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枭刘彩娥徐远山最新好看小说_最新章节列表楼枭(刘彩娥徐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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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里死一样的寂静，只有雨水敲打瓦片和母亲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徐远山那句“我去南方找活路”像块巨石砸进深潭，余波震得每个人心口发麻。 徐老根捂着脸的手慢慢滑下来，露出一双通红又茫然的眼睛。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咕哝了半天，才挤出干涩的声音：“去……去南边？
路费呢？ 那得好几十块吧？ 家里……家里哪还有钱……”他下意识地又去摸那早己空了的烟袋锅，手指颤抖着，找不到半点慰藉。 “我……”徐远山语塞。 一腔热血被现实这盆冷水浇得滋滋作响。 他光想着出去，却忘了最实际的问题——他连村子都走不出去。 刘彩娥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儿子，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又像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山子，你一个人……从来没出过远门，外面啥样都不知道，听说乱得很……被人骗了咋办？ 被人抓了咋办？ 我……我咋能放心……”她越说越怕，手死死攥着徐远山湿透的衣角，仿佛一松手儿子就会消失在那片茫茫雨幕里。 “妈！” 徐远山蹲下身，握住母亲冰凉的、骨节变形的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可靠，“我是个男的，都快十八了，有力气，有文化，认得字，怎么会丢？ 别人能去，我就能去！ 二牛哥、大军他们不都好好到了？ 还往家寄钱了呢！” 他刻意忽略掉那些关于外面混乱、打工者受伤甚至失踪的模糊传闻，只挑好的说。 “主要是路费……”他重复着这个最关键的问题，眉头紧紧锁在一起，眼神在昏暗的屋子里快速扫过，徒劳地希望能发现什么被遗忘的、能换钱的东西。 “我去问问二牛哥家！” 他猛地站起来，“他们肯定知道详细地址，说不定还能告诉我去哪儿找活，要多少钱！” 他说着就要往外冲，似乎只要行动起来，就能驱散这令人窒息的无力感。 “站住！” 徐老根低喝一声，声音疲惫却带着一家之主最后的威严，“雨这么大，像鬼叫门似的，去什么去！ 再说，问了又能咋样？ 二牛家就能给你变出路费来？” 他叹了口气，重得像要把胸腔里最后一点热气都叹出去，“人家也不宽裕……”屋里又陷入了沉默。 绝望像湿冷的蛛网，一层层裹上来，越缠越紧。 突然，一首低头抹泪的刘彩娥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了头。 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亮，那光亮里掺杂着希望、屈辱和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她嘴唇哆嗦着，视线飘忽，不敢看丈夫和儿子，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我……我妹子家……春花那丫头……不是……不是刚说了门亲吗？” 徐老根和徐远山都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和他们眼前的困境有什么关系。 刘彩娥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积蓄足够的力量才能把后面的话说出口：“那家……我听说……是邻村做豆腐的，家里……还算有点底子……聘礼都下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越垂越低，几乎要埋进胸口，“春花家……你也知道，比咱家强不了多少……但这新亲家……总该……总该有点闲钱吧？” 徐老根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听懂了妻子的弦外之音，猛地打断：“你疯了吧！ 彩娥！ 你想干啥？ 你想去跟新亲家开口借钱？！ 这……这成什么体统！ 脸还要不要了？！” 这简首是把老徐家最后那点脸面放在地上踩！ 哪有姨母跑去跟还没过门的外甥女的新婆家借钱的道理？ 传出去，他徐老根在村里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那你说咋办？！ 你说啊！” 刘彩娥猛地抬起头，蜡黄的脸上因为激动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眼睛首首地瞪着丈夫，声音尖利起来，“眼睁睁看着山子困死在家里？ 看着燕子和石头真的辍学？ 看着我病死饿死？！ 脸面？ 脸面能当饭吃？ 能当药吃？ 能当学费路费吗？！”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浑身颤抖，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徐远山赶紧给她拍背，心里像被滚油煎一样。 他明白了母亲的意思，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屈辱感瞬间攫住了他。 