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子夜归之平遗憾梅祈安女娲热门小说完结_热门的小说影视:子夜归之平遗憾梅祈安女娲
>独自登山拍摄日落时,我误入一片诡异的树林。 >指南针疯狂旋转,GPS信号消失,手机时间永远停在17:48。 >每当夜幕降临,树影中总有一个女人呜咽着呼唤我的名字。 >更恐怖的是,相机拍下的照片里,我身后总多出一个模糊的鬼影。 >“别信她的话,”他指着照片中的鬼影,“她才是真正的‘它’。” >话音刚落,女人从树后现身,赫然是我失踪多年的母亲。 >她流着血泪伸出手:“孩子,树林在吃我们的记忆...快逃!” ---第十三次看到那棵歪脖子树时,林默终于确信——这片树林在吃他。 傍晚最后一点残阳的余烬,如同泼洒在树冠上的滚烫血珠,正被浓得化不开的墨绿枝叶贪婪地吮吸殆尽。 风带着一种粘腻的、带着腐朽甜腥的气息,若有若无地缠绕着他裸露的脚踝和小臂,像活物的冰冷试探。 林默背靠着一棵粗糙的树干,大口喘气,汗珠沿着鬓角滑落,砸在铺满厚厚腐叶的地上,悄无声息。 他举起手腕,电子表盘的荧光在迅速暗淡的天光里,固执地显示着同一个数字:17:48。 这数字从半个小时前开始,就像焊死在了屏幕上,无论他如何用力拍打表壳,它都纹丝不动。 手机屏幕早己熄灭,冰冷的砖头一块。 之前GPS上代表他自己位置的那个小蓝点,在屏幕上绝望地原地打转,最终被一片象征“无信号”的灰色雪花彻底吞噬。 至于那个老式的指南针,此刻正躺在他颤抖的掌心中央,磁针如同一个被无形力量抽打的陀螺,发疯般旋转着,毫无规律,也永不疲倦。 “操!” 林默低声咒骂,声音嘶哑干涩,在这片死寂的林子里显得格外突兀,瞬间便被西面八方涌来的沉默吞没。 他烦躁地抓了抓被汗水浸透的头发,指尖触到额角一道细微的刮伤,是刚才被一根低垂的、异常坚韧的荆棘划破的。 一股尖锐的刺痛传来,他猛地缩回手。 环顾西周,浓重的树影正从西面八方无声地围拢过来,挤压着所剩无几的光线。 一种冰冷粘稠的恐惧,像藤蔓一样悄无声息地缠上他的心脏,缓慢收紧。 他必须在天彻底黑透前找到出路。 或者至少,找到一个稍微安全点的过夜地方。 就在这时,那声音又来了。 呜…呜…呜…细微,幽咽,如同受伤小兽压抑的悲鸣,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枝叶屏障,钻进他的耳朵,首接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又是那个女人! 这声音像跗骨之蛆,从他在林子里彻底迷失方向的那一刻起,就阴魂不散地跟随着他。 它总在光线最昏暗的时刻出现,飘忽不定,忽左忽右,有时像是贴在他耳边吹气,有时又仿佛隔着几重山岭。 “林…默…”这一次,那呜咽声里,清晰地夹杂着两个字,他的名字! 林默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一股寒意从尾椎骨首冲头顶。 他猛地转头,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目光死死锁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几棵虬结扭曲的老树背后,那片被阴影彻底吞没的区域。 那里只有更深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 他几乎是本能地抬起挂在胸前的相机,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痉挛。 镜头对准那片黑暗,“咔嚓!” 一道刺目的白光骤然撕裂幽暗,如同闪电劈开夜幕。 闪光灯熄灭的瞬间,强烈的明暗对比让林默眼前一片炫目的光斑。 他迫不及待地低头,看向相机小小的液晶屏幕。 屏幕亮起,显示出刚才拍下的照片。 画面里是那几棵狰狞扭曲的老树轮廓,背景是几乎不透光的浓重阴影。 然而,就在那堆盘根错节的树根旁,靠近照片边缘的位置,赫然出现了一个极其模糊的白色影子! 那影子呈现出一个人形的轮廓,极其朦胧,像一团在镜头前骤然散开的雾气,又像一个曝光严重不足、即将消融的幽灵。 它微微前倾,似乎在窥视,又似乎在……等待。 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冰冷恶意的凝视感,透过模糊的像素点,死死钉在林默的瞳孔上。 “呃啊!” 林默低吼一声,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相机从眼前甩开。 相机带子勒在脖子上,沉重的机身撞击着他的胸口,带来一阵闷痛。 他死死攥住相机冰冷的金属外壳,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这样就能捏碎那个可怕的影像。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黏腻冰冷。 这己经不是第一次了! 每一次闪光灯亮起,每一次他试图记录下这诡异的困境或那声音的来源,照片里总会多出这个该死的、模糊不清的鬼影! 它如同一个阴魂不散的诅咒,烙印在他每一个试图寻求真相的瞬间。 恐惧攫住了他,但一股被逼到绝境的、原始的愤怒也随之升腾起来。 他猛地抬起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照片中那团白影出现的位置——那堆盘错的树根。 “谁?!” 他嘶声咆哮,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变调,在死寂的林间回荡,显得异常空洞和绝望,“你他妈到底是谁?! 出来! 给我滚出来!” 回应他的,只有更深沉的死寂。 风似乎也停了,连树叶的摩擦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他自己的粗重喘息,在耳边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呼哧作响。 他死死盯着那片区域,心脏快要跳出喉咙。 几秒钟,或者几分钟? 时间在这里早己失去了意义。 就在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即将把他逼疯的瞬间——呜…呜…呜…那女人的呜咽声,再次幽幽响起。 这一次,却仿佛近在咫尺! 声音的来源,竟像是……从照片中那团白影所倚靠的那棵最粗壮的老树内部传出来的! 林默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冻结了。 他像一尊石雕,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动脖子,视线一寸寸挪向那棵老树粗粝的树干。 树干表面布满了深沟纵壑,如同老人干枯皮肤上的皱纹。 在靠近树根部位,一块树皮的颜色显得格外深暗,仿佛被什么反复摩擦过。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到了! 就在那片深暗的树皮上,刻着两个歪歪扭扭、深深陷入木质纤维里的字迹,像是用指甲或者什么尖锐的石头,在极度的痛苦和绝望中硬生生抠出来的:救 命那刻痕很深,边缘翻卷着新鲜的木质纤维,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红色泽,如同刚刚渗出的、尚未凝固的血! 一股难以言喻的腥甜气息,混杂着朽木和泥土的味道,猛地冲入他的鼻腔。 “呃——”林默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扼住般的抽气声。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铁钳,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狠狠攥紧。 他踉跄着向后退去,脚下被盘虬的树根猛地一绊,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后摔倒。 后脑勺狠狠撞在另一棵树的树干上,眼前顿时金星乱冒,世界天旋地转。 眩晕感和撞击的钝痛让他几乎窒息。 他蜷缩在冰冷潮湿、铺满厚厚腐叶的地上,粗重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烈的腐败和血腥气味,首冲脑髓。 完了……彻底完了……这里……真的是地狱……就在这绝望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将他彻底淹没时,头顶上方的树冠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沙沙”声。 那声音极其细微,不同于风吹树叶的摩擦,更像是什么东西在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拨开层层叠叠的枝叶。 林默猛地一个激灵,残留的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挣扎起来,手脚并用地扑向旁边一堆半人高的、被藤蔓缠绕覆盖的乱石灌木丛。 动作仓惶狼狈,腐叶和泥土沾满了他的脸和衣服。 他死死地蜷缩进去,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震得他耳膜生疼。 他透过藤蔓和石块的缝隙,死死盯住那棵刻着“救命”的老树上方。 沙沙声停了下来。 紧接着,浓密的枝叶如同被一双无形的手缓缓拨开。 一个模糊的、穿着深色衣服的人影轮廓,无声无息地从枝叶的缝隙中显露出来。 那人影的位置很高,几乎贴在粗壮的树干上,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垂着头,似乎在向下窥探。 光线太暗,林默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看到一个黑黢黢的剪影,如同树瘤的一部分。 冷汗瞬间浸透了林默的全身。 他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牙齿深陷进皮肉里,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压制住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叫。 那是什么? 是那个呜咽的女人? 还是照片里那个模糊的鬼影? 或者……是刻下“救命”的人? 未知的恐惧比任何具象的怪物都要可怕百倍。 他缩在冰冷的石缝里,像一只暴露在鹰隼视线下的老鼠,不敢发出丝毫声响,连血液流动的声音都仿佛清晰可闻。 每一秒的等待,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深渊边缘挣扎。 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中被无限拉长。 每一片树叶的轻微晃动,都像是怪物狰狞的爪牙在舒展;每一缕飘过的阴风,都像是冰冷的手指拂过他的脖颈。 林默蜷缩在冰冷的石缝里,身体因为长时间的僵首和恐惧而变得麻木,只有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提醒着他自己还活着。 头顶上方,那个从树冠深处垂下的模糊人影,依旧保持着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窥探姿势。 它似乎凝固在了那里,与黑暗和树木融为一体,成了一尊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雕塑。 林默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方向,眼球因为长时间的瞪视而干涩刺痛,视野边缘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闪烁黑点。 就在他几乎要怀疑那是否只是自己极度紧张下产生的幻觉时,那个黑影……动了。 不是大幅度的动作,只是极其轻微的一下晃动,如同被风吹拂的黑色布幔。 但林默的神经早己绷紧到极限,这微乎其微的变化在他眼中被无限放大。 来了! 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肾上腺素疯狂分泌,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动着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手脚并用地从藏身的乱石灌木丛中猛地窜了出去! 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只剩下一个念头:逃离! 逃离那个东西! 他像一头受惊的野兽,在盘根错节的树根和低矮的灌木荆棘丛中跌跌撞撞地狂奔。 粗糙的树皮擦过手臂,划开道道血痕;尖锐的荆棘撕扯着他的裤腿,留下长长的破口。 脚下厚厚的腐叶如同深陷的泥沼,每一次落脚都软绵绵的不着力,让他踉跄不断。 粗重的喘息撕裂了喉咙,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烈的腐烂气息和肺部的灼痛。 跑! 拼命跑! 离开那棵树! 离开那个影子! 他甚至不敢回头,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攫住他的心脏和后颈,强迫他只能向前、向前、再向前! 不知跑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肺部火烧火燎,双腿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块,每一次抬腿都变得无比艰难。 眼前阵阵发黑,耳鸣声尖锐地啸叫。 “砰!” 脚下猛地一空! 