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仙道林风张浩免费小说笔趣阁_完结小说免费阅读青冥仙道林风张浩
琉璃盏里盛着御赐的葡萄美酒,艳红得像心头刚沥出的血。我捏着盏脚,倚在普陀寺禅房那扇过于素净的门边,看着里面那个敲着木鱼的男人。木鱼声停了一瞬。 “郡主。”他背对着我,声音沉静得像寺后那潭深水,不起一丝波澜。连这声称呼,都规矩得令人齿冷。我赤足踩着冰凉的地板走过去,鎏金的裙裾拂过沾染微尘的门槛,留下些微的香风,与这满室的檀香格格不入。我将那盏酒递到他眼前,琉璃盏壁碰触到他微凉的指尖。“西域进贡的醉生梦死,说是最烈的酒。”我笑,声音压得低,带着蛊,“和尚,敢不敢为我破一回戒?”他不接,也不睁眼。 长长的睫毛覆下来,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安静的阴影。指间的佛珠捻得极慢,一颗,又一颗。 可我看见他喉结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我心里那点渺茫的希望,像风里残烛,倏地亮了一下。“李意欢。”他连名带姓叫我,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更像一种无力的劝阻。“你喝一口,就一口,”我逼近一步,几乎贴着他的耳朵,气息拂过他耳廓,看着他耳根一点点染上薄红。“你若喝了,我往后就不来扰你清修,我回我的郡主府,嫁我的如意郎君,我们两清。”我知道我在逼他。用我自己,用这绝无可能的“两清”。他猛地睁开眼。那双眼睛,我曾无数次在佛堂的氤氲香火里偷偷描摹,清澈,温润,此刻却像骤然投入石子的古井,碎裂开挣扎的纹路。他看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这个朝华郡主,认识我这身华丽皮囊下包裹的,不顾一切的疯魔。“啪——”一声极轻微的脆响。 他掌中那串磨得温润光亮的佛珠,串线毫无预兆地崩断。檀木珠子噼里啪啦砸在地上,滚得到处都是。像他此刻骤然破功的清规,碎得彻底。他看着满地狼藉,像是怔住了,脸色微微发白。我却笑了,弯腰,赤足踩过冰凉的珠子,拾起一颗攥在手心,硌得生疼。 我把那盏酒塞进他僵硬的手里,指尖划过他掌心,一片冰凉的汗湿。“你看,连你的佛珠都告诉我,你心不静。”他握着那盏殷红如血的酒,手背青筋隐现,仿佛握着的是一团烧红的炭。良久,他闭上眼,声音哑得厉害:“郡主,何必……”“喝。 ”我打断他,只有一个字。风吹动经幡,窗外有落叶的声音。 禅房里静得能听见彼此压抑的呼吸。他端着那盏酒,如同端着一生的业障。手臂抬起,极慢,极沉。烈酒的辛辣气息扑面而来。 就在那琉璃盏沿即将触碰到他唇瓣的刹那——“圣旨到——朝华郡主接旨! ”太监尖利亢奋的声音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猛地划破了禅房内几乎凝滞的空气,也将那盏即将倾覆的酒,定格在半空。檀迦的手臂骤然垂下,酒液泼洒出来,溅在他灰色的僧衣上,晕开深色的痕,像心口呕出的血。他像是骤然从一场迷梦中惊醒,眼底划过一丝清晰的痛色与……解脱?不,那不是解脱。那是比痛苦更沉重的东西。 我猛地回头,看见宫内宣旨的太监领着仪仗,已浩浩荡荡闯入了这方小小的院落,脸上堆着谄媚又势利的笑。那明黄的卷轴,刺得我眼睛生疼。心,直直地坠下去。沉不见底。 我来不及再看檀迦一眼,便被宫人半扶半请地“请”出了禅房。转身时,裙角勾住了散落在地的一颗佛珠,带得它滚了一圈,停在门槛下的阴影里。 像某种无言的结局。我跪在院中,听着太监用那特有的油滑腔调,宣读我的命运。 “兹闻朝华郡主李氏,娴熟大方,温良敦厚,朕闻之甚悦。今太原王氏嫡子王旭之,品貌非凡,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朝华郡主待字闺中,与王旭之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王氏为妇。择吉日完婚……”后面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温良敦厚?天设地造?真是天大的笑话。 这京城谁不知道我朝华郡主李意欢被娇宠得无法无天,热烈得像一团火,与那太原王氏子从未谋面,何来天设地造?不过是皇帝舅舅觉得我该嫁了,而王家是最合适的联姻对象。皇权之下,我的意愿,轻如尘埃。宣旨完毕,太监笑着将圣旨递过来:“郡主,接旨吧?陛下说了,让您即刻回府,商议婚仪细节。 这可是天大的恩宠啊。”我接过那卷沉甸甸的明黄绸缎,指尖冰凉。恩宠?我缓缓站起身,目光越过谄笑的太监,看向那扇依旧紧闭的禅房门。里面一点声息也无。 他甚至连出来看一眼都不曾。方才那几乎要破戒的挣扎,那碎裂的佛珠,那几乎沾唇的烈酒……仿佛都成了我一人自导自演的荒唐错觉。心底那点残存的火星,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灰烬。