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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走廊永远那么长。章心悦捏着化验单，指尖微微发抖。她怀孕了，六周。

这个她和王德邦期盼了两年的孩子终于来了。

她几乎能想象到丈夫听到这个消息时咧到耳根的笑容，他一定会抱起她转圈，然后小心翼翼地摸她尚且平坦的肚子。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屏幕上闪烁着"德邦"两个字。

章心悦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接起电话时声音里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德邦，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请问是王德邦的妻子吗？"一个陌生的男声打断了她。

章心悦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像擂鼓一样震耳欲聋。

"我是交警大队的，您丈夫在环城高速发生了严重车祸，当场死亡。

请您尽快到市立医院太平间..."手机从她指间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化验单上那个小小的胚胎影像突然变得模糊，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她蹲下去捡手机，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怎么也抓不住那个小小的金属方块。"女士，您没事吧？

"路过的护士关切地问。章心悦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醒来时，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父母焦急的脸映入眼帘。母亲李秀兰眼睛红肿，显然哭过。"心悦，你怀孕了怎么不告诉我们？"李秀兰握着她的手，"医生说你受了太大刺激，有先兆流产的迹象，必须卧床休息。

""德邦...德邦他..."章心悦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父亲章建国沉重地叹了口气："我们已经联系了交警队，确认了身份。

你...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保重身体。"三天后，章心悦勉强能下床了。

她坚持要去见丈夫最后一面。太平间里，王德邦躺在冰冷的金属台上，脸上盖着白布。

她颤抖着手掀开白布的一角，那张熟悉的脸已经青白，额角有一道狰狞的伤口。

"德邦..."她轻声呼唤，眼泪滴在他的脸上，"我们有孩子了，你听见了吗？

我们有孩子了..."身后传来脚步声，公婆王建民和李淑丽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小叔子王德强。婆婆李淑丽看都没看儿媳一眼，直接扑到儿子身上嚎啕大哭："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公公王建国站在一旁，脸色阴沉。小叔子王德强则不停地看表，显得很不耐烦。"爸，妈..."章心悦试图打招呼。李淑丽猛地抬头，眼神凶狠："都是你这个扫把星！

我儿子娶了你之后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现在连命都搭上了！

"章心悦震惊地后退一步："妈，您怎么能这么说？德邦是出车祸...""闭嘴！

"王建民厉声喝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赶紧准备后事吧！"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噩梦。

公婆以"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吉利"为由，拒绝参与任何丧事筹备。

买墓地、联系殡仪馆、准备丧服...所有事情都落在章心悦一个人肩上。更让她心寒的是，公婆一分钱都不肯出。"德邦的存款呢？"她小心翼翼地问婆婆。

李淑芬冷笑："我儿子挣的钱当然是我们老两口的养老钱，你一个外人还想动？

""可是买墓地要三万多，我...""那是你的事！"李淑芬打断她，"你不是有工作吗？

自己想办法！"章心悦咬紧嘴唇，没再争辩。她取出和丈夫的共同存款，又向父母借了一部分，总算让王德邦体面地入土为安。葬礼上，李淑丽哭得撕心裂肺，逢人就说自己儿子多么优秀，多么孝顺。而章心悦站在一旁，默默流泪，腹中的孩子似乎感受到母亲的悲伤，让她时不时感到一阵阵轻微的绞痛。葬礼结束后，章心悦回到她和王德邦共同购买的房子里。

这套90平米的房子是他们结婚时两家一起出钱买的，房产证上写着两个人的名字。

她抚摸着丈夫的遗像，泪水再次决堤。"心悦，妈有话跟你说。"李秀兰坐到女儿身边，神情复杂。"妈，您说。""你...考虑过这个孩子吗？"李秀兰犹豫地问。

章心悦下意识地护住腹部："什么意思？""你还年轻，才28岁，将来肯定要再嫁的。

"李秀兰叹了口气，"带着个孩子，很难找到好人家。

而且...后爸有几个会对前夫的孩子好的？妈是怕你将来受苦。"章心悦瞪大眼睛："妈！

这是德邦的孩子！""妈知道，妈知道。"李秀兰连忙安抚，"妈只是为你考虑。

你看看你公婆那态度，将来能指望他们帮你带孩子吗？你一个人又要工作又要养孩子，多难啊！"章心悦沉默了。她想起婆婆恶毒的眼神，公公冷漠的态度，还有小叔子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确实，这个孩子生下来，恐怕只有她一个人爱他/她。

"你再好好想想。"李秀兰拍拍女儿的手，"现在做手术还来得及，对身体伤害小。

"那天晚上，章心悦辗转难眠。她摸着尚且平坦的腹部，想象里面那个小生命的样子。

是像德邦一样有浓密的眉毛，还是像她一样有小小的酒窝？"宝宝，妈妈该怎么办？

"她轻声问，泪水浸湿了枕头。第二天一早，门铃响了。章心悦打开门，看到两个穿制服的人。"章心悦女士？"其中一人问。"是我。""这是法院传票，您被王建民、李淑丽起诉了，案由是’非法占有遗产’。"章心悦接过文件，手抖得几乎拿不住。她快速浏览内容，公婆声称她和王德邦的房子是王家全款购买，要求她立即搬出并归还"属于王家的财产"。"这太荒谬了！"章心悦气得浑身发抖，"这房子明明是我和德邦一起买的，我家出了一半的钱！"送走法院的人，章心悦立刻给父母打电话。章建国在电话那头怒不可遏："他们王家太欺负人了！

