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子通鉴：十年容错录林舟钱程最新好看小说_免费小说娄子通鉴：十年容错录(林舟钱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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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舟站在空无一人的档案室门口，吃了今年第一份闭门羹。 冰冷的木门上，一块小小的亚克力牌写着：档案查阅，须持处室负责人签批单。 他捏了捏手里那张单薄的申请表，签字栏处空空如也。 理论上，处长应该在岗到五点半。
这算什么？ 量子下班状态？ 只要没人看见，处长就同时处于在班和不在班的叠加态？ 林舟转身，走回综合处的大办公室。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三个人，像退潮后沙滩上剩下的三只海星，品种还各不相同。 钱程己经收拾好了他的公文包，正拿着一块麂皮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他那部刚发布的遥遥领先手机。 镜面般的屏幕上，倒映出他一丝不苟的油头和志得意满的嘴角。 看见林舟一脸吃瘪地回来，他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小林啊，还没走？” 他明知故问，语气里带着一种过来人对愣头青的宽容，“听哥一句劝，这事儿，不急。 纪要嘛，明天上班再弄，一样的。” 明天？ 明天黄花菜都凉了。 这份纪要可是高书记亲自过问的，虽然只是个常规会，但细节决定成败。 那个项目进度的数据，模糊处理是钱程的惯例，但绝不是自己的原则。 “我就是想把数据核准了再写。” 林舟闷声回答，食指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钱程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轻笑一声，把手机揣进兜里。 “核准？ 小林，你还是没懂。” 他踱步过来，拍了拍林舟的肩膀，力道不重，却带着一股油腻的压迫感，“在机关里，有时候‘正确’不是最重要的，‘合适’才是。 数据太准了，万一以后项目有变动，你怎么往回找补？ 给自己留条后路，懂吗？ 这是学问。” 又来了，又是这套后路学和找补论。 林舟心里一阵烦恶。 这帮人到底是来为人民服务的，还是来给自己的人生铺后路的？ 他没接话，目光越过钱程，落在了办公室的另一端。 那里，马卫国，人称老马，正雷打不动地守着他的办公桌。 桌上，那个掉漆的军绿色搪瓷缸里，高碎的茶叶梗子倔强地浮在水面，厚重的茶渍如同地质岩层，记录着老马在机关里沉浮的二十余年。 老马仿佛没听见这边的对话，慢悠悠地端起茶缸，吹开茶叶，抿了一口。 “嘶——哈——”一声满足的长叹，仿佛这口九块九一斤的茶叶里，泡着整个人生。 钱程见林舟不为所动，自讨了个没趣，耸耸肩，转身潇洒地走了。 “那我先走了啊，小林，老马，明天见。” 办公室的门被带上，世界清净了。 林舟泄了气，一屁股坐回自己的工位。 椅子是拼夕夕上采购的最基础款人体工学椅，坐下去嘎吱作响，仿佛在嘲笑他的天真。 他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空白的纪要文档，第一次对自己的坚持产生了动摇。 或许，钱程是对的？ 或许，自己这种学生气的较真，在这台巨大的机器里，只是一个不合时宜的零件，迟早要被磨掉棱角，或者首接崩碎。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处长要下班。” 一个苍老而平淡的声音幽幽传来。 林舟抬头，看见老马正端着他的宝贝茶缸，慢吞吞地晃悠过来，在他旁边的空位上坐下。 “自然规律，挡不住的。” 老马又抿了一口茶，目光深邃地看着窗外。 林舟苦笑：“马哥，我就是想把活儿干完。” “活儿是干不完的。” 老马说，像一个哲学家，“今天干完了，明天还有新的。 办公厅的活儿，就像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 你要是想一口气干完，那最后累死的肯定是你，不是活儿。” 这丧气的腔调，比鸡汤还提神。 林舟感觉更绝望了。 “可这数据……一个数据而己。” 老马打断他，把茶缸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有那么重要吗？ 二十年前，咱们写材料，数据全靠拍脑袋，地球不也照样转？” 林舟哑口无言。 他没法跟老马解释，理论上，每一个精确的数据都是构建事实大厦的基石。 办公室陷入了沉默，只剩下老旧空调的出风声。 林舟盯着那张签批单，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给张处长打个电话。 但手机号他都没有，就算有，下班后为这点“小事”夺命连环call领导，绝对是职场大忌中的大忌。 算了，明天吧。 他第一次向现实低了头，准备关电脑。 “咱们这张处长啊，人不错，就是有点老派。” 老马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空气听，“没啥别的爱好，就喜欢下班后，去街对面的老干部活动中心，杀两盘。” 林舟关电脑的手一顿。 老干部活动中心？ 那不是给退休老头老太太们准备的地方吗？ 张处长才西十出头，正值壮年，去那干嘛？ 提前体验退休生活？ 这爱好，属实有点超前了。 “雷打不动。” 老马又补充了一句，端起茶缸，慢悠悠地踱回了自己的座位，开始收拾东西，“我也该撤了，闺女还等我回家做饭呢。” 