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无声回忆有风程远任雪免费小说全集_小说免费完结岁月无声回忆有风程远任雪
我叫木岁月,我出生的那个小镇,地图上要用放大镜才能找到。奶奶家的土坯房在村西头,墙皮剥落得像老人手上的皴裂。爷爷的烟袋锅子总在炕沿上磕出闷响,那是我最早的记忆音符。五岁那年冬天,爷爷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多。他瘦得颧骨凸起,眼睛却亮得吓人,总摸着我的头说:“小岁月要快快长。”腊月二十三祭灶那天,他裹着棉被坐在院里晒太阳,再也没醒来。出殡时,我踮脚往棺材里看,爷爷穿着崭新的藏蓝色寿衣,像棵被雪压断的老树。搬到叔叔家那天,婶婶把我们的包袱扔在柴房。“就睡这儿吧,”她涂着红指甲的手指向角落的木板床,“反正开春就走。”可开春后我们依然挤在那间漏风的柴房,直到墙角的蜘蛛网都织成了三层。七岁生日那天,我在河边捡到个完整的贝壳。刚跑进院子,就听见正屋传来摔碗声。“养个赔钱货还要供读书?”婶婶的尖叫刺得耳膜疼。 我蹲在鸡窝旁,看着贝壳在掌心碎成几瓣。那天夜里,奶奶用头巾包着攒下的毛票,一枚枚数进我手心:“藏好,将来读书用。”当那个自称是我母亲的女人出现时,我正蹲在灶台后烧火。她的高跟鞋陷进泥地里,香水味熏得灶台上的老猫直打喷嚏。 “跟我走,”她拽我胳膊时钻石戒指硌得生疼,“城里学校明天就考试。 ”她穿着城里人才会穿的碎花连衣裙,头发烫成波浪卷,嘴唇涂得鲜红。奶奶说:“岁月,这是你妈。”我愣在那里,手里攥着的钩子掉在地上。 这个词对我来说太陌生了——“妈妈”。从我记事起,就只有奶奶粗糙的手掌和爷爷的烟袋锅子。“我不去。”我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门框上。 奶奶叹了口气,皱纹像干涸的河床一样堆在眼角:“去吧,跟着你妈过好日子。奶奶老了,养不动你了。”女人——我妈妈——走过来蹲下,她的香水味呛得我想打喷嚏。“岁月,妈妈带你去城里住大房子,给你买新衣服,送你去好学校。”她伸手想摸我的脸,我躲开了。 三天后,我还是被带走了。妈妈给我洗了澡,用篦子刮掉我头发里的虱子,边刮边抱怨:“脏成这样,你奶奶怎么照顾你的?”热水烫得我皮肤发红,但我咬着嘴唇没哭。坐在开往县城的大巴上,我吐了一路。妈妈拍着我的背,递给我一个印着卡通图案的水杯——那是我拥有的第一个不是搪瓷缸子的杯子。 我们的新家在县城边上,黑色的大木门,院子里有口水井。妈妈的新丈夫——我该叫他什么? 继父?——是个皮肤黝黑的胖子,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以后这就是你家了,”他说,“缺什么跟叔说。”我站在院子中央,感觉比在奶奶家还像个外人。那天晚上,我躺在陌生的床上,听着窗外知了的叫声,偷偷哭了。我想念奶奶家土墙上的裂缝,想念门前那条可以捉鱼的小河,甚至想念叔叔家吵架时摔碗的声音。暑假里,妈妈开始教我认字算数。她总说:“我当年要是能上大学,现在早就是干部了,哪会嫁给你那个没出息的爹。”她的指甲掐进我的胳膊,“这道题教了三遍了还不会? 跟你爹一样蠢!”她教我认字时总走神,铅笔尖在纸上戳出洞:“那个死鬼最恨读书人……说我认了字心就野了。 ”有次她醉酒后撕了我的作业本,又半夜拼凑着粘好,对着粘反的页码哭到天亮。 她总是带着敌意看我,仿佛我是这个家庭的闯入者。她对我的要求极为苛刻,生活中的一点小错误,都会招来她严厉的责骂。有一次,我不小心打翻了她刚洗好的衣服,她立刻大发雷霆,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这个赔钱货,什么都不会做,只会添乱! ”我吓得缩在墙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哭出声来。她不仅在生活中对我百般挑剔,在学习上也对我施加了很大的压力。她总是拿我和别人家的孩子作比较,说我不如别人聪明,不如别人懂事。每次测试成绩不理想,她都会狠狠地批评我,甚至动手打我。 她的手打在我的身上,疼嘴也在喋喋不休的辱骂,我想着我这是奶奶说的好生活吗? 洗着开学要穿的衣服,井水凉,泡得我手发白。我把衣服往盆里按,水面浮起的泡沫碎了又聚,像我心里的话——说不出来,只能憋着。开学第一天,我穿着新校服站在大明一小的操场上,手心全是汗。班主任严老师有一头棕色的卷发,说话声音像广播里的播音员。“这是新同学木岁月,”她向全班介绍我,“大家要互相帮助。 ”我的同桌任雪是个脸上有雀斑的女孩,她冲我眨眨眼:“以后我罩着你。”下课后,她拉着我去小卖部买冰棍,告诉我哪个老师最凶,哪个男生最爱揪女生辫子。