我这就联系律师！"周律师是个四十出头的精明女性，听完章心悦的叙述后，她推了推眼镜："根据《继承法》，配偶、子女和父母都是第一顺序继承人。

您丈夫没有留下遗嘱，所以您、您腹中的胎儿以及您公婆都有继承权。""胎儿也有继承权？

"章心悦惊讶地问。"当然。"周律师点头，"只要是在被继承人死亡时已经受孕的胎儿，就享有继承权。不过，如果他们能证明这房子确实是王家全款购买...""我有证据！

"章心悦急忙说，"购房合同上有我和德邦两个人的签名，转账记录也显示我家出了45万，他家出了50万。"周律师露出满意的笑容："那就好办了。不过..."她犹豫了一下，"您确定要留下这个孩子吗？如果选择终止妊娠，您的继承份额会更大。"章心悦愣住了。

她没想到律师也会问这个问题。"我...我还没决定。"她低声说。开庭那天，章心悦穿着宽松的黑色连衣裙，试图遮掩微微隆起的小腹。公婆和小叔子坐在原告席上，眼神凶狠。李淑芬甚至当庭指责她"克死"了自己的儿子。法官是个严肃的中年男性，他仔细查看了双方提交的证据，包括购房合同、银行流水和结婚证等。"根据现有证据，涉案房产确系王德邦与章心悦婚后共同购买，双方家庭均有出资。"法官宣布，"根据《继承法》相关规定，王德邦的遗产应由配偶、父母及胎儿共同继承。

考虑到胎儿的存在，本庭裁定房产由章心悦继承25%，胎儿继承25%，王建国、李淑芬各继承25%。""什么？"李淑芬尖叫起来，"那个贱人凭什么拿一半？

法官大人，她肚子里是不是我王家的种还不一定呢！"法官皱眉："原告请注意法庭纪律。

如有异议，可依法申请亲子鉴定。"最终，法院维持原判。走出法庭时，王德强恶狠狠地瞪着章心悦："别得意，这事没完！"章心悦没有理会。她摸着肚子，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坚定。这个孩子，她要留下来。不管未来多艰难，她都会好好爱他/她。然而命运似乎偏要考验她。判决下来不到一周，父亲章建国突发脑溢血住院，需要立即手术，费用高达20万。家里的积蓄已经所剩无几，章心悦急得团团转。"把房子卖了吧。"母亲李秀兰红着眼睛说，"你爸的命要紧。

"章心悦咬着嘴唇点头。她联系了中介，但被告知由于房产涉及多人共有，出售需要所有继承人同意。她硬着头皮给公婆打电话，不出所料，李淑丽一口回绝："想卖房子？没门！那是我们王家的财产！你爸死不死关我们什么事？

"挂断电话，章心悦瘫坐在沙发上，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她抚摸着已经明显隆起的腹部，泪水无声滑落。"也许...妈是对的。"她喃喃自语，"没有这个孩子，我至少能把属于我的那份房产变现救爸爸..."第二天，她在母亲的陪同下来到医院。

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医生准备麻醉时，章心悦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胎动，接着，一个清晰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妈妈，不要放弃我。我会帮你，我们一起面对。

你吃点儿有营养的，我现在都没有力量讲话。你再坚持几天，等我有力量，我就取钱给你。

妈妈"章心悦猛地坐起来，把医生吓了一跳。"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医生问。

"我...我不做了。"章心悦坚定地说，"我要留下这个孩子。"离开医院时，阳光正好。

章心悦摸着肚子，轻声说："宝宝，妈妈答应你，不管多难，我们都会好好的。"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请问是章心悦女士吗？"一个温和的男声问道，"我是明德律师事务所的李明。我们注意到您最近的法律纠纷，想邀请您参加一档法律调解节目，节目组可以为您提供免费的法律援助和媒体曝光..."章心悦的眼睛亮了起来。也许，这就是转机。2.章心悦没想到通过法律援助节目播完之后，她在一星期之内陆续收到了许多热心市民捐款总计，高达50万，为她父亲做手术和给她肚子里孩子检查生产买奶粉用。就连婆婆李淑丽听说此事，立马也不争房子遗产了。甚至直接搬到他们家住了。美名曰照顾她，话说她才怀孕三个月，这就需要照顾吗？"心悦啊，孕妇不能吃这么辣的东西，对孩子不好。

"李淑丽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随着锅铲与铁锅碰撞的刺耳声响。

章心悦盯着面前那碗被强行换掉的麻辣烫，红油被倒掉后只剩下几片蔫巴巴的青菜漂在清汤里。"妈，医生说孕妇可以适量吃辣，只要不过量..."章心悦小声辩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已经三个半月大的孕肚。

