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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的梆子刚敲过两下,母小桃就攥紧了袖口站在苏云住的小屋外。 清晨的风带着庭院里桂树的冷香,吹得她细瘦的肩膀微微发颤,不是冷的,是紧张——这是她穿来侯府的第三天,要想从后院打杂的粗使丫头,挪到主母跟前当差,能不能在这站稳脚跟,还得看苏云愿不愿意帮她。 “进来吧。” 屋里传来苏云清亮的声音,母小桃深吸一口气,撩起布帘躬身进去。 见她进来,苏云从镜中瞥了她一眼,语气温和:“昨日有事外出了,你今天,倒还算准时,去把桌上的铜盆打满热水来,咱们得赶在主母处理事情前过去。” 母小桃忙应了声“是”,端着铜盆快步往后院水井走。 井沿结着薄霜,她学着其他丫头的样子,踩着井边的石板小心把水桶放下去,轱辘转得“吱呀”响,冰凉的井水溅在手上,激得她一个哆嗦,却不敢慢半分。 等她端着满盆热水回来时,苏云己经梳好了头,正拿着块素色帕子擦手。 “走吧,主母住的‘静云院’规矩多,到了那儿少说话,多做事,主母问什么你再答,别乱看乱听。” 苏云边走边叮嘱,脚步轻快却不慌乱,显然是常走这条路的。 母小桃跟在后面,眼睛悄悄打量着侯府的景致——青石板路铺得整整齐齐,两侧栽着玉兰和海棠,假山池沼错落有致,连廊下挂着的宫灯都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比她前世在古装剧里看到的还要雅致。 没走多久,就到了静云院。 院门口站着两个穿青布裙的婆子,见了苏云都躬身行礼:“苏姑娘来了,主母刚在书房看账呢。” 苏云点点头,领着母小桃往里走,穿过栽满翠竹的天井,就到了正屋门前。 屋里飘着淡淡的熏香,不是刺鼻的浓香,是让人安心的沉木香。 母小桃跟着苏云进去,刚跨过门槛就赶紧低下头,只敢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正对着门的梨花木大案后,坐着一个女子。 那该是顾青青了。 她穿着一身石青色绣暗纹的褙子,领口和袖口滚着浅碧色的缘边,乌黑的头发挽成一个简洁的纂儿,只插了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步摇上的碎玉坠子随着她翻账册的动作轻轻晃动,却不显张扬。 母小桃偷偷抬眼时,正撞见顾青青抬眸看过来,那双眼像浸在温水里的墨玉,清亮却不锐利,眉梢带着几分淡淡的倦意,却丝毫不减那份从容的气度——这是个一看就被精心教养长大的女子,十七八岁的年纪,本该是娇憨明媚的时候,却因肩上的担子,透着几分超乎年龄的沉稳。 “少夫人,这就是前几天,您在庄子外买下的奴婢,名叫母小桃。” 苏云上前一步,躬身回话。 顾青青的目光落在母小桃身上,没有停留太久,只淡淡开口,声音像初秋的泉水,清润却有分量:“抬起头来,我瞧瞧。” 母小桃心一紧,缓缓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的眼神显得平静。 她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算不上好看,原主长期吃不饱,脸色蜡黄,身材瘦小,唯有一双眼睛因着内里换了个灵魂,多了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清明。 顾青青看着她,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忽然问道:“你识字吗?” 母小桃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原主是乡下丫头,看哥哥读书倒也识了些字,但她龚小桃前世再怎么混,也是读过大学的,不说饱读诗书,基本的读写算还是没问题。 可她不敢说得太满,只斟酌着回道:“回主母,奴婢……略识几个字,能认全账本上的数字。” 这话半真半假,既不会显得突兀,又能争取机会。 果然,顾青青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点了点头:“倒还算有点用处。” 她把案上的一摞账册往旁边推了推,“近来管理中馈事多,账册堆了好些没整理,苏云跟着我还要处理采买、下人月钱的事,顾不上这些。 你既识字,就先留下整理账册,每日把出入的银钱、物资记清楚,再帮着苏云打打下手,比如磨墨、誊写单子,可做得来?” 母小桃连忙躬身应道:“奴婢做得来! 谢主母给奴婢机会!” 声音里忍不住带了点雀跃——整理账册总比在后院挑水劈柴强,而且能天天待在主母身边,至少不用再担心饿肚子,更重要的是,顾青青看起来不是个苛待下人的主,这可比她预想的开局好太多了。 顾青青看着她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嘴角似乎轻轻勾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她拿起一支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母小桃:“先把这页账册誊写一遍,我看看你的字。” 母小桃双手接过纸,低头一看,上面是顾青青写的账目,字迹娟秀却不失力道,一笔一划都透着规整。 她心里有点发怵——前世她写的都是硬笔字,毛笔字只在小学兴趣班练过几天,虽说认得繁体字,可写出来能不能看,还是个问题。 苏云在旁边看出了她的窘迫,悄悄用眼神示意她别慌。 母小桃定了定神,走到案边拿起毛笔,沾了点墨,尽量放慢速度,一笔一划地誊写。 墨汁在宣纸上晕开,她写的字算不上好看,却也工整,没有写错一个字。 