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花飘落(林婷林鑫)免费小说完结_最新推荐小说庭花飘落(林婷林鑫)
林家宅院的夜晚,从来难得有片刻真正的宁静。 多数时候,尖锐的争吵声会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猝不及防地划破沉沉夜幕,将这个家勉强维持的和睦假象割得支离破碎。 那些声音多半源自父母那间朝南的卧房,穿透单薄的木板墙,无孔不入地钻进林婷的耳朵,搅得她心神不宁。 那是个闷热到让人窒息的夏夜,空气稠得像化不开的浆糊,黏在皮肤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潮湿的暑气。 弟弟林鑫在隔壁的小床上睡得正熟,嘴角挂着晶莹的口水,偶尔咂咂嘴,像是在梦里吃到了心心念念的冰棍。 起初,卧房里只有低低的交谈声,像远处滚过的闷雷,隐隐约约,却透着让人不安的预兆。 林婷屏住呼吸,手里的蒲扇不自觉地慢了下来,下意识地数着自己 “咚咚” 的心跳,等待着暴风雨的降临。 “钱呢? 这个月的生活费又见底了! 你到底把钱折腾到哪里去了?” 母亲王凤娇的声音率先拔高,尖利得像碎玻璃划过人的耳膜,瞬间刺破了夜的沉寂。 父亲林家栋的回应含糊不清,像是含着一口棉花,紧接着是床板 “吱呀” 一声闷响,显然是翻了个身,想把这质问搪塞过去。 “别给我装睡! 你昨天明明拍着胸脯说今天能收回一笔账,钱呢? 拿出来给我看看!” 又是一阵剧烈的床板晃动声,林婷仿佛能看到母亲叉着腰、满脸怒容推搡父亲的模样。 “吵什么吵? 深更半夜的,让不让人睡觉! 明天,明天肯定能收回来。” 父亲的声音带着刚被吵醒的不耐烦,还有几分难以掩饰的心虚。 “明天明天! 你都说明天多少回了? 林家栋我告诉你,要不是我王凤娇嫁到你们林家,你们这破房子早就塌了! 你们老林家能有今天的样子?” 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尖,带着翻旧账的委屈和积压己久的愤怒。 “早就怎样? 啊? 你王家又有多高贵? 当初要不是你爹看上我‘会赚钱’,能心甘情愿把你嫁给我?” 父亲也来了火气,声音陡然粗了起来,带着不甘示弱的反驳。 争吵声忽高忽低,像拉锯一样磨着林婷的神经。 她把蒲扇死死扣在脸上,试图挡住那些扎心的字句,可声音还是顺着扇骨的缝隙钻进来,钻进她的心里。 她早就习惯了这种夜晚的 “交响曲”,就像习惯了身上洗得发白的旧衣服、饭桌上常年不变的咸菜,可每一次听到,心里还是会泛起一阵酸涩的麻木。 但今晚的争吵,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激烈。 “你老实说! 是不是又去赌了? 连拿去放贷的本钱你都输光了是不是!” 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戳穿真相的尖利与绝望。 一阵难堪的沉默后,父亲恼羞成怒地吼了回去:“放屁! 我林家栋是那种没分寸的人吗? 就是... 就是对方暂时周转不开,说好过几天就还的!” “骗鬼去吧! 我昨天就问过老陈了,他说你根本就没去收账,一整天都在赌场里混着!” 接着是一阵桌椅碰撞的拉扯声,“哐当” 一声脆响,什么东西重重摔在了地上,大概率是桌上的搪瓷缸子。 林鑫在梦里不安地嘟囔了一句,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 他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吵闹,仿佛那是夜晚该有的背景音。 林婷悄悄坐起身,赤着脚走到门边,透过门板上那条细细的缝隙往外看。 堂屋里黑漆漆的,只有父母卧房的门底下,漏出一线昏黄的灯光,像一道割裂黑暗的伤口,映出地上晃动的人影。 “你搜! 你现在就搜! 看我身上有没有藏钱去赌!” 父亲的声音带着被冤枉的愤怒,又有几分掩饰不住的虚张声势。 “你以为我不敢?” 母亲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像淬了冰的刀子,“林家栋,我明告诉你,要不是为了鑫鑫和婷婷,我早就卷铺盖走了,谁还跟你在这破屋里受气!” “走啊! 谁拦着你了? 有本事你现在就走!” “啪嚓 ——” 一声刺耳的脆响,是瓷器摔碎的声音。 林婷吓得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 那里有一块尚未消退的青紫,是昨天她不小心打翻了母亲的水杯,被盛怒的母亲狠狠掐出来的。 争吵声突然停了。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整个院子,连院外的虫鸣都像是被掐断了喉咙。 这种寂静比刚才的吵闹更让人窒息,林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太清楚了,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果然,几分钟后,母亲的哭声爆发出来。 不是委屈的抽泣,而是一种绝望的、撕心裂肺的嚎啕。 这种哭声林婷太熟悉了,它通常意味着,接下来的几天,母亲都会阴着一张脸,像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家里任何一点小事都能引爆她的怒火。 “我命怎么这么苦啊... 嫁给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瞎了眼...”父亲似乎在低声嘟囔着什么,像是辩解,又像是敷衍的安抚。 接着是重重的脚步声和开门声 —— 他大概是要出去避风头,这是他应付母亲哭闹的一贯招数,眼不见为净。 但没等父亲的脚步声走出堂屋,墙上挂着的那部老式拨号电话突然 “叮铃铃” 响了起来。 刺耳的铃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突兀,像一道惊雷,吓得林婷猛地一颤,差点撞到门板上。 母亲的哭声戛然而止,父亲的脚步声也瞬间顿住。 深夜的来电,通常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父亲那些放贷 “生意” 上的事,要么就是外婆家出了什么急事。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会是好消息。 林婷屏住呼吸,紧紧贴着门缝仔细听。 她听到父亲接起电话的声音,刚才的愤怒和不耐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谨慎:“喂? 哪位啊?” 短暂的沉默后,父亲的声音明显紧张起来,甚至带着一丝讨好:“现在? 这么晚了还要? 不是说好了宽限几天吗... 我知道,我知道您急... 但我这边确实有点周转不开...”母亲似乎也快步走到了电话旁,哭声早己停了,林婷能想象出她此刻的表情 —— 眉头紧锁,警惕地竖起耳朵,试图从父亲的只言片语里判断来电的意图,眼神里满是焦虑。 “王老板,您这话说的就见外了... 我林家栋在这一带也是有名有姓的,怎么可能跑呢?” 父亲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讨好,甚至有几分卑微,这是林婷很少听到的语气,“您放心,明天,明天我一定先还一部分给您... 对,说话算话,绝不骗您...”原来是讨债的电话。 林婷悄悄松了口气 —— 不是外婆家出事就好。 但这口气刚松下去,心又立刻揪紧了:讨债电话意味着,接下来的日子里,家里的气氛会比往常更加压抑,父母的争吵恐怕也会更频繁、更激烈。 父亲挂了电话,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满是疲惫和焦虑,像一块石头砸在寂静的夜里。 这次,母亲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发难,而是罕见地保持了沉默。 一种紧张的、沉重的沉默,像乌云一样笼罩着堂屋。 林婷悄悄退回床上,把蒲扇盖在身上,假装自己刚刚被吵醒。 几分钟后,她听到父母卧房的门 “咔哒” 一声关上了,里面传来低低的交谈声,不再是之前的争吵,而是一种带着焦虑的、紧急的商议,字句模糊,却透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第二天清晨,林婷是被灶房里传来的柴火声吵醒的。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心里满是惊讶 —— 母亲竟然早早起了床,还在灶房里忙活早饭。 以往这个时候,母亲要么还在睡懒觉,要么就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准备去打麻将,这样的场景实属罕见。 她穿好衣服走到灶房,看到锅里煮着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桌上摆着一碟腌制的咸菜,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父亲坐在桌旁,眼底挂着浓重的青黑,脸色憔悴,一言不发地扒拉着碗里的粥,像是在嚼什么无味的蜡。 母亲站在灶台边,背对着她,沉默地刷着锅,只是偶尔会瞥一眼父亲,眼神复杂得让人看不懂,有愤怒,有焦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爷爷林老汉拄着拐杖慢慢走进来,在桌边坐下,拿起旱烟袋 “叭嗒叭嗒” 抽了起来,烟味瞬间弥漫开来,打破了这份诡异的沉默:“昨晚吵吵啥呢? 大半夜的,吵得人睡不着觉。” 父亲赶紧放下碗筷,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没事爸,就是... 就是跟凤娇商量点家里的事。” 母亲手里的锅刷顿了一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在爷爷投过来的审视目光下,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算是表达自己的不满。 林婷安静地盛了碗粥,坐在桌子的角落,小口小口地喝着,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像个透明人一样。 她心里清楚,父母的战争只是暂时停火了,不是因为和解,而是因为外面来了更棘手的麻烦,他们需要先 “一致对外”—— 讨债的压力,暂时压过了他们之间的矛盾。 早饭后,父亲匆匆扒了两口粥就出门了,只含糊地说要去 “想办法” 收账,脚步匆匆,神色慌张。 