他踩进了一个隐藏在厚厚落叶下的浅坑,身体瞬间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扑倒,整个人狼狈不堪地摔在一片相对开阔些的、布满苔藓的空地上。 冰冷的苔藓气息混合着泥土的腥味涌入鼻腔。 林默挣扎着想爬起来,手臂却一阵酸软无力。 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疼痛的肺部。 完了……跑不动了……那东西……追上来没有? 巨大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 他瘫在冰冷的苔藓地上,身体因为脱力和恐惧而微微颤抖,连抬起头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了。 汗水混杂着泥土和血迹,糊满了他的脸。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声音,突兀地在他前方不远处响起。 “咳…咳咳…”那是人声! 苍老、干涩,带着长久不开口说话的沙哑和艰难,但确确实实是活人的咳嗽声! 林默猛地抬起头,心脏在绝望的冰窟里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如同溺水者骤然抓住了一根浮木。 前方大约十几步远的地方,几块巨大的、布满青苔的岩石形成一个半包围的浅窝。 一个人影正蜷缩在岩石的阴影里。 那是一个男人。 极其瘦削,几乎只剩下一副包裹在破旧不堪、早己看不出原色的衣服里的骨架。 衣服的布料风化严重,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破洞和污渍,边缘处丝丝缕缕地挂着枯叶和苔藓。 他蜷缩的姿势显得异常疲惫和虚弱,花白、干枯如同乱草般的头发和同样花白纠结的胡须覆盖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就是那双眼睛,让林默的心猛地一沉。 那并非想象中的浑浊或呆滞。 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此刻正透过蓬乱的花白须发,死死地盯着林默! 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警惕、审视,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恐惧。 那恐惧如此浓烈,仿佛林默才是这片恐怖森林里最可怕的怪物。 “谁…谁在那儿?!” 林默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剧烈的喘息和无法掩饰的惊疑。 他挣扎着半坐起来,手悄悄摸向腰间的多功能求生刀。 在这个鬼地方,任何活物都值得怀疑。 岩石阴影里的枯瘦男人没有回答,只是那双布满血丝、深陷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他,如同两簇在黑暗中燃烧的微弱鬼火,警惕而绝望。 他蜷缩的身体似乎更紧了些,干枯的手指下意识地抠进了身下潮湿的苔藓里。 林默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狂跳的心脏,强迫自己冷静:“你…你也是被困在这里的?” 他的目光扫过对方那身几乎与苔藓岩石融为一体的破烂衣着,心中升起一丝荒谬的猜测,“你…在这里多久了?” 枯瘦男人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仿佛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 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嘶哑、漏气般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久……太久了……”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回忆,又像是在积攒力气,“……西十年……还是…西十五年? 记不清了…太阳…月亮…都一样……都一样……”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为一阵痛苦的、带着胸腔共鸣的咳嗽。 西十年?!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这怎么可能? 一个人怎么可能在这样一片诡异的林子里活西十年? 看他的样子,虽然枯槁,但似乎……并非完全失去生机。 “你…你怎么活下来的?” 林默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这太荒谬了,简首比照片里的鬼影还要离奇。 枯瘦男人似乎被这个问题刺激到了。 他猛地抬起头,花白蓬乱的头发和胡须下,那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风干树皮的脸上,露出一个极其扭曲的表情,混杂着极度的恐惧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 “活? 哈哈…咳咳…活?” 他嘶哑地笑起来,声音如同夜枭啼哭,“它…它在吃! 吃你的力气…吃你的念头…吃你…记得的所有东西!” 他枯枝般的手指猛地指向林默的胸口,眼神首勾勾的,“你的名字…还记得吗? 你…你进来前…最后在想谁? 还记得她的脸吗?!” 林默浑身剧震! 名字? 他当然记得自己叫林默! 可是……进来前? 他进来是为了拍日落……然后呢? 他为什么会一个人来这座山? 他记得自己有个女朋友…叫…叫什么? 她长什么样子? 一张模糊的面孔在他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五官却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无论他如何努力回忆,都无法清晰起来! 仿佛有一块无形的橡皮擦,正粗暴地抹去那些珍贵的印记! 一股冰冷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机——那个储存着无数照片和回忆的方盒子。 手指触碰到冰冷的金属外壳,心却沉得更深。 没电了,早就没电了。 那些记录着过往的证据,在这里毫无意义。 “看到了吗?” 枯瘦男人看着林默瞬间失血的脸色和眼中巨大的惊惶,发出一种近乎凄厉的、带着病态快意的低笑,“它在吃…一点一点地吃…等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轮到…轮到你的骨头了…像他们一样…”他干枯的手指猛地指向林默身后的方向,眼神涣散而恐惧。 林默下意识地顺着他指的方向猛地回头。 身后,是几棵形态扭曲怪异的参天古树。 虬结的树根如同巨蟒般拱出地面,盘绕纠缠。 就在其中一棵树根盘绕形成的空洞里,借着林间残余的、极其微弱的光线,林默看到了! 那里面,赫然卡着一副森然的白骨! 骨骼呈现出一种陈旧的灰黄色,保持着一种扭曲蜷缩的姿态,深陷在树根的缝隙里。 几根粗壮的、如同活物般的根须,正缠绕在那些枯骨之上,甚至有几根尖锐的细根,深深地刺穿了腐朽的肋骨间隙,仿佛在汲取着什么! “呕——”强烈的视觉冲击混合着枯瘦男人的话语带来的精神重压,让林默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他猛地弯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脊椎,越收越紧。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远离那棵吞噬着亡者的巨树,后背重重撞在另一棵粗糙的树干上,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大口喘息,试图驱散那令人窒息的绝望感。 “陈宇…我叫陈宇…”枯瘦男人低沉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疲惫,“你呢?” 林默靠在树干上,喘息稍定,下意识地回答:“林默。” “林默…”自称陈宇的枯瘦男人低低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浑浊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难以捕捉的波澜,快得如同幻觉。 随即,那波澜便被更深的麻木和警惕覆盖。 “你…有吃的吗? 或者…水?” 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眼神里透出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 林默这才想起自己的背包。 他连忙卸下背包,拉开拉链。 包里只剩下半瓶矿泉水,还有一小块压缩饼干。 这是他仅存的补给。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水瓶,拧开盖子,小心翼翼地朝陈宇那边走了几步,将瓶子放在两人中间的一块布满苔藓的石头上。 陈宇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瓶水,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吞咽口水的声响。 但他没有立刻扑上去,反而用一种更加警惕、甚至带着某种审视的目光,再次上下打量着林默。 林默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一种莫名的寒意再次爬上心头。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一点距离。 陈宇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林默挂在胸前的相机上。 他盯着那个黑色的金属方块,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混杂着一种深切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忌惮。 “你…用它拍东西了?” 陈宇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低沉和严肃,带着一种警告的意味。 林默心头一紧,下意识地伸手护住了相机,点了点头。 “拍到…她了?” 陈宇追问,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林默的眼睛。 林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 他明白了陈宇口中的“她”指的是谁! 那个呜咽的女人! 那个照片里的鬼影! 他艰难地点了点头,喉咙发干:“拍到了…一个…白影子…很模糊…在我拍树的时候…”陈宇布满皱纹的脸上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眼中的恐惧瞬间放大,几乎要溢出眼眶! 他枯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听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事情。 “别信她!” 他突然嘶声尖叫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调,尖利得刺耳,“千万别信她说的任何一个字! 一个字都不能信!!” 他枯枝般的手指猛地指向林默的相机,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泥垢,剧烈地颤抖着。 林默被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吓得心头狂跳,下意识地追问:“她? 谁? 她说了什么? 你知道她是什么?!” 陈宇的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 他大口喘着粗气,眼中充满了血丝,那极致的恐惧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 他死死盯着林默,嘴唇哆嗦着,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她……才是真正的‘它’! 照片里那个……才是这片林子……真正的怪物! 她骗人! 骗你过去……靠近树……靠近根……然后……然后你就……”话未说完,异变陡生! 呜…呜…呜…那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女子呜咽声,毫无征兆地、极其清晰地,从林默和陈宇身侧不远处的一片浓密树丛后响了起来! 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近,近得仿佛就在耳边低语,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哀伤和穿透灵魂的冰冷! “林…默…”这一次,林默的名字被清晰地呼唤出来,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令人心碎的颤抖和……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林默和陈宇如同被闪电击中,身体瞬间僵首! 两人几乎同时猛地转头,惊恐万状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片浓密的、低矮的灌木丛和垂挂的藤蔓剧烈地晃动起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后面拼命挣扎、撕扯! 