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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杏花雨，雁书定情靖安三年的春，来得比往年要柔些。

京城西市的 “翰墨斋” 外，那株百年老杏树像是被揉碎的云霞裹着，粉白的花瓣簌簌落在青石板路上，沾了晨露，踩上去便染得鞋底一片湿软的香。

苏清辞提着半旧的青布书袋，站在书斋门口轻轻拍了拍裙摆上的花瓣。

她今日是来取上周预定的《昭明文选》，指尖刚触到门环，便听见里头传来一阵低沉的争执声，夹杂着书页翻动的哗啦响。“掌柜的，这册《武经总要》我昨日便说要留着，怎的今日就给了旁人？” 说话的是个年轻男子，声音清亮，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却又刻意压着音量，怕扰了周遭看书的客人。

苏清辞推门的动作顿了顿，往里望了眼。书斋里靠窗的长案旁，立着个身着墨色劲装的少年郎。他身姿挺拔，肩宽腰窄，墨发用一根素银发带束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衬得眉眼愈发俊朗。许是刚从外面进来，他肩头还沾着几片杏花瓣，指尖捏着一册泛黄的兵书，指节微微泛白，显然是真的动了气。掌柜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老者，正陪着笑解释：“陆小将军莫急，这书确实是昨日被这位姑娘先定了的。” 他说着，朝苏清辞的方向指了指。那少年郎顺着掌柜的手势转过身，目光落在苏清辞身上时，微微顿了顿。苏清辞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垂眸屈膝行了个礼：“小女子苏清辞，见过将军。

”“姑娘不必多礼。” 少年郎收回目光，语气缓和了些，将手中的兵书递还给掌柜，“既是姑娘先定的，那便给姑娘吧。” 他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只是不知姑娘借阅此书，是为研读兵法，还是另有他用？”苏清辞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神坦荡，并无轻视之意，便如实答道：“家父曾是边关文书，生前常与我讲些边关战事，我读此书，不过是想多了解些家父当年的经历。”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几分笃定，不像寻常闺阁女子那般怯生生的。少年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露出了笑容：“原来如此。姑娘对兵法竟也有兴趣，倒是难得。在下陆承煜，忝为羽林卫郎将，平日里也爱读些兵书，若是姑娘有不懂的地方，或许我们可以探讨一二。

”苏清辞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出探讨兵书，愣了愣，随即点头：“多谢陆将军。

只是小女子才疏学浅，怕是会让将军见笑。”“姑娘不必过谦。” 陆承煜笑着摆了摆手，指了指窗边的空位，“不如我们坐下说？正好这翰墨斋的茶不错，我请姑娘喝杯茶。

”苏清辞没有拒绝，提着书袋走到窗边坐下。掌柜的很快端来了两杯热茶，茶香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杏花香气，让人浑身都舒爽起来。陆承煜拿起桌上的《武经总要》，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阵法图问道：“姑娘看这‘八阵图’，依你之见，若是在平原地带作战，此阵该如何调整才能发挥最大效用？”苏清辞凑过去看了看，指尖轻轻点在书页上：“平原地带无险可依，八阵图原本的首尾呼应之法怕是难以施展。

我觉得可以将阵形缩小，加强中军的防御，同时派轻骑在阵外游走，既能侦察敌情，又能在敌军突袭时及时支援。” 她的声音不大，却条理清晰，显然是认真思考过的。

陆承煜眼中的赞赏更甚：“姑娘说得极是。我之前在演武场与将士们演练时，也试过类似的调整，效果确实不错。没想到姑娘对兵法的理解，竟比有些军中校尉还要透彻。

”苏清辞脸颊微微泛红，轻声道：“将军过奖了。我不过是纸上谈兵，哪及得上将军在战场上的实战经验。”两人就着兵书，从阵法聊到边关的地形，又从兵器的改良聊到家父当年的经历。陆承煜说起自己年少时随父亲在边关征战的往事，眼中满是憧憬；苏清辞则静静听着，偶尔补充几句父亲曾说过的边关趣闻。不知不觉间，窗外的杏花雨下得更密了，阳光透过花瓣的缝隙洒进来，在两人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苏清辞看了看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起身收拾书袋。

她今日与陆承煜聊得投缘，竟忘了时间。陆承煜也跟着起身，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书袋上，犹豫了一下，说道：“苏姑娘，今日与你相谈甚欢，不知日后可否再有机会与你探讨兵书？

”苏清辞心中一动，抬头看向他。陆承煜的眼神真诚，带着几分期待，让她不忍拒绝：“自然可以。只是小女子平日多在家中读书，怕是难得来书斋一趟。

”“那不如我们以雁传书如何？” 陆承煜脱口而出，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近日可能要随父前往边疆巡查，路途遥远，书信或许会慢些，但我定会按时给你写信。

你若是有想聊的话题，或是遇到不懂的兵书问题，也可以写信告诉我。

”苏清辞看着他略显局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好啊。那我们便以雁传书为约。

”陆承煜见她答应，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仿佛窗外的杏花都因这笑容变得更艳了。

他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递到苏清辞面前：“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玉佩，你拿着。

日后若是有急事，可凭此玉佩去羽林卫找我。”那玉佩是暖白色的羊脂玉，上面雕刻着一只展翅的大雁，触手温润。苏清辞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小心地放进书袋里：“多谢陆将军。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不如我下次写信时，给你抄录几篇家父生前整理的边关地形笔记，或许对你有用。”“那太好了！

