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人类》夏娃亚当全本阅读_(夏娃亚当)全集阅读
1 麦场闲话我蹲在麦场的草垛根儿,屁股底下垫着刚晒干的麦秸,软乎乎的还带着太阳的香味儿,麦秸杆儿偶尔会擦着大腿,痒丝丝的。 手里攥着半块玉米面窝头,是早上娘蒸的,笼屉掀开时那股子热气裹着棒子香,能飘满整个院子。现在凉透了,边缘有点硬,嚼在嘴里沙沙响,棒子的香甜绵延醇厚,比学堂门口小卖部卖的糖块还让人踏实。二爷爷就坐在我旁边的青石板上,那青石是生产队里传下来的老物件,被村里人坐了几十年,磨得光溜溜的,夏天坐上去凉丝丝的,能把屁股上的热气都吸走。他手里的烟袋锅子是铜的,包浆亮得能照见人影,烟杆儿是枣木的,上面刻着几道浅浅的纹路。听二爷爷说,那是他年轻时跟人学木工,自己刻的。每次抽烟前,二爷爷都要把烟袋锅子在石头上 “砰砰” 磕几下,火星子溅在枯草上,亮一下就灭了,跟他嘴里那些没头没尾的故事似的,飘着飘着就散了,却又勾得人心里痒痒的,总想追问 “后来呢”。远处的生产队牲口棚里,老黄牛又 “哞 ——” 地叫了一声,拖得老长,像是在跟日头打招呼,又像是在催着赶牛的李大爷给它添草。 李大爷的声音也飘了过来,带着点沙哑:“急啥?这就给你添,少不了你的! ” 我顺着声音望过去,能看见李大爷扛着草叉,慢悠悠地走进牲口棚,草叉上的麦秸晃悠着,掉下来几根,被风吹得滚到了麦场边。 西边王大叔家的麦秸垛还冒着点若有若无的青烟,昨天晌午日头太毒,麦秸垛角落着了火,王大叔慌得直跳脚,端着水桶就往上面泼,村里好几个人都跑去帮忙,我也跟着爹去了,水桶太沉,我只能拎着半桶水,跑几步歇几步。最后火灭了,麦秸垛黑了一块,现在还留着点焦糊味儿,混在风里飘过来,跟麦秸秆儿的清香掺在一起,倒也不难闻。 2 禁果之谜“当年啊,天上有俩神仙,男的叫亚当,女的叫夏娃。 ” 二爷爷的声音裹着烟味儿,还有点儿沙哑,慢悠悠飘进我耳朵里。他说话的时候,下巴上的白胡子一颠一颠的,像是也在帮着回忆,偶尔有几根胡子粘了烟末子,他也不在意,抬手蹭了蹭就过去了。“他俩犯了错,偷吃了老天爷的禁果 —— 听说那果子红通通的,跟咱村后院老山楂树上结的果子似的,圆溜溜的,就是不知道吃着甜不甜,有没有咱村的山楂好吃。”我咬了口窝头,玉米面剌得嗓子有点儿痒,赶紧咽了口唾沫往下顺。一听见 “山楂”,我就想起去年秋天,跟狗蛋一起去村后山摘山楂的事儿。老山楂树是村里的老树,枝桠长得老长,能伸到张家的院墙上。我跟狗蛋搬了块石头垫在脚底下,狗蛋爬树厉害,几下就蹿上去了,坐在树枝上往下扔山楂,我在底下捡,装了满满一布兜。后来被看树的王奶奶发现了,我俩吓得抱着布兜就跑,王奶奶在后面喊:“慢点儿跑,别摔着!山楂熟了,想吃跟奶奶说啊!” 现在想起来,那山楂的酸劲儿还在嘴里留着,咬一口能酸得眯起眼,嚼一会儿就变甜了。“就因为偷吃禁果这事儿,俩人被老天爷撵到人间来了,说是要让他们在人间受受苦,知道错了。” 二爷爷又把烟袋锅子塞进嘴里,烟锅里的碎烟末子是他自己种的旱烟,在院角的小菜园里种了两垄,秋天收了之后,他就坐在门槛上,把烟叶摊在竹筛子里晒,晒得干干的,再用手揉碎了,装在烟荷包里。 这烟劲儿大,上次我好奇,偷偷吸了一口,呛得我咳嗽了半天,眼泪都出来了,二爷爷笑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他猛吸一口烟,腮帮子都凹进去了,烟杆儿 “滋滋” 响,烟圈儿慢悠悠地往上飘,飘到草垛顶就散了,跟天上的云彩混在一起。