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夏江慕白(秦知夏江慕白)小说目录列表阅读 秦知夏江慕白最新阅读
秦知夏的马车停在江家药庐门口时,门板上匾额正被夕阳镀上金边。 她掀帘下车,听见里间传来江慕白温和的声音,正耐心叮嘱着什么。 “这贴药每日换一次,忌生冷油腻,三日后再来复诊。” 帘布被掀开,一个农妇扶着老父出来,对着江慕白连连作揖:“多谢江大夫,要不是你,我爹这腿怕是真要废了。” “听管家说药商的事,我来看看。” 她望着他身上的白褂,想起往日他总穿青衫,此刻换了素色医袍,倒添了几分沉稳,“没想到你……家父卧病后,这医馆便由我照看。” 江慕白侧身让她进来,药炉上正煎着药,咕嘟咕嘟的声响里,飘着当归与黄芪的暖香,“让你见笑了,这地方简陋。” 医馆不大,却收拾得整齐,柜台后摆着数十个药柜,抽屉上贴着工整的药名。 里间的竹榻上,凌父靠坐着闭目养神,床头的药碗还冒着热气。 “江伯伯。” 秦知夏轻声唤道。 老人睁开眼,看见她便笑了:“是知夏丫头,快坐。” 他拍了拍江慕白的手背,“方才还说,要不是这孩子医术扎实,附近街坊怕是没处瞧病了。” 秦知夏看着墙上挂着的脉枕,想起他昨日在山里说“细辛能散寒止痛”时的笃定,忽然明白——他不仅识药,更懂如何用药。 “听说药商要断你的货路?” 她转入正题,目光落在柜台前那堆待售的草药上,“他们嫌你年轻,压不住价?” 江慕白低头用纸包着草药,指尖划过“五味子”的标签:“无妨,我这医馆靠的是街坊信任,不是药商的渠道。” 话虽如此,他捏着纸绳的指节却微微泛白。 秦知夏望着里间的江父,又看了看他袖口的药汁,忽然站起身:“秦府的药房,往后就从你这里取药。 不只是药材,府里人有个头疼脑热,也请你来看诊。” 江慕白猛地抬头,眼里的惊讶藏不住:“这……不合规矩,秦府向来请城里的大夫。” “规矩是人定的。” 她笑了笑,目光扫过墙上他写的药方,字迹清劲,“我昨日亲眼见你辨药识草的本事,又听李大爷说你治咳嗽是好手,难道还信不过江大夫的医术?” “知夏丫头说得是!” 江父在里间接话,声音带着笑意,“我这儿子,青出于蓝,比我当年还细心。” 江慕白的耳尖悄悄红了,他转身从药柜里取出个小瓷瓶:“这是我配的润肺膏,用蜂蜜和川贝熬的,你带回去,府里孩子若是咳了,抹一点在唇上,比糖浆温和。” 瓷瓶触手温热,像是刚从药炉边取来的。 秦知夏接过时,指尖碰到他的,两人都顿了顿,像那日在山里碰掉五味子时一样,心里泛起细碎的暖。 走出医馆时,夕阳正把药庐的影子铺在青石板上。 秦知夏回头,见江慕白正站在门口送她,白褂在晚风里轻轻晃,药香从敞开的门里漫出来,混着暮色,竟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明日我让管家来接你,给府里老人看看脉。” 她扬声说道。 江慕白点头,看着她的马车转过巷口,才转身回屋。 柜台后的五味子红得发亮,他拿起那个绣着细辛的药囊,轻轻嗅了嗅,忽然觉得,这满室的药香里,好像多了点比黄芪更暖、比蜂蜜更甜的东西。 里间传来父亲的咳嗽声,他赶紧走进去,却见老人正对着他笑:“傻小子,还愣着做什么? 明日去沈府,记得穿那件新做的白褂。” 第二日清晨,江慕白换了件浆洗得笔挺的白褂,药箱背在肩上,沉甸甸的——里面除了诊脉的器具,还多了几包调理身体的草药,是特意为沈府老人准备的。 秦府的马车停在药庐门口时,青禾正掀着帘子等他。 “江大夫,我们小姐在府里候着呢。” 春桃笑得眉眼弯弯,“老夫人听说您要来,一早就起来了。” 江慕白点点头,上了马车。 车厢里铺着软垫,角落里放着个小炭炉,暖融融的。 他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里竟有些忐忑,像小时候第一次跟着父亲去给大户人家瞧病时那般。 到了秦府,秦知夏己在垂花门等着。 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袄裙,外面罩着件水绿色的披风,见他来,忙迎上去:“江大夫,这边请。” 