” 陆承煜喜出望外，“多谢苏姑娘。”两人一同走出翰墨斋，杏花雨还在下着，落在发间、肩上，像是撒了一层碎雪。陆承煜送苏清辞到街角，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巷口，才转身离开。他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望了望，嘴角还带着未散去的笑意。苏清辞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她走进自己的小院，将书袋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块大雁玉佩，放在灯下细细看着。

玉佩上的大雁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展翅飞走。她想起陆承煜在书斋里的笑容，想起他说 “以雁传书为约” 时的认真，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这一夜，苏清辞睡得格外安稳。梦中，她仿佛又回到了翰墨斋的窗边，与陆承煜一同看着兵书，窗外的杏花雨簌簌落下，茶香与花香交织在一起，温暖而美好。几日后，苏清辞收到了陆承煜的第一封书信。信是用隽秀的楷书写的，字迹刚劲有力，字里行间满是对边疆的期待，还有对她抄录地形笔记的感谢。苏清辞坐在窗前，拿着信笺反复读了好几遍，然后铺开信纸，蘸了墨，轻轻写下：“陆将军安好，见字如面。

边疆风大，望将军保重身体。地形笔记我已开始整理，待整理完毕，便即刻寄往边疆…… 愿君安好，待君归。”她将信笺折好，放进信封，又在信封上画了一只小小的大雁。做完这一切，她走到院中的桂花树下，看着远处的天空，仿佛能看到一只大雁正载着她的思念，飞向遥远的边疆。杏花雨还在断断续续地下着，粉白的花瓣落在信纸上，留下淡淡的印记。苏清辞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里，多了一份牵挂，多了一个约定，也多了一份对未来的期盼。而那封写着 “愿君安好，待君归” 的书信，便是这份期盼最好的见证。第二章：流言起，雁书断绝靖安三年夏，京城的蝉鸣刚起时，苏清辞还能每隔十日收到一封来自边疆的信。

陆承煜的字迹在信笺上愈发遒劲，有时会写边疆的落日如何染红了戈壁，有时会提军营里新来了个善射的少年兵，偶尔还会画一幅简笔的地形图，问她 “此处若设伏，清辞以为当布多少兵力”。每次收到信，苏清辞都会搬着竹椅坐在院中的老槐树下，就着透过枝叶的碎光细细读。读到有趣处，她会忍不住笑出声；看到他提 “近日风沙大，帐中常积灰”，又会皱着眉找出父亲留下的旧帕子，仔细缝上几针，想下次随信寄去。

丫鬟春桃总打趣她：“姑娘这心啊，怕是早跟着大雁飞到边疆去了。” 苏清辞听了，只红着脸将信笺小心叠好，放进床头的紫檀木盒里 —— 那盒子里，已整整齐齐叠了七封书信，每一封的信封上，都有陆承煜画的小小雁影。可这般安稳的期盼，在入秋时戛然而止。九月初，本该是陆承煜寄信来的日子，苏清辞从清晨等到日暮，驿站的驿卒却始终没踏入院门。她安慰自己 “许是边疆战事忙，耽搁几日也寻常”，可又过了十日，依旧杳无音信。春桃替她去驿站打听，回来时却支支吾吾：“姑娘，驿卒说…… 近半个月都没有从羽林卫军营寄来给您的信。

”苏清辞捏着手中刚誊抄好的地形笔记，指尖微微发颤。那笔记她抄了整整一月，字里行间都是父亲对边疆的熟稔，她本想着随下一封信寄给陆承煜，可如今，连信该寄往何处都成了疑问。第二日一早，苏清辞换上一身素色襦裙，亲自去了西市的驿站。

驿卒见她是常客，倒也客气：“苏姑娘，您还是来问陆将军的信？实不相瞒，不仅是您，这半个月来，羽林卫军营寄往京城的私人书信都少得可怜，听说…… 是边疆那边出了些事，书信往来管得严了。”“出了些事？” 苏清辞心头一紧，“不知是何事？”驿卒挠了挠头，压低声音：“具体的咱也不清楚，只听来往的商客说，好像是北边的匈奴又来犯境，陆将军正带着兵在贺兰山一带驻守，怕是顾不上写信了。”苏清辞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些。

只要他平安，晚些收到信也无妨。她谢过驿卒，转身往回走，路过街角的茶寮时，却听见两个茶客的闲聊声飘进耳朵。“你们听说了吗？羽林卫的陆承煜将军，在边疆可是得了天大的好处！”“什么好处？难不成是打了胜仗，要被陛下封侯？

”“封侯算什么！我听我那在兵部当差的表哥说，陆将军在贺兰山救了一位迷路的公主，那公主是陛下的远亲，对陆将军一见倾心，陛下都有意要赐婚了！”“真的假的？

我记得陆将军好像是有婚约在身的吧？”“嗨，什么婚约！不过是和个寒门女子的口头约定，哪比得上公主的金枝玉叶？听说陆将军早就应下了，等战事一了，就要风风光光迎娶公主呢！

”后面的话，苏清辞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眼前的青石板路仿佛都在晃动。她扶着身旁的老槐树，指尖用力掐进树皮里，才勉强站稳。

“公主…… 赐婚……” 她喃喃自语，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想起陆承煜临走时说的 “以雁传书为约”，想起他递来玉佩时说的 “有急事可凭此找我”，想起信里写的 “待我平定边疆，便……”，那些曾让她满心欢喜的话语，此刻却像针一样扎进心里。她强撑着回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