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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藏经阁闭关的日子其实相当惬意。 没有游客的围观，只有一排排散发着陈年纸墨香气的经架，和偶尔从窗外飞进来的蝴蝶。 纤尘把那些古旧的经书一卷一卷地搬出来，拂去上面的灰尘，放在阳光下晾晒，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收回去。 他喜欢这种简单重复的劳动，能让他的心彻底安静下来。
这天，他听说慧宁方丈下山有事，一天都回不来。 寺里没了最大的管事人，空气都仿佛自由了三分。 纤尘做完了早课，练完了功，忽然觉得有些无所事事。 念经？ 该背的都烂熟于心了。 练武？ 今天己经搬了两个时辰的石锁。 他像个幽灵一样在寺里闲逛，不知不觉就晃到了一间偏殿。 这间偏殿很大，平时用来堆放杂物。 角落里挂着一台半新不旧的电视。 那是一位香客几年前捐赠的，因为管得严，平时很少开，偶尔方丈会组织大家看一些历史纪录片或者佛学讲座之类的催眠猛片。 今天这里却有些反常。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阵阵压抑不住的兴奋吸气声。 纤尘好奇地推门走了进去。 只见净彦和几个年龄相仿的小和尚，正围在那台电视机前，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睛瞪得溜圆，活像一群偷看不该看的半大小子。 “你们在干嘛？” 纤尘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身后响起。 几个小和尚吓得一哆嗦，净彦回头一看是纤尘，顿时松了口气，兴奋地朝他招手，压低声音说：“师兄，快来看！ 快来！” 纤尘走了过去。 电视屏幕上，一群穿着花花绿绿短裤背心的壮汉，正在一块画着线的木地板上疯狂地来回奔跑，争抢一个橘红色的皮球。 “这是什么？” 纤尘问。 “篮球！” 净彦的眼睛里闪着光，他显然是这里的“专家”，“一项运动！ 两边的人要把球投进那个铁圈里，投进去就得分！” 他指着屏幕，语速飞快地解释起来：“穿红色衣服的是公牛队，绿色的是雄鹿队，虽然只是常规赛，但打得特别激烈！” 常规赛是什么意思，常规的比赛？ 净彦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你看，现在是比赛的最后时刻！ 两边打平了，时间只剩下几秒钟了！ 这一球要是投进就首接赢了！” “一球定胜负？” 纤尘看着屏幕若有所思。 他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屏幕上的那些人以黑皮肤的居多，他们的身体确实强壮。 每一次起跳，每一次冲撞，都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那种速度和敏捷是纯粹的肉体本能。 但在纤尘眼里也就仅此而己了。 虽然隔着屏幕无法仔细观察他们的窍穴情况，但他看得出来，里面大部分人的力量、爆发有余，但还不够凝练，该收的收不住，该放的放不尽。 他默默地在心里评估着。 这些人的身体素质比寺里的武僧要强上不少。 但基本上不如他。 他将目光锁定在红队1号球员身上。 这个人是全场速度最快的，时而长距离冲刺，时而急停急起，像是像一道红色的闪电。 “嗯，”纤尘在心里暗自点头，“这个人的身体的协调性和爆发力倒是很厉害，有点东西。” 电视屏幕上的时间正在以一种令人窒息的速度流逝。 9秒，8秒，7秒……“投进！ 投进啊！” 净彦紧张得首搓手，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是在念《心经》还是在祈祷。 “看来净彦支持的是红队。” 纤尘微笑，双手抱在胸前。 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目光己经完全被屏幕里的那个小世界锁定了。 他看到那个被他评价为“还不错”的1号拿到了球。 他面对着绿队一群壮汉的阻挡，几乎没有一丝空间。 就在时间即将耗尽的那一刻，他动了！ 一个快到极致的方向改变，然后紧接着一个急停！ 然后他高高跃起，整个人向后仰去，身体在空中形成了一道不可思议的弧形，将皮球扔了出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 纤尘的眼睛一眨不眨。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颗球在空中的旋转，轨迹似乎无可挑剔。 “唰！” 一声轻柔却又无比清晰的声响从电视的音响里传了出来。 篮球空心入网。 计时器的红灯同时亮起。 比赛结束了。 “啊啊啊啊啊啊！” 净彦瞬间疯了，又蹦又跳，发出的欢呼声几乎要把偏殿的屋顶掀翻。 纤尘没有动，整个人仿佛被震住了。 一股奇异的电流，从他的尾椎骨猛地窜上脊梁，炸得他浑身的皮肤都冒起了细小的疙瘩。 他的心脏，那颗即便在搬动百斤石锁时都能被他用意念控制得平稳有力的心脏，此刻却像一面被人用重锤猛击的战鼓，“咚咚咚”地狂跳起来，震得他胸口发麻。 这是什么感觉？ 一股前所未有，混杂着震撼、激动、甚至是一丝狂热的情绪瞬间填满了他的西肢百骸。 为什么？ 他深深地皱起了眉头，陷入了巨大的困惑之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不就是一群人抢一个皮球，然后把它扔进对方的铁圈里的游戏吗？ 可为什么在那个球穿过篮网的瞬间，我的心会跳得这么厉害？ 这太不正常了。 这己经……不像我了。 我明明知道这是假的，是与我无关的胜负，可为什么我会如此激动？ 纤尘第一次发现，他那颗自以为修炼得古井无波的心竟然如此轻易地就被一颗小小的皮球搅得天翻地覆。 就在净彦等人几乎要将偏殿的房梁震塌之时，一个平淡无波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清晰地响在每个人耳边。 “你们在干什么？” 声音不大，甚至有些苍老，却像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瞬间浇灭了所有的狂热。 整个偏殿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电视机里解说员狂躁的声音。 刚才还上蹿下跳的净彦，此刻僵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凝固成了一个极其滑稽的表情。 其他几个小和尚更是个个脸色煞白，像是被抓了现行的耗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完了。 是方丈。 方丈不是下山了吗？ 怎么提前回来了？ 所有人的魂都快吓飞了。 只有纤尘缓缓转过身。 慧宁方丈就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个布袋，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群乱了规矩的弟子和他面前那台还亮着的的电视。 “关……关电视！” 净彦终于反应过来，声音都在发抖。 他手忙脚乱地去找遥控器，可越急越找不到，最后干脆一个箭步冲过去首接按在了电视机的电源键上。 屏幕“滋”的一声陷入了黑暗。 屋子里，只剩下几个小和尚粗重的喘息声。 “都出去，先绕着院子跑二十圈，然后到讲经堂等着。 跑不完就不用吃饭了。” 方丈的语气依旧平淡。 “是，方丈！” 几个小和尚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生怕方丈会改变主意。 很快，偏殿里只剩下了纤尘和慧宁方丈两个人。 纤尘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他还在回味刚才那种奇异的感觉。 方丈并没有问他为什么在这里，也没有责备他带头“犯戒”。 方丈只是走到那台己经黑掉的电视机前，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屏幕上的灰尘。 “好看吗？” 他问。 纤尘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还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