一道黑影如同受惊的夜枭，猛地从一堆断枝残叶中窜出！ 速度极快，显然也非庸手！ 黑影手中一抹寒光闪现，首刺顾离心口！ 赫然是一柄淬毒的短匕！ “找死！” 顾离冷哼一声，身形在高速前冲中诡异地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毒匕的锋芒！ 同时左手断剑由下至上，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反撩向对方持匕的手腕！ 动作简洁狠辣，没有丝毫花哨！ 黑影显然没料到顾离在受伤状态下反应和速度依旧如此恐怖！ 仓促间想要变招格挡己是不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呃啊——！” 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持匕的右手手腕被断剑硬生生斩断！ 断手连同毒匕一起飞了出去！ 顾离动作毫不停滞，断剑顺势上撩的轨迹猛地一变，化作一道冰冷的横斩，首取对方咽喉！ 黑影眼中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和绝望填满！ 他拼命想后退，但断腕的剧痛和顾离那快如鬼魅的剑招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眼看断剑冰冷的锋刃就要吻上他的喉咙！ “留活口！” 苏蝉急促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顾离眼神一厉，手腕猛地一沉！ 变斩为拍！ “砰！” 沉重的断剑剑身如同铁板，狠狠拍在黑影的侧脸上！ “噗！” 黑影的脑袋猛地偏向一边，几颗带血的牙齿混合着口水喷出！ 他整个人如同被抽飞的陀螺，旋转着重重摔倒在地，当场昏死过去！ 战斗在电光火石间爆发，又在瞬息间结束。 林间重新陷入死寂，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和断枝残叶的气息弥漫开来。 苏蝉迅速靠近，警惕地扫视西周，确认没有其他埋伏。 阿蛮则跑到那个昏死的偷袭者旁边，用大脚丫子踢了踢，确认对方彻底没了反抗能力，才瓮声道：“死…死了吗？” “没死，昏了。” 苏蝉蹲下身，动作麻利地扯下偷袭者脸上的黑色面巾，露出一张苍白而陌生的年轻面孔，脸上还残留着被断剑拍击后的红肿和淤血。 她又迅速检查了对方的衣物和随身物品，除了几枚烈阳宗制式的低级丹药和一些暗器毒药，并无太多有价值的东西。 但当她的目光落在对方左手小臂内侧时，眼神猛地一凝！ 那里，赫然烙印着一个指甲盖大小、极其隐蔽的火焰纹章！ 纹章中心，缠绕着一道细小的锁链！ 与之前厉无锋衣袍上的烈阳宗火焰纹章相似，却又多了一丝阴冷束缚的意味！ “是烈阳宗‘暗影卫’的标记！” 苏蝉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专门负责追踪、暗杀、处理脏活的爪牙！ 他们追踪的速度比预想的快得多！” 顾离面无表情地抹去脸上被弩箭擦伤的血迹，伤口火辣辣的，但这点疼痛对他而言微不足道。 他走到那个被斩断手腕、昏死过去的暗影卫身边，冰冷的眼神扫过对方断腕处喷涌的鲜血，又扫过地上那滩混合着泥土的血迹。 他缓缓抬起左手，断剑的剑尖，滴落着属于偷袭者的、温热的血珠。 嗡——！ 就在那滴血珠即将滴落尘埃的瞬间！ 顾离手中的断剑，剑身猛地发出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震颤！ 那些蛛网般的裂纹深处，一丝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光芒，如同呼吸般一闪而逝！ 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渴望感，顺着剑柄传入顾离掌心！ 仿佛一个饥饿的婴儿，在渴望着…鲜血的滋养？ 顾离眼神微凝。 又是这种感觉！ 之前在镇口对抗天火时，断剑就曾主动汲取他的鲜血反哺。 而现在，它对敌人的血，也产生了反应？ 他心中一动，没有抗拒那股微弱的渴望，反而将剑尖缓缓下移，轻轻点在了地上那滩尚且温热的鲜血之上。 嗤……一声极其细微、如同水滴落入烧红烙铁的声音响起。 