我忽然觉得无比可笑。为我这不顾一切的奔赴,为他那无疾而终的挣扎,为这轻描淡写就决定我一生的皇权。我捏紧了圣旨,转身,一步步走向那禅房。宫人想拦,我一个眼神过去,他们噤若寒蝉。我推开门。 他依旧站在原处,背对着我,看着空了的墙壁,仿佛那上面写着至高无上的佛法。 泼洒了酒液的僧衣紧贴着他的脊背,勾勒出清瘦而僵硬的线条。地上,那些散落的佛珠已经被他一颗颗拾起,拢在掌心。他听见我进来,没有回头。 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笑了声,声音轻快又明媚,仿佛还是那个不知愁滋味的朝华郡主。 “和尚,”我说,“皇帝舅舅让我嫁人去啦。”他的背影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太原王氏,听说门第显赫,那位公子品貌一流,是桩好姻缘。”我语气轻松,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趣闻,“喂,和尚……”我停顿了一下,吸了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问出那句盘旋在心底千万次、此刻却明知毫无意义的话。“你若说一句喜欢我,只一句……”“我便为你抗了这道旨。”“如何?”空气死寂。窗外似乎起了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像无数人在窃窃私语。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瞬都漫长得如同凌迟。 他始终没有回头。甚至连捻着佛珠的手指,都不曾停顿一下。仿佛我的话,不过是穿堂而过的风,不值得他有半分回应。巨大的羞辱和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方才那点孤注一掷的勇气,成了最可笑的自取其辱。原来,真的只是我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他恪守他的清规,他信奉他的佛法。而我李意欢,不过是他修行路上,一段微不足道、亟待拂去的尘缘。也好……也好。 我缓缓敛了脸上强撑的笑意,最后看了他那冷漠决绝的背影一眼,转身,再不回头。“檀迦,”我跨出门槛,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今日之后,朝华郡主,再不会来扰你清修。 ”“愿你早日修成,肉身成佛。”身后的禅房,依旧死寂无声。我攥紧了那卷明黄的圣旨,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抬步走入那片刺眼的阳光里。宫人们簇拥上来,欢声笑语地贺喜。 我昂着头,任由他们将我拥出这困了我数年心事的普陀寺。山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那满室的檀香,也隔绝了我所有不切实际的妄念。马车驶离的瞬间,我终于忍不住掀开车帘,回头望去。寺门紧闭,空无一人。他连出来目送我一程,都不肯。 我松开手,车帘垂下,隔绝了视线。眼泪终于汹涌而出,无声无息,却又狠又急,砸在华丽的衣襟上,迅速洇开,消失不见。回到郡主府,府内早已张灯结彩,人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近乎浮夸的喜气。母亲长公主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王家的好处,说着皇帝舅舅的隆恩,说着我往后的富贵尊荣。我笑着应和,点头,说:“女儿晓得,但凭母亲和舅舅做主。”乖巧温顺得不像我自己。 父亲从军营匆匆赶回,坚毅的脸上带着些许担忧,屏退左右,沉声问我:“欢儿,你当真愿意?”我看着他鬓角早生的华发,想起那些关于我和一个和尚的风言风语,想必早已传入他的耳中。他却从未苛责过我半句。我心底一酸,脸上却绽开一个明媚又没心没肺的笑容:“愿意啊!为何不愿?那可是太原王氏! 女儿嫁过去,就是未来的宗妇,比在这京城当个闲散郡主威风多了!”父亲凝视着我,目光如炬,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丝毫勉强。我笑得愈发灿烂,甚至转了个圈,让华丽的裙摆飞舞起来:“父亲你看,女儿这身嫁衣,可是尚衣局赶制出来的,好看吗? ”他终是叹了口气,粗糙的大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你欢喜就好。”我垂下眼,掩去眸底翻涌的酸涩,轻声道:“女儿欢喜的。”婚期定在一个月后。我把自己关在闺房里,学着绣嫁衣上的鸳鸯。针尖无数次刺破指尖,血珠冒出来,染红了洁白的丝绸,我却感觉不到疼。心口那个地方,已经麻木了。