"医生懂什么！我生了三个孩子，德邦和他两个弟弟都是这么带大的。

"李淑丽端着刚炖好的鸡汤重重放在章心悦面前，油腻的汤面上飘着一层明显的黄色油花，"喝这个，补身子。"这是王德邦"去世"后的第四十九天，也是公婆搬来"照顾"她的第一天。章心悦至今记得礼上，她哭到几乎昏厥，而李淑丽和王建民却异常冷静地接待着前来吊唁的亲友，甚至在遗体告别仪式上都没掉一滴眼泪。当时章心悦以为他们是坚强，现在想来，或许另有隐情。"发什么呆？快喝汤！"李淑丽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章心悦勉强喝了两口，油腻感立刻从胃部翻涌上来。她捂住嘴冲向卫生间，身后传来婆婆不满的嘀咕："现在的年轻人，一点苦都吃不了。"吐完后，章心悦靠在洗手台边喘息，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眼下是明显的青黑。这一个月多月来，她瘦了十斤，而肚子里的孩子却像感知到母亲的痛苦般，动得越来越频繁。洗手间外，隐约传来公婆的对话声。"找到没有？"是王建民低沉的声音。"还没，那丫头藏得挺严实。

"李淑丽回应，"不过放心，她今天要去产检，我有的是时间翻。"章心悦心头一紧。

他们在找什么？她悄悄推开一条门缝，看到婆婆正走向她和德邦的卧室。

产检回来已是下午四点。章心悦推开家门，立刻察觉到异样——她出门前特意夹在衣柜门缝的一根头发不见了。果然，趁她不在，有人进过卧室。"回来了？检查怎么样？"李淑丽从客厅沙发起身，脸上堆着不自然的笑容。

"一切正常。"章心悦淡淡回应，目光扫过明显被重新整理过的床铺。她径直走向衣柜，装作找换洗衣物，则检查她藏在德邦旧西装内袋的重要文件——那份德邦生前购买的200万人身意外险保单。

手指触到空荡荡的内袋时，章心悦的心沉了下去。保单不见了。"在找什么？

"李淑丽不知何时站在了卧室门口，眼睛眯成一条缝。章心悦强压怒火："没什么，想找件宽松的衣服。""哦？"李淑丽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对了，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你现在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不安全，我们打算搬过来常住。德邦的房间我们就用了，你搬到客房去吧。"章心悦猛地转身："这是我和德邦的家！""德邦已经不在了。

"李淑丽冷冷道，"这房子是他付的首付，贷款还有十五年。以你那点工资，供得起吗？

"章心悦气得浑身发抖，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感受到母亲的情绪，狠狠踢了一脚。

她深吸一口气："我会处理好，不劳你们费心。"晚饭时，王建民罕见地主动开口："心悦啊，德邦生前有没有跟你提过保险的事？

"章心悦筷子一顿："什么保险？""就是...普通的意外险什么的。"王建民眼神闪烁，"你知道，现在年轻人出差多，买保险很正常。""没听他说过。"章心悦低头扒饭，心跳如鼓。他们果然在找那份保单。"真的？你再好好想想。"李淑丽放下碗筷，声音陡然提高，"这可关系到你和孩子将来的生活！""我说了不知道！

"章心悦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德邦才走一个半月，也就是49天，你们就这么着急来分遗产吗？""你这说的什么话！

"王建民拍桌而起，"我们是为你好！那保单受益人写的可是我们！"话一出口，餐厅瞬间安静。王建民意识到说漏嘴了，脸色变得难看。章心悦如坠冰窟。

受益人写的是公婆？怎么可能！德邦明明说过受益人写的是她和未出生的孩子。

"你们偷了我的保单。"章心悦声音颤抖，"那是德邦留给我和孩子的保障！""什么叫偷？

"李淑丽索性撕破脸，"那本来就是我们的！德邦买保险时就跟我们商量好了，万一出事，钱归我们保管，免得你年轻不懂事乱花。"章心悦气得眼前发黑，腹中胎儿剧烈翻动，仿佛也在抗议。她扶着桌子才没倒下："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该滚的是你！

"李淑丽尖声道，"这房子我们有权利住！识相的话，明天就去把保险理赔手续办了，我们还能分你一点生活费。否则..."章心悦没听完就冲回卧室，锁上门后瘫坐在地上，泪水决堤而出。她抱着肚子无声哭泣，为德邦，为自己，更为这个尚未出世就失去父亲的孩子。突然，手机震动起来。

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想知道王德邦真的死了吗？查查泰国普吉岛皇家度假酒店，7月12日入住记录。别声张，有人在监视你。章心悦盯着这条信息，心跳几乎停止。

什么意思？德邦没死？

不可能...航空公司明明确认了乘客名单...腹中又是一阵剧烈胎动，紧接着，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在她脑海中响起："妈妈不要哭，爸爸正在泰国和富婆旅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