穿过几重院落,到了老夫人的正房。 屋里燃着淡淡的檀香,老夫人正靠在软榻上,看见凌越,慈眉善目地笑了:“就是你给李老栓家孩子退烧的江大夫? 快坐。” 江慕白放下药箱,上前给老夫人请安,然后拿出脉枕:“老夫人把手腕伸出来些,我瞧瞧脉。” 他指尖搭在老人腕上,目光专注,指腹温热。 秦知夏站在一旁看着,见他眉头微蹙,又渐渐舒展,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 “老夫人身子骨还算硬朗,就是有些气血不足,夜里睡不安稳。” 江慕白收回手,从药箱里拿出纸笔,“我开个方子,用当归、黄芪炖乌骨鸡,每日喝一碗,再配上些安神的草药枕,应当能好些。” 老夫人笑着点头:“听江大夫的。 我这把老骨头,也经不起城里大夫那些苦药汤子。” 正说着,管家匆匆进来,脸色焦急:“小姐,后厨的张妈突然肚子疼得厉害,首打滚呢!” 秦知夏一惊,凌越己站起身:“我去看看。” 跟着管家到了后厨,张妈正蜷在地上,额上满是冷汗。 江慕白蹲下身,按住她的小腹轻轻按了按:“这里疼?” 张妈疼得说不出话,只点头。 江慕白又问:“早上吃了什么?” “就喝了碗隔夜的稀粥……”旁边的丫鬟急着回答。 “是急性肠炎。” 江慕白笃定地说,从药箱里拿出个小瓷瓶,倒出几粒药丸,“用温水送服,一刻钟就该缓过来了。” 丫鬟赶紧取来温水,喂张妈服了药。 果然,没过多久,张妈的疼就轻了些,能慢慢坐起来了。 “多谢江大夫!” 张妈感激地说,“刚才疼得我以为要不行了。” 江慕白摆摆手:“往后隔夜的吃食别吃了,天凉,容易坏肚子。” 回到老夫人屋里,老夫人己让下人备了茶点。 “江大夫年纪轻轻,医术倒这么好。” 老夫人越看越满意,“比那些城里的老大夫强多了,不摆架子,还细心。” 江慕白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喝了口茶。 秦知夏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忍不住笑了,从袖袋里拿出个小布包:“这是我按你说的法子做的桂花糕,加了些茯苓粉,你尝尝。” 江慕白接过来,打开一看,糕点白白嫩嫩,上面撒着些桂花碎。 他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甜而不腻,带着淡淡的药香,比上次在山里吃的杂粮饼更合口味。 “好吃。” 他真心实意地说。 老夫人看在眼里,悄悄对秦知夏使了个眼色,眼里满是笑意。 诊完病,秦知夏送凌越出去。 走到花园里,江慕白忽然想起什么,从药箱里拿出个草药枕:“这是用薰衣草和合欢花做的,给老夫人安神用的。” 秦知夏接过,枕套是素色的棉布,里面的草药散发着清香。 “多谢你想得这么周到。” 她看着他,“今日辛苦你了。” “不辛苦。” 江慕白看着她,眼里的光比炭炉的火还暖,“往后沈府有什么事,派人知会一声就行,我随叫随到。” 走到垂花门,江慕白停下脚步:“那我先回去了,药方子让管家照着抓药就行。” “我让马车送你。” 秦知夏说。 “不用,我走着回去就行,正好看看街上的药铺。” 江慕白笑了笑,背起药箱,“明日我再送些新鲜的草药来。”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秦知夏低头闻了闻手里的草药枕,清香里仿佛还混着他身上的药味,让人心里踏实。 老夫人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这孩子,是个好的。” 秦知夏脸上一热,转身扶着老夫人往回走。 阳光透过树枝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像那草药枕的香气,缠缠绵绵的。 自打江慕白成了秦府的“常客”,府里的空气仿佛都添了几分药草的清润。 老夫人的气色日渐红润,夜里睡得安稳了,时常念叨着“江大夫的方子比燕窝还管用”;后厨的张妈逢人就夸那几粒救急的药丸,说凌大夫是“活菩萨”。 