等她把誊好的纸递回去,顾青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尚可,多练练会更好。” 她把账册递给母小桃,“这是上个月府里采买布料的账,你先核对清楚,把数目不对的地方标出来,午时前给我。” “是,奴婢遵令。” 母小桃双手接过账册,厚厚的一摞,纸页泛黄,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还有不少朱砂批注。 她抱着账册,找了个靠近窗边的小桌子坐下,阳光透过窗棂洒在纸页上,暖融融的,让她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顾青青又低头处理起其他事务,偶尔和苏云说几句话,无非是询问库房里绸缎的存量,或是安排下午要见的布商。 母小桃一边核对着账目,一边悄悄听着——原来侯府的中馈这么繁琐,采买、记账、下人调度、宴席安排,全要顾青青一手管着。 她想起原主零碎听来的消息,说顾青青嫁给平南侯陆伯严两年,一首没生养,府里虽没有妾室,可老太太那边也常有微词,如今她还要扛着中馈的担子,想来日子并不好过。 正核到一处采买云锦的账目,母小桃发现数目对不上——账上写着买了十匹云锦,可库房的入库记录却只有八匹,中间差了两匹的银子。 她心里一动,想起前世看的宅斗剧里,常有下人在账上动手脚的情节,这两匹云锦的银子,莫不是被谁贪墨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立刻说出来,抬眼看向顾青青,见她正拿着一份单子皱眉,似乎在思索什么。 苏云站在旁边,手里捧着茶杯,也没注意到她的目光。 母小桃咬了咬唇,还是决定先记下来——她刚到主母身边,还不清楚这里的门道,冒然指出问题,万一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反而得不偿失。 就这么一边小心核对,一边留意着屋里的动静,转眼就到了午时。 母小桃把核对好的账册整理好,上面用小楷标了几处有疑问的地方,其中就包括那两匹云锦的出入。 她走到顾青青案前,躬身递上账册:“主母,奴婢己经核对完了,标了几处可疑的地方,请您过目。” 顾青青放下手里的笔,接过账册翻了起来。 她看得很仔细,手指在那处云锦账目的标注上停了停,抬眼看向母小桃:“这两匹云锦的出入,你怎么看?” 母小桃心里一紧,斟酌着回道:“回主母,奴婢只是核对数目时发现账实不符,具体是哪里出了错,奴婢不敢妄议。 不过奴婢看采买的单子是上个月初十填的,入库记录是十二号,中间隔了两天,或许是运输途中出了岔子,也可能是记账时漏记了。” 她没敢提“贪墨”两个字,只把可能的情况说了出来。 顾青青听完,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眼里多了几分赞许:“倒还算细心,也不冒失。” 她把账册递给苏云,“你去查查上个月初十负责采买云锦的是谁,再问问库房的婆子,十二号入库时有没有异常。” 苏云接过账册应了声“是”,又看了母小桃一眼,眼神里带了点认可。 顾青青这才对母小桃道:“午时了,你先去膳房领份吃食,下午过来接着整理其他账册。 往后你就跟着苏云住,她会教你府里的规矩。” 母小桃连忙道谢:“谢主母恩典!” “不用叫我主母,以后,你随苏云一起,叫我少夫人就行。” “是,少夫人。” 跟着苏云走出静云院,苏云才笑着对她说:“你今天做得不错,少夫人向来喜欢细心稳重的人。 不过往后在府里,说话做事更要谨慎,尤其是涉及账目,牵连的人可能不少,别轻易站队。” 母小桃连忙点头:“多谢苏云姐姐提醒,我记住了。” “走吧,带你去膳房,少夫人身边的丫头,吃食总比后院好些。” 苏云说着,脚步轻快了些。 母小桃跟在后面,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看来这第一步算是踏稳了。 膳房果然给主母身边的人留了好食,一碗白米饭,一碟炒青菜,还有一小块酱肉,比她前几天啃的杂粮窝头强了百倍。 她坐在膳房外的石阶上,小口吃着饭,看着庭院里来往的丫头婆子,忽然觉得,或许穿越到这里,也不全是坏事。 没有房贷,不用挤地铁,只要好好做事,至少能安稳活下去,说不定还能靠着自己的小聪明,帮顾青青解决些麻烦,要是能和这位温和又有能力的主母处好关系,往后的日子,应该会越来越好。 正想着,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两个丫头的议论声:“你听说了吗? 侯爷要回府了,听说这次从江南带了不少好东西呢!” “真的? 那主母是不是该高兴了? 侯爷都出去大半年了,要是这次能让主母怀上就好了,省得老太太总念叨……”母小桃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平南侯要回来了? 那个只存在于众人议论里的男人,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和顾青青的关系好不好? 这些念头像小石子一样投进她心里,泛起一圈圈涟漪。 她知道,侯府的日子,恐怕不会一首这么平静,而她这个刚站稳脚跟的小婢,往后要面对的,还有更多未知的人和事。 吃完饭,母小桃没敢多耽搁,早早回到静云院。 顾青青正在书房午休,苏云让她在外面的小厅里整理下午要核对的账册。 阳光透过窗纱洒进来,落在账册上,暖得人犯困,可母小桃不敢懈怠,她知道,在这侯府里,唯有足够努力,足够谨慎,才能好好活下去,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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