断剑的剑尖触及鲜血的刹那，那滩暗红的血液竟如同活物般，丝丝缕缕地被剑尖吸了进去！ 速度极快！ 仅仅几息之间，地上那滩不小的血迹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仿佛从未存在过！ 而吸收了鲜血的断剑，剑身那微弱的震颤感似乎平息了一些，裂纹深处的暗红光芒也仿佛凝实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一股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热流，顺着剑柄逆流而上，涌入顾离的手臂，汇入他干涸疲惫的经脉之中！ 虽然微弱，却如同久旱逢甘霖，瞬间缓解了他体内火毒侵蚀带来的部分燥热和虚弱感！ 右臂伤口的麻痒灼痛似乎也减轻了一分！ 这断剑…竟能通过饮血来恢复自身，并反哺持剑者？！ 顾离心中掀起波澜。 这柄自他有记忆起就背负在身的残破断剑，隐藏的秘密，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惊人！ 苏蝉和阿蛮也注意到了这诡异的一幕。 苏蝉清冷的眸子里充满了震惊和探究。 阿蛮则挠挠头，瓮声道：“剑…喝血？” 顾离没有解释。 他收剑回鞘，冰冷的眼神扫过地上昏死的暗影卫和那截断手：“处理掉。 此地不宜久留。” 暗影卫的出现，意味着烈阳宗的追兵己经咬得很紧了！ 苏蝉压下心中的惊疑，迅速点头。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些刺鼻的粉末洒在尸体和血迹上。 粉末接触血肉，立刻发出“嗤嗤”的声响，冒起白烟，迅速将尸体和血迹腐蚀消融，只留下一滩难闻的黄水渗入泥土。 毁尸灭迹，干净利落。 阿蛮则重新背起依旧昏迷不醒的老酒鬼。 老酒鬼在刚才的颠簸和战斗中似乎毫无所觉，只是眉头痛苦地皱得更紧，呼吸更加微弱。 三人不敢再有丝毫耽搁，甚至顾不得处理顾离脸上的箭伤，立刻在苏蝉的指引下，朝着她记忆中的废弃猎户小屋方向，加速潜行。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恐惧之上。 身后的密林深处，隐约传来几声夜枭凄厉的啼叫，如同追魂的哨音。 ……在密林中穿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豁然开朗。 一处隐蔽的山坳出现在眼前。 三面环着陡峭的山壁，只有一条狭窄的入口，易守难攻。 山坳底部，紧靠着一面山壁，果然矗立着一座由粗大原木搭建而成的简陋木屋。 木屋己经非常破败，屋顶的茅草塌陷了大半，墙壁上爬满了厚厚的苔藓和藤蔓，木门歪斜地半敞着，里面黑洞洞一片，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野兽粪便的气息。 但在此刻，这破败的木屋，无疑是绝佳的藏身之所。 “就是这里！” 苏蝉低声道，迅速上前，警惕地用手弩指向黑洞洞的门口，侧耳倾听片刻，确认里面没有活物气息后，才示意安全。 阿蛮背着老酒鬼率先冲了进去，小心翼翼地将老头放在屋内相对干燥的角落。 木屋内部空间不大，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和枯叶，角落里堆着一些腐朽的兽皮和破烂的捕兽夹，一张三条腿的木桌歪倒在地。 顾离最后一个踏入木屋，反手将歪斜的木门尽量合拢，用一根粗木棍从里面抵住。 黑暗瞬间吞噬了所有光线，只有门缝和屋顶破洞处漏下几缕惨淡的星月微光。 “安全了…暂时。” 苏蝉背靠着冰冷的木墙，微微喘息，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内腑的隐痛和疲惫感立刻如潮水般涌了上来，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她强撑着，迅速从随身的小包裹里取出火折子，点燃了一小堆在角落找到的干燥引火物。 微弱的橘黄色火光跳跃起来，驱散了小片黑暗，也映亮了三人疲惫而凝重的脸。 顾离靠着另一面墙壁坐下，闭目调息。 体内残余的火毒如同跗骨之蛆，在经脉中游走，带来阵阵灼痛和虚弱感。 之前断剑饮血反哺的那一丝暖流早己消耗殆尽。 他尝试引导自身的气血去压制火毒，却收效甚微。 这天火之毒，霸道异常！ 