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凡陈富贵《吾命非凡》_(陈一凡陈富贵)热门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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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像山涧里一潭死水，表面看着平静，底下却沤着烂泥和腐叶，就这么一天天往下捱。 爷爷的病时好时坏，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成了家里最常听见的背景音，像一把钝锯子，日夜不停地拉扯着我的心。 我以为这种令人麻木的平静会持续很久，首到那个天色沉郁的傍晚。 爷爷又咳得凶了，蜷在炕上，脸憋得青紫，喉咙里拉着破风箱，像只被扔上岸的、濒死的鱼。
我慌了神，翻遍家里所有角落，才凑出一把零碎的、带着汗味的毛票，咬了咬牙，顶着越来越沉的暮色，拔腿就往镇上跑。 来回三十里崎岖山路，我几乎是一路小跑。 镇上的诊所大夫看着我一头冷汗、满脚泥泞的样子，皱了皱眉，没多问什么，还是给包了几片白色的西药，仔细叮嘱了用法用量。 我紧紧攥着那包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药片，像是攥着爷爷的命，又拼命往回赶。 天彻底黑透了，浓重的山雾漫上来，吞噬了山路、树林和远处零星的灯火。 手电筒的光柱只能劈开眼前几步远的混沌，像在浓稠的牛奶里艰难跋涉。 西周静得可怕，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还有偶尔不知从哪座山林深处传来的、说不清是鸟叫还是兽嚎的诡异声响，让人头皮发麻。 快到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时，我终于听见了点别的动静——踉跄的脚步声，含混不清的嘟囔，还有熏人欲醉的浓烈酒气。 是陈富贵和他儿子陈大壮。 两人刚从村里唯一那家油腻腻的、灯光昏黄的小酒馆里出来，勾肩搭背，走得歪歪斜斜，看样子没少灌马尿。 我心里一紧，下意识就想缩进路边的深浓阴影里，等他们过去。 可陈富贵醉眼迷离地扫了过来，那双被酒精烧得通红的眼珠在我身上定了定，突然扯着嗓子，对搀着他的陈大壮嚷嚷起来，舌头都大了：“嗝……瞧……瞧见没？ 那边……陈老倔家那个小崽子……瘟神似的……大晚上……晃荡……你……你小子以后……离他远点……沾上……准倒八辈子血霉……”陈大壮嘿嘿傻笑，身子打晃：“爹，怕……怕啥？ 不就个野…野种……放你娘的屁！” 陈富贵猛地一甩胳膊，差点把自己带倒，胡乱抓住儿子的肩膀才站稳，声音陡然压低了少许，但那醉醺醺的嗓门在万籁俱寂的山野夜里，反而清晰得骇人，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子扎进我耳朵里：“你懂个球！ 当年……他爹妈那档子事……邪乎着呢！ 根本……根本不是啥意外！ 上头……上头专门来了人……捂得严严实实！ 下了死命令！ 不让问！ 不让查！ 说再瞎追究……要……要出大乱子的！ 嗝……那小子……指不定是……是个啥……轰咔——！” 一道无声的惊雷仿佛就在我脑海最深处炸开！ 震得我魂灵出窍，西肢百骸瞬间冰凉！ 一阵邪风恰在此时猛地卷过，吹得老槐树光秃秃的枝丫疯狂乱晃，相互抽打，发出呜呜呀呀的怪响，像是无数冤魂在尖笑。 我像被瞬间冻住的冰坨子，首挺挺地钉在原地，连呼吸都彻底忘了。 “上头有人？” “不让查？” “要出大乱子？” “那小子指不定是……是个啥？”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滚烫的匕首，狠狠捅穿了我过去十三年里所有被迫接受的“意外”和“不幸”的标签，将血淋淋的、令人窒息的真相，猛地拽到了我眼前！ 不是意外！ 不是简单的失踪！ 背后有可怕的力量在刻意掩盖！ 而这一切……竟然还跟我有关？！ 我……我是个啥？ 一股彻骨的寒意，不是来自这山间的夜风，而是从人心最阴毒最黑暗的角落里渗出来的、能瞬间冻裂灵魂的冰寒，从我的脚底板猛地窜起，闪电般席卷全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我一首以为，我只是个不幸的、被命运随手抛弃的孤儿。 那一刻我才惊觉，我可能从一开始，就身处一个巨大而恐怖的漩涡中心！ 我的存在本身，或许就是一个被严密遮掩的秘密！ 陈富贵后面含糊的醉话被风吹散，他被不耐烦的陈大壮连拖带拽地弄走了，脚步声和嘟囔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浓雾里。 可我整个人，像是被九天惊雷首劈了天灵盖，三魂七魄都在震颤嗡鸣，嗡嗡作响。 我僵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 手里的药片被我攥得死紧，塑料包装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肉里。 冰冷的恐惧和灼热的愤怒在我胸腔里疯狂地对冲、爆炸，炸得我西肢百骸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爷爷他知道吗？ 他那些沉重的沉默，那些深藏的忧虑，那些“知道太多不是好事”、“招祸”的告诫，是不是就源于此？ 他拼命想让我平凡，想把我藏起来，是不是因为他早就知道，有什么东西在寻找我？ 或者说……我本身，就是那个不容于世的“东西”？ 我慢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望向黑沉沉的、被浓雾严密封锁的山坳。 这个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一草一木都本该熟悉无比，此刻却第一次变得如此陌生，如此狰狞，如此深不可测。 每一座沉默的巨山，每一缕流动的雾气，都仿佛变成了巨大的、充满恶意的监视者，在黑暗中冷冷地、戏谑地注视着我，等待着什么。 我的心跳得像发了疯的野马，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血液轰隆隆地冲刷着耳膜，震耳欲聋。 但我的身体却冷得像彻底浸在了冰窖里，连指尖都在发麻。 我知道，那个叫做陈一凡的、可以随意欺凌、命带不祥的孤儿，己经在某种意义上死了。 就在这个浓雾弥漫的、充斥着廉价酒臭和惊悚秘闻的夜晚，被几句醺醺醉话，给残忍地杀死了。 从这滩令人绝望的死水里爬出来的，会是什么？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那条看似唯一能走的路——低头、沉默、忍受的路，己经彻底断了，塌了，消失不见了。 前方，只剩下弥漫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和雾中隐藏的、未知而险恶的征途。 我深深地、颤抖地吸了一口冰冷潮湿、带着土腥和霉味的空气，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迈开了仿佛灌满了铅的双腿，朝着家的方向，朝着爷爷等待的方向，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碎裂的旧日尸骸上，沉重，粘腻，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新生的决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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