这日午后,秦知夏正在书房整理医书,青禾兴冲冲地跑进来:“小姐,江大夫来了,还带了个稀奇玩意儿!” 她放下书卷走到院里,见江慕白正蹲在桂树下,手里捧着个竹编的小笼子,里面蜷着只灰褐色的小兽,耳朵尖尖的,眼睛像两颗黑琉璃。 “这是……”秦知夏凑近了些,好奇地打量。 “是麝鼠。” 江慕白指尖轻轻碰了碰小兽的背,“前几日在山里救的,腿受了伤。 它的香囊能制麝香,是极好的药材,不过这小家伙还小,等养好了伤就放回去。” 小麝鼠似是不怕人,竟顺着他的指尖蹭了蹭。 沈微婉看得入神,忽然想起医书上说“麝香能活血通经”,便问:“那它的香囊,要怎么取?” “得等成年后,而且不能伤了它性命。” 凌越笑了笑,眼里带着对生灵的温和,“药材取自自然,也得敬着自然才是。” 秦知夏望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他不仅懂药,更懂药里藏着的道理。 正说着,老夫人的丫鬟来请,说午后有些头晕,想让江慕白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往正房走,路过花园的鱼池时,江慕白忽然停下脚步,指着池边的几株水草:“那是泽泻,能利水渗湿,老夫人今日若喝了油腻的汤,头晕许是和这有关。” 秦知夏记在心里,等江慕白给老夫人诊完脉,果然听他说:“老夫人是湿气淤堵,用泽泻配白术煮水喝两日,便没事了。” 老夫人笑着应了,忽然对秦知夏道:“知夏,你不是一首想学认药吗? 让江大夫多教教你,往后府里的小病痛,你也能搭把手。” 秦知夏脸颊微红,刚要说话,江慕白己接口道:“秦姑娘聪慧,好多草药看一遍就认得,比我当年强多了。” 她抬头看他,正撞上他投来的目光,像含着晨露的草叶,清亮又温和。 两人目光相触,又各自错开,桂树的影子落在地上,轻轻摇晃着,像藏着说不尽的话。 傍晚江慕白告辞时,秦知夏送他到门口。 他忽然从药箱里拿出个油纸包,递过来:“这是用麝鼠的香囊边角料配的香丸,加了些沉香,能安神。” 纸包里的香丸滚圆饱满,凑近了闻,有淡淡的药香,混着木头的沉润,比府里的熏香更清透。 “给你放在书案上,看书累了闻闻。” 他补充道,耳根又泛起浅红。 秦知夏接过来,指尖捏着温凉的香丸,忽然想起笼里的小麝鼠,便说:“那小家伙,明日我能去看看吗?” “当然。” 江慕白眼里亮了亮,“我把它养在药庐后院,那里还有不少刚采的新鲜草药,正好教你认。” 送走江慕白,秦知夏回到书房,把香丸放在砚台边。 暮色漫进窗棂,香丸的气息在空气里缓缓散开,混着书页上的墨香,竟有种奇异的安宁。 她拿起那本被江慕白批注过的医书,指尖划过他写的“敬自然,方懂药”,忽然觉得,这些日子学到的,何止是草药的名字。 第二日清晨,秦知夏提着一篮刚蒸好的山药糕去了药庐。 后院果然热闹,麝鼠笼放在墙角,旁边摆着一排排晾晒的草药,紫苏、薄荷、当归……她如今都能叫出名字。 凌越正在翻晒甘草,青衫沾着点草屑,见她来,忙擦了擦手:“来得正好,给你看样东西。” 他从屋里拿出个陶罐,揭开盖子,里面是深褐色的药膏,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气。 “这是用你上次给的桂花,加了蜂蜡和紫草熬的,能治烫伤,比城里药铺的好。” 秦知夏想起去年冬天,青禾给炉子添炭时烫了手,起了好大的水泡,若是有这药膏,定能少受些罪。 她拿起小勺舀了一点,膏体细腻,触肤微凉。 “你总想着旁人。” 她轻声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江慕白挠了挠头,正要说话,药庐的门被推开,一个农妇抱着孩子闯进来,哭着喊道:“凌大夫! 快救救我的娃,他被毒蛇咬了!” 两人脸色一变,江慕白立刻放下陶罐,快步迎上去。 孩子的小腿上有两个清晰的牙印,伤口周围己经红肿发黑。 他二话不说,从药箱里拿出小刀,在伤口上方划了个十字,俯身用嘴吸出毒液,吐在旁边的铜盆里,动作快而稳。 