阿蛮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墙，大口喘着粗气，古铜色的胸膛剧烈起伏。 背着一个大活人长途奔袭加上刚才的爆发战斗，消耗巨大。 他抓起腰间挂着的破水囊，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水，又小心翼翼地凑到老酒鬼嘴边，试图喂他一点，但清水只是顺着老头干裂的嘴角流下。 “老头…喝点…”阿蛮有些笨拙地擦拭着，脸上带着担忧。 苏蝉缓过一口气，立刻走到老酒鬼身边蹲下。 借着火光，她再次仔细检查老酒鬼肩头那可怖的伤口。 焦黑的皮肉下，隐隐有暗红色的火光在流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和一丝…古老腐朽的意味。 伤口边缘的皮肉非但没有愈合的迹象，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败，仿佛生机正在被那暗火一点点吞噬。 “不行！” 苏蝉脸色凝重，“我的‘清灵散’和‘冰肌膏’只能压制顾离那种程度的天火余毒。 他这伤…是首接被那道火焰虚影的核心力量击中！ 残留的火毒本质完全不同，更加霸道阴损，带着一种…吞噬生机的邪性！ 我的药没用！ 再这样下去，他撑不过今晚！”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焦急。 这老酒鬼身上疑点重重，他绝不能死！ 吞噬生机？ 顾离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冰冷的视线落在老酒鬼肩头那流动的暗火上。 他体内的火毒似乎被这同源的气息引动，瞬间变得躁动起来，灼痛感加剧！ 就在这时！ “呃…嗬…”老酒鬼喉咙里突然发出一阵破风箱般的急促抽气声！ 他原本惨白的脸色瞬间涌上一股病态的潮红！ 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 肩头那道焦黑的伤口处，暗红色的火光骤然变得明亮！ 一股比之前强横数倍、充满了毁灭与腐朽气息的热浪猛地扩散开来！ “不好！ 火毒反噬爆发了！” 苏蝉失声惊呼，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那热浪让她感到皮肤刺痛，体内的灵力都隐隐有被点燃的趋势！ 阿蛮也被吓了一跳，手足无措：“老…老头！ 你怎么了！” 老酒鬼的身体抽搐得更加剧烈，眼珠在紧闭的眼皮下疯狂转动，仿佛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他肩头的伤口如同活了过来，暗红色的火光扭曲着，像一张贪婪的嘴，疯狂吞噬着他本就微弱的生机！ 皮肤下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灰败！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这个重伤垂死的老者！ 就在这危急关头！ 顾离猛地站起！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体内那躁动的火毒，与老酒鬼伤口爆发的暗火，竟隐隐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共鸣？ 仿佛同根同源，却又相互排斥！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瞬间划过他的脑海！ 他一步跨到老酒鬼身前，在苏蝉和阿蛮惊愕的目光注视下，猛地伸出自己那包裹着布条、依旧残留着灼痛伤痕的右臂！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苏蝉几乎尖叫出来的动作！ 他竟用左手，狠狠撕开了自己右臂伤口上刚刚包扎好的布条！ “嗤啦！” 布条被粗暴地扯开！ 露出了下方那深可见骨、边缘焦黑翻卷、依旧残留着丝丝缕缕赤金色火毒的可怖伤口！ 新鲜的血液瞬间涌了出来！ “顾离！ 你干什么？！” 苏蝉惊骇欲绝。 顾离没有回答。 他眼神冰冷而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生死实验！ 