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道孤心一块糯米免费完结小说_完本完结小说弹道孤心(一块糯米)
“师父,这个念珠是用来超度亡灵的吗?”“这是霰弹珠,串起来方便携带。”“师父,这个法杖是用来做法事的吗?”“这个其实是钢管,用来发射霰弹。”“师父,这个香炉………”“是发射药。”“黄纸……”“用来包霰弹。 ”“那这个糯米饭一定是某种武器吧。”“不,为师只是爱吃糯米饭而已。”1我记事起,就没爹没娘。那年头,人命不如狗。到处都是兵。到处都是死人。六岁。 我偷了个老道的糯米饭。被他逮个正着。他说,跟我上山,修道。我把饭塞进嘴里,噎得直翻白眼。然后跟他走了。没别的原因。他那儿,有饭吃。我师父,玄机子。一个道士。 一个浑身腱子肉的道士。道袍都快被他的胳膊撑爆了。他总说,要以德服人。我琢磨着,他那身疙瘩肉,就是他的“德”。我们的道观,叫青云观。观里没三清。只有一张大铁桌子。 上面全是铁疙瘩,瓶瓶罐罐。师父管这叫“格物”。我说,这就是个铁匠铺。他听了,就罚我扎马步。是扛着一根粗铁管扎马步。他从不教我念经。他说经书上的道理,都是虚的。 想通天彻地?得学数理化。他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就是宇宙大爆炸。 他说,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就是个简陋的化学反应釜。他说,枪法也是法,弹道也是道。 只要速度够快,力量够大。一发子弹出去。神仙也得给你让道。这叫。物理超度。十二年。 我学的就是这个。怎么让一块铁,飞得更快,更准,更狠。怎么让一包粉,炸得更响,更猛,更烈。我的手,没有拿过拂尘。只有枪管。扳机。还有浸满枪油的棉布。2一九三七年。 我十八了。山下的天,塌了。每天,都能听见炮响。一声,一声,又一声。震得人心慌。 师父抽旱烟,一锅接一锅。道观里,烟雾缭绕。比他那个“炼丹炉”还呛人。那天,我生日。 师父没让我练枪。他做了一大锅糯米饭。油汪汪的,喷香。他看着我吃,一句话不说。眼神,很怪。像是在看我。又像是在透过我,看很远的地方。那天晚上,我吃撑了。睡得很死。 第二天。我醒了。天亮了。道观里,空荡荡。师父走了。桌上,一张黄纸。一行字,跟刀刻的一样。“天下将倾,道在救人,勿寻为师,守好此山。”我傻了。心,一下就空了。 像被人拿刀子,硬生生剜走了一块。我冲出道观。对着空荡荡的山谷喊。“师父! ”“师父——!”回答我的,只有回音。一遍,一遍,又一遍。我信了他的话。 我开始“守山”。每天练枪。保养工具。把道观的每一块石头都擦干净。我想,他会回来的。 一定会。3山下开始来人了。不是香客。是难民。一个个,跟鬼一样。眼神是空的。 有个小孩,摔倒了。他娘看都没看,拖着就走。好像拖的不是自己的崽。是块烂肉。我看着,手心里全是汗。我守着山。可山下的人,在死。那天,雪很大。我看见雪地里,趴着几个人。 是兵。败兵。我把他们拖回道观。点火。熬粥。有个军官,烧得糊里糊涂。嘴里一直喊。 “城……”“火……”“都死了……”他的手,一直在抖。像风里的落叶。我喂他喝粥。 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眼睛,红得像血。 十六……被拖进巷子里……”“我听见她喊……”“我听见了……”“我他妈的就在墙那边,我不敢动啊……”他嚎啕大哭。哭得像个孩子。哭得,不像是个人。夜里。他不行了。 他眼睛突然亮了。是回光返照。他死死盯着我。把一把枪,塞进我怀里。中正步枪。冰凉。 死沉。“杀……”“鬼子……”“报仇……”他喉咙里嗬嗬地响。然后,头一歪。手,垂了下去。热气,没了。我抱着枪。坐了一夜。火堆灭了。天,也亮了。我懂了。 全他娘的懂了。守山?守个屁的山!山下的人都快死绝了,我还守着这两间破屋子干嘛! 道在救人!这他娘的,才是道!我埋了他们。回到道观。背上我所有的家伙。扛起那杆枪。 我在门上贴了张条。就三个字。“入红尘。”然后。我下了山。师父。我来找你了。 这杀人的道。咱们爷俩。一起走!4六年。我走了六年。从北到南。从东到西。这片土地,烂了。根都烂了。我见过南京城外,被江水泡得发白的尸体。一排一排。像烂木头。风里,全是哭声。活人的哭声。死人的哭声。我捂住耳朵。没用。那声音,往你骨头缝里钻。 我见过黄河决堤。天,是黄的。地,是黄的。水,是黄的。人,也是黄的。不是肤色。是泥。 活人,在泥里滚。滚着滚着,就成了泥。分不清了。我见过“三光政策”。村子,烧光了。 黑的。地,是黑的。墙,是黑的。树,是黑的。连天上的乌鸦,都黑得让人心慌。 我走进一个村子。井里,塞满了人。老的,小的。女的,男的。像一井的破麻袋。 一个小孩的头,卡在井口。眼睛,还睁着。看着我。好像在问我。为什么。我他妈的,也想问。为什么。六年。