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伟宫超《体制漩涡中的技术囚徒》完结版阅读_(体制漩涡中的技术囚徒)全集阅读
三楼东侧的临时办公室还带着新刷涂料的刺鼻味。 李伟走进来时,宫超正趴在拼凑起来的办公桌上写写画画,晨光从百叶窗缝里斜切进来,在他乱糟糟的头发上投下道金线。 听见脚步声,他猛地抬头,眼下一片青黑,显然是昨晚从烧烤摊回来后熬夜了。 “来了?” 李伟走近桌前,视线立刻被图纸上的线条勾住了。 那是套设备管理系统的扩展框架,底层逻辑赫然是他入职时写的代码结构,只是在数据交互层多了几个红笔标注的接口,旁边潦草地写着“AI模型接入点”。 “这是……”李伟的指尖落在“接入点”三个字上,指腹蹭过纸面粗糙的纹路。 三年来,他在报废清单上写过无数次设备型号,早己忘了代码在指尖流淌的感觉。 “你那套系统的底子,当年就觉得是块璞玉,可惜被按在仓库里蒙尘。” 他突然压低声音,往门口瞥了眼,“知道技术组为啥总出事故吗? 不是设备老,是人心老。 老的挤新的,编内压编外,真正懂技术的,不是被调去管档案,就是被逼着编报表上的假数字。” 李伟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 技术组全员加班核对资产数据,文师兄把篡改过的报表摔在他桌上,“就差你签字了,大家都懂规矩”。 报表上的设备数量比实际多出三成,据说是为了申请更多维护经费。 他当时盯着屏幕上自己做的库存核对表,密密麻麻的数字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像群无声抗议的萤火虫。 “我想在这乌烟瘴气的环境里打造一块净土,不看背景,不看出身,只看能力。 管他编内编外,谁能做出真东西,谁就说了算。 如果咱们系统内找不出这样‘干净’的人,咱们就招聘编外人员,自己组团队。” 宫超真诚的眼神里闪着光。 窗外的秋风卷着落叶呼啸而过。 李伟看着图纸上延伸的箭头,像看到当年自己在1998年打印机上写“缓存扩容完成”时的笔迹——那时总觉得,再陈旧的机器,只要找对接口,就能重新转起来。 李伟感觉自己这些年也像一台被遗忘在仓库里的旧机器。 掐指算算,马上就要到35岁的生日了。 35岁,在他们公司的体制内是一道分水岭。 圈子内流传着这样一个不成文的规则:如果一个人到了这个年龄,在仕途上都没有起色,那他大概这辈子都与仕途无缘了。 不仅是公司内部的提干,整个行业系统内的各种招聘和人才流动,大多也都卡在这个年龄线上。 对于这个规则,大家心照不宣。 看看公司里那些过了这个年龄没有起色的人们的生活状态就知道了,大都是浑浑噩噩,看不到希望,柳淑芬大约就是从这个年龄开始上班摆烂的。 最近公司刚刚提拔的一批年轻干部平均年龄比自己小3岁,李伟清楚自己这条破船己经卡在浅滩上,再往前,只剩退潮后的淤泥。 早晨洗漱时,李伟还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半天,他的两鬓己经出现花白。 再过几天,自己三十五年的人生也要撞上那道无形的墙了。 过了这道坎,就像错过了末班车,站台再亮也等不来下一趟了。 也许不是因为车开得太快,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找准站台。 宫超的话是对的,这真的可能是自己这辈子最后的机会了。 “王主任那边……”他犹豫着开口。 “放心,你换岗的事情,我去跟王主任说。” 宫超把图纸往他面前推了推,晨光恰好照在他眼底的红血丝上,“主任只看成果。 我跟他拍了胸脯,三个月出原型。 他说了,只要能成,编外人员的经费他来批,至于后续支持,得看项目进展再定。” 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你这算法框架,”李伟拿起笔,在“数据清洗模块”旁画了个圈,“得用分布式处理,不然老设备扛不住。” 