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问空山不见尘(宁宸虞楚鸢)免费小说笔趣阁_完结版小说推荐叩问空山不见尘(宁宸虞楚鸢)
第1章身负异香的宁宸本是寺中僧侣,却仍未能逃脱被冷情公主强掳入府的命运。 后因公主虞楚鸢发现他身怀至阳元体,便将他锁入深院。一次疗伤之后,他靠在公主汗湿的肩头,声音低哑地问:“一月后殿下即将迎娶我兄长,可否放我回寺庙? ”虞楚鸢闻言手臂一僵。她缓缓坐起身,美艳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冷厉。 她答道:“不行。”宁宸脸色微变,追问:“为何?”虞楚鸢慢条斯理整理好宫装,才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漠:“之恒体弱,你既身负至阳元体,往后需代他承受暗卫的淬炼与试药。”她顿了顿,又道:“你父亲也已同意。 ”宁宸脸色霎时惨白:“殿下是要将我一生囚于这后院,做兄长的药引?”虞楚鸢转身,已恢复高高在上的清冷姿态:“之恒都不介意,你有什么可委屈?能替他分担,是你的福分。 ”她伸手掐住他下颌,目光冰冷地逡巡他的脸:“本宫此生只爱之恒一人。若不是他体弱,凭你这出身,怎配踏入公主府半步!”宁宸如遭雷击,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之人。 寺中那些耳鬓厮磨、烛影摇红的日夜,难道全是虚妄?他声音抑制不住地发抖:“这三年来,殿下当真……从未对我有过半分私情?”虞楚鸢眸中似有微光一闪。还未开口,便有宫人匆忙来报:“殿下,宁公子心悸发作,太医已前去诊治……”话音未落,虞楚鸢已拂袖疾步离去,唯留下一道冷绝的背影。宁宸的心如同被冷风刺穿。她虽未回答,他却已读懂。他眼眶发热,恍惚想起从前。他本是侯府庶子,母亲早逝,父亲一心偏爱嫡出的兄长。从小到大,他只捡兄长不要的旧衣饰物,唯有内侍二弦与他相依为命。嫡兄宁之恒自幼锦衣玉食,更早早与公主定下婚约。 父亲因兄长体弱,将他送往寺庙清修,美其名曰替兄祈福。这一待,便是十三年。寺中清贫,师兄弟却待他极好。他与二弦不必再看人脸色度日。那段时光是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欢愉。 直至虞楚鸢上山为兄求平安符,误中奸人算计,身中烈性蛊毒。那夜,去禅房送斋饭的宁宸被公主拉入房中,压在佛前,被迫运功为她逼毒整夜。翌日清醒,他对上公主晦涩的眼神,想起关于她性情冷绝、接近者皆无好下场的传闻,害怕得跪地求饶。 未料公主竟留他一命,还暗中筑密室,夜夜召他运功疗毒。后来他才知,公主身中寒毒,唯独靠近他才能缓解。整整三年,他几乎每日都要耗尽内力为她疏导,连受伤期间都不得歇息。情浓之时,公主也曾带他偷偷外出。两人同逛灯市、泛舟太湖。 人前冷傲的公主会温和地递给他糖人,同他一起放飞纸鸢。她偶尔流露的片刻温柔,让他误以为是真心。他甚至不可自拔地沉溺其中,却在得知虞楚鸢将与兄长完婚时,悄悄藏起所有情意。时至今日,他才知自己错得多么离谱。在她心中,他从始至终只是有用的药引。允他入公主府,也仅为让他代兄试药。他无力倒向冰冷床榻,指节深深抠入沉香木床沿。门外突然传来杂乱脚步声。一群面容冷硬的侍卫闯入房中。 他惊慌地想抓过外袍,却被粗暴地拽起。侍卫抄起刑棍,毫不留情地捅向他酸软的腰腹。 宁宸疼得闷哼,体内残存的内力瞬间紊乱。侍卫见状才停手,猛地松劲,使他重重跌在冷硬地面。冰冷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殿下有令,宁公子一日未正式进门,你便一日不能耗尽元气。”“此举是为防你恃宠而骄,伤了未来驸马的心。 ”宁宸猛地抬头:“你说什么?”侍卫面无表情地重复一遍。宁宸只觉噬骨寒意席卷全身。 原来三年来,他数次内力大涨又莫名溃散,并非意外。他总以为虞楚鸢是顾及他根基不稳,怜他修行不易。却从未想过,这一切只因宁之恒未嫁入公主府,她不忍心让心上人有半分不适。心口像被人狠狠剜了一刀。 宁宸颤抖着双唇道:“若怕内力损耗过度,我可服散功散。”侍卫冷笑,眼中尽是鄙夷:“散功散毁人根基,服多了再难修行。若真坏了根骨,你还拿什么替宁公子承受试炼?”宁宸彻彻底底心死如灰。原来在这公主府,他连自己的身体都做不得主。第2章宁宸伏在冷硬的金砖地上,透骨寒意不及心头万分之一冷。侍卫头领见他半晌不动,冷笑着掷下长剑:“深秋庭前落叶多,即刻扫净。每日为宁公子诵经祈福,更不可怠慢。 ”众人脚步声渐远。他忍痛撑起身,重新披上灰扑扑的僧衣。虞楚鸢曾抚他衣角低语,说最爱看他穿僧衣焚香诵经,道梵音清心,佛前的他最是沉静。如今他才恍然。 她哪是爱佛法清净。不过是要借他这双手,跪破蒲团,敲穿木鱼,为她真正放在心上的人求一世平安。哪怕将他锢在公主府,也要他日日准时为宁之恒叩首祝祷。可明明虞楚鸢,最是嗤笑神佛之人。庭院里,银杏叶落得纷乱。宁宸握住扫帚,望满树枯黄出神。几个小太监靠廊下偷闲嚼舌根,声音清晰飘来。“殿下对宁公子极体贴,一听他心悸,立马推了今日所有事务,召全太医院诊治。”“何止。