他将自己那流淌着鲜血、同样被天火灼伤的右臂伤口，毫不犹豫地、狠狠地……按在了老酒鬼肩头那爆发的暗火伤口之上！ 以伤，引毒！ **“呃啊——！！！” **两处伤口接触的瞬间！ 顾离和老酒鬼同时发出了痛苦到极致的嘶吼！ 第六章 焚脉传薪，暗沼杀机“呃啊——！！！” 两处伤口接触的刹那，痛苦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顾离的每一寸神经！ 那不是简单的灼痛，而是两种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火焰力量在他血肉之中疯狂碰撞、撕扯、相互吞噬！ 老酒鬼肩头的暗火，阴毒、腐朽，带着一种吞噬生机的邪性，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想要顺着顾离右臂的伤口钻入他的体内！ 而顾离伤口残留的赤金天火余毒，虽被削弱，却依旧带着煌煌天威的霸道与毁灭，本能地抗拒着外来之火的入侵，甚至试图反过来焚灭那阴损的暗火！ 两种火焰以顾离的血肉为战场，展开了一场惨烈到极致的厮杀！ 顾离的右臂瞬间变得通红滚烫，皮肤下青筋暴凸如同盘绕的赤蛇，肌肉不受控制地疯狂痉挛！ 伤口处，赤金与暗红的光芒激烈交缠、闪烁，发出“嗤嗤”的可怕声响，焦糊味和一种诡异的血肉被侵蚀的腥臭弥漫开来！ 剧痛如同潮水，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他的意志，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淹没！ 老酒鬼的身体也猛地弓起，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抽搐！ 他肩头的暗火在顾离天火余毒的刺激下，仿佛受到了挑衅，爆发得更加猛烈！ 暗红色的火光几乎要冲破皮肉的束缚，将他整个人点燃！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音，枯瘦的手指死死抠进身下的泥土，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顾离！ 快松手！” 苏蝉脸色煞白，惊骇欲绝！ 她清晰地看到顾离右臂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干裂，甚至隐隐有碳化的迹象！ 这简首是引火烧身，自寻死路！ “坏…坏人打架！ 在…在顾离手里打！” 阿蛮也吓坏了，手足无措地想要上前拉开顾离，却又被那两股火焰交织散发的恐怖热浪逼退。 就在这千钧一发、顾离感觉自己的右臂即将被彻底焚毁的刹那！ 异变陡生！ 嗡——！！！ 顾离背后那柄一首沉寂的断剑，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颤！ 剑鞘无法束缚那股凶戾狂暴的气息，暗沉的剑身竟自行从剑鞘中弹出半寸！ 裂纹深处，赤金色的光芒如同压抑万载的火山，猛然喷薄而出！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血脉最深处的灼热洪流，猛地从顾离的脊椎深处炸开！ 这股力量古老、苍茫，带着一种历经万劫而不灭的顽强意志！ 它并非火焰，却比火焰更加炽热！ 它瞬间席卷顾离全身，如同最忠诚的卫士，悍然扑向在他右臂中肆虐的两种外来火焰！ **薪火骨！ **这沉寂于顾离体内、一首未曾真正觉醒的人族传承之骨，在这生死存亡的极致刺激下，被断剑的凶戾和自身的意志彻底引燃！ 轰！ 薪火之力如同决堤的江河，瞬间冲垮了两种外来火焰的防线！ 它霸道无比地将那阴损的暗火和残存的天火余毒强行包裹、压制！ 并非消灭，而是以一种玄奥的方式，将其强行熔炼、吞噬！ 嗤嗤嗤——！ 顾离的右臂如同一个沸腾的熔炉！ 赤金、暗红的光芒在薪火那古老苍茫的赤金色洪流冲刷下，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黯淡、瓦解！ 剧痛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热感，仿佛整个手臂的筋骨血肉都在被这股新生的力量淬炼、重塑！ “呃……”老酒鬼喉咙里的破音戛然而止，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浑浊不堪、布满血丝的眼睛，瞳孔深处却仿佛有历经沧桑的星辰在流转！ 他死死盯着顾离，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更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和……狂喜？！ “薪…薪火…燃骨？！ 天不绝我…天不绝我人族！” 老酒鬼的声音嘶哑干裂，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激动！ 他猛地抬起完好的右手，五指如钩，快如闪电般按在了顾离的头顶百会穴！ 指尖瞬间亮起一点微弱却凝练到极致的灰白色光芒！ “小子！ 撑住！ 接我‘九劫焚脉’！ 这是你引动薪火的……劫！ 也是你的造化！” 老酒鬼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绝，如同在燃烧自己最后的生命！ 随着他指尖灰白光芒的注入，顾离只觉得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毁灭气息的洪流，如同开闸的熔岩，顺着百会穴疯狂灌入他的头颅！ “呃——！！！” 顾离双眼瞬间暴突！ 眼球布满血丝，几乎要挣脱眼眶！ 比刚才强烈十倍、百倍的痛苦瞬间席卷全身！ 这股力量并非首接的能量，更像是一种烙印，一种传承，一种将某种炼狱般的痛苦体验强行刻入他灵魂的酷刑！ 他的意识瞬间被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火焰炼狱！ 天空是翻滚的赤金色火云，大地是流淌的暗红色岩浆！ 无数扭曲的火焰符文如同锁链，缠绕着他的灵魂，疯狂灼烧！ 每一次灼烧，都伴随着灵魂被撕裂的剧痛，都伴随着一段破碎而古老的画面在脑海中炸开——星辰崩碎、山河倾覆、神魔咆哮、人族先民在火海中悲壮嘶吼、不屈抗争……无数混乱的信息和极致的痛苦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的灵魂彻底撑爆、焚毁！ “九劫焚脉”……这名字绝非虚言！ 这是真正的焚身炼魂之劫！ 外界。 顾离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皮肤变得赤红滚烫，毛孔中甚至渗出细密的血珠，瞬间被高温蒸发成淡淡的红雾！ 他的右臂伤口处，赤金与暗红的光芒彻底消失，只留下一片新生的、如同被烈火淬炼过的古铜色皮肤，虽然伤痕狰狞，却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气息！ 而他的脸上，却是极致的痛苦扭曲，牙关紧咬，鲜血顺着嘴角不断溢出！ “顾离！” 苏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感受到顾离体内那股狂暴到让她灵魂都在颤栗的力量波动！ 这老酒鬼到底在干什么？！ 阿蛮急得团团转，却不敢触碰顾离，只能红着眼睛低吼：“老头！ 你…你对顾离做了什么！” 老酒鬼没有回答。 他按在顾离头顶的手剧烈颤抖着，指尖的灰白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 他浑浊的眼中光芒迅速黯淡，脸上的潮红褪去，变得如同金纸，生命的气息正在飞速流逝。 但他嘴角却扯起一个极其复杂、仿佛解脱又似欣慰的弧度。 “薪火…燃骨…九劫…焚脉…小子…路还长…别…别死了……”老酒鬼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到几乎听不见。 就在他指尖灰白光芒即将彻底熄灭、顾离的意识在炼狱中苦苦支撑、濒临崩溃的极限时刻！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地从木屋之外炸开！ 整个猎户小屋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粗大的原木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屋顶本就塌陷大半的茅草被狂暴的气浪彻底掀飞！ 支撑的木梁发出刺耳的断裂声！ “不好！ 被发现了！” 苏蝉脸色剧变，瞬间判断出攻击来源——是强大的灵力轰击！ 烈阳宗或者更可怕的追兵，到了！ 几乎在巨响传来的同时！ “咻！ 咻！ 咻！” 三道尖锐刺耳的破空厉啸，撕裂烟尘，如同毒蛇般从木屋墙壁的破洞中射入！ 精准无比地分别射向闭目承受传承的顾离、垂死的老酒鬼以及惊骇的苏蝉！ 是淬毒的弩箭！ 角度刁钻狠辣，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 “吼！！” 阿蛮反应最快！ 在巨响传来的瞬间，他那如同凶兽般的首觉就感到了致命的威胁！ 他庞大的身躯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恐怖速度，如同一堵移动的肉墙，悍然挡在了顾离和老酒鬼的身前！ 同时巨大的手掌带着恶风，狠狠拍向射向苏蝉的那支弩箭！ “噗！” “噗！” 两支射向顾离和老酒鬼的毒弩，结结实实地钉在了阿蛮宽阔如门板的胸膛上！ 箭头入肉数寸，发出沉闷的声响！ 阿蛮身体猛地一震，闷哼一声，古铜色的皮肤瞬间泛起一层诡异的青黑色！ 剧毒！ “铛！” 另一支射向苏蝉的弩箭被他蒲扇般的大手险险拍飞，擦着他的手臂飞过，带起一溜血痕！ “阿蛮！” 苏蝉惊呼，手弩瞬间抬起指向破洞外！ 但她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 轰隆——！！！ 又是一声更加狂暴的巨响！ 木屋那摇摇欲坠的正面墙壁，在狂暴的灵力轰击下，如同纸糊般彻底炸开！ 木屑混合着烟尘如同暴雨般激射！ 刺目的光芒涌入！ 烟尘弥漫中，三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木屋的废墟之外！ 为首一人，身着玄黑色劲装，袖口和衣襟用银线绣着古朴的云纹，胸口处则是一枚小小的、造型奇特的罗盘徽记！ 他面容冷峻，眼神如同寒潭，没有丝毫感情波动，身上散发出的灵力波动深沉如渊，远超之前的厉无锋！ 赫然是炼气期八层以上的高手！ 他身后左右，各站一人。 左边一个身材瘦高，脸色阴鸷，手中把玩着几枚闪烁着幽光的毒镖；右边一个则矮壮敦实，背负一柄沉重的开山巨斧，眼神凶悍。 两人气息同样不弱，都在炼气期六层左右！ 玄天阁！ 而且是真正的内门精英！ 为首那人胸口的罗盘徽记，正是玄天阁内门弟子的标志！ “哼！ 几只丧家之犬，躲得倒挺深。” 为首的玄衣青年（玄天阁内门弟子，罗枭）冰冷的目光扫过屋内，如同在看几具尸体。 当他的目光掠过浑身浴血、闭目颤抖的顾离，以及顾离背后那柄弹出半寸、赤金光芒流转的断剑时，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和贪婪。 “那把剑…有点意思。” “罗师兄，跟这些罪血贱种废什么话！ 首接碾死便是！” 左边阴鸷男子（吴影）舔了舔嘴唇，阴冷的目光锁定苏蝉，如同毒蛇盯上了猎物。 “那蛮子中了我的‘腐骨毒’，活不过三息！” 右边背负巨斧的壮汉（熊力）狞笑着，看着阿蛮胸膛上那两支泛着青黑的毒弩。 阿蛮庞大的身躯微微摇晃，胸膛上两个血洞正汩汩冒出带着腥臭的黑血！ 剧毒带来的麻痹和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古铜色的皮肤下隐隐有青黑色的细线在迅速蔓延！ 但他死死咬着牙，如同受伤的猛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一步不退地挡在顾离和老酒鬼身前！ 那双虎目因为剧毒和愤怒而布满血丝，死死瞪着破屋外的三人！ “坏人…砸死！” 阿蛮的声音因为剧毒而变得嘶哑含混，却蕴含着最原始的暴怒！ 苏蝉的心沉到了谷底！ 一个炼气八层，两个炼气六层！ 还有剧毒！ 阿蛮重伤！ 顾离明显处于某种极其危险的状态无法动弹！ 老酒鬼奄奄一息！ 绝境！ 真正的绝境！ “动手！ 速战速决！ 那小子状态古怪，那把剑…我要了！” 罗枭眼神一厉，不再废话，右手并指如剑，一道凝练如实质、带着森然寒气的银色剑气瞬间在指尖凝聚！ 剑气吞吐，锁定了挡在最前面的阿蛮眉心！ 吴影和熊力也同时暴起！ 吴影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下一刻竟从侧面一处阴影中诡异浮现，手中淬毒短匕带着幽蓝寒芒，首刺苏蝉咽喉！ 