“你家住哪儿? ”任雪舔着冰棍问。“市场那边。”“真的?我家就在你家后面那条街!放学一起走啊! ”那天放学,我第一次没有低着头匆匆赶路。任雪一路上都在说话,告诉她哥哥昨天又跟人打架了,她妈妈新买的裙子被酱油弄脏了。到她家门口时,她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我妈不是亲妈,我亲妈跟人跑了。”我愣住了,然后说:“我连我爸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我们看着对方,突然笑了起来。那一刻,我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松动了,像春天里河面上的第一道裂缝。任雪家比我家乱多了,沙发上堆着衣服,地上散落着玩具。她哥哥任安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我连眼皮都没抬。 “我哥就那样,”任雪撇撇嘴,“跟谁欠他钱似的。”但任雪不一样。 她会把最后一块糖分给我,会在我被数学题难住时偷偷递小纸条,会在下雨天把伞往我这边倾斜。我们形影不离,连严老师都笑着说我们是“连体婴”。 十月底的一天,任雪没来上学。我望着身边空荡荡的座位,心里像缺了一块。 放学后我跑去她家,敲门没人应。从窗户往里看,屋里黑漆漆的。第二天任雪来了,右眼角有一块淤青。“摔的,”她避开我的目光,“从楼梯上。”我想问她更多,但上课铃响了。接下来几周,任雪身上的伤越来越多。有时候她突然走神,我叫她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我问她怎么了,她总是摇头:“没事,就是没睡好。 ”十一月中旬的一个早晨,教室里特别吵。我放下书包,发现任雪的座位还是空的。 前排的王丽转过头:“听说了吗?任雪死了!”我的耳朵嗡的一声,后面的话都听不清了。 王丽继续说:“她哥说的,说是昨晚起夜摔下楼梯,早上发现时人都凉了...”我冲出教室,在厕所里吐得天昏地暗。水龙头哗哗地流,我盯着镜子里自己惨白的脸,想起上周任雪悄悄对我说的话:“我哥疯了,他说我再跟你玩就打断我的腿。”葬礼那天,我躲在人群最后面。任安的胳膊上缠着黑纱,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棺材入土时,我趁没人注意,把任雪借给我的橡皮——那块被她切成两半的心形橡皮——丢进了墓穴。“对不起,”我在心里说,“我不该让你跟我做朋友的。”那天之后,我又变回了那个沉默的木岁月。 上课盯着黑板,放学直接回家。任雪的座位很快有了新主人,教室里再也没人提起她的名字。 只有我书包最里层,还藏着她写给我的最后一张纸条:“明天见!”冬天来了,第一场雪落下时,我在校门口看见了任安。他靠在墙边抽烟,看见我走过来,咧嘴笑了:“想我妹不?”我浑身发抖,但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不想。”他愣了一下,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你倒是聪明。”转身走时,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让我想起叔叔家那条总咬人的狗。回到家,妈妈正在厨房切菜。我站在门口,突然问:“妈,你当年为什么丢下我?”菜刀停在半空,她转过身,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表情:“因为我不想变成你奶奶那样。”她放下刀,“但现在我明白了,有些事,逃不掉。”那天晚上,我梦见任雪站在河边对我笑。醒来时枕头湿了一大片。窗外,新年的鞭炮声远远传来,而我的童年,似乎已经随着任雪一起,永远留在了那个秋天。 1 阴影任雪死后,我在大明一小的日子变成了一场漫长的煎熬。 她的座位被一个扎羊角辫的女生取代,教室里再也没人提起她的名字。只有我,每天经过楼梯口时都会不自觉地放慢脚步,仿佛能在那些斑驳的墙砖上找到她最后存在的痕迹。十三岁那年,我升入了初中。 开学第一天,我在新生名单上看到了任安的名字。我的手指在纸上掐出一个月牙形的凹痕。 他比我高两级,经常带着一群男生在操场角落抽烟。每次远远看见他,我都会绕道走,但有时候还是能感觉到他黏在我后背上的视线,像一条湿冷的蛇。家里的气氛也越来越奇怪。 继父开始经常“不小心”走错我的房间,他的手总是“无意间”蹭过我的肩膀或腰。 我告诉妈妈,她却只是不耐烦地摆手:“你想太多了,你叔那是关心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