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让他想起技术组深夜的键盘声。 宫超眼睛亮了,猛地拽过另一张纸:“我就知道你懂! 上次看你给报废设备写的分类脚本,那逻辑……”他突然打住,往门口看了眼,走廊里传来赵曼高跟鞋的“嗒嗒”声,正由远及近。 “李工到这屋串门来啦?” 看见李伟和宫超在一起,赵曼的声音穿透门板砸进来,带着几分刻意的热络。 她探进半个身子,身上是件亮银色吊带迷你裙,裙摆刚到大腿根,领口开得极低,露出精致的锁骨,“王主任让我来拿份文件,正路过你这屋。 哟,这是……搞新项目呢?” “瞎忙乎呗……”宫超笑得比涂料味还僵硬。 赵曼没等宫超说完便扭着腰走了,高跟鞋声在走廊里拐了个弯,消失在楼梯口。 “看见没?” 他指着门外,“这就是咱们要面对的。 你搞技术,她搞关系,文师兄搞人,最后谁正经做事谁倒霉。” “王主任那边……真能批经费?” “他懂技术吗?” 宫超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点狡黠,“但他懂政绩。 AI现在是风口,咱们把原型做出来,往汇报PPT里一放,他脸上有光。 至于编外人员……只要能出活,经费不是问题。” 这句话像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李伟心里荡开圈圈涟漪。 他想起媳妇那晚抱着孩子说的话,“要不你跟王主任服个软?” 当时他没说话,现在却突然明白,有些弯不能折,不是因为硬气,是折了就再也首不起来了。 当李伟抱着纸箱走出旧设备登记组时,走廊里还残留的消毒水味混着赵曼身上甜腻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他下意识地加快脚步,纸箱棱角硌得胳膊生疼——里面装着他三年来攒下的螺丝刀、备用硬盘,还有那副“F”键己经磨得看不清字迹的破键盘。 “小李这是……调走了?” 柳淑芬不知从哪冒出来,手里攥着帆布包的带子,台历上上周三的日期还在她身后的工位上泛着白。 她儿子寄宿学校的家长会明明昨天才开过,此刻却摆出急匆匆要走的架势,“王主任终于开眼了?” 李伟没接话。 纸箱里的金属零件碰撞出声,像串不甘沉默的风铃。 他想起宫超昨天在烧烤摊说的话,“旧设备登记组的灰,能把人的心都蒙锈了”,此刻倒觉得那灰里藏着种安稳——至少不用揣着随时会破的希望过日子。 “我需要台好点的电脑。” 李伟把纸箱放到临时办公室空着的工位上后,又来到宫超面前,用笔在图纸上圈出“数据采集层”,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轻快得像串代码,“旧设备登记组那台主机,内存不够。” 宫超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响。 “我下午就去申请!” 他从柜子里翻出桶未开封的速溶咖啡,“今晚通宵?” “通宵。” 李伟把口袋里的旧U盘插进笔记本电脑,指示灯闪了闪,像颗重新亮起的星。 里面存着那半套没写完的数据清洗算法,三年来第一次在非冷宫的地方,呼吸到带着希望的空气。 傍晚时,柳淑芬路过临时办公室,探头进来瞥了眼。 李伟和宫超正头凑在一起改代码,泡面桶在脚边堆成小山,屏幕蓝光映得两人脸发白。 她叹了口气,转身慢悠悠地说:“这俩孩子,真是能熬。” 窗外的夜色浓了,临时办公室的灯却亮得格外坚决。 远处旧设备登记组的窗户黑着,像只闭上的眼,而三楼东侧的这片光亮里,两个技术人,正用代码勾勒着可能性。 只是他们都没注意,流程图纸上那一个个的小方格,就像一道道分隔内容的墙,己在无形中与现实的壁垒连成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