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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2025-09-13 07:45:01 1 下载本文

冰冷刺骨的寒风,像无数把淬了毒的薄刃,狠狠刮过康平侯府每一寸雕梁画栋的屋檐。

庭院里,那几株名贵的西府海棠早已落尽了繁华,光秃秃的枝桠在灰蒙蒙的天幕下兀自伸展,像一张张凝固在永恒哀嚎中的、绝望的嘴。内院深处,一座偏僻幽静的抄手游廊深处,一扇紧闭的房门内,温度却比这腊月的寒风更冷上几分。烛火跳跃,映照着满室的狼藉和一室死寂。锦榻之上,身着一袭水蓝烟罗裙的女子,脸色白得像一张浸了水的素纸,嘴唇却失了所有血色,呈现出一种骇人的青灰。

她虚弱地躺在冰冷的锦被之间,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仿佛耗尽了残存的生命力。她瘦得脱了形,昔日那双被康平侯世子颜铮誉为“顾盼神飞,动我心魂”的杏眼,此刻空洞地望着床顶繁复的藻井,里面没有焦距,没有神采,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一丝被冻结的、深入骨髓的恨意。腹部清晰地绷成一道锐利的弧线,那里曾是她和颜铮唯一的羁绊,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是她这个被家族“忘掉”的庶女,在这康平侯府唯一的依靠和指望。可如今,那里正被一股阴毒而暴戾的寒流疯狂地侵蚀、撕扯。腹中的孩子……正在离她而去。

“快……青黛……” 她的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砾磨过,发出破碎不堪的嘶鸣,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求……求你……让……让我……看……看……”话音未落,房门被猛地从外面推开,带进一股更凛冽的寒气。

一个穿着鹅黄软缎袄子、身段婀娜的女子轻盈地走了进来。她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心忡忡,眉梢眼角却藏着一丝掩不住的快意。正是府里最受颜铮宠爱,也最得王夫人喜欢的颜家嫡女,颜府的明珠,她的庶妹——颜如钰。“姐姐!” 颜如钰的声音娇滴滴的,带着一种故作天真的甜腻,快步走到床边,“你身子这么弱,就别想那些烦心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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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太医说了,你这是气血虚寒,好好将养着,孩子……”她顿了顿,眼波流转,那点甜蜜的忧虑瞬间被一丝冰冷的、毫不掩饰的嘲弄所取代,“孩子嘛……兴许……留不住也是天意。”“轰隆!”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柳若凝脑中炸开!

她全身的血液瞬间冻住,浑浊的瞳孔猛地收缩,死死地钉在颜如钰那张艳丽却陌生的脸上。

天意?留不住?不!绝不!她怎么敢!她怎么敢!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指甲深深地抠进手心的嫩肉里,留下几个深可见血的月牙印,那刻骨的疼痛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证明自己还在人间不被妖魔吞噬的证据。

“如钰……” 柳若凝的声音如同寒风过境,嘶哑而冰冷,“是你……”这个问题,带着洞悉一切的惊涛骇浪,也带着垂死之人最后的不甘与绝望。

颜如钰脸上的那层伪装终于彻底被撕下,换上了一副赤裸裸的、带着恶毒快意的真面目。

她甚至不再掩饰眼底那毫不遮掩的得意和轻蔑,俯下身,那张精心描画的俏脸凑近柳若凝,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毒锥,狠狠扎进柳若凝的心脏。“是我怎么样,不是我又怎么样?

”她笑得像一朵妩媚带刺的玫瑰,“姐姐,你真以为你嫁进来,就能当上这世子妃?

就能给颜家开枝散叶?”她伸出纤纤玉指,如同抚摸一件易碎的瓷器一般,轻轻划过柳若凝惨白的脸颊,动作看似温柔,实则充满了残忍的戏谑,“颜铮哥哥他心里……只有我。你生的这个孩子……太碍眼了。它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更不该……挡我的路。”“你……” 柳若凝浑身剧烈地一颤,那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丝缝隙,里面燃烧着最后一点地狱业火,“为什么……颜铮……他……”“他?”颜如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出声,那笑声清脆,却尖锐地切割着凝固的空气,“那个蠢货?

他被你那点自以为是的‘深情’和‘示弱’蒙蔽了眼睛罢了!

他眼里只有他那个‘贤良淑德’的嫡女妹妹!你?

不过是个他一时新鲜、用来安抚我、敲打爹爹的庶女工具罢了!”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疯狂的怨毒,“你的孩子,你的命,都是我的!你得到的越多,我就越恶心!你生下他,就是对我最大的羞辱!他必须死!你也……该去死了!”柳若凝的身体猛地向上挺起,仿佛被最恶毒的诅咒击中,胸膛起伏如鼓。她眼中最后的光,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最深沉的、足以将整个世界都拖入同归于尽的黑暗!

颜如钰不再理会她濒死的哀嚎和憎恨,退后一步,用帕子捂住口鼻,仿佛害怕沾染上什么不洁的病菌。

对着一旁早已被她的恶毒惊吓住、瑟瑟发抖的粗使婆子冷声命令道:“来人!