“后来呢,天上有个啥‘球’出了毛病 —— 我估摸着就是星星之类的玩意儿,你学堂里李老师不是讲过嘛,那些绕着太阳转的大球,有地球,有月亮,还有火星子,说不定就是哪个‘球’坏了 —— 亚当和夏娃俩人合力给治好了,老天爷一高兴,又把他俩请回天庭了。”秋老虎还没走,日头悬在头顶偏西点儿的地方,像个大火球,把麦场的黄土晒得滚烫。我偷偷把光着的脚往草垛阴影里挪了挪,刚才不小心踩在晒热的土上,烫得我差点跳起来,脚趾头都发红了。 空气里除了麦秸的焦糊味儿,还有点远处河沟的水汽,风从东边吹过来,带着点凉丝丝的劲儿,吹在脸上很舒服。二爷爷说的这些,跟学堂里李老师讲的 “猿猴变人” 一点儿都不一样。李老师拿着张大大的挂图,图上画着浑身是毛的猴子,说咱们的老祖宗就是这样,慢慢站着走路,慢慢学会用工具,才变成现在的人。李老师讲的时候,还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了进化图,从猴子到猿人,再到现代人,画得歪歪扭扭的,班里同学都偷偷笑。可我就是爱听二爷爷的故事,总觉得那些飘在云彩里的神仙事儿,比课本上黑黢黢的铅字有意思多了,像村头戏台上演的《西游记》,热热闹闹的,有神仙,有怪事,听着就过瘾。去年冬天,村里搭戏台子唱《西游记》,我跟狗蛋提前半个时辰就去占位置,搬了个板凳子,坐在最前面。孙悟空出来的时候,穿着黄衣服,戴着紧箍咒,手里拿着金箍棒,耍得呼呼响,我跟狗蛋都看呆了,连手里的糖块都忘了吃。现在听二爷爷讲亚当夏娃,我就觉得他俩跟孙悟空似的,都是能上天入地的人物。3 天庭归途“过了好几百年,这俩神仙在天上待腻歪了。” 二爷爷顿了顿,伸手在腰上挂的烟荷包里掏了掏。 烟荷包是二奶奶用蓝布缝的,上面绣了朵小菊花,针脚密密的,菊花的花瓣儿绣得很清楚,我小时候总爱摸,觉得软软的。现在烟荷包里只剩点儿碎烟末子了,二爷爷小心翼翼地把碎末子倒在烟锅里,用手指按了按,又吹了吹,生怕有烟灰掉出来。 “天庭里啥好东西没有?山是峻山,石头都发亮,说不定还长着灵芝仙草,吃了能长生不老;水是秀水,喝一口能甜到心里,比咱村井里的水还解渴 —— 咱村井里的水得用轱辘摇,摇上来的水凉丝丝的,夏天喝一口,能透到心里去,可天庭的水肯定比这还好。” 二爷爷的眼睛眯了起来,像是在想象天庭的样子,“吃的都是山珍海味 —— 龙肉凤髓咱没见过,可肯定是这辈子都没尝过的好东西,比过年吃的猪肉还香。可他俩就是觉得没劲儿,天天待在云彩里,看来看去都是那些神仙,听来听去都是那些规矩,不能随便跑,不能随便说话,闷得慌。”我能理解这种 “闷得慌”。放暑假的时候,我天天在家帮娘喂猪、挑水、晒麦子,有时候觉得没意思,就想出去跑,可娘总说:“外面日头毒,别晒黑了。” 我就只能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下,扇着蒲扇,看天上的云彩飘来飘去,跟二爷爷说的亚当夏娃似的,觉得闷得慌。 “后来他俩就跟老天爷求情,磕了好几个头,说想回人间看看,瞧瞧自己的后代过得咋样,是不是住上了好房子,是不是有吃有穿。” 二爷爷接着说,烟袋锅子又开始冒烟了,“老天爷心软了,就答应了,还让他俩各带着自己的小动物,说是路上有个伴儿,也能给人间添点活气儿。”我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浮现出那样的画面:亚当穿着宽宽大大的白衣服,料子肯定是绸缎的,滑溜溜的,风一吹就飘起来,跟戏台上的神仙穿的衣服一样;他手里牵着一头大狮子,狮子的毛是金黄色的,长长的,跟年画里的老虎似的,却不咬人,温顺得很,跟在亚当后面,尾巴轻轻晃着,偶尔还用头蹭蹭亚当的手。夏娃也穿着白衣服,头发长长的,披在肩上,乌黑发亮,像娘用皂角洗过的头发,又黑又顺。