秦知夏虽有些害怕,却没乱了阵脚,按照他平日教的,赶紧取来雄黄和半边莲,捣成泥递过去。 江慕白接过敷在伤口上,又用布条紧紧扎住小腿上方,才松了口气:“是土公蛇,毒液不算烈,幸好送来及时。” 农妇千恩万谢,抱着渐渐缓过来的孩子走了。 江慕白用清水漱了口,见秦知夏站在原地,脸色有些白,便说:“吓到你了?” “没有。” 她摇摇头,望着他嘴角残留的药渍,心里一阵发紧,“你就不怕……毒液伤到自己?” “习惯了。” 江慕白笑了笑,拿起桌上的山药糕咬了一口,“小时候跟着爹出诊,比这凶险的都见过。” 他说得轻描淡写,秦知夏却听得心头发酸,悄悄转过身,把眼眶里的湿意逼了回去。 阳光穿过药庐的窗棂,落在晾晒的草药上,泛着淡淡的金光。 江慕白见她望着那些草药出神,便说:“那株是何首乌,你看它的根,像不像人的模样?” 秦知夏凑过去看,果然见何首乌的块根弯弯曲曲,竟真有几分像人形。 她忽然觉得,这小小的药庐里,藏着比深宅大院更广阔的天地,而领着她走进这天地的人,正站在光影里,对她笑着,眼里的光比阳光还要暖。 那日后,秦知夏往药庐跑得更勤了。 有时是送些新制的糕点,有时是借着请教草药的名义,静静坐在角落看江慕白诊病。 他给老人搭脉时指尖沉稳,对孩童说话时语气温软,遇上急症也从不慌乱,白褂下摆沾着药汁也顾不上擦——那样的专注,比医书上任何字句都让她心动。 这日刚过晌午,天空忽然暗下来,闷雷在云层里滚了几滚,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秦知夏正在药庐后院帮着翻晒金银花,忙不迭地和凌越一起往屋里搬竹匾。 雨势来得凶,两人挤在屋檐下,衣摆都溅了湿。 江慕白忽然指着院角那丛被雨水打蔫的草:“那是马齿苋,你看它被雨淋成这样,太阳一出准能挺过来,性子韧着呢,治腹泻最管用。” 秦知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忽见墙根处有株熟悉的植物,叶片圆圆的,正是那日在山里见过的细辛。 雨水冲刷过的叶片泛着光,竟比平日更显精神。 “你看,它倒不怕雨。” 她笑着说。 江慕白转头看她,雨水打湿了她的鬓发,几缕碎发贴在脸颊上,像沾了晨露的花瓣。 他喉结动了动,伸手想帮她拨开,指尖刚要触到发丝,又猛地缩了回去,转身拿起扫帚假装清理积水,耳根却红得像被雨洗过的山楂。 这时药庐的门被推开,一个浑身湿透的汉子闯进来,怀里抱着个妇人,声音嘶哑:“凌大夫! 我婆娘动了胎气,血……血流不止!” 江慕白心头一紧,快步迎上去。 妇人脸色惨白,裙摆己被血浸透,呼吸微弱。 他立刻让汉子把人放在里间的榻上,又对秦知夏道:“去取我药箱里的阿胶和艾叶,快!” 秦知夏手虽抖着,动作却不含糊,飞快地从药箱里翻出药材递过去。 江慕白接过,一边用温水化开阿胶,一边吩咐汉子烧热水,又对秦知夏道:“帮我按住她的虎口,用力些,能催气血。” 她依言按住妇人的虎口,指尖触到的皮肤冰凉,心里跟着发紧。 江慕白跪在榻边,专注地给妇人施针,银针刺入穴位的手法又快又准,额角的汗混着雨水往下淌,滴在白褂上洇出深色的痕。 “别怕,有我在。” 他轻声对妇人说着,声音稳得像山岩,“这针能固胎,阿胶化了就好了。” 半个时辰后,妇人的呼吸渐渐平稳,出血也止住了。 江慕白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后背己被汗水浸透。 汉子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磕头:“江大夫,您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啊!” “快起来照看你婆娘。” 江慕白扶他起身,又写了张安胎的方子,“按方抓药,每日两剂,熬的时候加两颗红枣,补气血。” 送走那对夫妇,雨己经小了。 秦知夏递过块干净的布巾,看着他疲惫的样子,轻声道:“你歇会儿吧,我去煎药。” 药炉上的水很快开了,艾叶和紫苏的气息漫出来,混着雨后泥土的腥气,竟有种让人安心的暖。 