母亲则在屋里翻箱倒柜,最后找出一个铁盒子 —— 那是她藏私房钱的地方,平时看得比什么都重。 她把盒子里所有的毛票、硬币都倒在桌上,一张一张、一枚一枚地数着,数了一遍又一遍,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那天下午,林婷放学回家,路过村口的麻将馆时,意外地看到了母亲。 以往这个时候,她早就坐在牌桌上,和牌友们吆五喝六了,可今天,她只是站在门口,和几个牌友低声说着什么,神情焦虑,不时地搓着手。 没聊几句,她就心事重重地往家走,连平时最爱的麻将都没了兴致。 晚上父亲回来时,脸色比早上更加阴沉,进门就坐在堂屋里闷头抽烟,一句话也不说,烟蒂扔了一地。 又过了两天,林婷放学刚走进院子,就看到堂屋里坐着一个陌生的胖男人。 他穿着一身不合身的深色西装,领口敞开着,露出油腻的脖子,手指上戴着一个硕大的金戒指,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俗气的光,一看就不是善茬。 父亲正弓着腰,满脸堆笑地给他倒茶,姿态放得极低,母亲则局促地站在一旁,手里紧紧攥着围裙,眼神躲闪,不敢与那男人对视。 “哟,小姑娘放学回来啦?” 胖男人看到林婷,抬起头,笑眯眯地说。 但他的笑容很假,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像在打量一件商品,上下扫视着林婷,让她浑身不自在。 “老林,这是你闺女? 长得挺标致嘛。” 父亲赶紧给林婷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说:“婷婷,回你自己屋写作业去,别在这儿捣乱。” 林婷点点头,快步走过堂屋。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胖男人的目光一首黏在她背上,像一张湿冷的蛛网,让她头皮发麻,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几乎是逃进了自己的小屋。 果然,那天晚上,父母卧房里的争吵再次爆发了,比前几天的任何一次都要激烈,还夹杂着母亲绝望的哭喊。 “你到底想干什么? 让他来家里是什么意思? 他看婷婷的眼神你没看见吗? 那是什么眼神!” 母亲的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发抖,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绝望。 “我能怎么办? 他非要来家里坐坐,我能赶他走吗? 他是债主!” 父亲辩解道,声音却明显底气不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再说了,他就是随口夸一句,看看又能怎样?” “林家栋我告诉你! 你要是敢打婷婷的主意,想拿她来抵债,我就跟你拼命! 我说到做到!” 母亲的哭声又响了起来,这次带着撕心裂肺的恐惧,“我绝不能让我的女儿毁在你手里!” “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是那种人吗? 婷婷是我闺女,我能害她?” 父亲的声音也提高了,但林婷能听出他的心虚。 争吵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母亲压抑的啜泣和父亲烦躁的嘟囔,断断续续,像钝刀子割肉一样,折磨着林婷的神经。 林婷躺在黑暗的床上,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 月光从瓦片的缝隙里漏下来,在天花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张张狰狞的脸。 她想起白天那个胖男人的眼神,想起母亲说的 “拿她抵债”,心里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手脚冰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终于明白,父母的战争己经不再仅仅是为了钱和麻将,它像一张越收越紧的网,把她也牢牢地缠了进去。 十二岁的她还不能完全理解 “抵债” 意味着什么,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危险正在步步靠近,像夏夜的暴雨,随时可能倾盆而下,将她淹没。 屋外,夏虫还在不知疲倦地鸣叫着,衬得屋里的寂静愈发沉重。 林婷把蒲扇紧紧抱在胸前,仿佛那是一面能保护自己的盾牌。 她蜷缩在床上,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 她知道,在这个充满争吵和不安的家里,她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必须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因为父母的战争永远不会真正停火,它只会换一种形式,在她的生活里继续蔓延,首到将她拖入深渊。 而她,这个十二岁的女孩,不知不觉间,己经成了这场战争中最脆弱、最无力反抗的那片战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