她怀里抱着一只小白兔,兔子的耳朵长长的,红眼睛像两颗樱桃,软乎乎的,夏娃用手轻轻摸着兔子的毛,嘴角带着笑,跟上次村里娶媳妇时,新媳妇的笑容一样温柔。俩人脚底下踩着软软的云彩,云彩跟棉花似的,是新弹的棉花,不是旧棉花那种结块的,踩上去肯定特别舒服。 他们慢悠悠往人间飘,路过星星的时候,还能伸手摸一把,星星肯定是凉丝丝的,像冬天屋檐下的冰棱子,摸上去有点扎手,却又很亮。“那时候从天上往下看,地球一片绿油油的,连点儿土黄色都看不见。” 二爷爷的声音又响起来,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就像娘刚染好的绿粗布,平平整整的,连一点儿黄边儿都没有。 ”一说起染布,我就想起娘去年染布的事儿。那时候是春天,槐树叶刚长出来,绿油油的,娘说槐树叶能染布,就带着我去摘槐树叶,装了满满一筐。回家后,娘把槐树叶放进大铁锅里,加水煮,煮了半天,水就变成了绿色,冒着热气,还带着点槐树叶的香味。然后娘把家里的白粗布放进锅里,不停地搅动,怕布染得不均匀。 煮了大概一个时辰,娘把布捞出来,晾在院子里的绳子上,风一吹,绿布飘起来,跟二爷爷说的地球一样,绿油油的,特别好看。“到处都是活气儿。小鸟在树上叫,叽叽喳喳的,能组成一首歌;小鹿在草地上跑,四条腿细细的,跑起来像飞,比咱村跑最快的狗还快;河里的鱼蹦出水面,溅起的水花都是亮的,在太阳底下闪着光,像撒了一把碎银子。” 二爷爷说得眉飞色舞,手还比划着,“亚当和夏娃看着这景象,心里都乐开了花,觉得回来真是来对了。”他俩降落在以前待过的地方,脚踩在草地上,软乎乎的,跟踩在咱家新弹的棉被上似的 —— 就是去年冬天娘给我缝的那床,里面塞的新棉花,是娘从镇上买回来的,雪白的,弹得松松的,我盖着睡觉,暖和得不想起来,有时候还会在被子里打滚儿。亚当攥着夏娃的手,俩人心里头热烘烘的,跟揣了个小火炉似的。“这是咱们后代住的地方,是咱们的家园啊!” 亚当感慨着,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晚上天上的星星。夏娃也使劲点头,脸上笑开了花,跟娘看到我考了满分时的笑容一样。俩人走一步看三步,眼睛都不够用了,想赶紧着看见人的影子,听见人的声音,想看看后代们是不是盖了跟村里一样的土坯房,烟囱里冒着烟;是不是有小孩在麦场上跑,追着蝴蝶玩;是不是有妇人在门口做饭,手里拿着锅铲,嘴里哼着小曲儿。我把最后一口窝头咽下去,拍了拍手上的渣子,渣子落在地上,引得几只麻雀飞过来。麻雀是灰褐色的,小爪子在地上蹦跶着,啄了两下渣子,又赶紧飞走了 —— 它们怕人,不敢靠太近,只敢在远处偷偷瞅着。 我想起上次在村里的麦场,我撒了点谷子,引来一群麻雀,黑压压的一片,特别热闹,可现在只有几只,显得有点冷清。风从东边吹过来,带着河沟里的水汽,稍微凉快了点儿。 河沟里的水是夏天涨水积下的,现在还没干,水清清的,能看见水底的小石头,有圆的,有扁的,还有带花纹的。里面有小鱼苗,一寸来长,黑黢黢的,一群一群的,游来游去,像小黑点在动。前几天我还跟狗蛋去捞过,用家里的竹筛子,筛子是娘用来筛面粉的,上面有细细的网眼。我俩蹲在河沟边,把筛子放进水里,等了一会儿,猛地提起来,就能捞到几条小虾米,还有小鱼苗。回家娘用葱花炒了,放了点盐,香得很,我吃了满满一碗,连饭都多吃了半碗。4 荒原寻踪“可他俩走了大半天,太阳都往西挪了不少,影子都变长了,连个人影都没看着。” 二爷爷的声音沉了点儿,不像刚才那么有劲儿了,“别说人了,连只野鸡、野兔都没见着,连小鸟的叫声都没听见,静得吓人,只有风吹过草的声音,‘呼呼’的,像有人在哭。”我想象着那种安静,比村里半夜三更还静。