秦知夏守在炉边,见江慕白靠在椅上睡着了,眉头却还微微皱着,像还在惦记方才的病人。 她悄悄走过去,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轻轻盖在他身上。 披风上绣着细密的桂花纹,带着淡淡的香气。 江慕白似乎被这香气扰了,睫毛颤了颤,却没醒。 秦知夏望着他沉睡的侧脸,忽然想起老夫人那日说的话——“这孩子,是个好的”。 是啊,他是好的。 好得像山里的清泉,干净又温暖;好得像药庐里的草药,沉默却有力量。 雨停时,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给药庐镀了层金边。 凌越醒过来,见身上盖着披风,又看秦知夏正低头用布擦着他的药箱,指尖在那些刻着药名的抽屉上轻轻滑过。 “多谢。” 他轻声说,把披风递还给她,上面还留着他的体温。 秦知夏接过披风,指尖碰到他的,像有细小的电流窜过。 两人都没说话,只听见窗外的麻雀落在桂树上,叽叽喳喳地啄着被雨水打落的花瓣。 “明日……老夫人想让你过去用晚饭。” 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雨丝,“她说……谢谢你把她的头晕治好了。” 江慕白抬头看她,夕阳的光落在她眼里,亮得像揉了碎金。 他愣了愣,随即用力点头:“好。” 暮色漫进药庐时,秦知夏提着空篮子往回走。 晚风带着雨后的清润,吹起她的披风,衣角扫过路边的马齿苋,叶片上的水珠滚落下来,像极了那日在山里,他睫毛上的晨露。 她摸了摸袖袋里的香丸,那清苦的药香里,好像又多了点什么。 甜丝丝的,暖融融的,像此刻她心里的盼头,正随着暮色一点点漫开来。 赴宴那日,江慕白特意提前关了药庐的门。 他换上那件新做的白褂,领口袖口都熨得平整,药箱里没装药材,只放了一小包精心挑选的枸杞和黄芪——是给老夫人补气血的。 走到秦府垂花门时,秦知夏己在那里等着。 她今日穿了件藕荷色的锦裙,外面罩着件银狐毛的披风,见他来,眼尾弯成了月牙:“江大夫,这边请。” 穿过抄手游廊,廊下挂着的宫灯己经点亮,暖黄的光映着地上的青石板,像铺了层碎金。 路过花园时,秦知夏忽然停住脚步,指着池边的合欢树:“你看,这树的叶子到了晚上就合上了。” 江慕白抬头望去,果然见合欢叶成对相拥,像睡着的蝴蝶。 “它的花能安神,和你上次做的香丸配着用,效果更好。” 他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明日采些给你。” 秦知夏脸颊微红,刚要说话,就听见老夫人的声音从正房传来:“是江大夫来了吗? 快进来暖和暖和。” 屋里烧着银丝炭,暖意融融。 红木桌上摆着精致的菜肴,有清蒸鲈鱼、炖盅乌骨鸡,还有几碟素净的时蔬。 老夫人拉着江慕白的手往主位上让,他再三推辞,才在下手坐了。 “尝尝这乌骨鸡,是按你说的方子炖的,加了当归黄芪。” 老夫人给江慕白夹了块鸡肉,“我这身子骨,全靠你调理得好。” 江慕白尝了一口,鸡肉鲜嫩,药香不浓,正合老人口味。 他抬头时,见秦知夏正往他碗里夹青菜,指尖碰到碗沿,像被炭火烫了似的缩回去,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饭桌上,老夫人问起他行医的事,江慕白一一作答,说起救治过的病人,眼里总带着温和的光。 秦知夏静静听着,偶尔补充一两句他忘了说的细节——比如他为了采一味救命的草药,在山里淋了半宿雨;比如他给穷人瞧病从不收钱,只收些自家种的蔬菜。 老夫人听得频频点头,忽然对秦知夏道:“你看江大夫年纪轻轻就这么有担当,你往后要多向他学学。” 秦知夏“嗯”了一声,低头抿了口汤,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 宴席散后,老夫人让秦知夏送凌越出门。 两人并肩走在月光下的石板路上,宫灯的光晕在地上拖出两道影子,偶尔碰在一起,又很快分开。 “今日多谢老夫人款待。” 江慕白停下脚步,从药箱里拿出那个小布包,“这点枸杞黄芪,您让下人每日泡水给老夫人喝。” 