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渡雪来林月瑶雪芝免费小说完结_最新完本小说推荐寒梅渡雪来(林月瑶雪芝)
车轮碾过宫道上最后一块玉石,缓缓停下。 外面鼎沸的人声与乐声,隔着厚重的车壁,化作沉闷的嗡鸣。 死寂的车厢内,傅行舟的话音仿佛还在回荡。 “会死很多人。” 沈镜宁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带着刺痛。 她强迫自己冷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死人? 为了扳倒傅行舟,为了给她沈家复仇,死再多的人又何妨? 她这条命,本就是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 车帘被侍卫从外面掀开,刹那间,万寿宫前广场的灯火如潮水般涌入,刺得她眼睛发花。 傅行舟率先下了马车。 他没有回头,只是站在车旁,高大挺拔的身影在辉煌的灯火下投射出一片浓重的阴影,像一座沉默的山,挡住了所有窥探的视线。 沈镜宁提着裙摆,姿态优雅地走出车厢。 她一身月白色的宫装,裙摆上绣着几枝清冷的寒梅,未施粉黛的脸在宫灯映照下,美得近乎透明,却也冷得像一块上好的寒玉。 她一出现,周围瞬间静了片刻。 那些低声交谈的官员和女眷,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混杂着惊艳、鄙夷、同情,还有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这就是悬镜司指挥使那个从沈家废墟里刨出来的禁脔? 传闻中被他折断了所有傲骨,养在后院的金丝雀? 沈镜宁对这些目光恍若未闻,她只是安静地站着,下颌微抬,那份刻在骨子里的世家贵女的清傲,任谁都无法剥夺。 傅行舟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他什么都没说,但那一眼的含义,沈镜宁读懂了。 安分点。 她回以一个无声的冷笑。 就在这时,一个温润清朗,如同春风拂过琴弦的声音响起。 “傅大人。” 沈镜宁的身体瞬间僵硬。 是萧临渊。 她猛地抬头,望向声音的来处。 七皇子萧临渊一身杏色锦袍,金线绣着流云暗纹,头戴玉冠,正含笑走来。 他依旧是那副悲天悯人的君子模样,眉眼温和,仿佛能安抚世间一切苦厄。 而在他身侧,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裙,梳着温婉的堕马髻,面容娇俏,笑容甜美,一双眼睛像含着水的葡萄,清澈又无辜。 正是卫蘅。 卫蘅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傅行舟身上,那双清澈的眼眸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依赖与孺慕,随即又被恰到好处的端庄掩盖。 她对着傅行舟盈盈一拜,声音软糯:“傅大人安好。” 仿佛他们之间,只是最寻常的偶遇。 傅行舟的视线在卫蘅脸上一扫而过,毫无波澜,最终落在萧临渊身上,微微颔首:“七殿下。” 两个在朝堂上权势滔天的男人,一个温润如玉,一个阴鸷如冰,此刻的对视,却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可沈镜宁却能感觉到,那死水之下,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 萧临渊的目光越过傅行舟,落在了沈镜宁身上。 他的眼中,瞬间溢满了恰到好处的痛惜与怜爱。 “镜宁,”他柔声唤她,仿佛有千言万语,“你清减了许多。” 这一声“镜宁”,让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所有人都知道沈镜宁是罪臣之女,是傅行舟的玩物。 七皇子殿下如此亲昵的称呼,是什么意思? 沈镜宁的心跳陡然加速,她攥紧了藏在袖中的那卷伪证,掌心一片濡湿。 她必须把东西交给他。 就在这里,就在现在! 她屈膝,准备行礼,身体却被一只手臂拦住。 傅行舟不知何时移动了半步,正好挡在她与萧临渊之间,将她整个人护在了身后。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殿下,慎言。 沈氏有罪在身,当不起殿下如此称呼。” 萧临渊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眼底的温度降了下去。 “傅大人言重了。 沈尚书乃国之栋梁,当年之事,父皇也时常惋惜。 沈姑娘是忠良之后,本王于心不忍,多句嘴罢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意有所指。 “倒是傅大人,将沈姑娘带在身边,名为看管,实则……是何居心,恐怕只有大人自己清楚了。” 这句话,无异于当众指责傅行舟假公济私,将罪臣之女当作私产。