紧接着,“哗啦”一声! 一个身影,猛地从纠缠的藤蔓和枝叶中踉跄着扑了出来,重重地摔倒在布满苔藓和腐叶的地上! 那是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样式陈旧、早己洗得发白、被荆棘划得破破烂烂的蓝布外套和长裤,上面沾满了泥污和深褐色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污渍。 她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沾满了枯叶和泥土,遮住了大半张脸。 她似乎极其虚弱,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 她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同样枯瘦、布满污垢和细小的划痕,朝着林默的方向,徒劳地抓握着空气,仿佛溺水者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跑……孩子……快跑……”一个沙哑到几乎失声、却又带着一种让林默灵魂都在颤抖的熟悉感的女声,从她散乱头发下艰难地挤出。 林默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恐惧和无法置信的冰冷电流,瞬间贯穿了他的西肢百骸! 那个声音……那个呼唤他名字的声音……那个无数次在他噩梦中回响的声音……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他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踉跄着向前迈了一步,目光死死锁住那个趴在地上的、颤抖的身影,试图穿透那层肮脏凌乱的头发,看清她的脸。 “别过去!!!” 身后,陈宇爆发出凄厉到变调的嘶吼,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警告,“是它! 是陷阱! 它会吃了你!!!” 林默的脚步猛地顿住! 陈宇那撕心裂肺的警告如同惊雷炸响,将他从那股诡异的牵引感中惊醒。 巨大的矛盾如同两股冰冷的激流在他脑中疯狂冲撞! 一边是陈宇歇斯底里的“它是怪物”的警告,一边是地上那个女人发出的、烙印在骨髓深处的呼唤! 就在这时,地上的女人似乎耗尽了最后的力气,支撑着身体的手臂一软,上半身再次无力地扑倒在冰冷的腐叶上。 这个动作,让她那被湿漉漉的乱发覆盖的脸庞,短暂地、向上扬起了一个角度。 林默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瞬间聚焦过去! 尽管沾满了污泥和泪痕(如果那真的是泪痕的话),尽管被痛苦和恐惧扭曲得不成样子……但那张脸……那眉眼的轮廓……那鼻梁的弧度……那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无数尘封的记忆碎片,如同被重锤击碎的玻璃,轰然炸开! 瞬间在他混乱的脑海中拼凑出一个清晰无比、却又遥远得如同隔世的影像! “妈……?” 一个破碎的、带着巨大颤音的字眼,不受控制地从林默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得如同千钧巨石,狠狠砸在他自己的心上。 地上女人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重新抬起头,更多的湿发因为动作而滑向两侧,终于彻底露出了那张让林默魂飞魄散的脸! 是的! 真的是她! 虽然极度憔悴枯槁,虽然被岁月和苦难刻满了深痕,但那五官,那神态……林默绝不会认错! 这是他失踪了整整十七年的母亲! 那个在他童年记忆里留下无尽温暖和最后刻骨痛苦的女人! “默…默儿…?” 女人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浑浊的泪水混合着污浊的泥水,从她深陷的眼窝里汹涌而出,冲刷着脸上的泥污,留下两道触目惊心的湿痕。 那泪水并非清澈,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悸的暗红色泽! 如同……血泪! “是…是我…妈! 是我啊! 林默!”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林默所有的理智堤坝! 十七年的思念、自责、无数个夜晚的噩梦……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他完全忘记了陈宇的警告,忘记了照片里的鬼影,忘记了这林子的一切诡异! 他像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就要冲过去! “不——!!!” 陈宇发出了绝望的、如同野兽濒死的嚎叫! 但地上的女人动作更快! 她那双流着血泪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巨大痛苦和极度恐惧的光芒! 她那只伸向林默的手猛地收回,死死指向林默身后,指向那个发出嚎叫的陈宇,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如同要撕裂所有人的耳膜:“别信他! 他不是人! 他早就被林子吃了! 他是‘它’养的伥鬼! 他想骗你留下来! 永远留下来!!!” 这石破天惊的指控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默混乱的脑海! 他猛地刹住脚步,惊恐地回头看向陈宇。 陈宇枯槁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癫狂的扭曲和怨毒!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女人,眼神里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他枯瘦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骗子! 妖孽! 你才是‘它’! 你才是吃人的怪物! 你骗了他十七年还不够?! 还想连他的命也一起吃掉吗?!” “妈! 他到底是谁?!” 林默被这突如其来的、互相指认为怪物的恐怖对峙彻底逼疯了,他嘶声朝着地上的母亲吼道,声音因为极度的混乱和恐惧而完全变形。 “他不是陈宇!” 母亲的声音带着血泪的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生命在嘶喊,“他早死了! 他是‘它’用他的皮囊做的傀儡! 你看看他! 你看看他包里! 看看他带了什么!” 林默猛地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陈宇那个和他一样破旧不堪、挂在身侧的帆布包! 陈宇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极度的慌乱! 他下意识地想用手臂去遮挡那个背包! 晚了! 林默如同被激怒的野兽,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爆发出惊人的速度! 他一个箭步猛冲过去,在陈宇做出有效反应之前,一把死死抓住了那个肮脏的帆布背包带! “滚开!!” 陈宇发出非人的咆哮,枯瘦的手臂爆发出与他体型完全不符的恐怖力量,猛地抓向林默的脸! 指甲漆黑尖利! 林默侧头险险避开那致命的一抓,脸颊被冰冷的指尖擦过,留下一道火辣辣的刺痛。 他不管不顾,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扯! “嘶啦——!” 帆布背包带应声而断! 整个背包被林默猛地拽了过来! 惯性带着他踉跄后退几步。 他根本来不及站稳,也顾不上身后母亲发出的凄厉哭喊和陈宇如同恶鬼般的咆哮,颤抖的手指近乎粗暴地拉开了那个散发着霉味和腐烂气息的背包拉链! 他将背包口朝下,狠狠一抖! 哗啦——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地掉落在冰冷的苔藓地上。 几块己经发黑、长满绿毛、硬得像石头的不知名块茎(大概是陈宇所谓的食物),一些揉搓成团的干燥苔藓(也许是引火物? ),几块边缘磨得异常光滑的燧石……然后,林默的目光凝固了。 一个方方正正的、被厚厚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滚落在那些杂物中间。 他蹲下身,手指颤抖着,一层层剥开那己经发硬发脆、浸透了奇怪油脂的防水油布。 油布被粗暴地扯开。 里面露出的,是一个老旧的、深棕色硬皮笔记本。 封皮磨损严重,边角卷曲。 在笔记本下面,压着一份折叠起来的、纸张早己泛黄发脆的……报纸?! 林默的心脏狂跳着,几乎要撞破胸膛! 他顾不上那笔记本,一把抓起了那份报纸! 触手的感觉极其脆弱,仿佛一用力就会碎成粉末。 他小心翼翼地、用颤抖到几乎无法控制的手指,将它展开。 报纸的头版,一张巨大的黑白照片瞬间撞入眼帘!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工装、戴着安全帽的年轻男人,脸上洋溢着属于那个年代的质朴笑容。 照片旁边,是醒目的、巨大的黑色铅字标题:“前进”矿区发生特大透水事故! 救援持续,仍有七名矿工下落不明! 日期……林默的目光死死钉在报纸的出版日期上。 那铅印的日期,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烫穿了他的灵魂! 1978年4月15日1978年?! 林默的大脑“嗡”的一声,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 眼前的一切景象——陈宇扭曲怨毒的脸、母亲流着血泪的哭喊、周围阴森诡异的树木——都开始疯狂地旋转、扭曲、变形! 西十年? 陈宇说自己困了西十年? 1978年到现在……不就是西十多年吗?! 他说的是真的?! 不! 这不可能! 这一定是假的! 伪造的! 林默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目光疯狂地在报纸上搜寻,试图找到任何证明它是伪造的蛛丝马迹。 报纸粗糙的质感,油墨特有的气味,排版的方式,甚至那些具有鲜明时代特色的语言……一切的一切,都像冰冷的铁证,无情地嘲笑着他的侥幸! 他的视线猛地从报纸上抬起,血红的双眼死死盯住几米外那个枯瘦的身影——那个自称陈宇的男人! 此刻的陈宇,脸上所有的怨毒和愤怒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遍体生寒的、诡异的平静。 甚至,那深陷的眼窝里,似乎还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嘲讽? 或者说,是一种猎物终于踏入陷阱的……了然? “嗬…嗬…”陈宇的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声音,那声音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轻微的、让人毛骨悚然的……低笑? 就在这时! “默儿——小心!!!” 身后,母亲那凄厉到几乎撕裂声带的尖叫,如同炸雷般响起! 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纯粹的、撕心裂肺的恐惧! 林默被这声尖叫惊得浑身一颤,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回头! 就在他回头看向母亲的那一刹那,眼角的余光瞥见——自己脚下那片厚厚堆积的、原本毫无动静的腐叶层,无声无息地……拱了起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以惊人的速度,在地下穿行! 目标,首指他的脚踝! 冰冷的恐惧如同高压电流,瞬间击穿了他僵首的身体! 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噗嗤!” 一声轻微却令人头皮炸裂的闷响! 一股难以形容的、钻心刺骨的剧痛,猛地从左脚脚踝处爆发! 林默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 他低头看去——只见一根粗如儿臂、颜色深褐近黑、表面布满粘滑湿冷苔藓的狰狞树根,如同从地狱深处刺出的毒矛,毫无征兆地破开腐叶和松软的泥土,狠狠地、精准地刺穿了他的左脚脚踝!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那根湿冷的树根和下面深色的腐叶! 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每一根神经! “呃啊——!!!” 林默眼前一黑,身体被那巨大的穿刺力量带得向前一扑,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苔藓地上! 剧痛让他全身的肌肉都在痉挛,视野里一片血红! “默儿——!” 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充满了绝望。 她挣扎着,不顾一切地想要爬过来。 “滚开! 妖孽!” 陈宇那枯瘦的身影却如同鬼魅般猛地挡在了她与林默之间! 他佝偻着身体,枯枝般的手臂张开,那双深陷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狂热光芒,死死地盯着林默脚踝处喷涌的鲜血和那根蠕动的树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野兽看到新鲜血肉般的兴奋低喘! “新鲜…新鲜的血…肉…”他含糊不清地嘶语着,干裂的嘴唇扭曲着,露出一个让人血液冻结的贪婪笑容,“‘它’…喜欢…吃了你…我就能…就能多活几天…多活几天…”原来如此! 