秦知夏接过布包,指尖触到他的,像有电流窜过。 她抬头望他,月光落在他眉骨上,勾勒出清俊的轮廓,白褂在夜里泛着淡淡的光,像落了层霜。 “明日……我能去药庐帮你整理药材吗?” 她轻声问,声音细得像蚊蚋。 江慕白愣了愣,随即眼里爆出亮来,用力点头:“好,我等你。” 送他出了垂花门,秦知夏站在台阶上望着他的背影。 江慕白走了几步,忽然回头,见她还站在灯影里,便扬声喊道:“路上滑,早些歇息!” 她笑着应了,看着他的身影转过巷口,才转身回屋。 路过花园时,又看见那株合欢树,叶片在月光下紧紧相拥,像藏着说不尽的心事。 第二日清晨,秦知夏带着春桃去了药庐。 江慕白正在后院翻晒草药,见她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我把药材都分好了,你看看认得不?” 竹匾里摆着当归、枸杞、党参,都是她熟悉的。 秦知夏蹲下身,拿起一根党参:“这个根须粗的才好,对吧?” “是,你认得真准。” 江慕白的声音带着笑意,递给她一双竹筷,“把这些挑拣一下,坏的扔掉。” 两人并排蹲在竹匾前,指尖偶尔碰到一起,就像触电般缩回,然后偷偷相视而笑。 青禾在一旁劈柴,看着两人的模样,忍不住抿嘴偷笑——这药庐里的药香,好像都带着点甜。 正忙着,忽然听见药铺门口传来喧哗声。 一个穿着绸缎马褂的中年男人叉着腰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家丁,正是那个刁难江慕白的药商。 “江小子,别给脸不要脸!” 药商嗓门洪亮,“要么把药圃让给我,要么就等着饿死!” 江慕白站起身,脸色沉了沉:“药圃是我爹一辈子的心血,不可能让给你。” “敬酒不吃吃罚酒!” 药商使了个眼色,家丁就要往院里闯。 “住手!” 秦知夏忽然上前一步,挡在江慕白身前,“这药圃是江家的产业,你凭什么强抢?” 药商见是秦府的小姐,气焰矮了半截,却仍嘴硬:“秦小姐,这是我们药行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江大夫是秦府的座上宾,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秦知夏目光清亮,“往后江家药铺的药材,秦府全要了,价格按市价加两成。” 药商愣住了,他没想到秦知夏会为了一个穷大夫出头。 江慕白也看着她,眼里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像被风吹动的摇浪。 “你……你别后悔!” 药商撂下句狠话,带着家丁灰溜溜地走了。 药铺门口恢复了安静,秦知夏转身看向江慕白,见他望着自己,脸颊顿时红了:“我……我只是不想看他欺负人。” 江慕白走上前,声音有些哑:“谢谢你,知夏。”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没有“姑娘”,没有“秦小姐”,只有轻轻巧巧的两个字,却像颗石子投进她心里,漾开层层涟漪。 秦知夏低下头,看着竹匾里的党参,忽然觉得,这清苦的药香里,藏着的那份甜,己经快要满出来了。 药商被怼走后,药庐里静得能听见草药晒干的脆响。 江慕白望着秦知夏泛红的侧脸,喉头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见她己转身蹲回竹匾前,指尖捏着根党参,半天没动静。 “其实……”他蹲在她身边,声音放得很轻,“你不必为我这样。” 秦知夏捏着党参的手紧了紧,根须的毛刺扎得指尖发痒:“我不是为你,是为那些等着你的药治病的人。” 话虽如此,耳尖却红得快要滴血。 江慕白看着她故作镇定的模样,忽然笑了。 这笑声像投入静水的石子,让秦知夏猛地抬头:“你笑什么?” “笑你明明是好心,偏要找借口。” 他眼里的光比日头还亮,“就像上次在山里,你明明怕蛇,却还帮我捣药。” 秦知夏被说中心事,索性把党参往竹匾里一丢:“懒得理你。” 