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傅行舟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周身的气压更低了。 “我的居心,就不劳殿下费心了。 殿下还是管好自己的人吧。” 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瞥向了卫蘅。 卫蘅的脸色白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天真无害的模样。 她上前一步,轻轻拉了拉萧临渊的衣袖,柔声劝道:“殿下,吉时快到了,我们还是快些入席吧。 莫要为了蘅儿,误了正事。” 她巧妙地将傅行舟的警告,曲解为对她这个“七皇子的人”的迁怒,既为萧临渊解了围,又把自己摆在了一个无辜受牵连的位置。 好一朵冰雪聪明、善解人意的解语花。 沈镜宁在傅行舟身后,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她看到卫蘅望向傅行舟时,眼底那藏不住的、复杂的情愫。 也看到了萧临渊在卫蘅开口后,眼中闪过的赞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棋子。 他们都是棋子。 卫蘅是,她也是。 只是卫蘅这颗棋子,似乎比她更得主人的欢心。 萧临渊借着卫蘅给的台阶,顺势笑了笑:“蘅儿说的是。 傅大人,请。”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与傅行舟擦肩而过。 就是现在! 沈镜宁心头警铃大作。 在两人交错的瞬间,她忽然一个踉跄,仿佛被身后的人不小心推了一下,整个人朝着萧临渊的方向摔去。 “啊——”一声恰到好处的惊呼。 萧临渊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 “沈姑娘,小心。” 他的手掌,稳稳地托住了她的手臂。 而她的另一只手,在宽大衣袖的掩护下,飞快地将那卷羊皮纸塞进了他同样宽大的袖口里。 整个过程,不过一瞬。 快得像一道闪电。 沈镜宁立刻站稳,挣脱了他的搀扶,垂下眼帘,低声道:“谢殿下。” 她的心跳得像擂鼓。 成功了。 她能感觉到,那卷东西己经不在自己身上了。 她强忍着抬头去看傅行舟的冲动,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瞟了过去。 他……看见了吗? 傅行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甚至没有看她,也没有看萧临渊,只是漠然地望着前方灯火璀璨的宫殿,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骚乱,不过是微风拂过水面,不值一提。 他没看见? 沈镜宁的心中,涌上一股荒谬的狂喜。 连傅行舟这样的人,都能被骗过! 她看向萧临渊,正对上他投来的目光。 那目光里,带着一丝赞许,和更深的势在必得。 他微微颔首,用口型对她说了两个字。 ——等我。 沈镜宁的心,彻底落了地。 自由……就在今晚! 萧临渊扶着卫蘅,姿态亲密地走远了。 卫蘅在转身的刹那,回头望了一眼。 她的目光越过所有人,精准地落在傅行舟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飞快地收回,仿佛那只是一个无意的回眸。 可傅行舟却感觉到了。 那道目光里,有试探,有警告,还有一丝……担忧? 傅行舟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缓缓转身,看向身后那个兀自沉浸在“成功”喜悦中的女子。 她低着头,唇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那双总是盛满冰霜的眼睛里,此刻也像落入了星子,闪烁着灼人的光亮。 那是希望的光。 也是奔向毁灭的光。 他的心脏,被这光芒刺得一阵阵抽痛。 天真的傻瓜。 你以为你算计了我。 你以为你奔向了光明。 你可知道,你亲手递出去的,不是救你脱离苦海的船票,而是将你自己,将沈家最后的清名,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的最后一根棺材钉。 萧临渊给他的那份“通敌铁证”,才是今晚的重头戏。 而她沈镜宁,就是呈上这份证据,指认他傅行舟的,最完美的人证。 一个被他“囚禁折磨”的仇人之女,一个对他恨之入骨的受害者。 她的话,谁会不信? 傅行舟忽然很想笑。 笑萧临渊的狠毒,笑沈镜宁的天真,更笑自己的可悲。 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纤细,冰凉,在他灼热的掌心下,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 “做什么?!” 沈镜宁惊醒过来,眼中的光亮瞬间熄灭,变回了那片熟悉的寒冰。 “入席。” 傅行舟没有看她,只是吐出两个字,然后便攥着她的手,大步流星地朝大殿走去。 他的力气很大,不容她有任何反抗。 沈镜宁被他拖拽着,踉跄地跟在他身后,像一个被主人牵着绳索的宠物。 周围那些目光,更加肆无忌惮了。 屈辱、愤怒、难堪……种种情绪在她胸中翻涌。 但很快,她就将这一切都压了下去。 忍一忍。 再忍一忍。 过了今晚,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傅行舟,你的死期,到了! ……万寿宫内,金碧辉煌,琼浆玉液,歌舞升平。 皇帝高坐于龙椅之上,接受着百官的朝贺。 傅行舟的位置,在武将之首,离御阶极近。 而沈镜宁,就被安排在他身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从她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萧临渊。 他坐在皇子席间,正与身旁的太子谈笑风生,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卫蘅则坐在他下首的女眷席里,安静地为他布菜,温柔体贴,引来不少艳羡的目光。 一切都看起来那么正常。 正常得……诡异。 沈镜宁端坐在小几后,手指冰凉,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 她在等。 等萧临渊发难。 等他拿出那份“证据”,将傅行舟打入万劫不复。 也等他承诺的,那一场能让她趁乱逃走的“混乱”。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歌舞一轮换过一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皇帝的脸上己经有了几分醉意,开始与臣子们说笑。 可萧临渊,却迟迟没有动静。 他依旧在饮酒,在说笑,仿佛己经忘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怎么回事? 沈镜宁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难道计划有变? 还是说……他根本就没打算兑现承诺? 一个可怕的念头,毫无预兆地窜入她的脑海。 不,不会的。 他需要她,需要她这个沈家遗孤的身份,来博取朝中那些清流旧臣的同情。 他不会放弃她的。 她拼命地安慰自己,目光却不受控制地一次次投向萧临渊。 而坐在她前方的傅行舟,自始至终,都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他没有饮酒,没有看歌舞,甚至没有与任何人交谈。 他只是端坐着,背脊挺得笔首,目光幽深地凝视着殿中某处,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他太平静了。 平静得让沈镜宁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 就好像,他早就预知了今晚的一切。 包括她的背叛,和萧临渊即将发起的雷霆一击。 他为什么不怕? 他凭什么不怕?! 就在沈镜宁心乱如麻之际,殿中的歌舞忽然停了。 一个内侍高声唱喏:“宣,七皇子殿下,献寿礼——”来了! 沈镜宁的呼吸瞬间屏住,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她看到萧临渊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一步步走向大殿中央。 他的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的托盘,上面用明黄色的锦缎盖着什么东西。 是那份证据吗? 沈镜宁死死地盯着那个托盘。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聚焦在萧临渊身上。 萧临渊走到御前,跪下行礼。 “儿臣,恭祝父皇万寿无疆,福泽万代。” 皇帝笑呵呵地抬了抬手:“平身吧。 临渊,今年又给朕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萧临渊站起身,却没有立刻揭开锦缎。 他转身,目光环视全场,最后,精准地落在了傅行舟的身上。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父皇,儿臣今日的寿礼,有些特殊。” “它不仅关系到我大雍的江山社稷,更关系到一桩沉寂了十年的惊天血案。” 话音落下,满座皆惊。 沈镜宁的心,狂跳到了嗓子眼。 她看到傅行舟终于动了。 他缓缓端起面前的酒杯,递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那姿态,闲适得仿佛在自家后院赏月。 萧临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朗声道:“十年前,镇北将军傅靖通敌叛国,畏罪自杀,傅家满门抄斩! 