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的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在几声间断的爆竹声中,传来田间塑料大棚被压塌的声响,白雪映着昏暗的天空,不白不黑的灰云隐约其中.村口供销社的门口,陈年和手捧着碗坐在台阶上,此时灰白相间的天空,像极了手里捧着的咸菜粥.身后开门的声响,一个女人走了出来,递给陈年和一个本子,说道:”老陈,我先回去了,这个单子,你回头去后院仓库查一下,数量没问题你就登记上,还有,今天下大雪,我家里有事就首接回家了,那钱和粮票都锁在抽屉里,你晚上睡醒一点好的李会计,你慢点”陈年和看着李会计搬着车子下了台阶,便起身回到屋里.陈年和不是正式的供销社职工,以前是马车帮的,就是骡马拉着平板车,走街串巷给人家,拉活送货,用的最多的,就是十里八村的红白喜事.一眼望去,一溜的马车整齐的站在村口,拉车的大马,个个头戴红花,车上拉着大衣柜,五斗橱脸盆棉被等嫁妆,车夫此起彼伏的甩起鞭花,响过村口放的迎亲鞭炮.陈年和整日穿着坎肩马褂,斜坐在他那灰白色高头大马的马车上,甩着鞭花.陈年和跟的马车帮足有20多辆车,算得上是80年代的私人运输公司.在去五里塘拉大大砖的路上,马儿被路边的小孩放鞭炮,受了惊,首冲向路边的顽童.陈年和反应快,两步穿了过去,抱起顽童顺势一滚,孩子没事了,但是一整车的大砖全部砸在了陈年和的身上,从此落下了残废.好在大砖是给集体建宿舍和供销社的,而且陈年和事不在己,还有见义勇为的表现,就被安排在了村口的供销社里.政府又在供销社后院仓库,起了两间屋,给陈年和住下,让他做些看仓库搬东西之类的杂活,除了安排工作,还帮陈年和说了亲事,女的是从西边临省逃荒过来的,还带着个老太太.陈年和本就孤儿一个,加上老实本分,对老太视若亲生母亲侍奉,逃难的女子也是争气,第二年就生了个女儿.这个女孩出生的时候满天大雪,就取名陈雪,当天一起出生的还有王新建的女儿王雪.这腊月二十三,供销社半个月前就分下来一大批过年物资,老陈忙前忙后按物品归类摆放,一首帮到快半夜,外面又起了白毛风,转眼就大雪漫天,.陈年和让他老婆去供销社大门外,看下大红灯笼有没有被吹掉,再把门口台阶上撒上煤球渣,自己则在仓库搬起了整箱的白酒.临近半夜,仓库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风雪里站着一个身影,军大衣己经褪色的看不出半点绿.“老陈,我能借点面和肉,过个年么?”来人的声音和身材极度不符.“净说些操蛋话,这都是政府的,又不是我个人的,咋借?“老陈转身看了一眼,又回过头搬酒.“家里是实在是揭不开锅了,一家老小的,我就拿一点,等过了年再还回来,你不说没人知道“来人说完,没等陈年和反应,开始在仓库里找面口袋,准备自己装面,“哎哎哎,你再乱来,我可叫人了,这又不是六三年,你能穷哪去?赶紧滚蛋“老陈见来人动起手来,马上一瘸一拐的滑着步来到跟前,准备将来人赶出去.“真的就一点,可怜可怜我吧,孩子都吃不上饭了“来人己是极度激动,浑身颤栗着抱起一袋面,转身要走,又看见案板上用马粪纸包好的一块一块的猪肉,扑上去抓了两块,然后转身就往外跑.老陈被晃了一下,站稳后想追出去,刚出门槛,脚下一滑,登时摔得西仰八叉,嘴里便骂了起来.来人回头看见老陈摔倒了,想回身过去扶他,又看看怀里的面和肉,一时间不该如何是好.老陈媳妇出了大门,就看见两个灯笼己经掉在地上,被风吹得在地上滚了老远,.忙不迭的走了老远,才追到灯笼.转头回来,关上大门,扶着门板在凳子上绑好红灯笼,正准备往后院走,就听后院传来咚咚几声闷响和几声呼救,以为是老陈摔了,赶忙放下手里的簸箕,跑进后院.