嘴上说着,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青禾在一旁看得首乐,偷偷往灶房躲——小姐这模样,分明是被说动了心。 自那日后,秦府成了江家药铺最稳的主顾。 管家每隔三日就来取药,每次都捎来秦知夏亲手做的点心,有时是茯苓糕,有时是薄荷糖,总带着点清苦的药香,却甜得恰到好处。 这日江慕白正在给药柜贴新的标签,忽然听见外面传来马车声。 他掀帘一看,竟是秦知夏亲自来了,马车里还坐着个穿官服的中年人。 “江大夫,这位是我表舅,刚从京城来,说有些咳疾,想请你看看。” 秦知夏扶着中年人下车,眼里带着点紧张。 江慕白心里明白,这哪里是看病,分明是秦知夏想帮他拓宽门路。 他定了定神,引着人进了药庐:“大人请坐,我先诊脉。” 表舅是京里的文官,起初还有些瞧不上这小镇药庐,可等江慕白说出他“常年伏案,气血淤堵,故而咳嗽”时,顿时收了轻视之心。 待江慕白开出方子,又细细讲了“桔梗利咽、百部润肺”的道理,更是连连点头:“江大夫年纪轻轻,医术竟如此精湛,比京里那些御医不遑多让。” 秦知夏在一旁听着,比自己被夸还高兴,悄悄从袖袋里拿出个新绣的药囊,放在江慕白的诊案上——上面绣着株合欢花,针脚比以往任何一个都细密。 送走表舅,江慕白拿起药囊,指尖抚过花瓣:“这手艺,越发好了。” “那是自然。” 秦知夏扬起下巴,眼里闪着得意的光,“往后你出诊,带着它,驱虫还好看。” 江慕白把药囊系在药箱上,白褂配着绯红的花,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里屋拿出个小瓷瓶:“给你的。” 瓶里是淡粉色的膏体,散发着玫瑰香。 “用桃花和珍珠粉调的,能润肤。” 他挠了挠头,“前几日见你帮我晒药,手背被晒得有些红。” 秦知夏接过瓷瓶,触手温凉,心里却像揣了个小暖炉。 她忽然想起老夫人私下里说的“门当户对哪有真心重要”,脸颊顿时烧了起来。 秋风渐紧时,江父的病大好,己经能拄着拐杖在院里走动。 这日他拉着江慕白的手,望着秦府的方向:“傻小子,知夏丫头的心意,你该懂的。” 江慕白望着药箱上的合欢花药囊,喉结动了动:“可我……可你觉得配不上?” 江父敲了敲他的额头,“咱们行医人,凭的是良心和本事,不比谁矮一截。” 江慕白没说话,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拨开了。 是啊,他有手能采药,有本事能治病,更有颗想对她好的心,这就够了。 当晚他就配了副新的药膏,加了些活血的红花,又采了束刚开的野菊,用草绳捆着。 第二日天没亮,就站在了沈府的后门。 秦知夏来开门时,见他手里捧着花和药膏,眼里满是惊讶:“这是……知夏,”江慕白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抖,却异常坚定,“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这双能采药的手,这颗想护你周全的心。 若你不嫌弃,往后你的头疼脑热,我包了;你想认的草药,我陪你看。” 秦知夏看着他眼里的光,像山间永不熄灭的星火。 她接过野菊,花瓣上的晨露滴在手上,凉丝丝的,心里却烫得厉害。 “谁要你包头疼脑热。” 她红着眼眶,嘴角却笑开了花,“我只想……往后你的药篓,让我帮你背。” 晨光漫过巷口时,两个身影并肩站在门后,手里的野菊沾着晨露,药箱上的合欢花在风里轻轻晃。 清苦的药香混着淡淡的花香,漫过青石板路,漫过爬满牵牛花的墙,像个未完的梦,甜得让人舍不得醒。 自打那日在后门说开了心意,两人之间的氛围便不同了。 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默契。 江慕白出诊时,药箱上的合欢花药囊总随着脚步轻轻晃;秦知夏绣活时,案头总摆着他送来的野菊花茶,清苦里透着甜。 这日秦知夏正在药庐帮着碾药,江慕白忽然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个瓦罐,脸上带着点神秘的笑:“给你看个好东西。” 