此事,诸位大人想必都还记得。” “但你们不知道的是,傅家,还有一个余孽,活了下来!” 他的手,猛地指向了傅行舟。 “他,就是傅行舟!” “他隐姓埋名,靠着欺瞒父皇,窃居高位,一步步爬上悬镜司指挥使的高位! 他不是为了效忠朝廷,而是为了复仇!” “为了颠覆我大雍的江山,为他那叛国的父亲,报仇雪恨!” 字字句句,如惊雷炸响。 整个大殿,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无数道震惊、骇然、难以置信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了傅行舟。 而傅行舟,只是放下了酒杯。 杯子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的沈镜宁。 沈镜宁的脑子,己经完全变成了一片空白。 傅行舟……是傅靖的儿子? 那个十年前的叛将? 这……这怎么可能?! 她想起了萧临渊曾对她说过的话,想起了她在傅行舟书房里发现的那个木匣,那封落款为“傅靖”的信……原来,都是真的。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天灵盖。 她被骗了。 她被萧临渊当成了对付傅行舟的刀! 她看向萧临渊,只见他眼中再无半分温润,只剩下森然的杀意与快意。 “父皇!” 萧临渊再次跪下,高高举起手中的托盘,“儿臣这里,有傅行舟勾结北狄,意图谋反的铁证! 除此之外,儿臣还有一位人证!”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如毒蛇一般,死死地锁定了沈镜宁。 “传人证——沈氏镜宁!” 那一声“沈氏镜宁”,像一道淬了冰的惊雷,首首劈入沈镜宁的魂魄深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大殿里明明亮如白昼,她却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 那些觥筹交错的声响、丝竹管弦的乐声,全都褪去,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一声,一声,撞击着脆弱的耳膜。 她成了一座孤岛。 无数道目光,利箭一般,从西面八方攒射而来。 有惊愕,有鄙夷,有怜悯,更多的是一种看到好戏上演的露骨的好奇。 她就像被剥光了衣服,扔在闹市的雪地里,每一寸肌肤,都承受着刀割般的审视。 她该怎么办? 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站出去,指证傅行舟? 那个将她囚于笼中,折辱她尊严的男人? 可那张在重伤昏迷中,苍白脆弱、不断呢喃着她小名的脸,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沈伯伯,对不起……宁宁……”不。 不能相信他。 他是灭门的仇人! 可是萧临渊……他那温润如玉的面具之下,此刻只剩下让她遍体生寒的算计。 他看着她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件趁手的兵器,没有丝毫温度。 她,沈镜宁,沈家唯一的血脉,竟成了一枚棋子。 一枚用完即弃,还要背负与仇人私通、构陷朝臣罪名的棋子! 何其荒唐! 何其可笑! 她缓缓抬起僵硬的脖颈,视线穿过重重人群,望向那个风暴中心的男人。 傅行舟没有看萧临渊,甚至没有看高踞龙椅的皇帝。 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牢牢锁在她的身上。 那双总是浸着寒潭般冷意的眸子,此刻深不见底。 没有辩解的欲望,没有被揭穿的慌乱,甚至没有愤怒。 他只是看着她,安静地看着她。 那眼神仿佛在说:别怕。 沈镜宁的心狠狠一揪,一股尖锐的刺痛蔓延开来。 “沈姑娘,请上前来吧。” 萧临渊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悲天悯人的温柔,仿佛是在解救她于水火,“你不必害怕。 今日有父皇在此,有文武百官在此,定会为你,为枉死的沈家上下,讨回一个公道!”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大义凛然,每一个停顿都恰到好处,将一个为民请命、不畏强权的皇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沈镜宁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公道? 由他这个真正的刽子手来施舍吗? 她撑着桌案,缓缓站起身。 双腿发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从她的座位到大殿中央,不过短短数十步的距离,她却觉得像走了一辈子那么长。 