听说殿下曾亲自冒险,深入极北冰原,只为给宁公子采千年寒玉调理身子。”“殿下说,宁公子是她此生唯一挚爱,值得世上万千宠爱。”一字一句,如淬毒刀子,狠狠扎进宁宸心口。京城谁人不知,长公主权势滔天,日理万机。往日无论私事多忙,即便抱恙,也强撑着处理政务。而今,宁之恒仅几声心悸,她便能为她抛下一切。她竟爱他至此。一阵冷风过,银杏叶扑簌簌落,满目萧瑟。宁宸麻木地挥动扫帚,不一会儿,冻得四肢僵硬。内侍二弦端简陋饭食进门,见他瑟缩扫叶,眼圈瞬间红了,冲过来夺扫帚:“公子,这些粗活我来,您回屋歇着。 ”宁宸摇头,腰腹被刑棍捅伤的痛未消,稍动便牵扯全身。二弦见他脸色惨白还做这些,心里难受,嘴上没了顾忌:“都怪大公子。要不是他,您也不必吃这么多苦,连公主也……”“别说了。”宁宸轻声打断,低头掩住咳嗽。 二弦赶紧搀他坐下:“我看大公子就是装病。什么体弱,他分明好得很,昨日还能在园中赏菊饮酒。”他心疼地脱下自己单薄外衫,硬给宁宸披上。 宁宸终觉一丝暖意,回头却见二弦衣衫更单,双手冻得红肿开裂。鼻尖一酸,将外衣展开一半裹住二弦:“是我连累你受苦。”二弦抹眼泪:“奴才不苦,能跟公子身边,心甘情愿。”宁宸握紧他冰凉的手,声音轻却坚定:“总有一日,我定带你离开这牢笼。 ”二弦眼中骤然泛出光彩,用力点头。院外突然传来环佩叮咚声。抬眼望去,一片夺目华光逼近。宁之恒头戴玉冠,身披月白锦绣华服,由侍从小心搀扶,弱不禁风地走来,更显清雅出众。二弦立刻警惕地挡在宁宸身前。宁之恒的侍从翻了个白眼,朝宁宸扬声:“我家公子心善,念你在此凄清,又逢中秋,特赏你侯府秘制五仁月饼,解你思家之苦。”二弦急忙开口:“大公子见谅,我家公子从不食月饼,怕无福消受。 ”“哪来的阉奴,也敢插话。”二弦未反应,那侍从已上前,抡圆胳膊扇下。脆响落下,二弦脸上瞬间浮起血红指印,嘴角溢出血丝。“二弦。”宁宸想护他,却被侍从一把掀开,额头重重磕在石阶,顿时破口流血。侍从再度抬手。巴掌接连落下,二弦的呜咽碎在风里,渐成含糊痛苦的呻吟。宁宸顾不得头上伤口,连连哀求:“兄长。都是我的错,与他无关。 求您高抬贵手,放过二弦。”宁之恒却只垂眸,悠然抚着袖口银线刺绣,眉眼无波。情急下,宁宸脱口:“兄长如今纵容恶奴行凶,若传出去,怕于您清誉有损。”此话出,宁之恒终于抬眼看她。“谁敢妄议之恒。”清润却含威严的嗓音骤然响起,砸入众人耳。 宁宸猛地回头。虞楚鸢不知何时立于廊下,目光冰冷如刃。她像看陌生人般扫过他额上伤口,径直走向宁之恒,执他手,语气瞬间温柔:“天寒地冻,你身子弱,不该来这种地方。 ”宁之恒柔柔一笑:“无碍,我只怜惜弟弟独自在外多年,想来瞧他过得好不好。 ”一旁侍从立刻抢着抱屈:“殿下明鉴。我家公子好心给二公子送月饼,他却不由分说辱骂大公子。您可要为大公子做主。”虞楚鸢目光落那盒月饼上,沉默。 宁宸暗中攥紧掌心。她知他对花生致命过敏。若还有半分怜惜,便不该信一面之词。 可下一秒,便知自己错了。虞楚鸢语气淡漠无情:“既如此,便喂他吃下去,才不枉之恒一番心意。”转瞬间。宁宸已被宫人死死按住,强行撬嘴塞入月饼。不过片刻,裸露皮肤泛出大片恐怖红疹。他呼吸艰难,喉间猛地呛出大口鲜血。众人吓了一跳。 虞楚鸢眉头一皱,下意识欲上前。宁之恒却适时软倒她怀中,痛心疾首:“殿下,弟弟向来身体强健,怎会因一个月饼吐血。莫非他仍怨我,故意装病要我担恶毒名声? ”此话出,虞楚鸢立刻抛宁宸于脑后。她心疼地打横抱起宁之恒:“别怕,本宫自会处置妥当,断不让你声名有损。”扔下满地狼藉和吐血的宁宸,转身就走。临走前,还在他碎裂的心上再捅一刀:“传令下去,不许太医为宁宸诊治。他既喜欢装病,便让他好好尝尝,硬挨病痛是什么滋味。”第3章喉间血腥气不断上涌,宁宸分不清身上更痛,还是心口更痛。意识渐涣散模糊。“公子。”余光里,只剩二弦趴在地,一声声绝望哭喊他的模样。大抵虞楚鸢最后那句话太伤人。 宁宸竟破天荒梦见从前。梦见虞楚鸢曾怜惜地拥他入怀,承诺日后必堂堂正正送他回云府。 梦见她不厌其烦教他剑术,他不慎脱力时,及时收剑稳稳扶住。还有他生辰那夜,她在月下温柔吻他,许诺让他一生喜乐无忧。梦中的每一个她,都不似现实中冰冷绝情。 他忍不住沉溺,却又狠狠告诫自己,这一切皆是虚妄。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周身疼痛如跗骨之蛆,啃噬残存意识。过敏的滋味生挨着实难受,可虞楚鸢不准人医治,他只能硬熬。二弦守床边急得团团转,却无计可施。最终,望向公主府正殿方向,眼中似下了决心。天光大亮时。宁宸费力掀开沉重眼皮,哑声唤了几句二弦。 二弦提着简陋食盒,一瘸一拐进门。见他毫无血色的脸,眼泪立刻大颗落下:“公子,您终于醒了。快,把这药喝了就不疼了。”他刚要接药碗。一股冷风猛地灌入,宁宸心下一惊,抬眼望去。院子里,虞楚鸢长身玉立,对上他视线,眼中寒意凛冽:“宁宸,你好大狗胆。竟敢偷盗药材。之恒的补药一日不可断,你是不是存心想害死他。 ”宁宸百口莫辩。女人周身散发骇人威压。二弦吓得跪倒在地,想自家公子平白受屈,强忍恐惧,以头抢地,据理力争:“殿下明察。药不是偷的,公子更不可能偷。 这药是奴才花钱买的。”“您不能这样冤枉公子。您曾亲口说会护公子周全,如今却连一口救命药都不准他喝。