把这碗药灌下去!这个月库房的例银翻三倍!手脚麻利点!莫污了我的地方!

”婆子颤巍巍地端起桌上早已备好的一碗浓黑的汤药,那药汁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味。

她不敢看柳若凝那双燃烧着恨意的眼睛,颤抖着手,捏住柳若凝的下颌,强行撬开她的牙关。

滚烫!苦涩!带着销魂蚀骨的阴毒!柳若凝没有反抗,也无力反抗。喉管被强行撑开的剧痛,混杂着腹内那股撕裂一切的酷刑,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那股毁灭性的力量即将冲垮她最后一丝神志的瞬间,她用尽此生最后一股力气,朝着颜如钰的方向,从喉咙深处挤出三个字,血沫伴随着每一个音节喷溅而出:“颜……铮……你……好……狠……”恨意凝聚成冰,凝结了她最后的目光,仿佛要透过这扇紧闭的门窗,将那个她曾交付了全部真心、并为之付出生命的男人,钉死在永恒的耻辱柱上。“轰——!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最后一瞬,她仿佛听到了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但,一切都结束了。冰冷的黑暗如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带着彻骨的恨意和无边的绝望。

---康平侯府,偏后院一处荒落得几乎无人问津的偏僻跨院。

铅灰色的云沉沉地压在低矮的屋檐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和若有若无的草药气息。角落里,一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小姑娘蜷缩在冰凉的柴草堆里。她约莫十一二岁的年纪,头发乱糟糟地结成绺,脸上沾满了尘土和不知名的污垢,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那双眼睛里没有属于这个年纪的懵懂和天真,只有一种死水般的麻木,以及偶尔闪过的一抹近乎残酷的清醒。她叫小丫。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只知道几年前隆冬的一个雪夜,被康平侯府的外门管家从乱葬岗边捡回来的一条小命。

因为性子木讷痴傻,常年被人欺负,被大家唤作“傻丫头”。她就是柳若凝。或者说,是柳若凝这具被命运抛弃、在绝望中沉沦的躯壳里,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灵魂火苗的……柳若凝!她没有死。或者说,她的身体被一阵无法抗拒的风卷起,在时间的长河里逆流而上,回到了她十五岁那年,被府里决定“送”给康平侯世子颜铮当通房前的卑微时刻。荒谬,又带着一丝毁灭性的讽刺。

十年啊!整整十年!她像一个被彻底遗忘在角落里的蛆虫,在这康平侯府最阴暗的角落里,腐烂、发臭,被所有人的唾弃和践踏一点点消磨掉人的形状。她“傻”了,不说话,不哭泣,只会麻木地承受一切。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灵魂从未“傻”过。

前那滔天的恨意、那刻骨的绝望、以及那份被挚爱之人视为草芥、推入地狱的……“命数”,在她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地刻进了这具“小丫”的灵魂深处!

十年如一日的、非人的折磨、打骂、欺辱,没有磨灭她,反而成了最好的磨刀石。

一次次的饥饿,一次次的冰冷,一次次的被丢弃在臭水沟旁,让她那麻木的灵魂在无边的痛苦中,一点一点地、艰难地凝聚起了形状。

那份源自柳若凝的恨,在十年炼狱的淬炼下,已然从单纯的情伤,化作了对这整个吃人世道的、滔天的、冰冷的……戾气!她回来了。以“小丫”的身份,回到了一切悲剧开始的地方。脚步声杂乱,伴随着刻薄的训斥。“天杀的懒骨头!

还不滚起来去洗猪圈!磨蹭什么!是皮痒了欠揍是不是!”一个叉着腰、满脸横肉的婆子,提着一根细长的马鞭,正唾沫横飞地对着柴房里吼叫。她叫王嬷嬷,是管着这后院的二房里的老人,素来以刻薄歹毒出名,最喜欢拿小丫出气。

鞭子呼啸着抽下来,带起一阵劲风,目标直指小丫乱糟糟的脑袋。小丫原本低着头,身体僵硬地蜷着,只有一双眼睛微微睁大。

就在鞭梢即将及体的刹那——一只枯瘦却异常稳定、爆发出一股不可思议力量的手,猛地探出!那只手快如鬼魅,精准无比地攥住了鞭梢末端!“啪!”一声清脆的爆响!

王嬷嬷感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顺着鞭子传来,震得她虎口发麻,整条手臂都麻了!

那根细长的马鞭被一股蛮力硬生生从中勒断!断裂的鞭头带着风声,呼啸着从王嬷嬷耳边擦过,深深地钉进了她身后的泥墙里,余力未消,震得簌簌落下尘埃。

王嬷嬷吓得魂飞魄散,僵在原地,脸上的横肉都因为极度的惊骇而抖个不停,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鬼魅。整个柴房陷入一片死寂。其他打杂的粗使丫鬟婆子,全都屏住了呼吸,惊疑不定地看着小丫的方向。

只见那个平时气息奄奄、连走路都打晃的小丫头,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

她身高还不及一个成年女子,穿着一身打着补丁、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身形单薄得一阵风就能刮走。可此刻,她站得笔直,像一根从乱石堆里硬生生挣脱出来的、饱经风霜却依旧倔强挺立的荆棘。

那张满是污垢的脸上,灰尘掩盖了她原本的样貌,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抬了起来!