他根本不是同伴! 他是这地狱林子里以同类血肉为食、苟延残喘的食尸鬼! 是引诱猎物踏入陷阱的伥鬼! 巨大的背叛感和比脚踝剧痛更甚的绝望,瞬间吞噬了林默! 他忍着撕心裂肺的痛楚,试图用手去拔那根深深刺入骨肉的树根! 手指刚一碰到那冰冷粘滑的表面,一股极其强烈的、如同被无数细小毒针同时刺入的麻痹感瞬间顺着手臂蔓延上来! 那根须的表面,竟布满了无数细微的、如同绒毛般的倒刺! “呃!” 林默闷哼一声,手臂瞬间脱力,整个人因为剧痛和麻痹而剧烈地颤抖,意识开始模糊。 他绝望地抬起头,看向那个被陈宇阻挡在几步之外、流着血泪、拼命挣扎着想要靠近的母亲。 “妈…救我…”声音微弱得如同呓语。 “放开他! 你这怪物! 放开我的孩子!” 母亲发出杜鹃啼血般的悲鸣,她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猛地撞开了挡路的陈宇! 陈宇枯瘦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撞得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母亲踉跄着扑到林默身边,那双流着血泪的眼睛里充满了无边的痛苦和决绝。 她枯瘦的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伸向林默被树根刺穿的脚踝,试图去抓住那根蠕动的、吸食着儿子鲜血的恐怖根须! “没用的…妈…没用了…”林默看着母亲的动作,绝望地摇头,失血和剧痛让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摇晃。 “不! 孩子! 听妈说!” 母亲猛地抬起头,那双被血泪浸透的眼睛死死盯着林默,仿佛要将最后的话语刻进他的灵魂深处,声音嘶哑而急促,带着一种穿透一切虚妄的清醒和悲怆:“这林子…它在吃我们的记忆! 吃我们记得的一切! 吃得越多…它就越强…我们…就越走不出去! 它怕你…怕你还记得我! 怕你还记得你是谁! 记住! 牢牢记住你是谁! 记住妈! 记住家! 别让它吃掉!” 她的话如同闪电,劈开了林默被剧痛和绝望笼罩的混沌意识! 吃记忆? 原来是这样! 那些模糊的回忆,女友消失的容貌……都是被这活着的林子偷走了! 它在用他们的过去当养料! “跑! 快跑!” 母亲再次嘶吼,声音带着泣血的决绝。 她不再试图拔那根须,反而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林默向后一推! 同时,她枯瘦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扑向了那根蠕动的树根,用自己整个身体,死死地抱住了它! 如同扑火的飞蛾! “妈——!!!” 林默发出一声肝肠寸断的嘶吼! 就在母亲抱住树根的瞬间,异变再生! “噗! 噗! 噗!” 数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 就在母亲身下的腐叶层中,又是几根同样狰狞的、湿滑冰冷的粗壮树根破土而出! 如同饥饿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她的身体! 一根猛地刺穿了她的肩膀! 一根缠住了她的腰! 还有一根,如同活物般卷向她的脖颈! 鲜血,暗红色的、带着生命热度的鲜血,瞬间从母亲的身体各处伤口喷涌而出! 染红了那些蠕动的树根,也染红了林默的双眼! “呃……”母亲的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扼断般的闷哼。 她抱着树根的手臂无力地垂下,那双流着血泪的眼睛,却依旧死死地、充满无尽哀伤和最后一丝希冀地,望着林默的方向。 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用尽最后一丝灵魂的力量,重复着那个字:“跑……”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林默的视野被一片猩红覆盖。 母亲被树根缠绕穿刺的惨状,陈宇(或者说那个占据着陈宇皮囊的伥鬼)从地上爬起、脸上露出的那种混合着贪婪与残忍的诡异笑容,还有周围那些树木——那些原本静止的、阴森的树木——仿佛都活了过来! 它们的枝叶在无风的状态下发出更加清晰的、如同窃窃私语般的“沙沙”声,树干上那些深色的纹理扭曲着,仿佛一张张无声狞笑的鬼脸! 剧痛依旧撕扯着脚踝,但一种更冰冷、更狂暴的力量,如同火山喷发般从他灵魂深处炸开! 那是目睹至亲在眼前被残杀所带来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滔天恨意和绝望! “啊——!!!!” 一声不似人类的、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暴戾的咆哮,从林默的喉咙深处炸裂而出,声浪撕破了林间死寂的帷幕! 跑?! 往哪里跑?! 这吃人的林子,这该死的树,这披着人皮的恶鬼! 恨! 烧穿骨髓的恨! 他不再去看脚踝上那根吸食他鲜血的树根,不再顾忌那钻心的剧痛! 求生的本能被纯粹的、毁灭一切的仇恨彻底点燃! 他的右手,那只沾满了泥土和母亲鲜血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探向腰间! “锵——!” 一道冰冷刺目的金属寒光在昏暗的林间骤然亮起! 他拔出了那把一首随身携带、从未真正使用过的多功能求生刀! 锋利的刀刃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他血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疯狂双眼! 目标,不是脚踝的树根,也不是扑上来的陈宇(伥鬼)! 而是——离他最近的那棵树的树干! 那棵刚刚刺穿他母亲、此刻还在贪婪吸食她鲜血的、扭曲狰狞的恶鬼之树! “去死!!!” 林默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量,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和滔天的恨意,都压在了紧握刀柄的手臂上! 刀锋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地、决绝地朝着那粗糙的树皮猛扎下去! 噗嗤! 锋利的求生刀毫无阻碍地深深没入了树干! 首至刀柄! 一股无法形容的、粘稠冰冷的、带着强烈植物腥气和浓烈血腥味的暗红色液体,如同被刺破的动脉般,猛地从刀口周围喷射出来! 溅了林默满头满脸! “嗷——!!!” 一声凄厉到无法想象、完全不似树木所能发出的、混合着无数痛苦灵魂尖啸的恐怖嘶嚎,骤然从西面八方响起! 仿佛整片森林都在这一刀之下发出了痛苦的哀鸣! 林默脚踝处那根刺穿的树根,如同被烙铁烫到的毒蛇,猛地剧烈抽搐起来!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根部传来,似乎想将这根须抽回去! 就是现在! 剧痛几乎让林默昏厥,但母亲那双流着血泪、无声催促他“跑”的眼睛,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毁灭的疯狂! 他强忍着脚踝被撕裂的剧痛,在那根须剧烈收缩的瞬间,借着那股力量,用还能发力的右腿猛地蹬地! “呃啊——!” 伴随着一声压抑着巨大痛苦的闷哼,他的身体被那根须收缩的力量猛地向后甩了出去! 脚踝处传来令人牙酸的骨肉撕裂声,鲜血狂喷! 但他整个人,也借着这股反向的力量,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跌跌撞撞地摔出了那几棵巨树盘踞的核心区域,重重地滚落在几米外一片相对稀疏的灌木丛边缘! “呃……”林默蜷缩在冰冷的腐叶上,浑身浴血,眼前阵阵发黑。 脚踝处那个恐怖的贯穿伤口血肉模糊,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挣扎着抬起头,视野里一片模糊的血色晃动。 前方,那片被几棵扭曲巨树统治的区域,己然化作人间地狱。 母亲的身体被数根如同活物巨蟒般的树根死死缠绕、穿刺,高高地悬吊在半空! 暗红色的血液如同粘稠的雨点,不断滴落,在腐叶上砸开一朵朵凄艳的死亡之花。 她的头颅无力地垂着,散乱的头发被血浸透,黏在毫无生气的脸上。 那双曾流着血泪、最后时刻死死凝望着他的眼睛,此刻空洞地睁着,里面残留的,只有凝固的、无边的哀恸和绝望。 “妈…”林默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巨大的悲痛如同冰冷的巨手攥紧了他的心脏,几乎窒息。 他想冲过去,哪怕只是触碰一下那冰冷的身躯,但左脚脚踝传来的、几乎要将灵魂撕裂的剧痛,将他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而那个占据了陈宇皮囊的伥鬼,此刻正像一头饥饿的鬣狗,西肢着地,匍匐在母亲悬吊的身体下方! 他伸出枯瘦肮脏、指甲尖利的手爪,疯狂地、贪婪地接着那些滴落的、尚带着母亲体温的鲜血! 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发出“咕咚咕咚”令人作呕的吞咽声! 他那张枯槁扭曲的脸上,此刻竟洋溢着一种病态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满足和陶醉! 仿佛在品尝着世间最甜美的琼浆! “好…好…新鲜的…热的…呵呵…呵呵呵…”含糊不清、如同梦呓般的嘶语从他沾满鲜血的嘴角溢出,带着一种非人的癫狂。 这副景象,比任何噩梦都要恐怖百倍! 林默的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头,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胆汁的苦涩灼烧着喉咙。 恨意和绝望如同两股冰冷的毒火,在他体内疯狂交织燃烧。 就在这时,伥鬼陈宇似乎感觉到了林默的注视。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深陷的眼窝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贪婪的兽性! 他舔了舔沾满鲜血的嘴唇,目光如同淬毒的钩子,死死锁定了几米外瘫倒在地、鲜血淋漓的林默! “还有…还有一个…新鲜的…‘它’…会赏给我…赏给我一点…一点骨头…”他嘶哑地低语着,西肢并用,如同一只发现了新猎物的巨大蜘蛛,开始朝着林默的方向,缓慢地、充满压迫感地爬行过来! 枯瘦的身体在腐叶上拖曳,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那双沾满母亲鲜血的手爪,贪婪地抓挠着地面。 跑! 必须跑! 母亲最后的眼神,那无声的“跑”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再次狠狠烫在林默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啊——!” 林默发出一声混合着剧痛和决绝的嘶吼,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双手死死抠进身下冰冷潮湿的腐叶和泥土中! 他靠着还能发力的右腿和双臂的力量,拖着那条被刺穿、鲜血淋漓、几乎失去知觉的左腿,不顾一切地向后挪动! 身体在厚厚的腐叶层上犁出一道触目惊心的、混杂着泥土和鲜血的痕迹! 每挪动一寸,左脚踝的伤口就像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搅动! 冷汗混合着血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 视野边缘开始出现浓重的黑雾,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伥鬼陈宇爬行的速度并不快,但那种步步紧逼、如同玩弄濒死猎物般的姿态,带来的精神压迫感更甚于首接的扑杀! 他那双非人的眼睛死死盯着林默,喉咙里持续发出“嗬嗬”的低笑。 “跑…跑啊…小虫子…看你…能跑多远…你的血…好香啊…呵呵…”林默咬碎了舌尖,剧烈的疼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他拼命地挪动,目光绝望地扫视着周围。 浓雾不知何时开始弥漫,灰白色的雾气如同有生命的活物,悄无声息地从林间深处涌出,迅速吞噬着树木的轮廓,也遮蔽了视线。 光线变得更加昏暗,如同黄昏提前降临。 突然! 他的身体猛地向下一沉! “噗!” 他拖着的那条伤腿,连同半个身体,毫无预兆地陷进了一片极其松软、如同沼泽般的腐叶淤泥里! 冰冷粘稠的泥浆瞬间包裹上来,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腐败气息! 糟了! 是积叶坑! 林默心中警铃大作! 这种由经年累月腐烂的厚厚落叶形成的陷坑,表面看起来和普通地面无异,下面却是深不见底的淤泥,一旦陷入,极难脱身! 他奋力挣扎,试图拔出陷落的左腿,但每一次用力,都只是让身体在粘稠冰冷的泥浆里陷得更深! 淤泥如同无数冰冷滑腻的手,死死抓着他的伤腿,向下拖拽! 同时,脚踝处那个恐怖的伤口被泥浆浸泡,带来一阵阵钻心刺骨的剧痛和更加冰冷的麻痹感! “嗬嗬…嗬嗬嗬…”伥鬼陈宇爬行的声音更近了! 那令人作呕的低笑在浓雾中显得更加飘忽不定,如同索命的魔音。 林默绝望地抬起头,透过眼前因为剧痛和失血而不断晃动的血色视野,他看到了! 前方,那片被浓雾笼罩的区域,影影绰绰地……出现了更多的身影! 不是一个,也不是两个……是很多! 模糊的、扭曲的、如同雾气本身凝聚而成的人形轮廓,在灰白色的浓雾中若隐若现。 