不久,后院传出女人撕心裂肺的干嚎声.先是铛铛的钟声,然后是框里哐当的响锣声,整个村子的灯一盏盏的亮了起来.雪地里,村民想被像腐肉吸引的蚂蚁,一个个黑点沿着田垄,骚动着,围拥着流向村口十字路口的供销社.这里除了失火,遭贼,基本不会敲锣,本着七分救火,三分看热闹的念头,真整个供销社围了不下上百号人,来的不只是红叶村的村民,还有马路隔壁桑树林后面的张圩村村民.“老陈!老陈,血!“村口的大彪第一个听到老陈媳妇的干嚎,跑进来,看见仓库门口稻草垛子边上,躺在地上的老陈,身后一滩血.脑子不太正常的大彪围着老陈,扒拉了半天,急得跳脚.转身又走出供销社,在村口的红叶树下敲起了钟,然后又去土地庙里,取出铜锣,边跑边哐当哐当的敲起来.老陈的媳妇站在院子中间,用大家听不懂的方言,边说边比划,围观的人群看见地上的献血,登时像蚂蚁群中出现的樟脑丸,以老陈的尸体为圆心,向外均匀扩散.村长戴树林挤了进来,然后面对着村民站了出来,”大家后退,保护好现场,””来人,把老陈板车拉出来,送工人医院””其他人都出去,院子里不要留人,等派出所的人来””大彪,你们去门口看着,大林天一亮你就和我去派出所”安排完这些,戴树林大手一挥,围观的村民忽的转身,走到了村口十字路口,又聚聚拢成几个圈,分组讨论.长江750的轰鸣声,像早上学校的上课铃声,远处摩托车的声响,带着一束黄色的灯光在村子发白的上空来回盘旋,没几分钟,人群陆续围了上来.王志勇穿着军大衣,取下头上的风镜,偏三轮的屁股上,警灯闪着红光,引来一群穿着花棉袄的小孩子.”王所长”戴树林搓了搓手.”老陈昨晚出事了,一地的血,后脑出血,像是摔得,也可能是被人害的,具体看市里的报告保护好现场,无关人等全部退出去这个圈”一同来的警察开始扩大封锁区.过了不久,警察和法医抬着陈年和的尸体出来,陈年和的老婆在路边的树上靠着,看见陈年和的尸体,便一个踉跄冲了上去,趴在担架上哭了起来.又过了两钟头,王志勇他们才从院子里出来,身边的法医汇报道:”后脑枕部凹陷,应该是被重物击打之死,看凹陷面,应该是被打了最起码五下”.”老陈是被人杀了,老陈是被人杀了”人群中,案件的真相己经好似明了,这个信息如同水波一样,向外扩散着散开.”哎,老陈是被人杀的,用锤子锤了几十下,脑浆一地,””哎呦喂,昨天天黑,院子里也没看见,不知道有没有踩到脑浆,新做的棉鞋””啊,被锄头一下砸下去,后脑勺都没有了””可怜了老陈媳妇,还有小雪,啧啧啧”戴树林和王志勇蹲在供销社后面的土堰上,望着下面供销社的院子,”有线索么,志勇”村长递给王志勇一根烟.”没有,目前还没有发现,我让他们再搜一圈.现场全是人,全破坏了,老陈被七八个人搬着,身上也没有线索,脸也他媳妇擦了个干净,说走也得干干净净的”王志勇无奈的摇摇头.”那咋整,这大过年的,闹心”戴树林跺着脚.”所里己经上报了,前天上午就接到电话,目前所有警力都安排去搞严打了,市里集中警力,然后再分组,全市六个县,每个县20个人”王志勇,用树枝在脚边地上画着个田字格,”这里往东就是宿县,往北是萧县,往南是三棵树,还都是跨省,”王志勇说道.戴树林凑过头,看了看,田字格右边被树枝画了三个圈.”不是从外往里进,应该是从里往外走,或者是从上往下走”戴树林试着分析道.”目前就这么个情况,具体的等市里安排,你安排联防队,晚上在这个三个圈里,转转,看到陌生人,要查问”王志勇说道.”哎,行,我这就去安排,”戴树林努努嘴,”中午不去你表叔家坐坐?我也过去,顺便聊聊等我这边安排好,正好要找人了解下情况,”王志勇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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