外面关于我的婚事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朝华郡主好福气,觅得如此佳婿。偶尔有几句不同的声音,提及普陀寺的那位高僧,也迅速被更多的恭贺声淹没。皇权与世家联姻的盛宴面前,一点旖旎的猜测,微不足道。 我甚至开始试着想象那位王家公子的模样,想象相敬如宾的婚后生活。既然不是他,那么是谁,又有什么所谓。我将那颗从他禅房里带出来的、曾硌疼我手心的佛珠,用金链子穿了,贴身戴着。冰凉的珠子贴着心口,时刻提醒着我那段荒唐的过往。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静地滑过,直到我穿上嫁衣,登上前往太原的花轿,将前尘旧事彻底埋葬。然而,在我大婚前的第七日,变故陡生。一场毫无征兆的风暴,席卷了整个京城。一早起来,我便觉得府内气氛诡异。下人们眼神躲闪,窃窃私语,见到我又立刻噤声,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母亲急匆匆赶来,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屏退所有人,抓着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意欢!”她声音发颤,带着惊怒,“你……你与那普陀寺的和尚,到底……到底到了何种地步?! ”我心头猛地一沉,像是被巨石砸中,呼吸骤然困难起来。“母亲何出此言?”我强自镇定。 “你还问我?!”母亲气得浑身发抖,将一份街头小报摔在我面前。“现在满京城都在传! 传你朝华郡主不知廉耻,与佛门僧人私通!秽乱佛门清静地!连……连你们在禅房独处,你赠他酒液,他佛珠崩断的细节都传得有鼻子有眼!这……这真是要将皇室的脸面丢尽啊! ”我捡起那份粗糙的纸张,只扫了一眼,便觉天旋地转。上面用最不堪入目的词汇,描绘着我如何引诱高僧,如何逼他破戒,字字句句,恶毒又龌龊。 甚至还将檀迦曾为我讲经、我多次滞留寺中的旧事都翻出来,添油加醋,编派得污秽不堪。 “不可能……怎么会……”我喃喃自语,血液都冷得凝固了。那日禅房中,只有我与他! 那些细节,那些对话……是谁?!是谁要如此害我?!害他?!“陛下已经知道了! ”母亲跌坐在椅上,面无人色。“龙颜震怒!直斥你丢尽了皇家的脸面! 这……这让你舅舅如何向王家交代?!王家的花轿马上就要进门了,却出了这等丑事! 太原王氏,百年清誉,岂容这般玷污!”我浑身冰冷,如坠冰窟。皇权最重颜面。 世家最重声誉。而我,成了同时玷污了这两者的罪人。“檀迦……”我猛地抓住母亲的手,声音嘶哑,“他怎么样了?!”母亲闭上眼,泪珠滚落:“陛下已下旨……锁拿檀迦入天牢……以秽乱宫闱、玷污皇室清誉之罪……赐,赐死。”赐死!两个字,像烧红的铁钎,狠狠刺入我的耳膜,烫得我魂飞魄散。 皇帝舅舅……要杀他!用最肮脏的罪名,处死他!“不——!!!”我尖叫一声,疯了一般朝外冲去,“不是他的错!是我!都是我逼他的!他什么都没做!我要去见舅舅! 我要说清楚!”母亲死死抱住我:“意欢!没用的!圣旨已下!此刻谁去求情都没用! 你去了只会让陛下更怒!”“放开我!放开!”我拼命挣扎,涕泪横流,“他会死的! 他真的会死的!母亲!我求求你!让我去!让我去!”我从未如此绝望过。那冰冷的皇权,第一次如此赤裸裸地展现出它的残酷狰狞。它轻描淡写地,就要碾碎那个我只敢在心底偷偷描摹的人。就为了那可笑的脸面!为了给世家一个交代! “或许……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母亲的声音也在发抖,“你父亲……你父亲已经进宫去了……他手里还有兵权……或许……”父亲!对!父亲! 战功赫赫的威武大将军!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抬头看向宫城的方向,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碎胸骨。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刻都是煎熬。我跪在府门前,望着那长长的宫道,望眼欲穿。终于,父亲的马车回来了。他下车的身影,踉跄了一下,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那身威严的铠甲不见了,他只穿着一件寻常的深色常服。 我连滚爬爬地冲过去,抓住他的手臂,急切地望着他:“父亲?怎么样? 舅舅他收回成命了是不是?他答应放过檀迦了是不是?!”父亲看着我,眼神里是巨大的悲痛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吓人。 “陛下……允了。”我眼前一亮,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我的理智:“他答应了?! 他放过檀迦了?!”