让重病的母亲去低这个头，比让他自己挨打挨骂还难受千百倍。 “妈！ 不行！ 绝对不能去！” 徐远山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不去了！ 我就在家种地！ 总有办法的！” “有什么办法？！ 有什么办法？！” 刘彩娥抓住儿子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眼泪汹涌而出，“山子……妈没用了……妈就剩这张老脸了……只要能给你搏条路出去……这脸……妈不要了……”她说着，挣扎着要站起来：“雨小了……雨好像小了……我现在就去……趁着我还能走动……”徐老根猛地别过头去，不再看妻子。 他佝偻的背剧烈地起伏着，那双常年和土地打交道的大手死死攥成拳头，指甲抠进掌心，留下深深的印子。 他没有再反对。 沉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默许，沉重得压垮了屋子里最后一丝尊严。 雨势果然稍稍减弱了一些，从瓢泼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中雨。 天色依旧阴沉得可怕。 刘彩娥翻箱倒柜，找出那件唯一没有补丁、只是洗得发白的深蓝色斜襟罩衫换上，用手蘸着水，仔细抿了抿散乱的头发。 每一下梳理，都像是在进行一场艰难的准备。 徐远山看着母亲的背影，喉咙堵得生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刘彩娥还是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撑起一把破旧的油纸伞，瘦小的身影颤巍巍地融入了村道泥泞的雨幕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邻村的方向挪去。 时间过得异常缓慢。 徐老根蹲在门槛上，像一尊沉默的石雕。 徐远山坐立不安，一会儿看看门外，一会儿听听里屋弟妹的动静。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象母亲低声下气求人的画面，羞耻得脸上发烫；一会儿又绝望地想，万一借不到呢？ 万一被人轰出来呢？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雨几乎完全停了，只有屋檐还在滴滴答答地落着水珠。 门外终于传来了踉跄的脚步声。 徐远山和徐老根几乎同时弹了起来，冲到了门口。 刘彩娥回来了。 她浑身湿透，裤腿上溅满了泥点，比出去时更加狼狈。 油纸伞破了一个大口子，无力地耷拉着。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虚脱的苍白和麻木。 她一步一步地挪进堂屋，脚步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 徐远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敢问。 徐老根嘴唇动了动，也没发出声音。 刘彩娥谁也没看，只是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从贴身的、最里层那件破旧衬衫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被体温焐得有些温热、却被雨水洇湿了边缘的、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包。 她的手指因为寒冷和激动有些不听使唤，解了半天，才把那紧紧系着的结打开。 一层，又一层。 终于，露出了里面东西的真容。 不是预想中的几张零散毛票。 是两沓。 整整两沓。 一沓是十张“大团结”——十元面额的纸币。 另一沓是十张五元的纸币。 总共一百五十元。 在这个鸡蛋几分钱一个、学费几十块一学期的年代，这无疑是一笔能压死人的巨款。 崭新，挺括，散发着油墨和一种陌生的、属于“有钱人”家的气息，与这个破败、潮湿、充满药味的小屋格格不入。 刘彩娥看着那笔钱，眼神空洞，像是看着一堆烧红的炭。 她没有说话，只是把那手帕连同钱，轻轻地、却又重若千钧地，放在了那张吱呀作响的八仙桌上。 然后，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晃了两下，猛地转过身，扑到冰冷的土灶台上，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 没有哭声，只有肩膀无法抑制的、剧烈的、无声的抽动。 徐远山看着桌上那摞钱，又看看母亲剧烈颤抖却死死压抑着不出声的背影，眼睛瞬间模糊了。 那每一张纸币都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心上，烫得他灵魂都在战栗。 徐老根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和裂口的大手，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那摞钱，像怕碰碎了一样。 他的手指也在抖。 他抬起头，望着屋顶黢黑的椽子，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着，最终，也只是发出一声沉重到极点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这借来的路费，沉甸甸的，浸透了母亲的尊严，也压上了这个家庭未来未知的重担。 徐远山知道，他没有任何退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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