难道只有大公子的命是命,我家公子就活该卑贱如泥吗。 ”一旁侍卫瞬间拔刀,雪亮刀刃架在二弦纤细脖颈:“放肆。 区区贱奴也敢顶撞殿下与未来驸马,找死。”宁宸身子剧颤,急忙跪行至虞楚鸢脚边,不住叩首:“殿下开恩。二弦年幼无知,求您饶他这次。往后我定严加管束,绝不会再犯。 ”仰起脸,泪水混着血污纵横。那双曾无数次与他亲密交缠的眼,此刻却冷如千年寒冰。 他张张嘴,发不出声,只用眼神哀求。只要她一句话,二弦就能活。 虞楚鸢却只淡淡瞥他一眼,移开视线,语气无情:“这奴才口出狂言,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扔出公主府。”“以此为例,往后看谁还敢妄议之恒半句。”“不要。 ”五十大板,是要活活打死二弦。宁宸再也忍不住,挣扎着想护到二弦身后。 手腕却被虞楚鸢死死攥住,动弹不得。“殿下。我求求您。求您不要带走二弦。 这公主府里我只有他了。我保证以后会很听话,无论是祈福还是试药我都会照做,只求您放过二弦。”回应他的,是虞楚鸢深不见底的眼眸。他的心直直坠入冰窟。 虞楚鸢薄唇轻启,吐出冰冷字句:“拖下去行刑。”这话如利刃,彻底捅穿宁宸的心。 为给宁之恒立威,她竟真要杀二弦。二弦哭喊着被拖出,到门口仍嘶喊:“公子别怕。 二弦今生伺候您是福分。往后的路您自己走。”直至拖到院外施刑,二弦凄厉哭喊和诉不公的声音仍不断传来。宁宸死死抓住虞楚鸢衣摆,双目赤红:“我求你,求求你放过二弦。楚鸢。”这是他入公主府来,第一次脱口唤她名字。虞楚鸢垂眸看他,眼底情绪翻涌。宁宸哭得撕心裂肺,以为她有犹豫,更用力磕头哀求。额头撞在冷硬金砖,鲜血染红一片,虞楚鸢却始终未松口。渐渐,院外的哭喊声微弱,终被冷风吹散,再听不见二弦任何声息。宁宸骤然僵住。一名侍卫快步进来复命:“禀殿下,那奴才受刑时大喊冤枉,遂咬舌自尽了。”死了。宁宸瘫软在地。与他情同兄弟的二弦,就这样被活活逼死。一口鲜血猛地从喉间涌出。虞楚鸢见他如此,眼底似有片刻动容。 可出口的话依旧冰冷彻骨:“不过一个贱奴,死了便死了。”“来人,送他回房,好生看管。 ”第4章不过片刻,喧闹庭院重归死寂,只剩他一人。冷风呼啸过。 宁宸只觉彻骨寒意从四方袭来,一时分不清眼前是现实还是噩梦。他跌跌撞撞冲出院外,石阶上只余一滩未干暗红血迹,和一支他送二弦作成人礼的桃木簪。还差十天,二弦就满十八岁了。他到死都用自己微薄力量和清白,为他正名。宁宸无力跌坐在地,秋风萧瑟,远不及心底万分之一冷。再也抑制不住,胸腔气血翻涌,又一口鲜血喷溅在冰冷石阶。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恍惚看见二弦对他笑,昨日还鲜活的人,转眼已阴阳两隔。再次睁眼。宁宸是被喧天锣鼓唢呐声吵醒的。 那喜庆喧嚣像刀子刺他嗡鸣的脑袋。下意识哑声唤二弦,直到久久无人应,才猛然惊觉二弦没了。余光忽瞥见地上熟悉食盒,底下似压着纸条。指尖颤抖展开,是二弦稚嫩却认真的字迹:“典当玉佩一枚,换得清风散一包。”末尾按着鲜红手印。 那玉佩,是他生母留下的唯一遗物。宁宸死死攥紧纸条,指甲掐进掌心,掐出血痕。 二弦拿他最珍视的念想,换了他一剂救命药。宁宸猛地捂住双眼,眼泪却决堤般从指缝涌出,几乎淹没整颗心。强撑支离破碎的身子,紧捏那张当条跌撞出门。二弦跟他一辈子,生前没过一天好日子。死后,他拼尽一切也要还二弦清白。未想,刚踏出房门,便被几名面色冷硬的侍卫请到公主府正殿。宁宸攥着那张薄薄当条,眼眶通红望向高座上华光夺目的宁之恒。“大胆贱奴。见未来驸马还不跪拜。 ”有人从背后狠狠踹他膝窝,猝不及防,重重跪倒在冰冷地砖。动静引殿内众人纷纷侧目。 “这就是宁家庶出二公子。果真一股子寒酸气。”“庶出就是上不得台面,出了家还不安分,存着攀附心思。”“听说他出家是专程为宁公子祈福。既如此,便由二公子亲自伺候宁公子用膳,也算全你本分。”宁宸充耳不闻,只死死盯手中当条。 一名侍从直接塞一杯热茶进他手,厉声道:“去,给宁公子奉茶。”刚将茶盏奉上。 宁之恒瞥见杯底漂浮的小虫,吓得失声尖叫,手中茶盏应声落地。 闻讯而来的虞楚鸢疾步踏入,见状不由分说,抬手狠狠扇了宁宸一耳光。力道之大,直接将他掀翻,碎裂瓷片和溅出的茶水泼他一身,疼得他蜷缩咳嗽。 虞楚鸢将瑟瑟发抖的宁之恒紧紧护在怀中,目光扫过地上仍蠕动的虫子,眼中冰寒刺骨。 语带毫不掩饰的厌恶,字字如刀:“就因你那贱奴死了,你便用这下作手段报复。宁宸,是不是本宫往日对你太宽容,才让你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宁宸忍着剧痛,竭力举起手中当条,声音嘶哑:“殿下要打要罚,我绝无怨言。但二弦从未偷药,求殿下明察。”虞楚鸢的怒气不消反增:“一个低贱奴才罢了,也值得你念念不忘。 若今日之恒有闪失,本宫定将那贱奴挫骨扬灰。”宁宸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宁之恒是她心尖皎月,旁人难道就皆是脚下尘泥。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她口中,竟薄如草纸。 “殿下,此子屡生事端,此次决不能轻饶。”“没错。这次敢下虫,下次就敢下毒。 ”“殿下不如废了他这身不安分的武功,以儆效尤。”宁宸身形一僵,死死攥紧那张当条,不再争辩,心中只剩死寂凄凉。虞楚鸢深深看他一眼,最终冷眼扫过满座宾客,沉沉道:“今日中秋佳节,不宜见血。此事作罢。”宫人立刻尖声催促:“宁二公子,还不快谢殿下恩典。”宁宸额首叩地,声音平静如枯槁:“罪奴谢殿下恩典。”话音未落,她怀中的宁之恒突然身子一软,昏厥过去。“太医。”虞楚鸢厉声喝道,“快宣太医。 ”太医匆匆诊脉后大惊失色:“殿下。此乃邪祟侵体之兆啊。”“邪祟。 ”虞楚鸢眸色骤然阴鸷,抱宁之恒的手臂下意识收紧,“府中怎会混入邪祟。给本宫彻查。 ”一时殿内人人自危。突然,那太医颤抖着手指,直指向跪地的宁宸:“是他。一定是他。 邪祟之气皆源自他身。”第5章满堂死寂,落针可闻。 一位衣着华贵的宗室子弟率先打破沉默,沉声道:“殿下,既确定邪祟源头,为保宁公子平安,也为府中安宁,此祸患当立即处置。 ”众人纷纷俯身附和:“请殿下以大局为重。”虞楚鸢脸色阴沉得能滴水,目光锐利刺向太医:“你当真确定。若有半句虚言,本宫摘你脑袋。”太医伏地叩首,声音发颤却肯定:“臣以全家性命担保。邪祟之气确源自宁二公子其身。此祟不除,宁公子性命危在旦夕。”“殿下。”众人见状,跪倒一片,声浪更高,“请殿下速速决断。 ”虞楚鸢攥紧拳,目光扫过地上惨白无言的宁宸,又看向怀中气息奄奄的宁之恒,喉结滚动,竟罕见有一瞬迟疑:“驱除邪祟可还有其他温和之法。”太医支支吾吾,在她逼视下才颤声:“或可尝试古法。先以荆条鞭笞九九之数,驱散表层邪气,再以黑狗血泼身,秽气浸染。其后赤足走炭火,灼尽阴邪。”“最后跪铁钉板,直至邪祟彻底清除,或可保宁公子无恙。”此言出,满座皆惊。这哪是除邪,分明是夺命酷刑。虞楚鸢瞳孔骤缩,下意识厉声斥:“不可。”恰此时,她怀中的宁之恒发出痛苦呻吟:“楚鸢姐姐我好痛浑身都冷。”虞楚鸢立刻伸手紧紧回握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焦灼:“别怕,之恒,我绝不会让你有事。”下一秒。似下定了决心,将宁宸彻底抛于脑后,冷声指令:“便依太医所言。立刻行刑。”说完,转身将宁之恒紧紧护在怀中,不再看身后。宁宸只觉心脏被无形手狠狠攥住,骤然停跳。 她为宁之恒,当真是昏了头,这荒诞邪说竟也全然信。他被粗暴按在冷硬地面,粗糙带刺的荆条狠狠抽打单薄脊背。破空声呼啸而至,一道道狰狞血痕迅速染红素色僧衣。 他咬破唇,硬生生将所有痛呼咽回喉咙。痛到极致,反而麻木,只觉浑身血液都冷透。 荆条才停,腥臭粘稠的黑狗血便迎头泼下,糊住眼睛,带来窒息般恶心。尚未喘过气,又被粗暴推搡到烧得通红的炭火前。赤足踏上滚烫炭火,每一步都皮开肉绽,发出焦糊气味。 宁宸硬是咬碎银牙,一步一血印走过去。脚底下的火焰再灼人,也比不过此刻逐渐冰冷死寂的心。最后是寒光闪闪,钉尖朝上的铁钉板。侍卫毫无怜惜,直接将他推倒其上。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鸣终于冲破喉咙。剧烈疼痛让他浑身痉挛,几乎瞬间昏死。高座上,虞楚鸢放于膝上的手几不可查地轻颤,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几乎忍不住起身喝停。太医急忙叩首阻止:“殿下。此刻若停,邪祟反扑,前功尽弃。 宁公子恐有性命之危。”虞楚鸢欲抬起的手僵在半空,最终缓缓垂下。她终究没有再回头。 血泊中,宁宸抬起被血污糊住的眼,望向始终背对着他的窈窕身影。可从始至终,那女人都没转身看他一眼。宁宸心中自嘲地笑,鲜血从嘴角溢出。这就是他曾倾心爱慕的人。 他的痛,二弦的命,在他兄长面前,统统轻贱如草芥。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一瞬。 被一声轻微咳嗽强行拽回一丝清明。是宁之恒醒了。虞楚鸢的声音紧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与怀疑:“为何之恒还未好转。”猛地转向太医,目光如炬:“你胆敢欺骗本宫。”太医噗通重重跪倒,冷汗涔涔:“殿殿下息怒。 二公子身上最后一丝邪气顽固异常,乃至亲血脉相连之怨念所化,寻常方法难根除。 ”“至亲血脉。”虞楚鸢眉头紧锁,语气森寒彻骨,“说清楚。”太医头埋得更低,几乎匍匐在地:“殿下,最后这缕邪气,源于二公子生母在天之灵的不散怨念。 唯有毁其灵牌,掘其坟冢,再将他浸入特制药浴三日三夜,逼出邪毒,方能彻底保宁公子安康。”“掘坟毁灵牌。”虞楚鸢呼吸猛地一窒,倏然转头看向血泊中几乎不成人形的宁宸。心头莫名被尖锐物刺中,竟生出几分强烈不忍与迟疑。可事已至此,宛若箭在弦上。她不能拿之恒的性命冒险。 “没听到太医的话。”声音冷硬如铁石,对侍卫厉喝,“即刻去办。掘坟,毁牌,不得有误。 ”“不不要求求你不能动我娘。”宁宸竟挣扎着抬头,努力想看清她的方向,破碎的声音从喉咙挤出:“殿下求您那是我娘。”然而他微弱如蚊蚋的哀求,被殿内冷风一吹,便散了。两名侍卫面无表情上前,粗暴架起他。