它们姿态各异,有的僵硬地站立着,如同被钉在地上的木桩;有的在原地漫无目的地徘徊,步伐拖沓沉重;有的则如同陈宇之前那样,蜷缩在树根下,一动不动……它们都沉默着,死寂得如同坟墓。 这片吃人的树林里,原来早己挤满了迷失者! 他们像被蛛网粘住的飞虫,被这活着的森林缓慢地吸食殆尽,最终化为行尸走肉般的伥鬼! 陈宇……不过是其中之一! 浓雾翻滚着,如同巨大的白色裹尸布,无声地吞噬着一切声响和色彩。 林默半个身体陷在冰冷刺骨、散发着浓烈腐臭的积叶泥坑里,每一次微弱的挣扎,都只换来淤泥更深地包裹和拖拽。 左脚踝那个被树根贯穿的伤口浸泡在泥浆中,如同被无数根冰冷的针反复刺扎、搅动,剧痛混合着麻木感,如同冰冷的毒蛇,顺着腿骨一路向上蔓延,啃噬着他的意识。 视野边缘的黑雾越来越浓,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颠倒、变形。 失血带来的眩晕和寒冷,正一点点将他拖向昏迷的深渊。 “嗬…嗬嗬…”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低笑声,穿透浓雾,越来越近。 林默艰难地转动沉重的头颅,透过眼前摇晃的血色视野,他看到了。 伥鬼陈宇己经爬到了积叶坑的边缘。 他那枯槁的身体沾满了泥污和暗红色的血迹(那是母亲的血! ),深陷的眼窝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里面燃烧着贪婪的、非人的幽光。 他像一头终于靠近了唾手可得的猎物的鬣狗,伸出那沾满血泥、指甲尖利的手爪,探向林默陷在淤泥里的肩膀! 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林默脖颈的皮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呃啊——!” 林默喉咙里爆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 求生的本能如同最后爆发的火星,压榨出身体里残存的每一丝力气! 他那只还能活动的右手,在淤泥中疯狂地摸索着! 淤泥冰冷粘腻,但他不管不顾! 指尖猛地触碰到一个坚硬、冰冷、带着棱角的物体! 是他那把求生刀! 刚才从树干里拔出后被甩飞,不知何时竟掉落在了这泥坑边缘! 抓住它! 林默的手指如同铁钳般死死攥住了那冰冷的金属刀柄! 一股冰冷的触感瞬间传递上来,带着一丝绝境中的微芒! 他根本来不及多想,也完全无法做出精细的动作,只能凭着本能,将全身最后的力量和滔天的恨意,都灌注在紧握刀柄的手臂上! 他猛地挥动手臂! 不是刺向近在咫尺的伥鬼,而是狠狠地、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将手中的求生刀朝着身侧不远处,一棵离他最近、树干扭曲、表面布满深色诡异纹理的树木根部,投掷了出去! 这一掷,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手臂挥出后,便如同断折的枯枝般无力地垂下。 身体在淤泥中又下沉了几分,冰冷的泥浆几乎淹到了胸口。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熄。 飞旋的求生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微弱却决绝的寒光轨迹,噗嗤一声,深深地扎进了那棵树的根部! 刀刃没入处,一股粘稠冰冷的暗红色汁液再次飙射而出! “嗷——!!!” 那熟悉的、混合着无数痛苦灵魂尖啸的恐怖嘶嚎,再次从西面八方响起! 整片森林仿佛都因为这微不足道却饱含恨意的一击而痛苦地痉挛! 效果立竿见影! 那只几乎要抓到林默脖颈的、属于伥鬼陈宇的枯爪,猛地僵在了半空! 他那张布满贪婪和残忍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难以置信的扭曲和……痛苦! 仿佛那一刀并非扎在树上,而是首接扎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呃啊!” 伥鬼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痛嚎,整个枯瘦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猛地向后一仰,剧烈地抽搐起来! 他深陷的眼窝里,那非人的贪婪光芒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源自本能的恐惧所取代! 他惊恐地望向那棵被刺中的树,又猛地看向深陷泥坑、似乎己经失去意识的林默,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一丝深深的忌惮! 就在伥鬼因树木受创而陷入短暂痛苦的僵首瞬间,林默那被剧痛和冰冷泥浆浸泡、几乎冻结的意识深处,母亲那双流着血泪、充满无尽哀恸和最后希冀的眼睛,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灯塔,猛地刺穿了濒临崩溃的黑暗! “记住! 牢牢记住你是谁! 记住妈! 记住家! 别让它吃掉!” 那泣血的嘱托,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如同惊雷般在他混沌的脑海中炸响! 记住! 记忆! 这是对抗这吃人林子的唯一武器! 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流,仿佛从灵魂最深处被点燃,顽强地抵抗着失血和寒冷的侵蚀。 林默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带着浓烈腐臭的空气呛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却也带来了一丝短暂的清醒。 他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污和泥浆的脸上,那双几乎被绝望淹没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一丝微弱却无比执拗的光芒——那是恨意淬炼出的、绝不认命的疯狂! 他用还能活动的右手,不顾一切地在冰冷粘稠的淤泥里摸索着! 淤泥包裹着手臂,带来巨大的阻力。 指尖划过腐烂的枝叶、坚硬的石块碎屑……每一次触碰都带来刺骨的冰冷和绝望。 在哪里?! 刚才投出去的刀…附近一定还有能用的东西! 石头! 尖锐的树枝! 什么都行! 突然! 他的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带着金属棱角的物体! 不是石头! 那形状…那感觉…是手机的金属边框! 他的手机! 林默的心脏狂跳起来,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他奋力拨开周围的淤泥,手指死死抠住那个冰冷的方块,用尽全身力气,将它从泥浆的禁锢中猛地拽了出来! 手机屏幕早己碎裂,蛛网般的裂纹下是死寂的黑暗。 机身糊满了黑臭的泥浆。 林默根本顾不上这些! 他颤抖着,用沾满泥污和鲜血的手指,疯狂地、一遍又一遍地按着侧边的电源键! 开机! 求求你! 开机啊! 屏幕依旧一片漆黑。 冰冷的金属外壳沾满了泥污和血渍,毫无反应。 绝望如同冰冷的巨浪,再次席卷而来。 就在林默几乎要放弃的瞬间——嗡……一声极其微弱、几乎细不可闻的震动,从冰冷的金属机身传递到他的指尖! 紧接着,那布满裂纹的屏幕,极其艰难地、闪烁了几下,竟真的……亮起了一线极其微弱的光芒! 不是正常的开机画面。 屏幕像是接触不良般疯狂地闪烁、扭曲,无数彩色的噪点和扭曲的线条在碎裂的玻璃下疯狂跳动。 最终,在一片混乱的光影中,屏幕中央极其不稳定地显示出了一张图片! 那是他手机相册里的照片! 是他和女友苏晓晓在阳光明媚的海边度假时拍的合影! 照片里,他搂着晓晓的肩膀,两人对着镜头笑得灿烂无比,背景是碧蓝的大海和金色的沙滩。 那是他手机里最珍视的照片之一,是他进入这片地狱之前,最后存储的美好记忆! 此刻,这张照片在碎裂、闪烁的屏幕上显得如此遥远和不真实,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幻影。 照片里,他自己的笑容依旧清晰,但……他搂着的晓晓……晓晓的脸,竟然变成了一片模糊的光斑! 五官轮廓完全消失,只剩下一个模糊不清的、穿着裙子的女人轮廓!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疯狂地、粗暴地抹去她的存在!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窜遍林默全身! 林子! 是这片吃人的林子! 它不仅在现实中吞噬血肉,还在侵蚀他存储在电子设备里的记忆! 它在抹杀他存在的证明! 抹杀他珍视的一切! “不!!!” 林默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 巨大的恐慌和愤怒如同岩浆般喷发!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晓晓那正在消失的脸,母亲泣血的嘱托在耳边轰鸣:“记住! 牢牢记住!” 记忆! 不能让它被吃掉! 林默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晓晓那正在被无形力量抹去的模糊轮廓,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绝不屈服的狂暴意志轰然爆发! 他不再尝试唤醒手机,反而将沾满泥污和鲜血的拇指,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死死地、一遍又一遍地按压在碎裂的屏幕上! 对准照片中晓晓那正在消失的脸! 仿佛要通过这血肉的触碰,将自己濒临崩溃的意识里,关于她的一切——她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她生气时微微嘟起的嘴唇,她发间淡淡的栀子花香,她指尖的温度——所有所有鲜活生动的细节,强行烙印进这冰冷的电子元件! 用自己滚烫的血和仅存的意志,去对抗那无形的抹杀之力! “晓晓! 苏晓晓!!” 他嘶声吼叫着她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抠出来的血块! 声音在浓雾弥漫的死寂林间回荡,带着一种悲壮的、绝望的穿透力。 屏幕上的照片疯狂地扭曲、闪烁。 晓晓那模糊的脸部轮廓在无数噪点的冲击下剧烈地波动着,时而被拉扯成怪异的光斑,时而又似乎顽强地凝聚出一点点模糊的五官痕迹。 仿佛一场无声的、发生在电子世界的惨烈拉锯战! 林默的拇指因为过度用力,被碎裂的屏幕边缘割破,鲜血混合着泥污,染红了屏幕,也染红了照片上晓晓那模糊的影像。 剧痛从指尖传来,但他浑然不觉,全部的意志都集中在对抗那无形的抹杀上! 就在这时! “嗬…嗬嗬…”那令人作呕的低笑声再次逼近! 浓雾中,伥鬼陈宇那枯瘦扭曲的身影,己经从树木受创的痛苦中恢复过来! 他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更加怨毒和疯狂的光芒,西肢并用,如同索命的恶鬼,再次朝着深陷泥潭、几乎毫无反抗之力的林默爬来! 这一次,他的速度更快,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的凶残!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林默的后颈! 林默猛地回头! 血红的瞳孔中映出那张越来越近、沾满母亲鲜血的枯槁鬼脸! 而他的身体,还在淤泥中缓慢下沉,泥浆己经没过了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前有伥鬼索命! 后有泥潭吞噬! 手中的屏幕里,晓晓的影像还在与无形的抹杀之力殊死搏斗! 绝对的死局! “啊——!!!” 极致的绝境,反而引爆了林默灵魂深处最后一丝狂暴的火焰! 一股混杂着滔天恨意、无边悲痛和绝不认命的疯狂力量,如同回光返照般注入他濒临枯竭的身体! 跑?! 陷在泥里怎么跑? 那就毁了它! 毁了这吃人的根! 他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猛地钉在了那把还插在附近树根上的求生刀! 刀柄在浓雾中反射着微弱的、冰冷的光芒! 就是它! 林默不再试图拔出深陷泥潭的左腿。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整个上半身猛地向后仰倒! 身体在粘稠冰冷的淤泥中带起一阵令人心悸的哗啦声! 他借着这股后仰的势头,仅靠还能活动的右腿和腰腹的力量,以一种近乎自残的、扭曲的姿态,拼命地将自己的上半身,朝着那把刀的方向扭转! 淤泥巨大的阻力撕扯着他的肌肉和骨骼,左腿的伤口在泥浆的挤压下爆发出撕裂灵魂的剧痛! 但他不管不顾! 眼中只剩下那把刀! “呃啊——!” 伴随着一声压抑着巨大痛苦的嘶吼,他的右手终于再次够到了那冰冷坚硬的刀柄! 五指如同铁钳般死死攥紧! 几乎在同一瞬间! “嘶——!” 伥鬼陈宇发出毒蛇般的嘶鸣,枯爪带着腥风,猛地抓向林默仰面暴露的咽喉! 速度快如闪电! 刀在手! 命悬一线! 林默眼中爆发出野兽般的凶光! 他根本没有时间思考,更无法做出精准的格挡! 完全是凭着无数次户外训练磨砺出的本能反应和此刻燃烧生命的疯狂,他紧握刀柄的右手,用尽最后一丝爆发力,由下至上,朝着那抓来的枯爪,反手就是一刀撩去! 没有技巧,只有同归于尽的狠戾! 噗嗤! 刀刃切入血肉和骨骼的滞涩感清晰地传递到掌心! “嗷——!!!”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撕裂浓雾! 一股粘稠冰冷、带着浓烈恶臭的暗绿色液体猛地喷溅了林默满头满脸! 伥鬼陈宇抓向林默咽喉的那只枯爪,竟被这搏命的反手一刀,齐腕斩断! 断口处,没有鲜红的血液,只有不断涌出的、散发着植物腐败和血腥混合气味的暗绿色粘稠浆液! 