我手里的枪,一直没响。师父说,道在救人。可我,连自己都救不了。我像个孤魂野鬼。看着这人间。变成了地狱。我的心,一天比一天冷。 一天比一天硬。硬得,像枪膛里的钢。5一九四三年。秋天。山西。我病了。发高烧。 倒在一个小村子的村口。是一个大娘救了我。她家里,也快揭不开锅了。 她还是分了我一碗小米粥。她说,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她说,孩子,喝吧,喝了就有力气了。那碗粥。是我这六年来,吃过最暖的东西。暖得,我想哭。第二天。 鬼子来了。一支小队。进村“扫荡”。不是为了粮食。就是为了取乐。我藏在地窖里。 透过缝隙,我看着。我看着他们,把大娘拖出屋子。一脚踹倒。我看着他们,把村里的男人,绑成一排。练刺刀。噗嗤。噗嗤。噗嗤。像捅破布袋子。没有惨叫。只有闷响。 和鬼子们的笑声。我看着一个鬼子兵。从大娘的孙子手里,抢走一个布老虎。小孩哭。 鬼子笑。他把布老虎,扔到天上。然后,用刺刀,稳稳接住。一挑。棉花,飞得到处都是。 像下了场雪。小孩,不哭了。他愣愣地看着。然后,鬼子一枪托。砸在他头上。软软地,倒下了。像那个,被捅破的布老虎。我没动。我浑身都在抖。不是怕。是怒。怒火,从脚底板,一路烧到天灵盖。烧得我,五脏六腑都疼。烧得我,眼睛里全是血。师父。徒儿,要破戒了。这他妈的,不是人。是畜生。超度畜生。不算杀生!6夜。来了。村里,死一样地静。只有鬼子营房里,透出火光。还有他们的酒臭和笑声。他们不知道。判官,来了。我像个影子。在村里穿行。每一块石头,每一堵墙,都是我的掩护。师父教我的东西,在我脑子里,转得飞快。陷阱。诡计。杀招。十二年的修行。就为了今天。村口。哨兵。 叼着烟。哼着小曲。我没用枪。枪声,会惊动他们。我用一根钢丝。从他背后,悄悄靠近。 一勒。一套。一绞。他哼的小曲,变成了咯咯的怪声。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软了下去。 悄无声息。鬼子的营房。一间大祠堂。我摸到墙根。掏出我自制的“丹药”。硝化棉。 裹着钢珠。外面,用黄纸包着。我塞进窗户缝。拉出引线。点燃。然后,跑。轰——!!! 一声巨响。半个祠堂,都飞上了天!火光,把整个村子都照亮了。里面,鬼哭狼嚎。 幸存的鬼子,冲了出来。像一群没头的苍蝇。他们跑向村外。那是他们来的路。 也是我给他们选的,黄泉路。路上。我埋了“太上老君两仪微塵阵”。 就是几块绑着手榴弹的木板。用细线连着。第一个鬼子,踩上去。轰!轰!轰!连环爆炸。 火光,血肉,断肢。一起飞。剩下的鬼子,吓破了胆。他们开始乱跑。这就对了。乱了,就好杀了。我端着那杆中正步枪。站在一处屋顶。这里,是我的道场。瞄准。呼吸。心跳,停了。整个世界,只剩下准星,和那个惊慌失措的鬼子。师父说,这叫“天人合一”。砰! 一个。拉栓。退壳。上膛。砰!又一个。我的动作,像练了十二年的功课。冷静。精准。 没有一丝多余。每一个冲出火光的鬼子。都在我的准星里。变成一具尸体。最后一个鬼子。 是个军曹。他没跑。他端着枪,对着黑暗,疯狂扫射。嘴里,哇哇大叫。我没开枪。子弹,没了。我从屋顶上,跳了下来。手里,握着一把刺刀。是我从那个死去的哨兵身上,拿的。 他看到我了。愣了一下。然后,嚎叫着,朝我冲过来。我没躲。我也冲了过去。近了。 更近了。我能看到他眼睛里的血丝。能闻到他身上的硝烟味。他的刺刀,捅向我的胸口。 我侧身。让开。同时,手里的刀。送了出去。从他的肋骨缝里。捅进去。捅穿。他停住了。 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一脸的,难以置信。我抽出刀。血,喷了我一脸。热的。腥的。 他倒下了。天,快亮了。十三具尸体。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我坐在尸体中间。 看着东方的鱼肚白。我没有快感。也没有恐惧。只有一片,空。我把那碗小米粥的破碗,摆在村口。算是,祭奠。然后,我走了。7我捅了马蜂窝。鬼子疯了。一个中队,接着一个联队。像疯狗一样,满山遍野地找我。我跑。他们追。我打冷枪。他们就炮火覆盖。 我埋雷。他们就让伪军趟。我第一次知道。个人的力量。在战争机器面前。有多渺小。 我像只被狼群围住的孤狼。可以咬死几只。但终究,会被耗死。一个星期。我没合过眼。 没吃过一顿热饭。身上,添了三处伤。一处枪伤,两处弹片伤。子弹,打光了。“丹药”,也用完了。我被逼到一处断崖。下面,是万丈深渊。后面,是几百个鬼子。搜山的声音,越来越近。我靠着一块石头。喘着粗气。肺,像个破风箱。我笑了。师父,徒儿尽力了。 杀一个够本。杀十三个,赚了。黄泉路上,不亏。我掏出最后一颗手榴弹。准备,跟他们同归于尽。就在这时。枪声,响了。不是三八大盖的声音。是捷克式。很脆。很有力。 是从我侧后方的山林里,打出来的。