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底藏星温穗沈知珩已完结小说推荐_完整版小说砚底藏星(温穗沈知珩)
一沈知珩第一次见到温穗,是在2015年深秋的殡仪馆。那天的雨下得很沉,铅灰色的云压在殡仪馆的尖顶上,像一块浸了水的破棉絮。他穿着一身不合身的黑色西装,袖口磨得发毛,是临时从表哥那里借来的。作为死者的远房侄子,他来这里不过是走个过场,却在签到台撞见了那个女孩。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裙,膝盖上沾着泥点,手里紧紧攥着一本线装的《宋词选》,书脊都磨卷了边。签到本上,她歪歪扭扭地写下“温穗”两个字,笔尖划破了纸页。“你是……周老师的学生? ”沈知珩忍不住问。温穗抬起头,眼睛红得像浸在水里的樱桃,却倔强地没掉眼泪。 她点点头,声音细得像蛛丝:“我是他最后一届学生。 ”死者周明礼是市重点中学的语文老师,也是沈知珩母亲的远房表哥。 沈知珩对这位表舅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小时候跟着母亲去拜年,老人总爱坐在藤椅上读诗,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银白的头发上,像撒了把碎盐。告别仪式开始时,温穗站在最前排,腰挺得笔直。哀乐响起的瞬间,她忽然浑身一颤,手里的《宋词选》“啪”地掉在地上。 沈知珩下意识地弯腰去捡,指尖触到书页的刹那,看见扉页上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赠温穗,愿你如穗,岁岁丰登。”字迹清隽,是周明礼的手笔。他把书递还给她,她接过去,指尖冰凉,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 “周老师说,这本书要等我考上大学再给我。”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哭腔,却死死咬着嘴唇,“可他没等到。”沈知珩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他听说过周老师的事,退休后返聘,每天骑着一辆旧自行车去学校,周末还免费给贫困学生补课。三天前,他在补课回家的路上被一辆闯红灯的货车撞了,当场就没了气息。仪式结束后,雨还没停。温穗抱着那本书,一个人站在殡仪馆门口的梧桐树下,单薄的身影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沈知珩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把伞递给她:“我送你回去吧。”她摇摇头,眼睛望着远处的雨幕:“我想再站一会儿。”沈知珩没再坚持,只是默默把伞塞到她手里,转身走进雨里。走出很远,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女孩还站在树下,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校服,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抱着那本书,像抱着全世界。 二再次见到温穗,是半年后。沈知珩在一家汽修厂当学徒,每天钻在车底下,浑身上下都是油污。那天他刚下班,洗了把脸准备去吃晚饭,就看见温穗站在汽修厂门口,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局促地搓着衣角。“你是……沈知珩?”她试探着问。 沈知珩愣了一下,才认出她。半年不见,她好像长高了些,校服换成了便装,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衬衫,配着一条黑色长裤,头发扎成简单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 “是我,”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珠,“你找我有事?”“我听周老师的女儿说,你在这里工作。 ”温穗把保温桶递过来,“周老师以前总说你不容易,让我……让我有空给你送点吃的。 ”沈知珩看着那个印着小熊图案的保温桶,有些不知所措。他和周明礼本就不熟,更没想过会被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惦记着。“不用了,我自己能解决。”他摆摆手。 “你拿着吧,”温穗把保温桶往他怀里塞了塞,眼睛里带着恳求,“这是我自己做的,菜团子,填肚子的。周老师说你正在长身体,不能总吃外面的东西。”提到周明礼,沈知珩的心软了下来。他接过保温桶,指尖触到温热的桶壁,忽然觉得有股暖流从心底涌上来。“谢谢你。”“不客气。”温穗笑了笑,眼睛弯成了月牙,“那我先走了,还要回去看书。”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沈知珩忽然想起殡仪馆那天的雨,还有她怀里那本《宋词选》。他打开保温桶,里面是六个白白胖胖的菜团子,散发着淡淡的麦香。他拿起一个咬了一口,萝卜丝和粉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带着点微辣,是他喜欢的味道。从那天起,温穗几乎每周都会来送一次饭。有时是菜团子,有时是杂粮粥,有时是一碟炒得喷香的花生。她总是等他下班,站在汽修厂门口那棵老槐树下,手里拎着保温桶,安安静静地等着。沈知珩渐渐习惯了她的存在。 他会提前把手上的油污洗干净,会在她来的时候递上一瓶凉白开,会听她讲学校里的事——哪个老师又拖堂了,哪个同学的作文得了奖,她这次模拟考的名次又前进了多少。“我想考A大的中文系,”有一次,温穗捧着那本《宋词选》,眼睛亮晶晶的,“周老师说,那里的图书馆有很多绝版的诗集。 ”“那挺好的。”沈知珩由衷地替她高兴。“可是A大很难考,”她低下头,声音有些沮丧,“我爸妈不在了,我跟着奶奶过,奶奶身体不好,总住院……我怕我考不上,辜负了周老师的期望。”沈知珩沉默了。他知道她的情况,周明礼的女儿提过,温穗是个孤儿,父母在她小时候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一直跟着年迈的奶奶生活。 周明礼可怜她,不仅免了她的补课费,还经常接济她们祖孙俩。“别怕,”沈知珩看着她,认真地说,“你那么努力,一定能考上的。