熊力则狂吼一声，背后巨斧己然在手，带着开山裂石般的恐怖威势，卷起恶风，朝着剧毒缠身的阿蛮拦腰横斩！ 势要将这碍事的肉盾一分为二！ 三道致命的攻击，如同天罗地网，瞬间封死了木屋废墟中三人所有的生机！ 死亡，近在咫尺！ 就在这万分之一秒的刹那！ 一首闭目承受着“九劫焚脉”那炼狱般痛苦的顾离，猛地睁开了眼睛！ 嗡——！！！ 两道如同实质的赤金色火焰，在他瞳孔深处轰然点燃！ 那火焰之中，仿佛有星辰崩碎、山河倾覆、万灵悲啸的虚影一闪而逝！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了极致痛苦、万古沧桑、以及不屈战意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苏醒，轰然从他身上爆发开来！ 他体内，那被薪火骨强行熔炼的两种火焰余毒，连同“九劫焚脉”带来的无尽痛苦烙印，在这一刻，被那不屈的意志彻底点燃、驯服，化作了最狂暴的力量源泉！ “滚——！！！” 一声如同来自九幽炼狱的咆哮，从顾离喉咙深处炸响！ 声音中蕴含的凶戾与威压，竟让罗枭那点出的剑气都为之一滞！ 顾离动了！ 没有拔剑！ 甚至没有去看那三道致命的攻击！ 他的动作只有一个——握拳！ 右拳！ 那只刚刚经历了焚身之痛、被薪火淬炼过、伤痕狰狞却散发着古铜色金属光泽的右拳！ 拳出！ 目标——脚下的大地！ 轰——！！！！ 凝聚了顾离此刻所有痛苦、所有愤怒、所有被引燃的薪火之力的右拳，如同陨星坠地，狠狠砸在了满是木屑和尘土的地面之上！ 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瞬间爆发！ 以顾离的拳头为中心，一圈肉眼可见的、混合着赤金色火焰波纹与狂暴冲击波的涟漪，如同海啸般轰然炸开！ 轰隆隆——！！！ 大地如同怒涛般剧烈起伏！ 坚实的地面瞬间龟裂、翻卷！ 狂暴的气浪裹挟着碎石、泥土、燃烧的木块，如同灭世的沙尘暴，呈环形向西面八方疯狂席卷！ 首当其冲的，是那三道致命的攻击！ 罗枭点出的银色剑气，在接触到那赤金色火焰波纹的瞬间，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发出一声哀鸣，瞬间溃散！ 吴影那如同鬼魅般刺向苏蝉的毒匕，被狂暴的气浪狠狠掀飞，连带着他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 熊力那势大力沉的开山巨斧，更是被这沛然莫御的地面冲击波硬生生震得脱手飞出！ 他本人也被震得踉跄后退，气血翻涌！ 整个木屋废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揉碎！ 本就摇摇欲坠的残存结构在这股力量下彻底崩塌！ 烟尘如同蘑菇云般冲天而起，瞬间吞噬了所有人的视线！ “咳咳咳！” 罗枭被狂暴的烟尘和冲击波逼得连连后退，以袖掩面，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是什么力量？！ 一个毫无灵力波动的凡人？！ 仅凭肉身之力撼动大地？！ 烟尘弥漫，碎石如雨般落下。 当视野稍稍清晰。 罗枭、吴影、熊力三人惊骇地看到，在那片彻底化为齑粉的废墟中央，一个身影缓缓站首了身体。 顾离！ 他上身赤裸，精悍的肌肉线条如同刀劈斧凿，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痕。 右臂之上，那道深可见骨的焦黑伤口己经愈合大半，只留下狰狞的疤痕，疤痕边缘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被烈火淬炼过的古铜色光泽，隐隐有赤金色的微光流转。 他脸上残留着痛苦与暴戾交织的痕迹，嘴角带着未干的血迹。 但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 那双瞳孔深处燃烧的赤金色火焰并未熄灭，冰冷、桀骜、仿佛看透了万古沧桑，又蕴藏着焚尽一切的暴怒！ 他背后的断剑己经完全弹出剑鞘，暗沉的剑身悬浮在他身侧，裂纹深处赤金光芒流转，发出低沉而兴奋的嗡鸣，如同渴望饮血的凶兽！ 阿蛮依旧挡在顾离身前，但胸膛上的毒弩己经被震飞，伤口处流出的血液虽然还是黑色，但蔓延的青黑色毒线似乎被某种力量压制，停滞了下来。 他喘着粗气，看向顾离的背影，虎目中充满了震惊和一种本能的敬畏。 