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阙孤凰李蕴李蕴最新小说全文阅读_最新章节列表朱阙孤凰(李蕴李蕴)
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每一下都狠狠砸在栖梧殿死寂的空气里,也砸在每一个活物的心尖上。 那脚步声带着一种碾压一切的威势,由远及近,最终停在殿门口。 殿内所有的声响瞬间消失,连那压抑的呜咽都彻底断绝。 只剩下无数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几乎要破胸而出。 明黄色的袍角拂过高高的门槛,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寒意率先闯入模糊的视野。 紧接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同山岳般分开死寂的空气,踏入这片弥漫着血腥与死亡气息的殿宇。 皇帝李崇业来了。 他背对着李蕴,径首走向那张巨大的、铺着明黄锦褥的拔步床。 那个方向,躺着刚刚为他诞下子嗣、却也因此付出生命代价的皇后苏明懿。 他的背影像一堵沉默而厚重的墙,投下的巨大阴影瞬间将整个床榻,连带旁边托着婴儿的稳婆,都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阴冷之中。 殿内灯火通明,烛泪无声滚落,烛火却在他靠近的瞬间不安地摇曳起来,仿佛连光芒都在畏惧那具身躯里散发出的、冻结万物的寒意。 那不是悲伤,至少不是纯粹的悲伤。 那是一种更深沉、更可怕的东西,混杂着狂怒、阴郁和某种令人灵魂颤栗的冰冷,瞬间冻结了空气中最后一丝温度,也冻结了所有人的呼吸和心跳。 他停在床前,一动不动。 高大挺拔的身躯如同石雕,投下的阴影沉重地覆盖着床榻上那无声无息的人影。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充满了令人心脏停跳的压力。 殿内静得可怕,连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都清晰可闻,却又像是隔着厚厚的棉絮,沉闷而遥远。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灼烧肺腑的艰难。 李蕴被稳婆僵硬地托着,小小的身体在冰冷的空气和巨大的威压中本能地瑟瑟发抖。 模糊的视线里,只有那个沉默如山岳的背影,散发着令人绝望的压迫感。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背影的目光正死死地、穿透一切地钉在床榻上——钉在那个刚刚逝去的、赋予她生命的女人身上。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漫长等待之后,那尊“石雕”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转过了身。 一张脸,带着帝王的无上威仪和此刻浓重的阴霾,撞入李蕴模糊的视野。 轮廓深刻,如同刀劈斧凿,剑眉斜飞入鬓,本该是英武不凡的相貌,却被此刻的神情彻底扭曲。 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如同两口吞噬一切的寒潭。 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狂怒,沉淀着深不见底的阴鸷,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冻结、凝结,化为一种冰封万载的、带着赤裸裸审视的厌恶。 那目光,锐利如最冷的刀锋,精准地、毫无温度地,钉在了她——这个刚刚降生、浑身沾满母亲鲜血和胎脂、在襁褓中瑟瑟发抖的婴儿身上。 他抬步,向她走来。 明黄的袍角拂过冰冷的地砖,无声无息,却带着碾碎一切的沉重。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所有人的神经上。 托着她的稳婆筛糠般抖了起来,身体控制不住地向下瘫软,全靠最后一点求生的本能才勉强支撑住。 周围的宫人更是连头都不敢抬,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砖的缝隙里,彻底消失。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属于成年男人的大手伸了过来。 那手保养得宜,却带着一种玉石般的冰冷,比李蕴被寒冷包裹的婴儿身体还要凉。 它没有去触碰她沾满污秽的小脸,没有试图去安抚她的颤抖。 那只手的目标,清晰而冷酷地,落在了她细嫩得如同新剥菱角的脖颈上。 冰冷! 一股透骨的寒意瞬间从那接触点炸开,沿着她脆弱细小的脊椎一路冰封下去,冻结了她细微的颤抖,也冻结了她试图发出的任何声音。 那只手并没有立刻收紧,只是用拇指和食指的指腹,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评估般的力度,轻轻捏住了那层薄薄的、包裹着搏动血管的皮肤。 窒息感汹涌而来! 不是物理上的扼杀,而是那冰冷触感所代表的、赤裸裸的杀意带来的精神上的窒息! 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被捏住的那一点,又在下一瞬被那刺骨的寒意冻僵。 小小的肺叶徒劳地翕张着,却吸不进一丝活命的空气。 巨大的恐惧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了她初生的灵魂! 一个成年灵魂的人知在疯狂尖叫:他想杀了我! 这个赋予我生命的所谓父亲,在这个我刚刚降生、母亲因我而死的时刻,他想杀了我! 只因为我的出生带来了死亡,只因为我是个“灾星”! 混沌的婴儿视野里,那张俯视下来的帝王面孔模糊不清,唯有那双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映照出她此刻的狼狈与渺小——一个浑身污秽、瑟瑟发抖、连自己生死都无法掌控的孽障。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冰冷的指尖在她脆弱的脖颈上停留着,带着一种主宰生死的、冷酷的玩味。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指腹下自己微弱的脉搏,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垂死的挣扎。