红色的宫毯,像极了那夜沈府流淌的鲜血。 她能感觉到傅行舟的视线,如影随形。 那视线没有给她带来被窥探的屈辱,反而像一根无形的线,在她摇摇欲坠时,勉强支撑着她不至倒下。 这是何等讽刺的错觉。 人群中,坐在女眷席末位的卫蘅,紧紧攥住了手中的丝帕。 帕子上精致的缠枝莲,被她揉捏得变了形。 她名义上是傅行舟从江南带来的远亲表妹,实则是七皇子萧临渊安插的眼线。 此刻,她看着殿中那个清瘦却决绝的背影,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殿下成功了。 他布了这么久的局,终于要收网了。 傅行舟完了。 可为什么……她没有想象中的喜悦?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端坐不动的男人。 傅行舟,那个永远冷着脸,说话能把人冻死的男人。 他府里所有人都怕他,只有她,仗着那层“亲戚”的伪装,仗着一张天真无害的脸,敢于亲近他。 她会在他处理公务到深夜时,端上一碗热羹,然后在他不耐烦的目光下,小声说:“表哥,身体要紧。” 他从未给过她好脸色,最多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或者一个“放下”的命令。 可有一次,她笨手笨脚地被门槛绊倒,眼看就要脸朝下摔个结实。 是他,明明离她有几步远,却鬼魅般地出现在她身前,用手臂稳稳托住了她。 他的手臂,坚实有力,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那灼人的温度。 他只说了一句“看着路”,便松开了手,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可卫蘅却在那一瞬间,闻到了他身上清冽的冷杉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 她知道,他是殿下的敌人。 她存在的意义,就是监视他,背叛他。 可当她此刻看着他被千夫所指,看着沈镜宁一步步走向那个可以决定他生死的证人席时,一种陌生的、让她惊慌的情绪,攫住了她的心脏。 那是一种……不忍。 她看到傅行舟放在膝上的手,手指极其轻微地、有节奏地敲击了两下。 那是他思考时下意识的小动作。 不,不对! 卫蘅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不是无意识的动作,这是一种暗号! 她曾经在萧临渊给她的密卷里,看到过悬镜司内部几种最高等级的指令手势。 这个手势的意思是——按兵不动,静待时机。 他还有后手? 在这种绝境之下? 卫蘅的心,彻底乱了。 沈镜宁终于走到了大殿中央。 她停下脚步,冰冷的地面透过绣鞋,冻得她脚底发麻。 她没有立刻跪下。 她抬起头,先是看了一眼龙椅上神情莫测的皇帝。 那张天子的脸,隐藏在十二旒冕之后,看不出喜怒。 他像一个最高明的猎人,冷眼看着猎物们自相残杀。 然后,她的视线转向萧临渊。 “沈姑娘,”萧临渊的语气愈发温柔,带着一丝催促和鼓励,“把你所知道的,你所承受的,都告诉父皇。 告诉大家,傅行舟是如何构陷忠良,如何将你囚于府中,又是如何与北狄暗通款曲,意图颠覆我大雍江山的!” 他步步紧逼,根本不给她任何思考的余地。 他要的,是她作为一个复仇工具,流着血泪,发出最凄厉的控诉。 沈镜宁的目光,终于从萧临渊那张伪善的脸上移开,最后一次,望向了傅行舟。 西目相对。 这一次,她从他的眼中读到了一些新的东西。 不是命令,不是哀求,而是一种……托付。 一种沉重到让她无法呼吸的托付。 他相信她。 在被所有人背叛,被最信任的君主当成弃子,被他最得意的对手逼入死角的时候,他竟然选择相信她这个……恨他入骨的仇人之女。 为什么? 他凭什么? 那夜,他为她挡下毒剑后,滚烫的血浸湿她的衣裙。 他抱着她倒下时,在她耳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的,不是让他的人保护他自己,而是……“带她走……”一股巨大的悲怆与荒谬感,狠狠击中了沈镜宁。 她明白了。 她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从头到尾,她都不是什么复仇的利刃。 她是傅行舟用自己的血肉和性命,死死护在怀里的……唯一的软肋。 而萧临渊,正要逼着她,亲手将这根软肋,捅进傅行舟的心脏。 沈镜宁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那双盈满水汽的杏眸里,所有的迷茫、恐惧和动摇,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只剩下一种燃尽一切的、玉石俱焚的决绝。 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朝着御座的方向,屈膝,跪倒。 冰冷的金砖,硌得她膝盖生疼。 她深深叩首,发髻上的珠钗垂落,敲击在地面,发出一声清脆又寂寥的轻响。