下一刻,他被扔进早已备好,装满刺鼻药液的巨大木桶。浓烈苦涩药味瞬间吞没他。 丹田传来阵阵剧烈绞痛,仿佛有重要东西正被强行剥离身体,清澈药液迅速被大量涌出的鲜血染成刺目红。有经验的侍卫探头一看,顿时失声尖叫:“不好了。他这是经脉逆流,走火入魔了。”第6章那熟悉令人绝望的剧痛,瞬间将他拖回无数次被迫承受骨肉分离的痛苦回忆。此刻已心力交瘁,再无力思索更多。 不知过了多久,才从无边黑暗中挣扎着醒来,失神地盯着头顶熟悉的青纱帐幔。 身上伤口虽已简单处理,但疼痛依旧如跗骨之蛆,寸寸啃噬着神经。记忆如潮水涌来,最后定格在虞楚鸢那句冰冷决绝的掘坟毁牌,痛得几乎喘不过气。简直不敢相信,虞楚鸢竟真为了宁之恒,连死者的安宁都不放过。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 宁公公端着汤药小心走进,身后小太监抬着几箱明显贵重的补品:“宁公子,这些是殿下特意赏您补身子的。”宁宸目光扫过锦盒中的血燕老参,声音嘶哑破碎:“拿走。 ”一看到这些,就仿佛见到二弦惨死那日的情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宁公公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公子,这些是御赐珍品,最是滋补。再说您如今身子不同往日,重伤未愈,万事当以休养为重,保重贵体要紧。”宁宸一愣,随即嘴角扯出一抹惨淡至极的弧度:“不必了。”他摇头,声音轻如叹息,“我命贱福薄,消受不起这天家恩赏。”宁公公见他神色决绝,只得摇头重重一叹,示意小太监将东西原样抬走。一连数日,宁宸都被困在屋内养伤。虞楚鸢踏入房时,他正陷入可怕的梦魇,梦中全是二弦青白的脸,母亲泣血的泪眼,以及那些无能为力的惨烈过往。身体不住发颤,却仿佛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只有无尽的冰冷。 “宁宸?阿宸。”耳边似乎有人不停地呼唤,嗓音低沉压抑,带着某种陌生的情绪。这小名,唯有已故母亲才会这样温柔唤他。模糊间,他下意识抓住一片冰凉滑腻的衣袖,泪流满面地呓语:“母亲儿子好累撑不下去了。”那呼唤声戛然而止。 待他终于从噩梦中挣扎着醒来,口中满是浓重苦涩的药味。睁眼,虞楚鸢放大的娇颜近在咫尺,她方才竟用嘴亲自给他渡药。反应过来,宁宸如被烫到,猛地用力推开虞楚鸢。猝不及防,虞楚鸢被推得一个趔趄,后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形。 眼底掠过清晰的愕然,随即被浓浓的不悦与愠怒取代:“宁宸,你在跟本宫置气。 ”宁宸偏过头,用力用袖子擦拭嘴唇,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贱民不敢。”这举动,在尊贵的公主眼中,无疑是赤裸裸的挑衅。“不敢。”她一把擒住他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本宫看你是胆大包天。本宫允你留下,对你已是破例恩典,你还在这闹什么脾气。”恩典。他没忍住,竟低低笑出声,眼泪都笑了出来。她的恩典,便是将他当玩物囚禁,杖杀他唯一亲人,毁他母亲安息之地,转头却说这是恩赐宽容。 窗外秋雨淅沥落下,凄冷彻骨。他缓缓转过头,眸中一片枯寂死灰:“贱民累了,殿下请回。 ”虞楚鸢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冷笑:“你闹来闹去,无非是怨本宫当日选了之恒,未护你。 既如此,本宫便成全你。”一把将他扯过,粗暴地摔在冰冷的床榻之上。“你要做什么。 放开我。”宁宸惊恐挣扎,却被她看似纤弱却异常有力的手死死钳住,动弹不得。 带着怒意的吻如密集冰雹落下,粗暴蛮横,毫无怜惜。“我还带着伤。你不能这样。 ”他绝望嘶喊,做最后抵抗。虞楚鸢却猩红着眼,动作毫无停顿,甚至更为粗暴:“放心,你身子骨硬朗,承受得住本宫的怜爱。”整整一夜,宁宸只觉身体如被拆散重组,每寸骨头都叫嚣着疼痛。挨到一切结束,旧伤处不断传来阵阵钝痛。他蜷缩在床角,无意识破碎地喃喃喊着二弦母亲。那副破碎脆弱的模样,终究触动了她心底某一处细微角落。 虞楚鸢手指动了动,刚想伸手将他揽入怀中安抚。门外却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殿下。 不好了。宁二公子心口疼得厉害,请您即刻过去瞧瞧。”虞楚鸢动作猛地僵住,随即毫不犹豫地收回手,迅速起身穿衣。宁宸空洞的目光落在窗外连绵的雨丝上。 寝殿门被毫不留恋地关上时,眼角那抹温热,终于悄无声息地滑落。直至雨声渐歇。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冰冷彻骨的床榻爬起。要离开这里,回寺庙去,哪怕死,也不要死在这窒息的公主府。艰难行至府邸偏僻角门,隔水榭竹林。方才还同他缠绵的女人,正坐于暖亭中,温柔细致地一勺勺喂宁之恒喝药。虞楚鸢眼中的柔情,简直能溺毙世人。 “殿下待宁二公子当真深情似海。”