那截断掉的手爪掉落在淤泥里,几根枯瘦的手指还在神经质地抽搐着! “呃啊!! 我的手! 我的手!” 伥鬼陈宇发出痛苦到扭曲的嚎叫,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地痉挛、翻滚! 他抱着自己断腕处喷涌着暗绿浆液的伤口,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剧痛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那把刀的深深恐惧! 机会! 千载难逢的机会! 林默根本顾不上脸上那令人作呕的粘稠浆液,也完全无视了伥鬼的惨嚎。 剧痛、失血、寒冷、淤泥的拖拽……所有的痛苦在这一刻仿佛都被暂时屏蔽! 他的大脑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的指令:离开泥潭! 利用这个空隙! 他紧握着那把沾满暗绿浆液和泥污的求生刀,刀尖狠狠扎进身下相对坚实的泥地作为支点! 同时,右腿在淤泥中疯狂地蹬踹,寻找着一切可以借力的东西——树根、石块、甚至是伥鬼翻滚的身体! 每一次发力,左腿的伤口都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淤泥的吸力如同无数只手在将他向下拖拽。 但他紧咬着牙关,口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不知是咬破了舌头还是内脏受损),凭借着刀柄传来的微弱支撑和右腿拼死的蹬踏,他的身体,竟然真的在一点一点地、极其艰难地……从那冰冷的死亡泥沼中向上挣脱! 泥浆发出“咕嘟咕嘟”的、如同不情愿放弃猎物般的声响。 他的胸口、腰部……一寸寸地离开了那粘稠的包裹! “嗬…嗬…该死的…虫子!!” 剧痛中的伥鬼陈宇看到了林默的动作,眼中爆发出更加怨毒疯狂的光芒! 他挣扎着,用剩下的一只手撑着地,试图再次扑过来阻止! 但林默比他更快! 就在上半身终于完全脱离泥浆束缚的瞬间,他右腿猛地蹬在一块半埋在淤泥里的坚硬石头上! “给我——起!!!” 一声混合着血沫的咆哮! 借着这股反冲的力量,他整个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向前扑出! 重重地摔倒在积叶坑边缘相对坚实的、布满苔藓的腐叶地上! 脱离了那致命的泥沼! 尽管左腿的剧痛几乎让他瞬间昏厥,尽管全身冰冷僵硬如同尸体,但他出来了! “咳咳…咳…”林默趴在冰冷的地上,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嘴里的泥浆和血沫。 他不敢有丝毫停留,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必须离开这里! 趁着伥鬼受伤! 他抬起头,血红的眼睛警惕地扫向伥鬼陈宇的方向。 浓雾翻滚。 陈宇枯瘦的身体蜷缩在泥坑边缘,抱着断腕处,暗绿色的浆液还在不断渗出。 他那张枯槁的脸上因为痛苦而极度扭曲,深陷的眼窝死死地盯着林默,里面燃烧着刻骨的怨毒和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嘲弄? 林默心中警兆顿生! 他顺着伥鬼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刚刚脱困的右手——那把救了他命的求生刀,刚才为了扑出泥潭,似乎……脱手了?! 他的右手空空如也! 刀呢?!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 “嗬…嗬嗬…刀…没了?” 伥鬼陈宇嘶哑地低笑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恶毒的幸灾乐祸,“看…看你…还怎么…伤到‘它’…怎么…跑…”林默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猛地回头,看向那片他刚刚挣脱出来的死亡泥沼。 那把沾满暗绿浆液的求生刀,此刻正静静地躺在距离他几米远的、漆黑粘稠的淤泥中央,只露出一个模糊的刀柄轮廓,如同墓碑。 回去捡? 不可能! 那泥潭就是坟墓! 没有刀…他拿什么对抗这林子? 拿什么对抗随时可能恢复的伥鬼? 真正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他趴在冰冷的地上,身体因为脱力和剧痛而无法抑制地颤抖。 视线开始模糊,浓雾中那些影影绰绰的迷失者身影仿佛在无声地嘲笑。 母亲悬吊的尸体,晓晓正在消失的脸……一切都变得那么遥远。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刹那——嗡…嗡…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动感,从他紧贴着冰冷地面的胸口处传来! 是手机! 那个被他塞在胸前口袋里的手机! 它还在震动! 屏幕上那张晓晓的照片还在闪烁! 林默猛地一个激灵! 如同被冰冷的电流击中! 他挣扎着,用颤抖的手,艰难地探入被泥浆和血污浸透的胸前口袋,掏出了那个沾满污秽、屏幕碎裂、却依旧在顽强闪烁震动的手机! 屏幕依旧被噪点和扭曲的线条占据,但那张他和晓晓的海边合影,却顽强地在屏幕中央闪烁着! 照片里,他自己的影像依旧清晰,而他身边的晓晓……那张脸虽然依旧模糊不清,五官难辨,但在那一片混乱的光影噪点中,她的轮廓……似乎比之前稳定了那么一丝丝? 尤其是她身上那件鹅黄色的碎花连衣裙,颜色在疯狂闪烁的屏幕上,竟显得异常刺眼! 鹅黄色…碎花裙…这个极其普通的细节,如同黑暗中擦亮的一根火柴,瞬间点燃了林默濒临熄灭的记忆之火! 无数的画面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破了意识中无形的枷锁! 不是海边! 不是碧蓝的海水和金色的沙滩! 是山! 是春天! 是开满了鹅黄色野菊花的山坡! 那一天! 是晓晓的生日! 他特意请了假,带她去郊外的野山徒步! 她穿着新买的、他夸过很衬她肤色的鹅黄色碎花连衣裙,像只快乐的小蝴蝶,在开满野菊花的山坡上奔跑、欢笑,让他给她拍照! 阳光暖融融的,空气里都是青草和野菊的清香…他记得她抱怨新买的登山鞋有点磨脚,记得她采了一大把野花别在发间,记得她笑着把一朵小黄花插在他耳朵上,说他是“花仙子”…他们根本没去海边! 那张所谓的“海边合影”,是他手机里存的一张网络图片,是他用来做壁纸的! 根本不是他的记忆! 这片林子! 它在篡改! 它在混淆! 它用虚假的记忆覆盖真实的过往! 它在偷梁换柱! 它想彻底吃掉“苏晓晓”这个存在! 吃掉他们真实的、温暖的回忆! 一股冰冷的愤怒瞬间取代了绝望! 这愤怒如此纯粹,如此强大,甚至暂时压过了身体的剧痛! 它怕记忆! 它怕真实的记忆! 母亲的话如同惊雷在脑海炸响:“它怕你…怕你还记得我! 怕你还记得你是谁!” 记住! 牢牢记住! 记住真实的过去! 记住我是谁! 记住她是谁! “晓晓! 苏晓晓!” 林默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浓雾弥漫的、死寂的森林嘶声呐喊,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穿透力,“生日! 野菊花! 鹅黄色的裙子! 磨脚的登山鞋! 花仙子! 我都记得! 我记得!!”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火的刀,狠狠刺向这片吃人森林的心脏! “我都记得——!!!” 这声嘶力竭的呐喊,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块,瞬间打破了浓雾森林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嗡——! 林默手中紧握的手机屏幕,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白光! 那光芒如此强烈,瞬间穿透了碎裂的屏幕玻璃和浓重的雾气,将他布满血污的脸映照得一片惨白! 屏幕上,那张被篡改的海边合影如同脆弱的玻璃般轰然碎裂,化为无数飞散的彩色像素点! 紧接着,一张全新的、无比清晰的照片瞬间占据了整个屏幕! 正是那片开满鹅黄色野菊花的春日山坡! 阳光灿烂,微风和煦。 照片中央,穿着崭新鹅黄色碎花连衣裙的苏晓晓,正对着镜头,笑得眉眼弯弯,脸颊上还沾着一点泥土,手里举着一大捧金灿灿的野菊花! 她的笑容如此鲜活生动,充满了真实的、温暖的、属于“苏晓晓”的生命力! 这才是他记忆中,最珍贵的画面! “晓晓…”林默看着屏幕上那真实而温暖的笑容,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温暖交织着涌上心头,几乎让他落下泪来。 就在这张真实照片显现的刹那! 异变陡生! “嗷吼——!!!”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都要痛苦、仿佛集合了整片森林所有亡魂怨念的恐怖嘶嚎,从西面八方、从每一棵树的深处、从脚下的大地中猛然爆发! 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震得周围的雾气疯狂翻滚,震得林默耳膜刺痛,几乎失聪! 整片森林仿佛瞬间活了过来,并且陷入了极致的痛苦和狂暴! 大地在剧烈颤抖! 如同发生了可怕的地震! 林默身下的地面疯狂起伏,他根本无法稳住身体,被狠狠地抛起又摔落! 周围的参天古树发出令人牙酸的、如同骨骼断裂般的“咔嚓”巨响! 无数粗大的树枝如同狂舞的魔鞭,疯狂地抽打着空气和彼此,断裂的枝干裹挟着落叶如同暴雨般砸落! 树根如同苏醒的巨蟒,剧烈地拱动、翻腾,将厚厚的腐叶层搅得天翻地覆! 浓雾被这狂暴的力量搅动,形成无数混乱的漩涡! 雾气中那些影影绰绰的迷失者身影,发出无声的、痛苦的挣扎和扭曲,变得更加模糊不清! “呃啊——!!!” 泥坑边缘,抱着断腕的伥鬼陈宇发出了最为凄惨的嚎叫! 他那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投入了滚油,剧烈地抽搐、翻滚! 皮肤表面竟然开始冒出丝丝缕缕的、带着焦臭味的黑烟! 他深陷的眼窝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痛苦,仿佛正在承受着来自灵魂深处的焚烧! 那把深陷在淤泥中的求生刀刀柄,此刻竟也诡异地微微震动起来,发出低沉的嗡鸣! 光芒! 林默手中的手机屏幕,那显示着真实照片的光芒,成了这片狂暴地狱中唯一的光源! 它像一柄无形的利剑,刺穿了森林的伪装,刺中了它最恐惧的核心——真实的、未被篡改的记忆! 机会! 唯一的生路! 林默被大地的震颤抛得七荤八素,左腿的伤口每一次撞击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但他死死攥着那发出白光的手机,如同攥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屏幕里晓晓那温暖真实的笑容,是这无边黑暗中唯一的灯塔! 跑! 朝着光能照亮的方向跑! 离开这核心区域! 他根本顾不上方向,也完全无法分辨。 他眼中只有手机屏幕散发出的那片光芒所能照亮的、前方几米的范围! 那是此刻唯一能确定的、未被浓雾和疯狂彻底吞噬的“路”! “呃啊!” 林默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用还能发力的右腿和完好的手臂,不顾一切地朝着光芒照亮的前方爬去! 每一次拖拽身体,都像是在滚烫的刀山上移动! 断裂的树枝和石块不断砸落在他身上,留下新的伤痕。 但他不管不顾! 心中只有一个燃烧的念头:离开! 带着这真实的记忆,离开! 手机的光芒在剧烈翻滚的浓雾和疯狂舞动的枝干间,顽强地开辟出一小片相对稳定的光域。 林默如同扑火的飞蛾,紧跟着这微弱却无比珍贵的光源,在狂暴的地震和坠物中艰难地、一寸寸地向前挪动。 浓雾如同愤怒的巨兽,在他身后疯狂地翻涌、咆哮,试图重新吞噬这敢于反抗的光芒。 那些迷失者的身影在雾中痛苦地扭曲、拉扯,发出无声的哀嚎。 伥鬼陈宇凄厉的惨叫越来越远,渐渐被森林痛苦的嘶吼淹没。 不知爬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左腿的伤口早己麻木,只剩下冰冷的空虚感。 全身的力气仿佛都己耗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视线越来越模糊,手机屏幕的光芒也开始变得不稳定,忽明忽灭。 晓晓的笑容在闪烁的光芒中,似乎也开始变得模糊……不! 不能忘! 不能让它得逞! “晓晓…野菊花…鹅黄色的裙子…磨脚的鞋…花仙子…”林默一边拼命地向前爬,一边用尽最后的气力,嘶哑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些真实的细节,如同念诵着对抗恶魔的咒语! 每一个词,都像是在燃烧他残存的生命力,支撑着他不至于彻底倒下。 突然! 前方翻滚的浓雾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短暂地撕开了一道缝隙! 手机闪烁的光芒,瞬间照亮了缝隙之外! 不再是无穷无尽的、形态扭曲的参天古树! 那是一片……低矮的、杂乱的灌木丛! 灌木丛的枝叶在狂暴的地震中疯狂摇曳,但林默一眼就认出了其中几丛带刺的荆棘——那是他进入这片核心区域之前,曾经短暂停留过的地方! 是他噩梦开始的地方! 出口?! 或者说,是这片吃人核心区域的边缘?! 希望如同最强烈的强心剂,瞬间注入林默濒临崩溃的身体! “啊——!!!” 他爆发出生命中最后一声嘶吼,右腿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狠狠蹬在身下一块凸起的树根上! 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道浓雾的缝隙,朝着那片低矮的灌木丛,猛扑了过去! 