鬼子的队伍,一下就乱了。接着。冲锋号响了。那声音,像是要把天都给捅个窟窿!“同志们,冲啊!”“为了死去的乡亲们,报仇!”喊声,震天动地。一群穿着灰色军装的人。从林子里,冲了出来。他们人不多。但一个个,都跟下山猛虎一样。他们打得很有章法。机枪掩护。步枪点射。交替前进。 鬼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火力,一下就被压制了。一个人,冲到我身边。 是个满脸胡子的汉子。他看了我一眼,咧嘴一笑。“兄弟,好样的!”“还能走吗? ”“跟我们走!”我点了点头。被人拉起来。跟着他们,冲进了山林。身后,是鬼子的咒骂和枪声。但我知道。我活下来了。8我被带到了他们的驻地。一个隐蔽的山洞。 这里,是八路军的游击队。我的伤,得到了处理。那个救我的汉子,是队长。 他给我端来一碗热汤。说:“兄弟,你一个人,干掉鬼子一个班。厉害!”“以后,跟我们一起干吧。”我没说话。我在观察。我看到,队长和普通的士兵,吃一样的饭菜。 我看到,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在教战士们识字。他管那叫“政治学习”。我凑过去听。 他讲的,不是道法玄学。他讲的,是这个国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讲的,是我们为什么要打仗。不是为了报私仇。是为了让我们的后代。不用再过我们这样的日子。 是为了,建立一个新中国。一个人人平等,没有压迫的新中国。我看到,他们和老百姓的关系。战士们,会帮老乡挑水,扫地。老乡们,会把藏起来的粮食,送给他们。我看到一个大娘,一边给一个小战士缝衣服,一边骂。“你个小王八蛋,下次再敢往前冲,老娘打断你的腿!”那小战士,嘿嘿地笑。那场景。 让我想起了给我小米粥的大娘。我的眼眶,热了。晚上。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找到了我。 他是指导员。他问我:“你为什么杀鬼子?”我说:“报仇。”他说:“仇,报得完吗? ”我沉默了。他说:“一个人的仇,是小仇。全民族的恨,才是大恨。”“你想想,你那一身本事,如果只是为了报仇,杀十三个,一百三十个,又能改变什么? ”“但如果你加入我们,你的本事,可以用来掩护战友,可以用来完成一次次任务,可以救更多的人。”“个人的‘术’,要融入集体的‘道’,才能发挥最大的力量。”“这,才是真正的大道。”那一刻。我醍醐灌顶。我终于明白了。师父说的“道在救人”。 不是让我一个人,去当一个杀神。而是让我,找到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去救这个天下! 我找到了。就是他们。我站起来。对着指导员,郑重地敬了一个,我刚学会的军礼。“报告! 我叫沈青锋!请求加入队伍!”9我成了八路军。我的“道法”,在这里,找到了用武之地。 他们缺炸药。我用最简单的材料,土法制造。威力,比他们的手榴弹还大。 他们叫我“雷公”。我的枪法,准。专门打鬼子的机枪手和指挥官。他们叫我“鬼道士”。 我布置的陷阱,神出鬼没。让鬼子的扫荡部队,吃尽了苦头。但我也在改变。 我不再是那个独来独往的孤狼。我有了战友。有了,背靠背的信任。我记得,有一次任务。 我们要炸一个炮楼。我提议,我一个人摸过去,用“丹药”解决。最快,最省事。但老班长,把我按住了。他眼睛一瞪:“你当这是你家道观啊!这是战场!”“我们是一个集体! 要上一起上,要撤一起撤!”“你的命,不光是你自己的!也是我们全班的!”那一次。 我们全班一起上。火力掩护,交替前进。我负责用精准射击,压制炮楼的火力点。 班长和几个战士,扛着炸药包,冲了上去。轰的一声。炮楼,上了天。我们,一个不少,都回来了。回来的路上。老班长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子,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你背后,有我们。”“我们背后,有千千万万的老百姓。”“这,才是我们能打赢的根本!”我看着他。看着身边,一个个朴实,却坚毅的脸。我笑了。 我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我的道。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天地至理。我的道。是手里的这杆枪。 是身边的这些战友。是脚下的这片土地。10一九四四。年底。天,冷得能把骨头冻裂。 鬼子,也疯了。发动了冬季大“扫荡”。铁壁合围。想把我们,一口吞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