身边侍从窃窃私语,满是羡慕,“听说殿下一手精妙的推拿手法,正是专为宁二公子学的。”“何止。 宁二公子但凡有个头痛脑热,殿下必定彻夜不离,亲手照料。 ”“听闻宁二公子自上次驱邪后,贵体大安。 殿下一高兴便让礼部将大婚之日提前了整整一月。这般急切,真是羡煞旁人。”秋风乍起,卷起枯叶,宁宸只觉四肢百骸冷得刺骨。原来,她允他留下,只因迫不及待要娶宁之恒。 他踉跄后退,没走几步,眼前一黑,重重晕倒在冷硬的地面。 第7章意识在浓烈呛人的熏香中缓缓聚拢。“醒了。”宁之恒慵懒地靠在软榻上,纤指捏着茶盖,轻轻拨弄着浮沫。一个眼神示意,身旁侍从立刻端来一碗浓黑的汤药:“兄长真是好福气,这些是殿下赏我的极品血燕和百年老参炖的补汤。如今多亏兄长驱邪有功,我身子大好了,婚期也提前。这一切,可要好好感谢兄长。”宁宸偏头躲开递到唇边的药匙。见此,宁之恒也不恼,只笑着打量他惨白如纸的脸,说出口的话字字如刀,直戳心窝:“好兄长,这汤药里,掺了你母亲灵牌烧成的灰呢。你不喝,对得起老人家在天之灵吗。 ”宁宸身子狠狠一颤,猛地抬头,眼中尽是血丝:“你再说一遍。”见四下无外人,宁之恒彻底卸下伪善面具,眼中满是鄙夷与恶毒:“一个卑贱的旁支,也配与我争抢。 当真和你那下贱娘亲一样,不识抬举。活该她当年被乱棍打死。”愤怒,不甘,刻骨的怨恨瞬间冲垮了理智。宁宸第一次失控地厉声呛回:“不准你辱我娘亲。 ”可他的愤怒在宁之恒眼中,只显得可笑可怜。宁之恒冷笑,扬声:“愣着干什么。 赶紧把药给他灌下去,一滴都不准剩。”宁宸拼命挣扎,但重伤未愈的虚弱身体哪敌得过几名健壮侍从。被死死按住,粗暴地捏开下颌,那碗浓黑腥苦的药汁被硬生生灌了进去。苦涩味疯狂蔓延,直至确认他吞咽殆尽,侍从才松手。不过片刻,腹部便传来一阵剧烈,刀绞般的撕裂痛。宁宸痛得蜷缩起来,冷汗瞬间浸透衣衫:“你给我喝了什么。”宁之恒红唇轻启,宛如毒蛇吐信:“不过是些寻常补药,只不过额外多加了一味上好穿肠散而已。”话音刚落。 “你们在干什么。”虞楚鸢大步踏入内室,一眼便见宁宸身下血迹。 宁之恒如受惊小兔扑入她怀中,声音发颤,泫然欲泣:“殿下我看兄长一直不肯用疗伤药,心中担忧,特意来给他送一碗没想到他突然就流血了殿下,我好怕。”太医立刻上前查看,片刻后摇头,跪地禀报:“殿下恕罪,宁大公子他伤势急剧恶化,内腑受创。 ”虞楚鸢身形猛地一滞,脸上闪过近乎茫然的震惊与不敢置信。宁之恒闻言,立刻满脸自责,泪珠滚落:“都怪我若不是我多事,兄长就不会出事了。”话音刚落,立刻有心腹侍从跪倒,疾声道:“殿下明鉴。宁二公子仁善之名满府皆知,他不止一次嘱咐奴才们好生照顾大公子。 此事定是大公子自己不惜命,故意设计,想嫁祸二公子。”“住口。不准你这样说我兄长。 ”宁之恒适时打断,泪眼婆娑地望着虞楚鸢:“殿下,兄长这样做全因太爱您了,不像我,只会拖累您。”他深吸一口气,似下了极大决心般,柔声道:“不如大婚之日,您将兄长一同娶了,纳为侧君,也算全他一番痴心,免得他再行差踏错。 ”虞楚鸢看他泪眼盈盈,委曲求全的模样,心头刚因他重伤而生的些许对宁宸的愧疚,瞬间消失干净。轻轻为他拭泪,满眼温柔与疼惜:“之恒,本宫此生只你一人,绝不纳侧。 ”说完。抬眸看向榻上血流不止,面无人色的宁宸时,眼神已冰冷刺骨,满是厌弃:“一个连自己身子都顾不好的蠢钝之人,如何能与你相提并论。 ”宁宸躺在冰冷的血泊中,看她将伤他至深的人拥入怀中轻哄。原来,这便是她口中挚爱的杀伤力。只需一滴泪,便能让他再次见识虞楚鸢的凉薄。 宁之恒依偎在虞楚鸢怀中,朝他投来转瞬即逝的得意冷笑,紧接着便娇弱蹙眉:“殿下,我头好晕。”虞楚鸢立刻打横抱起他,头也不回地离去。 只冷冷丢下一句决绝的命令:“你就待在这屋子里好好反省。何时知错了,本宫再来见你。 ”第8章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去。冷风穿堂而过,只余下宁宸一人,和满室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他无力地趴在床头,十指死死抠着床沿,木屑刺入指甲也浑然不觉。脑海里反复回荡的,只有虞楚鸢那双饱含厌恶与冰冷的眼,和她那句蠢钝之人。自那日虞楚鸢亲口下令禁足。府中下人最擅拜高踩低,送来的饭菜多是馊冷之物,他也只麻木吞咽。隆冬渐至,寒意刺骨。他再未见过她。 但门前守卫和往来路过的侍从却莫名多起来。整日说着似是而非的闲话。 “前日殿下陪二公子在太液池放数万盏荷花灯,祈愿岁岁常相见。”“婚期定在一月后,听说殿下怜惜二公子,竟亲自为他描眉挑选喜服,真是鹣鲽情深,羡煞旁人。 ”宁宸静静听着,每听一句,心底便麻木地将与虞楚鸢相关的过往狠狠划去一笔,如用钝刀剜腐肉。日子一天天过,院中的银杏树叶早已落尽,只剩枯枝嶙峋地指向灰白天空。 远处突然传来震天的锣鼓喧哗与鞭炮声,一片耀眼的喜庆红光映亮了半边夜幕。 宁宸挣扎着推开房门,扶着门框哑声问:“外面何事喧闹。”守门侍从被吓了一跳,见一个瘦削如骷髅的黑影,定睛一看,才认出是形销骨立的宁宸。 侍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今日是殿下和宁二公子大婚的吉日,这都听不出。 ”宁宸听着那喧嚣的唢呐锣鼓,手默默抚上脸颊,一片冰凉湿意。突然,院门被人从外粗暴地踹开。为首内监冷着脸高声:“正君娘娘仁善,听闻大公子伺候人的手艺颇佳,今日大婚,特请您前去观礼伺候。”他被人粗暴地反剪双手,押解至新房门外,强按着跪在冰冷地上。身着大红新娘喜服的虞楚鸢走出,见他时眉头骤然蹙起:“你怎么在此。”一旁宫女立刻躬身回道:“回殿下,是正君娘娘心慈,见大公子长期禁足可怜,想求您一个恩典,今日便赦免他,往后留身边做个伺候小厮也好,全当积福。”虞楚鸢盯着他看了片刻,目光复杂难辨,最终收回视线淡淡道:“既是正君的意思,宁宸,你日后便留正君身边伺候。 ”声音陡然转冷,带着警告:“但本宫丑话说在前头,若你再敢对正君有半分不敬,本宫定不轻饶。”宁宸缓缓叩首,额头抵着冰冷刺骨的地砖,声音平静无波澜:“奴才遵命。 ”虞楚鸢见他这副行尸走肉,全然认命的模样,心头莫名被什么东西尖锐刺中,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殿下,吉时快到,莫让新娘子久等。”宫女低声催促。 虞楚鸢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从跪伏的宁宸身上径直跨过,未回头一瞥,快步走入洞房。 宁宸将自己蜷缩起来,一动不动。直至雪花悄然落下,缀满他单薄肩头,染白枯枝。 殿内烛火通明,暖光摇曳,将窗纸上亲密交缠的人影放大,清晰得令人窒息。 男子婉转的呻吟隐约传来:“殿下轻些臣侍受不住。”随后是衣料摩挲的窸窣声,压抑的喘息,和女子低沉温柔的哄诱:“乖之恒,放松些让本宫好好疼你。 ”宁宸跪在冰天雪地里,只觉心脏被一寸寸撕扯得粉碎。想起以往,虞楚鸢在床榻上一向对他只有粗暴索取,没有任何温存仪式,没有锣鼓喧天,更没有十里红妆。直至此刻,他才真正明白。原来她并非天生冷情寡欲,她的所有温柔,耐心与珍重,全毫无保留地给了宁之恒。寒风似穿透了他空荡荡的胸膛,带走最后一丝温度。 他倒在冰冷雪地,听着殿内彻夜不休的缠绵声响,直至东方天际泛起微弱曙光。翌日清晨。 殿门吱呀一声推开。虞楚鸢衣冠整齐地走出,居高临下地看着雪满肩头,几乎冻僵的他,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让你来伺候正君,你便是这般偷奸耍滑,跪在此处装可怜。 ”宁宸抑制不住地剧烈咳嗽,单薄身躯颤抖如风中落叶。虞楚鸢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一段时日不见,宁宸瘦得几乎脱了形,只剩一把骨头。眉头紧皱,刚要开口问。 一只保养得宜的纤长玉手从门内伸出,亲密地挽住她的手臂:“殿下,我收拾好了,我们这便出发。”宁之恒容光焕发地走出,珠翠满头,见到雪地里的宁宸,故作惊讶:“呀,兄长怎还跪在这里。雪地寒凉,快起来。”作势要俯身去扶,虞楚鸢却拉住了他,语气温和:“不必管他,莫误了上山拜佛祈福的吉时。”拜佛。 宁宸空洞的眼珠几不可查地微动了一下。宁之恒精准捕捉到这细微反应,笑道:“殿下,不如带兄长一同去。他曾在佛门清修多年,有他在旁诵经祈福,定能为我们早日诞下麟儿多添福缘。”说着,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 宁宸猛地看向他的肚子,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被她强占后,虞楚鸢先是满意,可不过片刻,便冷硬地警告他安分守己。他垂下头,在心里默默又划去一笔。马车内温暖如春。 虞楚鸢细致体贴地为宁之恒捶肩揉手,嘘寒问暖,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句恩爱无双。车厢外,宁宸闭目假寐,不愿再多看车内一眼。熟悉的寺庙山门终于出现在眼前。 看着那古朴的飞檐翘角,宁宸眼眶一热,几乎落泪。终于回来了。可下一秒,虞楚鸢冰冷的声音便打破了幻想:“宁宸,收起你的那些心思。”顿了顿,语气警告:“别妄想逃脱。没有本宫的命令,你永生永世都别想离开公主府半步。”说罢。 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宁之恒,踏入大殿,虔诚跪在佛前,求神佛赐福宁之恒,又在姻缘树下郑重许愿,要与宁之恒做生生世世夫妻。“二位施主姻缘天定,必能白头偕老,多子多福。”师太笑着送上开过光的平安符。宁之恒娇羞地倚在虞楚鸢肩头,她温柔细致地为他系好平安符:“本宫不求子嗣绵延,只愿之恒一生平安顺遂,无忧无虑。 ”语气郑重如山盟海誓。宁宸默默转身,走向自己曾住多年的简陋禅院。“阿宸师弟。 ”正在洒扫的师兄师弟见他,又惊又喜地围上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众人向他身后张望,疑惑:“二弦那小子呢。怎么没跟你来。他不是最爱凑这热闹。 ”宁宸心脏骤然剧痛,强忍泪水,声音沙哑:“他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在府里养着,没让他跟来奔波。”