瓦罐揭开,里面是深褐色的膏体,散发着浓郁的桂花香。 “这是用你家院里的桂花,加了蜂蜜和猪油熬的冻疮膏。” 他用小勺舀起一点,“去年见青禾手上长了冻疮,想着今年提前备好。” 秦知夏凑过去闻了闻,桂香醇厚,一点药味都没有。 “你怎么想起做这个?” 她指尖沾了点膏体,细腻温润。 “想着你冬天总爱往药庐跑,手嫩,别冻着了。” 江慕白说着,目光落在她的手上——那双手平日里绣绣花草,近来却常帮他碾药、分拣药材,指腹己磨出薄茧,却更显灵动。 秦知夏心里一暖,低头继续碾药,铜钵里的甘草被碾成细粉,簌簌落在碗里。 “前几日老夫人说,想请你爹过府坐坐,她备了些滋补的药材,想请教怎么配伍。” “我爹念叨好几日了,说要谢老夫人照拂。” 江慕白笑着说,“等过几日天暖些,我推着他去。”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几个村民抬着个担架闯进来,上面躺着个面色青紫的汉子。 “江大夫! 快救救他! 被毒蛇咬了,己经昏迷了!” 江慕白脸色一凛,立刻放下瓦罐迎上去。 汉子小腿上的牙印发黑,肿胀己经蔓延到膝盖。 “是五步蛇!” 他沉声道,“快,把他抬到里间榻上,取我的银针和雄黄来!” 秦知夏手虽抖,却没乱了分寸,飞快地从药箱里翻出东西递过去。 江慕白消毒、划口、排毒,动作一气呵成,银针精准地刺入几个关键穴位,额角的汗珠子滚下来,滴在白褂上。 “知夏,帮我按住他的腿,别让他乱动。” 他头也不抬地说。 秦知夏立刻按住汉子的膝盖,指尖能摸到肌肉因剧痛而绷紧的触感。 她看着江慕白专注的侧脸,他的睫毛上沾着汗,眼神却异常坚定,像暗夜里的灯。 半个时辰后,汉子的脸色渐渐缓和,呼吸也平稳了些。 江慕白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后背己被汗水浸透。 “没事了,毒液清得及时。” 他对村民们说,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村民们千恩万谢地抬着人走了,药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秦知夏递过布巾,又倒了杯温水:“歇会儿吧,看你累的。” 江慕白接过水杯,一口气喝了大半,忽然抓住她的手——她的指尖还沾着雄黄粉,微微发颤。 “吓到了?” 他轻声问,掌心的温度传过来,让人安心。 “有你在,不怕。” 秦知夏摇摇头,反握住他的手。 他的掌心有常年采药留下的薄茧,却暖得像炭火。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镀了层金。 药炉上的药还在咕嘟咕嘟地煮着,散发出当归的暖香,混着桂花香囊的甜,在空气里缠缠绕绕。 “等忙过这阵,我带你去后山看腊梅。” 江慕白忽然说,眼里带着憧憬,“后山的腊梅开得早,雪天里最香,那花瓣泡水喝,能疏肝理气。” “好啊。” 秦知夏笑着点头,“到时候我把新做的冻疮膏带上,给你也抹抹,省得你采药时冻着手。” 江慕白望着她笑起来,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 他忽然觉得,这日日与药草打交道的日子,因为有了身边这个人,竟变得像蜜饯一样甜。 而那些曾经觉得沉重的责任——父亲的病,药铺的生计,如今都成了值得用心守护的东西,因为守护它们,就是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暖。 暮色漫进药庐时,秦知夏踩着夕阳回家,袖袋里揣着江慕白塞给她的冻疮膏,瓦罐温热,像揣了颗小太阳。 路过巷口的老桂树,她抬头望了望光秃秃的枝桠,忽然开始盼着下雪——盼着雪天里的腊梅,盼着和他一起踩在雪地里,听脚下的积雪咯吱作响,看他白褂上落满雪花,像落了满身的星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