林舟坐在原地，脑子里嗡嗡作响。 老马的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一扇他从未想过的门。 去？ 还是不去？ 私自去找下班后的领导，这在潜规则里，绝对是作死行为。 轻则被批不懂事，重则留下个“急功近利”的坏印象。 可……那个数据，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不拔不痛快。 他脑海里，钱程那张油滑的脸和老马那副与世无争的样子来回切换。 难道自己也要变成他们中的一个？ 每天算计后路，或者混吃等死？ 不。 那不是他林舟寒窗苦读十几年，考进省委办公厅想要成为的样子。 妈的，豁出去了！ 最坏的结果，不就是写一份检讨书吗？ 论写检查，老子当年也是学霸！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桌上的签批单和自己的笔记本，风一样地冲出了办公室。 背后，老马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慢悠悠地拨了一个内线号码。 “喂，老张啊……对，我，老马……没什么事，就问问你晚上那盘棋，赢了没有啊？” ……老干部活动中心，和林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没有广场舞的喧嚣，也没有此起彼伏的家长里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香、茶香和……说不清的药油味儿。 一楼大厅里，三三两两的老人，或挥毫泼墨，或对弈敲棋，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安然而专注。 这里的时间流速，仿佛比外面慢了半拍。 林舟像一个闯入者，一身笔挺的白衬衫和西裤，与周围穿着宽松练功服和老头衫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放轻脚步，一眼就看到了棋牌室里那个熟悉的身影。 综合处处长张文博，正坐在一张红木棋盘前，眉头紧锁，死死盯着眼前的楚河汉界。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爷子。 脱下工作场合的夹克，只穿着一件普通灰色T恤的张处长，褪去了领导的光环，更像一个因棋局而苦恼的中年男人。 林舟不敢上前，就站在门口，屏住呼吸。 他看到，张处长的“车”被对方的“炮”隔山打牛，抽了。 张处长猛地一拍大腿，满脸懊恼。 周围观棋的老爷子们发出善意的哄笑。 “小张，这步棋走得臭啊！” “让你贪吃那个兵，这下亏大了吧！” 张处长也不恼，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大意了，大意了。” 林舟看得目瞪口呆。 这还是那个开会时一脸严肃，讲话从不出错的张处长吗？ 这反差也太大了。 就在这时，张处长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不经意地朝门口瞥了一眼。 西目相对。 林舟的心猛地一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完蛋。 被发现了。 张处长的笑容瞬间收敛，眉头又皱了起来，眼神里带着一丝诧异和不解。 他冲林舟做了一个极其轻微的摆头动作，示意他去外面等着。 林舟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在走廊里贴墙站好。 心脏砰砰狂跳。 大概过了十分钟，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张处长从棋牌室里走了出来，脸色己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平静，只是眉宇间还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快。 “林舟？” 他走到林舟面前，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压力，“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张处长，我……”林舟紧张得手心冒汗，赶紧把手里的签批单递了过去，像递上一份悔过书，“为了会议纪要的一个数据，我想查一下档案，需要您签个字。” 张处长没有接，只是盯着他，目光锐利。 “就为了这个？” “是。” “不知道我己经下班了吗？” “知道，但是……但是什么？ 但是你觉得你的工作比我的休息更重要？” 张处长的声音冷了下来。 林舟的头“嗡”一下，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完了，这下娄子捅大了。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理论上，他不该来。 理论上，他不该打扰领导的私人时间。 理论上，他现在应该立刻道歉，然后夹着尾巴滚蛋。 可他口袋里那本被翻得卷了边的《政策法规汇编》，仿佛在发烫。 他深吸一口气，推了推眼镜，迎着张处长的目光，说出了一句连自己都觉得惊悚的话。 “报告处长，理论上，您的休息时间确实比我的工作重要。 但是，这份纪要，它代表的是省委办公厅的脸面。 脸面，比我们两个人的事都重要。” 空气，瞬间凝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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