村里半夜的时候,还能听见狗叫,听见谁家的鸡打鸣,听见风刮过窗户的声音,可亚当夏娃待的地方,连这些声音都没有,只有草被风吹的 “呼呼” 声,想想都觉得害怕。“亚当心里就慌了,他跟夏娃说:‘咋回事儿啊?这么大的地方,咋连个人影都没有?是不是咱们来错地方了? 还是后代们都搬走了?’” 二爷爷模仿着亚当的语气,有点着急,跟爹找不到丢失的牛时的语气一样。夏娃也纳闷,皱着眉头,脸上的笑容都没了,跟娘找不到我缝衣服的针时的表情一样。她四处看了看,除了绿油油的草,啥都没有,连个小土坡都没有。“要不咱们再往前走走?说不定前面就有人家了。” 夏娃提议道,声音有点小,带着点不确定。亚当点点头,俩人又手拉手接着往前走,脚底下的草都被踩倒了,留下两道深深的印子,可走了快一个时辰,还是啥都没有,一眼望过去,全是草,跟望不到边的大海似的。我想起去年跟爹去山里打猎的事儿。 那时候是冬天,山里的草都黄了,可还是很热闹。有野兔子 —— 灰扑扑的,跟树皮一个颜色,跑起来跟箭似的,“嗖” 地一下就没影了。爹举着猎枪,是那种老猎枪,铁做的,很重,爹说这枪是他年轻时从镇上买回来的,打了十几年了。每次打猎,爹都会先教我认脚印,“你看,这是野兔子的脚印,小小的,像梅花;这是野鸡的脚印,比兔子的大,有三个爪印。”有一次,我们发现了一只野兔子,爹让我躲在树后面,他慢慢绕过去,举起猎枪,“砰” 的一声,枪响得很响,震得我耳朵都嗡嗡的。 野兔子倒在地上,不动了,爹走过去,把兔子捡起来,递给我,我摸了摸兔子的毛,还是热的。回家后,娘把兔子皮剥了,洗干净,然后切成块,放进铁锅里炖,放了生姜、辣椒,还有几颗八角,炖的时候香味飘满院子,邻居家的狗都来门口转悠,扒着门想进来,娘就扔了块骨头给它。炖好的兔肉特别香,我吃了两大碗,连汤都喝光了。 要是真跟二爷爷说的那样,到处都是草,却连只动物都没有,那得多冷清啊,比冬天的河沟还冷清 —— 冬天河沟冻住了,至少还有小孩在上面滑冰,穿着家里做的棉鞋,“嗖嗖” 地滑,能听见笑声,还有大人在旁边喊着 “慢点,别摔着”。有一次,狗蛋滑冰的时候摔了一跤,屁股都摔红了,他却笑得很开心,爬起来又接着滑。5 金字塔惊魂“就在俩人快绝望的时候,夏娃突然指着远处喊:‘你看! 那是啥?’” 二爷爷的声音突然提高了点儿,带着点儿激动,眼睛也亮了,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我不由得往前凑了凑,膝盖都快碰到他的腿了,想听得更清楚点儿,手里攥着的麦秸杆儿都被我捏得变了形。“亚当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远处的地平线上,好像有个高高的东西,尖尖的顶,立在那儿,一动不动,跟个大柱子似的。 ” 二爷爷用手比划着,“刚开始他俩以为是山,可走了一会儿才发现,那山也太小了,跟咱村后坡的小土岗似的,不像是真山 —— 真山哪有那么尖的顶,还那么直溜的? 再说真山周围肯定有树,可那东西周围啥都没有,就孤零零一个,像咱村晒麦子的麦囤,可比麦囤高多了。”俩人赶紧加快脚步,往那边跑,跑的时候,风都顺着耳边吹,头发都飘起来了,衣服也被吹得鼓鼓的,像个小灯笼。夏娃穿着白衣服,跑起来的时候,衣服飘得更厉害,跟天上的云彩似的。跑了没一会儿,夏娃就喘着气说:“不行了,我跑不动了,歇会儿吧。” 她的脸红红的,额头上都是汗,用手擦了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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