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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野的视线从泛着幽幽蓝光的电脑屏幕上艰难移开，酸涩的眼球仿佛被砂纸打磨过。 窗外，林立的高楼切割着灰蒙蒙的天空，夕阳的余晖吝啬地涂抹在冰冷的玻璃幕墙上，丝毫透不进这间位于27层的开放式办公区。 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因过度消耗后的焦躁、外卖餐盒的油腻气息，以及一种无形的、名为“KPI”的沉重压力。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项目上线日期近在咫尺，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压得整个团队喘不过气。 他是这个电商平台核心促销模块的主力开发，代号“野火”，此刻却感觉自己像一根快要燃尽的火柴，只剩下呛人的烟雾。 “云野，新需求！ 运营那边临时加的，用户行为踩点需要调整，明天早上demo前必须搞定！” 一个略显尖利的声音穿透了键盘的敲击声。 是产品经理张莉，她踩着高跟鞋“笃笃笃”地走过来，将一份潦草的需求变更单拍在陆云野的桌上，语气不容置疑，仿佛下达的是圣旨。 陆云野看着那张几乎推翻了他两天工作的单子，眉头紧锁：“张经理，这个改动牵涉底层逻辑，明天早上根本来不及测试，风险太大……风险？” 张莉嗤笑一声，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点了点屏幕上的倒计时，“陆工，现在是讲风险的时候吗？ 老板只看结果！ 客户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克服一下困难，加个班嘛。 年轻人，别怕吃苦，公司给你平台是让你成长的！” 她语速飞快，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鞭策”，说完扭身就走，留下一阵刺鼻的香水味。 陆云野看着她的背影，喉结滚动了一下，把涌到嘴边的反驳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知道争辩毫无意义，只会被扣上“推诿”、“能力不足”的帽子。 在这个号称“扁平化管理”实则等级森严的地方，“克服困难”就是“无条件服从”的代名词。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重新打开IDE，手指沉重地落在键盘上。 胃部适时地传来一阵痉挛般的抽痛。 午饭？ 那是五个小时前的事情了，一份冰冷的便当，食不知味。 他瞥了一眼桌角那个褪色发白的马克杯，里面残留的速溶咖啡早己凉透，杯壁上挂着一圈褐色的渍痕。 他拿起杯子，走向茶水间。 饮水机发出沉闷的“咕噜”声。 陆云野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短暂地闭上眼睛。 疲惫感如同潮水，从脚底漫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想起刚毕业时，怀揣着用技术改变世界的天真梦想，意气风发地踏入这栋光鲜的写字楼。 那时的格子间，也曾是充满希望的战场。 如今，却成了禁锢身心的囚笼。 日复一日的代码、无穷无尽的需求、永无止境的加班……生活被挤压成两点一线：出租屋到公司，公司到出租屋。 所谓的“成长”，不过是透支健康换取微薄的薪水和越来越重的黑眼圈。 “野哥，又被张魔女‘关爱’了？” 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响起。 是同组的测试工程师陈默，端着个泡面桶走了进来。 他是组里少数能和陆云野说上几句话的人。 陆云野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给杯子续上滚烫的开水。 “习惯就好。 她最近更年期吧，火气旺得很。” 陈默熟练地撕开调料包，“不过说真的，野哥，你这拼劲儿……值吗？ 项目成了是经理的功劳，砸了背锅的可是咱们这些干活的。” 他压低了声音，“听说隔壁组的老王，就是上次‘双十一’大促核心系统崩了那次，明明是他顶头上司决策失误，结果硬是让老王扛了所有责任，‘优化’掉了。” 陆云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陈默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他心底最深的隐忧。 在这个庞大的机器里，他只是一颗随时可以被替换的螺丝钉。 功劳是领导的，责任是基层的。 所谓的“平台”，更像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能怎么办？” 陆云野的声音有些沙哑，“房贷、房租、吃饭……哪一样不需要钱？” 他想起银行卡上那点可怜的余额，下个月又要交季度房租了，心里一阵发紧。 陈默摇摇头，唏嘘道：“也是。 这操蛋的都市牛马生活，谁不是硬着头皮往前拱呢。” 他唏哩呼噜地吃起了泡面。 回到工位，陆云野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投入到那堆令人头疼的新需求中。 夜色渐深，办公室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下他们项目组这一角还亮着灯。 键盘的敲击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孤独。 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璀璨夺目，勾勒出繁华的轮廓。 但这繁华，与他无关。 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误入玻璃迷宫的飞蛾，被无形的壁垒困住，徒劳地撞击着，找不到出口，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对未来的茫然。 时间悄然滑向午夜。 陆云野揉了揉干涩发红的眼睛，看着屏幕上勉强跑通的代码，长长地吁了口气。 身体透支到了极限，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休息。 他关掉电脑，收拾东西。 偌大的办公区只剩下他一个人，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走出冰冷的写字楼，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个哆嗦。 他裹紧了单薄的夹克，抬头望向那高耸入云、依旧灯火通明的大楼。 无数个像他一样的“格子间囚徒”，还在里面燃烧着自己的青春和健康。 他掏出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着他写满倦容的脸。 一条银行发来的余额变动提醒短信静静地躺在那里，数字让他心头一沉。 回家的地铁早己停运。 他站在空旷的街头，看着偶尔飞驰而过的出租车，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开了打车软件。 屏幕上显示的预估车费让他眼角跳了跳。 他咬咬牙，选择了最便宜的“拼车”。 在等待的几分钟里，刺骨的寒风似乎要钻进他的骨头缝里。 他下意识地摸向颈间——那里贴身佩戴着一枚小小的、温润的玉佩，那是爷爷临终前留给他的唯一念想，嘱咐他“人在玉在”。 冰凉的触感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似乎从玉佩深处渗出，短暂地驱散了一丝寒意，但也仅仅是杯水车薪。 车子迟迟不来。 饥饿、寒冷、疲惫、对未来的焦虑……各种负面情绪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望着这座吞噬了他数年光阴却依旧冰冷陌生的城市，一个从未如此清晰的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闪电，猛地击中了他：这囚徒般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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