“我用西北三十万大军的虎符,”父亲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一字一句,却像重锤砸在我的心上,“换了他一条生路。”我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虎符? 父亲交出了兵权?那是他一生戎马,用无数鲜血和伤疤换来的!是李家安身立命的根本! 是皇帝舅舅多年来即便忌惮却也不敢轻易动弹的依仗!为了我,为了檀迦,父亲交出去了? “陛下有旨,”父亲继续说着,眼神空茫地望向前方,“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檀迦……逐出普陀寺,废黜僧籍,刺配北疆苦寒之地……永世,不得返京。 ”刺配北疆……那里苦寒荒芜,盗匪横行,被流放者十死无生。但……至少还活着! 只要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巨大的悲痛和一丝微弱的庆幸交织在一起,几乎将我撕裂。 我瘫软在地,抓着父亲的衣摆,失声痛哭。“谢谢父亲……谢谢……”父亲弯下腰,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涩然:“起来吧,欢儿。三日后……你还要出嫁。 ”是了,我还要出嫁。带着这洗刷不尽的污名,嫁入太原王氏。但只要他能活下来,这一切,我都能忍受。接下来的三天,我像是失去了魂魄的木偶,任由宫里的嬷嬷和侍女摆布。 试嫁衣,学礼仪,麻木地应对一切。所有关于外面的消息,都被彻底隔绝了。我知道,这是皇帝舅舅的意思,他怕我再节外生枝。我只是一遍遍地摩挲着心口那颗佛珠,告诉自己,他活着,他正在前往北疆的路上。也许艰苦,但至少性命无虞。只要他活着。等到风头过去,等到……或许将来,我还能想办法知道他的一点消息。这就够了。大婚的前一夜,我几乎一夜未眠。天刚蒙蒙亮,喜娘和宫女们便涌了进来,为我梳妆打扮。凤冠霞帔,珠围翠绕。铜镜里的人,面白如纸,唯有唇上一点胭脂,红得刺眼,像凝固的血。 像个精致又毫无生气的傀儡。吉时已到,外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王家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府门外。母亲红着眼圈为我盖上大红盖头,扶着我,一步步走出闺房,走向那喧闹的喜堂。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心口那颗佛珠,烫得惊人。 就在我要被引着拜别父母之时,府外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骚动,伴随着凄厉的哭喊和兵器甲胄碰撞的锐响!所有喜庆的乐声戛然而止。满堂的宾客哗然。 我的盖头被猛地掀开。我看见父亲脸色剧变,大步冲向府门。我也提着繁复的嫁衣裙摆,不顾一切地跟了过去。府门外,黑压压的尽是皇帝的亲军侍卫,将郡主府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是皇帝身边最得力的内监总管,手持一卷明黄圣旨,面色冷峻。 一个满身血污、穿着破烂囚服的身影,被两个侍卫粗暴地拖拽着,扔在了府门前的石阶下。 像扔一袋破烂的垃圾。那人一动不动,浑身是伤,脸上遍布血污,几乎看不清容貌。 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认出了那身破烂囚服下,曾经一尘不染的灰色僧衣。 认出了他那双曾经温润慈悲、此刻却紧闭着的眼睛。世界,在我眼前瞬间崩塌,碎裂成无数片。血液轰的一声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我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像是被滚烫的沙石堵住,灼痛得厉害。内监总管展开圣旨,用那尖利冰冷、毫无人情味的声音宣读:“……罪僧檀迦,品行不端,秽乱宫廷,罪证确凿,依律当处极刑。然陛下仁德,念其曾为出家之人,特赐全尸。现已服鸠酒,验明正身……”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见了。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石阶下那个毫无声息的人。服鸠酒……验明正身……他死了。皇帝舅舅骗了父亲。 他拿走了虎符,然后,出尔反尔,还是要了他的命。在我大婚的这一天,将他毒杀,然后将他的尸身,扔在我的府门前。给皇室一个“干净”的交代。 给王家一个“血腥”的交代。给我一个……彻骨的绝望。 “噗——”一口鲜血猛地从我口中喷涌而出,溅落在鲜红的嫁衣上,迅速蔓延开一片深褐色的、绝望的印记。世界天旋地转。母亲惊恐的尖叫,父亲的怒吼,宾客的骇然骚动……所有声音都变得遥远和模糊。