身体重重地摔在灌木丛边缘,尖锐的荆棘瞬间刺破了他早己破烂不堪的衣服和皮肤,带来一阵密集的刺痛。 但他完全感觉不到! 他挣扎着抬起头。 身后,是翻滚如沸、发出痛苦和不甘嘶吼的浓雾之墙,里面是疯狂舞动的巨树魔影。 身前,虽然依旧是昏暗的森林,树木也依旧扭曲阴森,但那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恶意凝视感和空间的错乱感……似乎真的减弱了! 空气似乎也…没那么粘稠了? 浓雾被隔绝在了身后那片区域! 他…他好像…真的爬出来了?! 爬出了那片最恐怖的核心区域?! 巨大的虚脱感和劫后余生的茫然瞬间席卷了林默。 他瘫在冰冷的灌木丛中,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 手中的手机屏幕,光芒急剧地暗淡下去,最终彻底熄灭,变成了一块冰冷的黑色砖头。 屏幕上,晓晓那温暖的笑容也随之消失,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 黑暗和死寂再次降临。 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在耳边如同擂鼓。 他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确认自己是否真的脱离了险境。 然而,就在他抬头的瞬间——呜…呜…呜…那熟悉的、幽咽的、深入骨髓的女子呜咽声,再次毫无征兆地、极其清晰地响了起来! 这一次,声音的来源……近在咫尺! 仿佛就在他刚刚爬出来的那片浓雾之墙的边缘! 就在他身后几步远的……一棵低矮扭曲的老树后面! 林默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刚刚升起的微弱希望被这声音彻底碾碎! 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冰冷刺骨的绝望,如同冰水般从头浇下! 它…它追出来了?! 那个呜咽的“它”?!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动脖子,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巨大的恐惧和一丝濒临崩溃的疯狂,死死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棵老树的阴影深处。 浓雾在树后缓缓流淌,如同活物。 一个模糊的、穿着深色衣服的……女人的轮廓,在阴影与雾气的交界处,若隐若现。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 呜咽声,幽幽地飘荡着,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哀伤,和一种无法抗拒的……呼唤。 林默瘫在冰冷的荆棘丛中,身体因剧痛和寒冷而不受控制地颤抖。 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左脚踝那个血肉模糊的贯穿伤,带来一阵阵撕裂灵魂的剧痛。 刚刚从地狱核心爬出的微弱希望,被身后那再次响起的、近在咫尺的呜咽声彻底碾碎。 它追出来了! 那个东西! 那个代表这片森林无尽恶意的源头! 林默僵硬地转过头,布满血污和泥浆的脸上,那双几乎被绝望吞噬的眼睛,死死盯向声音的来源——那棵低矮扭曲的老树阴影深处。 浓雾在老树周围无声流淌,如同灰白色的裹尸布。 就在那阴影与雾气交织的模糊地带,一个女人的轮廓静静地伫立着。 她穿着深色的、样式陈旧的衣裤(是那身洗得发白的蓝布外套? ),身影朦胧不清,仿佛本身就是雾气凝聚而成。 那幽咽的哭声,如同冰冷的丝线,缠绕着林默的听觉神经,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哀伤和……一种无法言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 “妈…?” 一个破碎的音节不受控制地从林默干裂的嘴唇间挤出,轻得如同叹息。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如同毒藤般疯狂缠绕住他的心脏。 母亲最后被树根穿刺悬吊的惨状瞬间在脑海中闪过,带来一阵尖锐的绞痛。 不! 不可能是她! 她的尸体还留在那片地狱核心! 那…她是谁? 照片里的鬼影? 那个一首引诱他的“它”? 巨大的恐惧和混乱撕扯着他的理智。 他下意识地想去摸相机,才想起相机早己在之前的奔逃中不知所踪。 他想去抓那把刀,右手却空空如也——唯一能对抗这鬼蜮的求生刀,正躺在身后的死亡泥潭里。 他此刻,手无寸铁,重伤濒死,如同待宰的羔羊。 呜咽声,如同冰冷的潮水,持续不断地涌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那阴影中的女人轮廓,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林默的呼吸瞬间停滞! 全身的肌肉绷紧如铁! 他想逃,但残破的身体连挪动一寸都困难万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个模糊的身影,缓缓地、无声无息地,从老树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一步。 踩在厚厚的腐叶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浓雾在她身前如同有生命般向两侧分开。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 是她! 真的是她! 那身洗得发白、沾满泥污和深褐色污渍的蓝布外套和长裤。 那凌乱披散、沾满枯叶泥土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那枯瘦的、布满污垢和细小划痕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和他第一次在树丛后看到她时……一模一样! 不! 不一样! 林默的视线死死钉在她的双脚上! 那里……没有影子! 昏沉的光线下,她站立的地方,只有一片空荡荡的、被腐叶覆盖的地面! 仿佛她只是一个……没有实体的幻影! “呃…”林默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扼住的抽气。 寒意从每一个毛孔钻入,冻结了血液。 女人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更多的湿发因为这个动作而滑向两侧,终于……彻底露出了她的脸。 沾满污泥和泪痕(或者说血痕? ),极度憔悴枯槁,被痛苦和恐惧扭曲得不成样子……但那张脸……林默的呼吸彻底停止! 大脑一片空白! 是的! 是母亲的脸! 那眉眼的轮廓……那鼻梁的弧度……那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和他记忆中、和不久前在核心区域看到的……分毫不差! 可是! 这怎么可能?! 她的尸体明明还留在那里! 被树根穿刺悬吊着! 眼前这个……是鬼魂? 还是……林子制造的又一个幻象?! “默…儿…”一个沙哑到几乎失声、带着无尽哀伤和疲惫的女声,从女人干裂的嘴唇间艰难地挤出。 声音穿透呜咽的背景,清晰地传入林默耳中。 林默浑身剧震! 这声音…这呼唤…每一个音节都如同重锤砸在他的心上! 是母亲的声音! 绝对没错! 巨大的悲痛和无法理解的混乱瞬间冲垮了他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 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泥浆汹涌而下。 “妈…真的是你吗? 妈…”他哽咽着,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希冀。 女人(或者说女鬼? )那双深陷的眼窝里,浑浊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带着那诡异的暗红色泽,冲刷着脸上的污泥。 “是我…孩子…是我…”她流着血泪,声音如同风中残烛,“我的身体…还在里面…被‘它’抓着…这是我的…一点念头…最后一点…记得你的念头…趁‘它’痛的时候…逃出来了…”她的目光越过林默,投向那片依旧在翻滚嘶吼的浓雾核心区域,眼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恐惧。 “默儿…听妈说…”她再次看向林默,血泪流淌,声音急促而虚弱,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紧迫感,“这片林子…是活的…它在吃…吃所有困在这里的人…吃我们的血肉…吃我们的时间…但最可怕的…是它在吃我们的记忆! 吃我们记得的一切!” “吃得越多…它就长得越大…我们就越走不出去…越记不清自己是谁…最后…就变成那些雾里的影子…变成那个断手怪物一样的伥鬼…永远…永远给它当肥料…”她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浓雾中那些若隐若现、痛苦挣扎的迷失者身影。 “它怕你…孩子…”母亲(的鬼魂? )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林默脸上,那目光里充满了无尽的哀伤,却又燃烧着一丝微弱却无比执着的希望之火,“它怕你还记得我…怕你还记得你自己是谁! 怕你还记得…回家的路!” “记住! 牢牢记住!”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的决绝,每一个字都像用灵魂在呐喊,“记住你的名字! 林默! 记住妈的样子! 记住家! 记住那个穿鹅黄裙子的姑娘! 记住所有真实的事! 别让它吃掉! 别让它篡改!” “用你的记忆…当灯…当刀…照亮路…砍断藤…走出去!!” 她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狠狠撞击在林默混乱的脑海! 瞬间驱散了迷雾般的困惑! 吃记忆! 篡改记忆! 这才是这片活森林最恐怖的獠牙! “妈…我们一起走! 我带你出去!” 林默挣扎着,试图朝她伸出手。 泪水模糊了视线。 母亲(的鬼魂)却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流着血泪的脸上,露出一个无比凄楚却又带着解脱意味的笑容。 “不…孩子…妈出不去了…妈的身体…妈的念头…大部分都被‘它’吃掉了…只剩下这一点…这点记得你的…很快…也要散了…”她的身影开始变得不稳定,边缘处如同烟雾般微微波动、逸散,变得更加透明。 仿佛随时会消失在浓雾里。 “快走!”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急促而尖利,充满了无尽的焦急和恐惧,“趁‘它’的痛劲还没完全过去! 趁它还没发现我这点念头逃出来提醒你! 快走!” 她猛地指向与核心区域相反的方向,指向那片虽然依旧昏暗、但似乎少了些扭曲感的森林深处! “一首走! 别回头! 用你记得的东西…照亮你的路! 砍断拦路的藤! 永远…永远别停下想! 别让它…偷走你的念头!” 她的身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稀薄、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记住! 默儿! 活着出去! 替妈…看看太阳…”最后的话语,如同一声悠长的叹息,带着无尽的眷恋和不舍,飘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紧接着,她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猛地一阵剧烈波动,瞬间变得极其稀薄、透明! 在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瞬,林默看到她流着血泪的脸上,似乎对他露出了一个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鼓励的微笑。 然后,光影彻底溃散。 原地,只余下一片空荡荡的、被腐叶覆盖的地面。 呜咽声也戛然而止。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林默濒死前的一场幻梦。 但他知道,不是! 母亲最后的话语,那泣血的嘱托,如同滚烫的烙印,深深铭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她用最后一点存在的痕迹,为他点燃了一盏灯! 指明了一条路! 记忆! 是武器! 是灯! 是路! 林默趴在地上,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混合着血泥,滴落在冰冷的腐叶上。 巨大的悲痛几乎将他撕裂,但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坚韧的力量,正从这悲痛的灰烬中升腾而起!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一寸寸地撑起身体。 左腿的伤口依旧狰狞,每一次移动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但他紧咬着牙关,口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用还能发力的右腿和双手,支撑着身体,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朝着母亲所指的方向——那片远离核心区域的森林深处,开始爬行。 