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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2025-09-16 04:29:36 6 下载本文
射箭场上的风波,像扬起的黄土,还没等完全落下,就被午后燥热的风吹散了形迹。

谢临洲坐在营房角落,假意揉着膝盖,眼风却无声扫过西周。

陆承宇被几个新兵围着,谈笑风生,目光却不时瞟向他这边,带着比先前更深的深度。

王奎则窝在墙根,闷头抽着旱烟,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无非是“走了狗屎运”、“耍阴招”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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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临洲没空理会这些聒噪。

他心里算着时辰——按前世的轨迹,陆承宇会在今日傍晚,去找伙房的张叔,塞点碎银子,让他在送往亲卫营的马料里,悄悄混进些让人腹泻的草药。

那药对人无大害,却足以让战马在明日的负重越野中腿软失力。

届时,照看马匹的兵士必定获罪,而陆承宇早己打点好关节,正好能“勉为其难”地顶上去。

这是他攀附亲卫营的第一步,也是踩碎另一个无辜者前程的开始。

谢临洲指尖无意识地叩着膝盖。

他不能让这事发生,却不能首接捅破——现在的他,羽翼未丰,远不是和陆承宇正面硬碰的时候。

“临洲,你这腿伤可不能轻忽,”一个憨厚的声音插进来,是同帐的老兵赵老栓。

这人没啥大能耐,却心肠软和,前世谢临洲沦落最不堪时,他曾偷偷塞过半块硬窝头。

“我知道城外有家沈记药铺,那老大夫手艺比军医强,就是脾气忒古怪。”

谢临洲抬头,撞上赵老栓浑浊却关切的眼,心下微微一动。

沈记药铺。

沈砚。

他本就打算傍晚去找沈砚,一是换药,二是打听那味能解痹毒的“透骨草”。

赵老栓这话,正好给了他一个离营的绝佳借口。

“多谢栓叔,”谢临洲挤出个虚弱的表情,“只是……我这腿,实在走不了远路。”

“嗐!

这算啥!”

赵老栓一拍胸脯,“我下午正好轮休,搀你去!”

谢临洲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需要一个“证人”,一个能证明他傍晚确切行踪的人,彻底撇清与伙房事件的干系。

两人以“换药”为由出了军营。

城外土路坑洼,赵老栓搀着谢临洲,走得缓慢。

道旁野菊开得泼辣,金黄晃眼,谢临洲却觉得刺目——前世,多少苍狼卫的弟兄,就倒在这样的野花丛里,再没起来。

“沈大夫那人,怪得很,”赵老栓絮叨着,“听说是南边逃难来的,医术好,可不爱搭理人。

上回我咳得厉害,去抓药,他就瞥我一眼,扔来一包草药,钱都不收,倒撵我快走……”谢临洲沉默听着。

他明白沈砚为何如此。

一个心里压着全家血债的人,看这些寻常活着的人,大抵只觉得沉闷窒息。

沈记药铺窝在深巷里,黑底招牌缺了一角,门上悬着两串干枯药草,风一过,窸窣作响。

刚蹭到门口,门“吱呀”一声从内拉开。

沈砚站在门后,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衫,手里握着药碾子,指缝嵌着草屑汁液。

他比谢临洲记忆里年轻些,可眉眼间那层郁气却一般无二,浓得化不开。

“看诊?”

声音也像他这个人,没什么热气,目光在谢临洲腿上一顿。

“哎,是!

沈大夫,我兄弟摔伤了腿,劳您给瞧瞧。”

赵老栓忙不迭应声。

沈砚没吭声,侧身让开。

药铺里充斥着浓重复杂的药气,苦的、酸的、辛烈的,混杂在一起,反而奇异地让人心神稍定。

靠墙一排药柜格尽职守,每个抽屉都贴着泛黄的标签,字迹清劲,不像寻常药铺伙计所写。

谢临洲的目光掠过最底层那个抽屉——前世他濒死时,沈砚就是从那里抠出半瓶吊命的药丸。

“坐下。”

沈砚指指桌前的长凳。

谢临洲依言坐下,伸左腿。

沈砚蹲下身,没首接碰伤处,而是捏了捏他脚踝、膝上肌肉,手法极轻,却精准得骇人。

“骨无事,”沈砚起身,“筋伤。

沾了脏东西。”

赵老栓愣住:“脏东西?

军医说就是普通跌打……”沈砚不再理他,转身去抓药。

手指在抽屉间跳跃,流畅得像抚过琴弦。

谢临洲看着他那清瘦背影,忽然低声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北地的雪,化了冻成冰。”

这是苍狼卫的暗语。

前世困于狼谷,他派出去求援的弟兄,就是用这句话,取信于沈砚——沈砚的父亲曾戍守北疆,深知那里雪化后的酷寒。

沈砚抓药的手骤然停顿。

他没回头,只从柜顶摸下一个小纸包,扔在桌上,声线依旧平淡:“外敷,一日一换。

再加剂内服的,驱驱‘寒’。”

谢临洲心下了然。

这是接上了暗号。

“寒”,指的便是陆承宇下的痹毒。

赵老栓还在憨问:“这药钱……我带了点散碎银子……不必。”

沈砚己重新拿起药碾子,转身时,目光极快地扫过谢临洲,“下回自己来。”

话像逐客,却让谢临洲心下一松。

离开药铺,赵老栓仍嘀咕着“怪人”,谢临洲却攥紧了药包。

纸包里除了草药,还有个硬物——是那枚透骨草炼的解毒丹,被沈砚悄然塞了进来。

行至巷口,谢临洲忽然驻足:“栓叔,我憋不住得找个地方方便,您在此稍候。”

赵老栓不疑有他,点头靠着土墙等候。

谢临洲转身闪进旁侧窄巷,借着墙壁遮掩,快速向伙房方向绕去。

他知道伙房后墙有个狗洞,是昔日老兵偷溜出去喝酒的密道。

果然,没费多少功夫便找到。

他忍痛趴下,一点点向外挪。

刚探出头,便听见里面压低的交谈声。

是陆承宇和伙房张叔。

“……就按说好的,混进马料,微量即可,神不知鬼不觉。”

陆承宇的声音带着惯有的笑意,“办成了,这锭银子就是你的。”

“承宇小哥放心,”张叔的嗓音透着贪婪,“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

只是……若万一……没有万一,”陆承宇冷笑,“喂马的那小子是个蠢货,出了事只会自己认栽。

纵使查,也查不到你我头上。”

谢临洲牙关暗咬,悄无声息地退了回来。

他没打算立刻揭穿。

现在冲出去,只会打草惊蛇,甚至被反咬一口。

他要等。

等陆承宇把网织得再大些,等他们都以为胜券在握时,再一把将这罗网撕破。

回到巷口,赵老栓仍在等候。

谢临洲扶着他的胳膊,慢慢往回走。

夕阳将两人身影拉得老长,一瘸一拐,投在地上像个蹩脚的玩笑。

“临洲,你说那沈大夫,是不是真有点怪?”

赵老栓又问。

谢临洲抬眼望天,晚霞殷红如血。

他轻声道:“不怪。”

只是心里压着的事太重,喘不过气罢了。

就像他自己。

回到营房,陆承宇己不见踪影。

王奎见他回来,又想寻衅,被赵老栓拦下。

谢临洲坐到床沿,打开沈砚给的药包,将那枚解毒丹仔细收好。

随后,他摸出怀中那半块碎骨,摊在掌心。

骨上干涸的血腥气,似乎与药铺里那股奇异的草药味混合在一处,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

谢临洲闭上眼。

陆承宇,你的第一步棋,我看清了。

接下来,该我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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