我推开所有想要搀扶我的人,跌跌撞撞地扑下台阶,摔倒在那个冰冷的身躯旁边。颤抖的手,抚上他冰冷僵硬、沾满血污的脸。他的身体,还有一丝未散尽的余温,却冷得刺骨。 他的唇角,残留着一道黑红色的血痕。我徒劳地用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然后,我看见他那只紧紧攥着的手。我用尽力气,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将它掰开。掌心,是一颗被摩挲得光滑无比的檀木佛珠。和我心口那颗,一模一样。是那日,他一颗颗从地上拾起的其中一颗。佛珠底下,压着一小片模糊的血字。那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一句梵文。我认得。他曾经教过我。——阿弥陀佛。泪水疯狂地涌出,却没有任何声音。我抱着他逐渐冰冷的身体,整个人蜷缩起来,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哀莫大于心死。原来,是这样的滋味。内监总管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尖声道:“郡主,吉时已到,该上轿了,莫要误了时辰。”我缓缓地抬起头。透过模糊的泪眼,我看着那顶华丽无比的喜轿,看着周围那些或惊恐、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脸,看着这朱门高墙的皇城。最后,目光落在父亲瞬间灰败的脸上,落在母亲绝望的泪眼中。 世界,在我眼中彻底变了颜色。一种冰冷的、死寂的、带着血腥气的颜色。 我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将檀迦的头放下,脱下身上那件染血的嫁衣外袍,盖在了他的身上,遮住了他满身的伤痕和血污。然后,我站起身。穿着单薄的中衣,赤着脚,披散着头发,一步一步,走向我的喜轿。所过之处,所有人皆骇然退避。像躲避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 我没有哭,没有闹,甚至没有任何表情。走到轿门前,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声音平静得可怕,一字一句,清晰地传遍死寂的场:“告诉陛下,朝华,谢恩。”“启程。 ”喜轿摇摇晃晃地抬起。轿外,是依旧喧闹却已然变味的锣鼓声。轿内,我低头,看着掌心那颗染血的佛珠,和那片写着“阿弥陀佛”的布条。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将它们紧紧攥入手心。指甲深陷入皮肉,刻骨铭心的疼。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今冬的第一场雪。细碎的雪花,无声地落在轿顶。像是谁慈悲的叹息,又像是为谁送葬的纸钱。轿子停在王家巍峨的府门前。鞭炮声再次炸响,比在郡主府外更加密集,近乎喧嚣,试图驱散所有不祥的阴霾。喜娘战战兢兢地掀开轿帘,声音发颤:“请,请新娘子下轿……”我穿着那身染血的中衣,赤足,散发,走下轿。 王府门前围观的宾客发出压抑的惊呼,瞬间又死寂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难以置信,又带着一种窥探血腥的兴奋与恐惧。王家的长辈们脸色铁青,站在最前方,眼神冷厉如刀,几乎要将我凌迟。在这片死寂与审视中,一个身影越众而出。 他穿着大红的喜服,身姿挺拔,面容清俊,只是脸色有些过于苍白,紧抿的唇线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这便是我的夫君,王旭之。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落在我染血的中衣、赤足和散乱的头发上,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那眼神复杂极了,有震惊,有审视,有算计,或许还有一丝极快掠过的……别的什么,我看不真切,也无心去分辨。他朝我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长干净,骨节分明,与檀迦那总是捻着佛珠、带着淡淡檀香的手指完全不同。我看着他伸出的手,没有动。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王家长辈的目光愈发冰寒。他维持着伸手的姿势,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郡主,该跨火盆了。 ”他身后的仆妇慌忙端来烧得正旺的火盆。我看着那跳跃的火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