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浓重,沉沉地压在她初生的生命之上。 就在那冰冷的指尖似乎要开始收拢的瞬间,一个苍老、颤抖却带着某种不顾一切勇气的声音,猛地插了进来:“陛下! 陛下息怒! 公主…公主殿下无辜啊!” 是那个之前宣布皇后薨逝的老宫嬷——孙嬷嬷!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令人心悸的声响。 “娘娘…娘娘拼了命才生下小殿下…这是娘娘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啊! 陛下! 求您看在娘娘的份上…看在娘娘为您生儿育女、操持后宫的份上…饶了公主殿下吧!” 老嬷嬷的声音带着血泪的哀求,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终于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她匍匐在地,花白的头发散乱,身体因恐惧和激动而剧烈颤抖,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沉闷而绝望。 那只扼在她脖颈上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深不见底的帝王眼眸中,那翻腾的暴怒和冰冷的杀意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亡妻名讳的哀求搅动了一下。 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快得让人无法捕捉——是追忆苏明懿的片刻温情? 是失去发妻的巨大痛苦? 还是对眼前这个被视为祸根的存在更深沉的厌弃? 那捏着她脖颈的手指,终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 冰冷的压迫感骤然消失,新鲜的空气猛地涌入她灼痛的肺部,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和全身的抽搐。 小小的身体因这突如其来的解脱和空气的刺激而猛烈地弹动起来,像一条离水濒死的鱼。 李崇业收回了手,仿佛刚才那致命的触碰只是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明黄的衣袖垂落,遮住了那双刚刚扼住亲生女儿脖颈的手。 他没有再看剧烈呛咳、痛苦挣扎的婴儿,也没有看地上磕头不止、额头己是一片青紫的孙嬷嬷。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那无声无息的床榻,投向那个刚刚为他付出生命代价的女人。 “苏明懿…” 一声极低、极沉的呼唤从他唇间溢出,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沉重,仿佛这短短三个字,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那声音里蕴含的东西太过复杂,是痛? 是悔? 还是滔天的怨? 无人能分辨。 他最后深深地、沉沉地看了一眼那明黄锦褥上失去生机的容颜,猛地转身。 明黄的袍角带起一阵冰冷的风,卷过殿内弥漫的血腥和恐惧。 他没有留下任何一句关于身后这个新生儿的旨意——没有安抚,没有安排,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 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离去。 如同山岳移动,那巨大的威压随着他的离开而缓缓消散,但留下的,却是比之前更加深沉的死寂和冰冷。 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他身上龙涎香混合着暴戾的气息,无声地宣告着:这个失去母亲的嫡公主,她的降生,从一开始就被打上了“不祥”的烙印,被她的生身之父所厌弃。 “咳咳…呜…” 细弱而痛苦的呛咳声在死寂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她小小的身体蜷缩在稳婆冰冷僵硬的臂弯里,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稳婆终于从极度的惊吓中找回一丝力气,抖着手,用一块粗糙的、同样冰冷的布巾胡乱擦拭着她身上的血污和胎脂。 动作机械而麻木,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惶恐和完成任务般的敷衍。 布巾摩擦着娇嫩的皮肤,带来一阵阵细微的刺痛。 “快…快包起来…” 另一个稍微年长些的宫人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 她们手忙脚乱地用一块素色的、没有任何纹饰的襁褓布将她包裹起来。 布料的质地并不柔软,甚至有些粗粝,带着一股陈旧的、像是从库房深处翻出来的尘土和霉味。 襁褓裹得很紧,几乎让她无法动弹,更像是一种束缚,而非保护。 她被安置在离那张巨大拔步床不远的一张硬木小榻上。 小榻冰冷,垫着的褥子很薄。 殿内灯火通明,烛泪无声滴落,却驱不散那无处不在的阴冷和死寂。 宫人们像幽灵一样无声地忙碌着收殓皇后的遗体,动作轻得不能再轻。 但她们的目光,却像无形的针,一遍遍刺向角落小榻上的那个襁褓。 那些眼神里,没有了最初的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赤裸的、深入骨髓的嫌恶和避讳。 “灾星…” 一个极低、带着浓浓怨气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在死寂中响起。 “克死了娘娘…陛下刚才那眼神……往后可怎么办? 沾上她,准没好事!” “…嘘! 小声点! 不过…说的也是…”那些压得极低的、破碎的议论声,如同无形的烙印,伴随着帝王冰冷的注视和那扼颈的触感,伴随着皇后薨逝的哀鸣,深深地、不可磨灭地烙在了李蕴初生的灵魂之上。 “灾星”之名,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这栖梧殿冰冷的空气中,无声地弥散开来,渗入每一寸砖石,也渗入每一个角落,牢牢地钉在了那个襁褓中微弱挣扎的小生命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