大家不疑有他,纷纷跑回屋,拿出各种晒干的草药塞给他:“这都是我们一早去山里采的,不值钱,但药效好。 你带回去给二弦,他准高兴。”抱着满怀带着山间清苦气味的草药,宁宸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一位师兄心疼地抱住他,却惊愕道:“怎么瘦成这样。脸色也这么差。 是不是在公主府受委屈了。”看着一张张关切熟悉的面孔,宁宸心中酸涩难当,却只能强压下,轻轻摇头:“没有,我在公主府很好。”然而,他的憔悴和悲伤怎瞒得过这些看他长大的人。寒暄不过片刻,公主的随从已前来冷声催促。 师兄师弟们满眼不舍,欲言又止:“师弟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临别时,众人皆红了眼眶。 宁宸一步三回头,似要将这人间最后的温暖牢牢刻入骨髓。抱着那包草药,他慢慢往回走。 忽然。一名小和尚连滚带爬,惊慌失措地扑倒路边,声音凄厉:“不好了。正君娘娘遇袭。 殿下大怒,下令封锁全寺,要所有人陪葬。”第9章宁宸身形狠狠一颤,怀中的草药尽数散落在地。他跌跌撞撞,不知摔了多少次,终于冲到了前殿。 只见寺中僧众皆被缚跪于地,瑟瑟发抖地围成一团。虞楚鸢立于中央,周身戾气翻涌,宛如修罗降世。“既然不肯说出真凶,那便全杀了,一个活口不留。”她声音冰冷,不带一丝迟疑。“不要。”宁宸扑跪在地,声声都是哀求。“殿下,他们都是出家人,怎会行害人之事。其中必有误会。求殿下放过他们,他们都是养育我长大的师兄师弟,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虞楚鸢面无表情:“行刺正君,本宫宁肯错杀一千,也绝不会放过一人。”宁宸心中一颤,还想再求。虞楚鸢垂眸,对上他的眼。两眼相望,她的眼底只剩丝丝缕缕的杀意。“再多说一句,本宫连你一并处决。”宁宸怔在原地,仿佛不可置信。就这一瞬的迟疑。殿内惨叫声骤然响起,兵刃入肉之声不绝于耳。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与记忆中二弦惨死那日的味道重合。他脑中一片空白。 不顾一切地起身冲了进去。虞楚鸢下意识伸手去拦,指尖却只触到他飘飞的衣带。冲至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目的血红。方才还笑着塞给他草药的师兄师弟,此刻已倒在血泊之中,生机断绝。宁宸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世界在他眼前轰然坍塌。疼爱他的人,一个又一个,因他而死。他扶着门框,缓缓滑坐在地,单薄的肩膀剧烈颤抖着,最终发出压抑到极致,如同困兽哀鸣般的悲泣。那哭声凄切绝望,让虞楚鸢的心莫名跟着一颤。忽然,一声轻柔虚弱的呼唤传来。“殿下。”宁之恒脸色苍白,披着雪白狐裘,额角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痕,由侍从搀扶着走来。虞楚鸢立刻上前,失而复得般将他紧紧拥入怀中:“之恒。你没事了。太好了。”“臣侍已无大碍了。 ”宁之恒柔顺地靠在她怀里。“无事便好。”虞楚鸢松了口气,随即想起什么,语气转冷,“你头上的伤,告诉本宫,是谁伤的。本宫定将他碎尸万段。 ”宁之恒却面露困惑:“这伤是臣侍自己不小心磕到了桌角,并无人加害。 ”虞楚鸢身体猛地一僵,声音不由得拔高:“什么。”一旁侍从立刻跪地解释:“殿下息怒。 都怪这寺里的小和尚。他们竟胡言乱语,说此庙不求子,硬要指引正君去远处的观音寺。 正君求子心切,在此殿前硬是跪了半柱香,心中焦急,起身时才会不慎磕碰晕厥过去。 ”宁宸的哭声顿时停止了。冷风一吹,他只觉命运荒谬可笑到了极致。 仅仅因为一道自己磕碰的伤口,她便不由分说,屠尽了整座寺庙。屠尽了这些看着他长大,给他最后温暖的亲人。虞楚鸢僵硬地转过身。她对上宁宸那双几乎滴出血泪的双眼,一时竟被钉在原地。良久,她才沉沉开口:“此事是本宫过于急躁,错怪了人。 你想要什么补偿,本宫都可以给你。”她说得轻飘飘,可一百多人的命就这么没了。 这一切全都因为宁之恒想求子。人命在他们眼中,果真轻贱如草芥。宁宸闻着鲜血,胸膛里怒火中烧。他眼中恨意迸发,指向宁之恒,“我想要他的命,殿下也能给吗。 ”宁之恒被他眼中的恨意吓了一跳,急忙躲进虞楚鸢怀里。这一指,瞬间将虞楚鸢心中那点微末的愧疚击得粉碎。她眸色瞬间沉冷如墨,将宁之恒护得更紧:“本宫知你伤心过度,口不择言,此次恕你无罪。”她语气陡然凌厉,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但正君是本宫的命。本宫不准任何人冒犯他,你,也不能。 听明白了吗。”宁宸听着这话,心中竟再无半分波澜。原来哀痛到了极致,只剩下死寂的空洞与麻木。虞楚鸢等了一会儿,未见他回应,眸中最后一丝耐心耗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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