要是钱不够,我这里有。 ”他把自己攒下的几千块钱塞给她,那是他打算用来交房租的。温穗不肯收,推来推去,最后沈知珩板起脸:“拿着,就当是我提前给你的贺礼。等你考上A大,我再请你吃大餐。 ”温穗看着他,眼泪忽然掉了下来:“沈知珩,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是周老师的学生啊。”沈知珩笑了笑,想揉揉她的头发,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其实他没说,从殡仪馆那天起,他就记住了这个倔强又让人心疼的女孩。 三高考结束那天,温穗跑来找沈知珩,手里挥舞着一张成绩单,笑得像个孩子。 “我考上了!沈知珩,我考上A大了!”沈知珩正在给一辆车换轮胎,听见她的声音,手里的扳手“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转过身,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觉得鼻子一酸。 “我就知道你可以。”他走过去,第一次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温穗的脸一下子红了,低下头,小声说:“我奶奶说,要请你去家里吃饭。”沈知珩答应了。那天晚上,他买了些水果和营养品,跟着温穗去了她家。那是一间老旧的筒子楼,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桌子,墙上贴满了温穗的奖状。温穗的奶奶坐在床上,脸色苍白,看见沈知珩,拉着他的手不停地说谢谢。“小穗能有今天,多亏了你和周老师啊。 ”老人抹着眼泪,“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还能陪她多久。”“奶奶,您别这么说,您会好起来的。”温穗握着奶奶的手,眼眶红红的。那一晚,沈知珩帮她们修好了吱呀作响的衣柜门,换了灯泡,还检查了煤气灶。 温穗在一旁给他打下手,递工具,递毛巾,两个人配合得默契十足。临走时,温穗送他到楼下,月光洒在她脸上,柔和得像一层纱。“沈知珩,”她忽然开口,“等我到了A市,你……你能来看我吗?”“能。”沈知珩毫不犹豫地回答,“等我攒够了钱,就去看你。”他看着温穗上了楼,窗户里很快亮起了灯。他站在楼下,抬头望了很久,心里像揣了颗糖,甜丝丝的。温穗去A市上学那天,沈知珩去了火车站。 他给她买了一个新的行李箱,还有一沓崭新的钞票。“这是我这几个月攒的,你拿着,别省着花。”他把钱塞进她手里。“我不要,你留着自己用。”温穗把钱推回来。“听话,”沈知珩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到了那边,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别熬夜。 有事给我打电话,我手机24小时开机。”火车开动的时候,温穗趴在车窗上,朝他挥手。 沈知珩也挥着手,直到火车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铁轨尽头。他站在月台上,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一块。四温穗到了A市后,每天都会给沈知珩发信息。 她会告诉他今天上了什么课,食堂的哪个菜好吃,图书馆里的阳光有多暖。 沈知珩总是在下班后回复她,告诉她今天修了一辆什么样的车,老板又骂了哪个学徒,晚上吃了一碗加了双份牛肉的牛肉面。他们的生活轨迹截然不同,一个在象牙塔里读书,一个在汽修厂里打拼,却总有说不完的话。沈知珩开始更拼命地工作,白天在汽修厂当学徒,晚上去工地打零工,周末还去做代驾。他想快点攒够钱,去A市看看温穗,看看她读书的大学,看看她经常提起的那个有很多绝版诗集的图书馆。半年后,他终于攒够了一笔钱,买了一张去A市的火车票。出发前一天,他给温穗发信息:“明天我去看你。”温穗很快回复了,一连串的感叹号后面跟着一句:“真的吗?太好了!我去火车站接你! ”沈知珩看着手机屏幕,笑了很久。他翻出自己最好的一件衬衫,洗了又洗,熨了又熨,还去理发店剪了头发。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象着见到温穗的场景,她会穿什么样的衣服,会对他说什么话。可第二天早上,他还没来得及出发,就接到了温穗的电话。电话那头,温穗的声音带着哭腔:“沈知珩,我奶奶……我奶奶她走了。”沈知珩的脑子“嗡”的一声,手里的行李袋掉在地上。 “你别急,我马上过去。”他挂了电话,立刻退了火车票,买了去温穗老家的票。 他赶到的时候,温穗正坐在奶奶的床边,手里拿着奶奶的照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她压抑的哭声。沈知珩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别怕,有我在。 ”接下来的几天,沈知珩帮着温穗处理了奶奶的后事。他跑前跑后,联系殡仪馆,通知亲戚,安排葬礼,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温穗像个失去了主心骨的孩子,一直跟在他身后,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葬礼结束后,温穗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忽然抱住沈知珩,放声大哭:“沈知珩,我没有家了。”沈知珩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他紧紧抱着她,任由她的眼泪打湿他的衬衫。“有我在,你就有家。”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五奶奶走后,温穗好像变了个人。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爱笑,话也少了很多,常常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手里紧紧攥着那本《宋词选》。沈知珩放心不下,向汽修厂请了长假,陪着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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