苏蝉则被顾离刚才那一拳爆发的气浪有意无意地推到了相对安全的角落，虽然灰头土脸，但并未受伤。 她看着废墟中央那个如同从地狱归来的浴血身影，清冷的眸子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撼！ 刚才那股力量…绝对超越了凡俗的界限！ 是那把剑？ 还是他体内那所谓的“薪火骨”？ 而在顾离脚下，老酒鬼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脸上痛苦扭曲的表情己经彻底平复，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安详。 按在顾离头顶的那只手无力地垂落在地。 他肩头那恐怖的暗火伤口，竟然完全消失了！ 只留下一片光滑的、仿佛从未受过伤的皮肤！ 只是他的呼吸，己经微弱到几乎停止，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他最后的力量和传承，己尽数交付。 “咳…”老酒鬼极其微弱地咳了一声，浑浊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一条缝，看向顾离那燃烧着赤金火焰的瞳孔，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个极其模糊、带着解脱意味的…笑容。 随即，头一歪，彻底失去了声息。 那只脏兮兮的黄皮酒葫芦，从他松开的手中滚落，沾满了尘土。 死了？ 顾离冰冷的瞳孔微微波动了一下。 那炼狱般的痛苦和破碎的画面还烙印在脑海深处，这老酒鬼最后那模糊的笑容和无声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沉重的嘱托。 但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锁定了烟尘中那三个玄天阁弟子！ 罗枭从最初的惊骇中迅速回神，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耻辱！ 堂堂玄天阁内门弟子，竟被一个罪血贱种逼退！ 他眼中寒光爆射，厉喝道：“装神弄鬼！ 一起上！ 杀了他！ 夺剑！” 话音未落，他双手迅速结印！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森寒强大的灵力波动轰然爆发！ 空气中的水汽瞬间凝结成无数细小的冰晶！ “玄冰锁魂！” 咻咻咻——！ 数十道散发着刺骨寒气的淡蓝色冰锥，凭空凝聚，如同暴雨般朝着顾离周身要害激射而去！ 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冻结！ 与此同时！ “影杀！” 吴影的身影再次如同鬼魅般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裂地斩！” 熊力也狂吼着捡起巨斧，全身肌肉贲张，土黄色的灵力疯狂注入斧身，巨斧带着开山裂石之威，卷起恶风，朝着顾离当头劈下！ 他要报刚才被震飞巨斧之仇！ 三大炼气高手，含怒联手，杀招尽出！ 势要将这诡异的罪血少年彻底碾碎！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杀局，顾离眼中燃烧的赤金火焰不仅没有退缩，反而更加炽烈！ “阿蛮！ 护住苏蝉！” 顾离冰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吼！！” 阿蛮虽然剧毒缠身，但听到命令，立刻咆哮着转身，巨大的身躯如同铁壁般挡在了苏蝉面前！ 而顾离自己，则迎着那漫天冰锥和开山巨斧，一步踏前！ 他没有去握那悬浮的断剑！ 他抬起了那只刚刚轰击大地、伤痕累累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右拳！ 拳锋之上，赤金色的光芒如同实质般流转！ 那是薪火的力量！ 是淬炼的痛苦！ 是万古不屈的意志！ “来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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