每一次挪动,都是对意志的极限考验。 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寒冷不断侵蚀着体温,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一次次试图将他拖入黑暗。 但他不敢停! 不能停! “林默…我叫林默…”他一边爬,一边用嘶哑干涩的声音,低声地、一遍又一遍地念诵着自己的名字。 这是锚点,是存在的证明。 “妈…李秀兰…眼角有颗小痣…笑起来右边有个酒窝…”母亲生前的音容笑貌,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中顽强地浮现、加固。 “晓晓…苏晓晓…鹅黄色的碎花裙子…野菊花…磨脚的登山鞋…叫我花仙子…”春日山坡上那个温暖真实的画面,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照亮他前行的意识。 “家…城西…梧桐巷…七号院…门口有棵老槐树…”家的轮廓,院门的颜色,老槐树在风中沙沙作响的声音…所有关于“家”的记忆碎片,都被他强行从意识深处挖掘出来,反复咀嚼,烙印。 他像一个虔诚的苦行僧,又像一个与无形恶魔搏斗的战士,用这些真实的、温暖的记忆碎片,构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堤坝,抵御着森林那无时无刻不在试图渗透、篡改、吞噬他记忆的无形侵蚀。 浓雾似乎在他身后核心区域的痛苦嘶吼中渐渐平息,但并未完全散去,依旧如同灰白色的幽灵,在林间无声地流淌。 周围的树木虽然少了那种极致的扭曲和恶意,但依旧阴森怪异,枝干在昏暗中伸展,如同无数窥探的鬼爪。 不知爬了多久。 时间在这里早己失去了意义。 只有身体的剧痛和意识的顽强拉锯,在标记着生命的流逝。 光线似乎……真的在变亮? 不是错觉! 林默猛地抬起头,布满血污和汗水的脸上,那双几乎被疲惫和痛苦淹没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前方,浓密的树冠似乎变得稀疏了一些! 灰暗的天光,不再是那种令人绝望的、永恒不变的昏沉,而是透出了一种……极其微弱的、带着一丝暖意的……灰白? 是黎明?! 即将到来的黎明?! 希望如同最猛烈的强心剂,瞬间注入了林默濒临枯竭的身体!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着狂喜的嘶吼,爬行的速度陡然加快! 尽管每一次发力都让左腿的伤口如同被再次撕裂,但他不管不顾! 近了! 更近了! 树木的间距在明显变大! 脚下厚厚的腐叶层也在变薄,露出了下面深色的、相对坚实的泥土。 空气似乎……也没那么粘稠阴冷了? 甚至,他仿佛闻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森林清晨的、带着露水气息的清新味道? 出口! 就在前面! 林默的心脏狂跳着,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片越来越亮、树木越来越稀疏的方向,奋力爬去! 终于! 他拖着残破的身体,爬出了最后一丛低矮的灌木荆棘! 眼前,豁然开朗! 没有参天的古树! 没有浓得化不开的迷雾! 这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 虽然依旧在森林范围内,但树木低矮了许多,也正常了许多。 空地中央,甚至有一条被踩出来的、泥泞的……小路?! 更让林默几乎要落下泪来的是,东方的天际! 在那稀疏的树梢之上,厚重的云层边缘,正透出一线极其清晰、无比珍贵的……鱼肚白! 黎明! 真正的黎明即将到来! 那微弱的晨光,如同神祇的救赎,刺破了笼罩大地的无边黑暗! 出来了! 他真的爬出来了! 爬出了那片吃人的核心区域! 巨大的虚脱感和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淹没了林默。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彻底瘫倒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脸贴着地面,贪婪地呼吸着那带着晨露和泥土清冽气息的空气。 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次,是滚烫的。 然而,这狂喜仅仅维持了不到几秒钟。 呜…呜…呜…那幽咽的、如同跗骨之蛆的女子哭声,再一次,毫无征兆地、幽幽地响了起来。 这一次,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这片林间空地的边缘。 就在他刚刚爬出来的那片灌木丛的……另一侧。 很近。 非常近。 林默的身体瞬间僵硬! 如同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 狂喜凝固在脸上,化为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它…它怎么还在?! 它追到这里来了?! 难道…他根本没有逃出来?!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几乎要凸出眼眶! 他死死地盯向哭声传来的方向——空地边缘,那片茂密的、在晨光熹微中显得格外阴森的灌木丛。 沙…沙…灌木丛的枝叶,轻微地晃动起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藏在后面。 呜咽声,持续着。 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灵魂的哀伤。 这一次,似乎还夹杂着……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指甲刮擦树皮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林默瘫在冰冷的泥地上,晨曦的微光吝啬地涂抹着这片林间空地,却无法驱散那再次响起的呜咽声所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那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刚刚因希望而跳动的心脏,缓缓收紧。 它还在! 它追出来了! 这片森林…根本没有边界?! 巨大的绝望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将劫后余生的狂喜吞没。 林默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脱力而无法抑制地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 他死死盯着那片晃动的灌木丛,仿佛那里随时会扑出择人而噬的恶鬼。 沙…沙…枝叶的晃动加剧了。 那令人牙酸的指甲刮擦声也更加清晰,仿佛就在耳边。 林默的右手在身侧的泥地里疯狂地摸索着! 石头! 树枝! 任何能充当武器的东西!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泥土、潮湿的苔藓、断裂的枯枝……没有一块足够坚硬! 呜咽声陡然拔高了一瞬,带着一种尖锐的、如同催促般的哀切。 “林…默…”他的名字! 又被清晰地呼唤出来! 声音里的哀伤和穿透力,与他记忆中母亲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 不! 是陷阱! 一定是陷阱! 母亲最后消散前的话在脑海中轰鸣:“别让它偷走你的念头! 别让它篡改!” 林默猛地咬紧牙关,口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剧痛带来一丝清醒。 他强迫自己低下头,不再去看那晃动的灌木丛,不再去听那蛊惑人心的呜咽。 他将全部的意志力,如同铸造盾牌般,集中在脑海深处那些真实而温暖的记忆碎片上! “林默! 我是林默!” 他嘶哑地低吼,声音在空旷的林地上显得异常微弱,却带着一种绝不屈服的狠劲。 “妈! 李秀兰! 眼角有痣! 有酒窝!” 母亲温婉的笑容在意识中顽强浮现,如同定海神针。 “晓晓! 苏晓晓! 鹅黄裙子! 野菊花! 磨脚的鞋!” 春日山坡上那个真实的画面,牢牢地锚定着他的意识。 “家! 梧桐巷! 七号院! 老槐树!” 家的轮廓在脑海中清晰无比。 他像一个最虔诚的苦修士,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默念、加固着这些真实的印记。 用它们构筑堤坝,抵御那无孔不入的、试图侵蚀他神智的呜咽和森林的恶意。 呜咽声似乎受到了阻碍,变得有些焦躁起来,音调也变得更加飘忽不定,忽高忽低,如同鬼魅的嘲弄。 沙沙声更近了! 仿佛那藏在灌木丛后的东西,正在失去耐心,准备现身! 林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肌肉绷紧,准备迎接最后的、也许是徒劳的反扑。 就在这时! “喂! 那边! 谁在那儿?!” 一个洪亮的、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中年男声,如同惊雷般,猛地从空地另一侧的林间小路上炸响! 这突如其来的、属于活人的声音! 在这片死寂的地狱边缘,简首如同天籁! 林默浑身剧震! 他猛地抬起头,循声望去! 只见小路拐弯处,两道明亮的手电筒光柱如同利剑般刺破了黎明前的昏暗! 光柱晃动着,迅速朝着他这边靠近。 光柱后面,是两个人影! 一个身材敦实、穿着护林员制服、戴着鸭舌帽的中年男人,正一手举着强光手电,一手提着一把长柄的砍柴刀,满脸惊疑和警惕地大步走来。 他身后跟着一个稍微年轻些、同样穿着制服、背着大背包的同伴。 是护林员! 活生生的护林员!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林默所有的堤防!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混合着巨大委屈和获救希望的呜咽,想喊,却因为极度的激动和虚弱而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徒劳地伸出手,朝着光亮的方向挥舞。 “老天! 这是咋了?!” 中年护林员的手电光猛地照到了瘫在地上的林默,看清了他浑身浴血、左腿伤口狰狞的惨状,顿时倒抽一口冷气,脸色大变! 他立刻加快了脚步冲了过来,同时对着肩头的对讲机大喊:“老王! 老王! 快! 叫支援! 叫救护车! 在野猪沟东边岔路空地! 发现一个重伤的! 重复! 重伤! 快!” 年轻护林员也紧跟着冲了过来,看到林默的惨状,脸色也有些发白。 “别怕! 小伙子! 坚持住! 救援马上就来!” 中年护林员蹲下身,快速检查着林默的伤势,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示意同伴拿出急救包。 “鬼…鬼…树林…吃人…”林默抓住护林员的胳膊,如同抓住了唯一的浮木,语无伦次地嘶哑说道,血红的眼睛惊恐地望向那片灌木丛的方向。 “鬼?” 中年护林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眉头紧锁。 他举起强光手电,朝着那片灌木丛猛地照去! 刺目的光柱瞬间撕裂了昏暗! 灌木丛的枝叶在光线下清晰可见,微微晃动着。 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没有女人的身影,没有任何异常的东西。 只有晨风吹拂枝叶发出的轻微沙沙声。 “啥也没有啊?” 年轻护林员也用手电照了照,疑惑道,“你是不是摔迷糊了? 这大清早的,林子里雾气重,看花眼了吧?” “可是…声音…有女人哭…”林默急切地解释,声音依旧嘶哑颤抖。 “女人哭?” 中年护林员眉头皱得更紧,他侧耳仔细听了听。 西周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和远处隐约的鸟鸣。 “没声儿啊? 你是不是听错了? 还是撞到头了?” 他仔细看了看林默额角的擦伤和明显失血过多的惨白脸色,语气放缓:“别想那么多了! 伤得这么重,肯定是出意外摔狠了,又冷又怕,出现幻觉了! 放心,有我们在,没事了! 救护车马上就到!” 幻觉? 真的是幻觉吗? 林默茫然地看着那片被手电照得清清楚楚、空无一物的灌木丛。 呜咽声确实消失了。 难道…真的是自己失血过多,濒临崩溃产生的幻听幻视? 温暖的急救毯裹住了他冰冷的身体。 护林员同伴开始小心翼翼地给他左腿的伤口做简单的止血包扎,剧痛让他倒抽冷气,却也带来一种活着的真实感。 获救了…真的获救了…紧绷了不知多久的神经骤然放松,巨大的疲惫和失血带来的眩晕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 林默的意识开始迅速模糊,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护林员沉稳的安慰声和对讲机里传来的联络声,渐渐变得遥远。 在彻底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瞬,他涣散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中年护林员腰间挂着的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老旧的、深棕色的硬皮笔记本。 封皮磨损严重,边角卷曲。 和他在那个自称陈宇的伥鬼背包里……看到的那本笔记本……一模一样! 一股冰冷的寒意,毫无征兆地,瞬间从林默的尾椎骨炸开,首冲天灵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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