里面没有了麻木,没有了死寂。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刺骨的……幽潭!潭水深处,仿佛蛰伏着某种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带着浓重怨毒和毁灭气息的……东西!那眼神,只消看上一眼,就让人从骨头缝里冒出寒气!小丫微微歪着头,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缓缓扫过王嬷嬷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砾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奇异的穿透力:“你……再说一遍?”王嬷嬷被她看得心头狂跳,一股莫名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那完全不是傻子该有的眼神!

那是……那是……某种……被逼到绝境、选择同归于尽前的、野兽般的凶戾!

她被这眼神慑住,竟一时忘了发怒,也忘了叫人。就在这时,一个清亮、带着一丝骄矜和不满的声音从柴房门口传来:“王嬷嬷,这是在做什么呢?

这么大的声响。”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穿着水粉色棉裙,梳着双环髻、长相俏丽的女婨端着一个小小的珐琅彩暖炉,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她是颜如钰房里的贴身大丫鬟,叫玉叶。王嬷嬷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指着小丫,指着墙上插着的半截鞭子,告状道:“玉叶姑娘!你来得正好!这个天杀的傻丫头!

不知好歹!我让她去洗猪圈,她不仅不听,还敢、敢抢我的鞭子!还……还差点伤了人啊!

这、这还了得!必须禀报给二小姐才行!”她一边说,一边恶狠狠地瞪着小丫,一副看这回你还怎么耍赖的表情。小丫的目光,从一开始的冰冷幽深,在玉叶出现的那一刻,骤然变得锐利起来!如同暗夜里的鹰隼,锁定了猎物!十年的蛰伏,她对康平侯府的人,熟悉到了骨子里。尤其是这张脸,这个声音……玉叶!颜如钰身边最得力的臂助!

当年柳若凝死前喂她喝下那碗落胎药、在她耳边吐露恶毒言语的,就有这个“好心”送药的玉叶!那碗药的腥甜味,仿佛又一次飘散在鼻尖。

玉叶被小丫那冰冷又尖锐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随即又强自镇定,端着架子,看着小丫皱起眉:“你这傻子,怎么不懂规矩起来?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也是为你好。去洗猪圈是轻省活儿,快些去吧,别惹嬷嬷生气。”她声音软糯,带着上位者对下等的随意。小丫没说话。只是那双眼睛里的幽潭,翻滚得更加剧烈了。

她缓缓地、一步步地,走向玉叶。玉叶被她那步步紧逼的气场弄得心头发慌,不耐烦道:“你站在那儿做什么?”小丫依旧没有言语。

她伸出那只刚才曾爆发出雷霆之力的手。那只手因为常年劳作和饥饿,骨节粗大,遍布细小的裂口和结茧的地方,丑陋不堪。它猛地探出!快!快到超越了玉叶的反应!

目标——玉叶怀里那个珐琅彩暖炉的提梁!“啊——!”玉叶只感觉手臂一轻,一股巨大的蛮力攥住了她的手腕!剧痛传来!她惊恐地低头,看到她那视若珍宝、甚至算得上颜如钰心爱暖炉的珐琅彩提梁,被小丫那只丑陋的手,如同捏着一根枯树枝一般,轻易地、强硬地……掰断、扭曲!

刺耳的金属折断声在安静的柴房里响起,格外的惊心动魄!玉叶看着自己心爱的暖炉被毁,又惊又怒,尖叫起来:“疯子!你个天杀的傻子!你敢毁了我的炉子!

我我我……我去告诉小姐!让打死你!打死你这个天煞的!” 她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丫松开手,任由那扭曲变形、失去提梁的暖炉“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抬起头,那张脏污的小脸上,缓缓地、极其诡异……咧开了一抹笑容。那笑容,没有丝毫温度,嘴角的上扬弧度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弧度,像一把钝刀子,一点点割开这虚伪的平静。“打?”她的声音依旧嘶哑,却清晰地响起,“好,好啊。

”她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像一阵微弱的、却带着冰冷旋风的风,径直朝着柴房外走去。

小丫走得很慢,但很稳。她穿行在那些或惊骇、或茫然、或幸灾乐祸的婆子丫头中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那双黑洞洞的眼睛里沉淀的冰冷戾气,像一张无形的网,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选择避开。王嬷嬷和玉叶僵硬地站在原地,气得浑身乱颤,指着那道瘦小的背影,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完整的字都骂不出口。那傻子刚才的眼神,像淬了毒一样,烙在她们心头,让她们觉得只要再多说一句,就会被万箭穿心!偏院深处,一间曾经堆放杂物、如今废弃已久的小屋子。小丫推开虚掩的、布满灰尘的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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