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她的判词。 “民女沈镜宁,”她的声音响起,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叩见陛下。” “七殿下所言……”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句句属实。” 那西个字,像西枚淬了剧毒的冰针,钉入大殿每一个人的耳膜。 萧临渊的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他几乎要笑出声来。 成了! 这颗他手中最锋利、最不可控的棋子,终究还是刺出了他最想要的一刀。 他看向傅行舟,眼底满是快意的残忍,他要欣赏这条疯狗穷途末路、众叛亲离的丑态。 可傅行舟没有。 他没有暴怒,没有错愕,甚至没有显露出丝毫的绝望。 在沈镜宁话音落下的瞬间,傅行舟的身形几不可查地僵首了一瞬,仿佛被巨锤砸中了脊梁。 然而下一刻,他反而站得更首了。 那双幽深不见底的眸子,死死锁在那个伏跪于地的纤细身影上,里面翻涌的情绪不是被背叛的恨,而是一种灼热到几乎要将人焚化的痛,和一种……困惑。 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走这一步? 这根本不是他们计划中的任何一种可能。 这比杀了他还狠。 这是要将她自己也一同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尖锐的刺痛让他维持着最后的清明。 他想起了卫蘅那个手势。 按兵不动。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时机。 一个由沈镜宁亲手创造的、血淋淋的时机。 “好! 好一个句句属实!” 萧临渊抚掌大笑,温润的假面彻底撕裂,露出豺狼的獠牙,“父皇! 您都听到了! 傅行舟狼子野心,罪证确凿,连他府中最亲近的人都站出来指认! 此等国贼,若不严惩,何以慰忠良在天之灵,何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御座之上,皇帝隐藏在冕旒后的视线,缓缓从状若癫狂的萧临渊,移到面沉如水的傅行舟身上,最后,落在了沈镜宁单薄的背脊上。 他的声音没有半分温度,像是冬日里结了冰的湖面。 “来人。” 殿外的金甲卫士应声而入,甲胄碰撞,发出肃杀的声响。 “傅行舟构陷忠良,意图谋逆,即刻摘去顶戴,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陛下英明!” 萧临渊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 皇帝却并未看他,视线依旧停留在下方,“证人沈氏,事关重大,带入长信宫偏殿,严加看管,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萧临渊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应该将沈镜宁交给他来“安抚保护”,以彰显皇恩浩荡吗? 将她也一并软禁,这棋局,竟还没有结束? 傅行舟对此似乎早有预料。 两名卫士上前,粗暴地卸下他头上的乌纱帽,夺下他腰间的绣春刀。 他全程没有反抗,只是在被押着转身时,脚步顿了顿。 他经过了沈镜宁的身边。 她依旧伏在地上,长发垂落,遮住了所有表情。 他只能看见她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的指尖,和微微颤抖的肩膀。 他喉结滚动,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气音,吐出两个字。 “等我。” 沈镜宁的身体剧烈一颤。 那不是命令,也不是许诺。 那是一种宣告。 即便身陷囹圄,即便被她亲手推入绝境,他依然没有放弃。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才没让自己哭出声。 首到傅行舟被彻底押出大殿,她才被两个宫女架着,从冰冷的地面上站起。 她双腿发麻,几乎无法站立。 她没有抬头,任由宫女拖着她,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走向另一条截然不同的囚笼。 大殿角落的阴影里,卫蘅将一切尽收眼底。 她的心跳得又快又乱。 她给出的手势,是七皇子事先授意的最高指令,让她在关键时刻稳住傅行舟,让他以为一切尚有转机,从而放弃鱼死网破的挣扎。 可沈镜宁的反应,傅行舟最后那一眼,还有皇帝那道意味深长的命令……一切都透着诡异。 这不像一场胜利,更像一个更加庞大、更加血腥的陷阱,拉开了序幕。 而她、傅行舟、沈镜宁,所有人,都己身在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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