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走后的第九个秋天昊儿纸花完结小说_完结版小说全文免费阅读祖母走后的第九个秋天昊儿纸花

又是一年秋天，当我坐在轮椅上被母亲推着走向门外时，突然看到种植在门口的菊花。

开了……这让我想起了关于祖母的一些记忆……风从纸花店半开的木门里钻进来时，总带着点浆糊和彩纸的味道。这味道缠了我九年，像祖母留在竹椅上的体温，摸不着，却一闭眼就能想起——她总把老花镜推在鼻尖上，手里捏着剪成细条的皱纹纸，一折一拧，就成了花圈上垂下来的流苏。2016年她走的时候，我刚满11岁，腿已经离不开轮椅，而关于她的最后记忆，永远停在了那个菊花盛放的秋天凌晨，停在了她没扎完的纸菊花和半句没说完的叮嘱里。

一、2013年夏：糖纸与纸船2013年的夏天格外热，芮城的柏油路被太阳晒得发软，踩上去能留下浅浅的脚印。我7岁，刚上小学二年级，书包上挂着母亲缝的布老虎挂件，每天放学都要绕远路，去巷口的小卖部买块水果糖再回纸花店——那是祖母默许的“小奖励”，说“读书累了，得吃点甜的”。纸花店在镇东头的老街上，是祖父和祖母年轻时攒钱盖的青砖瓦房，门面不大，却塞得满满当当：左边货架上摆着扎好的纸鹤、纸马和摇钱树，右边堆着成卷的黄纸、白纸和各色皱纹纸，中间留着一条窄窄的过道，通向后面的厨房和小院。祖母总坐在靠窗的案板旁做事，案板是祖传的老松木，被岁月磨得发亮，边缘刻着几道浅浅的印子，那是我小时候学剪纸时，用剪刀划出来的。

那天放学，我攥着捏皱的五毛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刚冲进店门就撞在了祖母的竹椅上。

“慢着点，别摔了！”她伸手扶了我一把，手里还捏着没剪完的纸钱，“今天怎么这么急？

”我献宝似的把糖纸剥开，把橙黄色的硬糖递到她嘴边：“祖母先吃！

小卖部的李爷爷说这是新到的橘子味！”她笑着摇头，把糖推回我手里：“昊儿吃，祖母不爱甜的。”可我分明看见，她眼角的皱纹里都浸着笑意——后来我才知道，她不是不爱甜，是想把所有甜都留给我。我含着糖，蹲在案板旁看她剪纸钱。

她握着一把磨得发亮的钝剪刀，剪刀把上缠着防滑的蓝布条——那是她自己缠的，说“年纪大了，手滑握不住”。黄纸在她手里翻飞，“咔嚓咔嚓”的声响里，一张张带着花边的纸钱就落了下来，边缘齐整得像用尺子量过。“祖母，你看！

”我突然想起什么，把嘴里的糖咬在一边，仰着脖子大声说，“老师今天教天干地支了！

我会背‘申猴酉鸡戌狗亥猪’！”她手里的剪刀猛地顿住，抬起头，伸手把滑到鼻尖的老花镜往上推了推，借着窗外的光打量我，像是第一次发现我长大了似的：“哇，昊儿这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么厉害！

”阳光从窗棂里漏进来，落在她银白的头发上，闪着细碎的光，像撒了把碎星星。

“是老师教的！”我更得意了，把背得滚瓜烂熟的几句又扯着嗓子重复了一遍，手指还指着案板上的纸钱，“老师说每个人都有生肖，祖母你是什么呀？”这时候，祖父从后院的柴房里出来了，手里扛着一捆刚劈好的竹篾，竹篾上还沾着新鲜的竹屑。

“你祖母属猴，”他把竹篾靠在墙角，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正好对上你说的‘申猴’，咱们昊儿学的东西真有用！”祖母放下剪刀，从围裙兜里摸出块干净的手帕，擦了擦我嘴角的糖渣：“我们昊儿是个聪明孩子，将来肯定能学会更多本事。”说着，她拿起案板上剩下的边角料黄纸，教我折小纸船。“先把纸对折，再把两边折成三角形……”她的手虽然布满老茧，却格外灵巧，几下就折出一只尖尖的纸船。

我跟着学，手指却总不听使唤，折出来的船歪歪扭扭，连底都封不严实。“别急，慢慢来。

”她耐心地握着我的手，一点点调整折痕，“做手艺和做人一样，得沉住气。

”那天傍晚关店时，我终于折出了一只像样的纸船。

祖母用红墨水在船身上画了个小小的猴头，说：“这是祖母的生肖，跟着纸船走，就不会迷路了。”我把纸船放进门口的石板缝里，看着夕阳把它染成橘红色，觉得那是世界上最漂亮的船。祖父锁门时，从兜里摸出两颗水果糖，塞给我和祖母：“今天劈竹篾快，奖励的。”祖母接过糖，却转手放进了我的兜里：“昊儿明天还要上学，多吃点甜的，有精神。

”二、2014年秋：竹篾与纸花2014年秋天，我8岁，腿开始有点不对劲——走路时总觉得左腿发沉，上楼梯得扶着扶手才能上去。

母亲带我去县里的医院检查，医生说“可能是发育问题，再观察观察”，祖母听了，偷偷抹了好几回眼泪，却在我面前装作没事，说“昊儿只是长得快，等补补就好了”。

那段时间，纸花店的生意格外忙。入秋之后，镇上接连走了几位老人，订花圈和祭品的人络绎不绝。祖父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劈竹篾、扎花圈架子，祖母则坐在案板旁扎纸花、剪纸钱，常常忙到天黑才顾得上做饭。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跑跳，就搬个小马扎坐在案板边，帮他们递剪刀、理彩纸。扎花圈是个细致活，先用竹篾扎出圆形的架子，再把剪好的白纸条和纸花一层层缠上去。祖父扎架子时，总让我帮他扶着竹篾：“昊儿站稳点，别让架子歪了。”竹篾很滑，我得用两只手紧紧攥着，没多久手指就勒出了红印子。祖母见了，从抽屉里找出一双小小的布手套给我戴上：“这是你小时候戴的，现在正好用得上，别勒坏了手。”手套是蓝色的，上面绣着朵小小的菊花——那是她亲手绣的，说“菊花辟邪，能护着昊儿”。扎纸花比扎架子更费眼。祖母常用的是白色和黄色的皱纹纸，先把纸剪成花瓣形状，再用镊子夹着花瓣的边缘，一点点捏出弧度，最后用细铁丝把花瓣固定在花梗上，缠上绿纸条当花叶。“你看这花瓣，得捏出点卷边，才像真的。”她拿着一朵刚做好的纸菊花，凑到我眼前，“真菊花秋天开得最艳，就像人老了，也能活出样子来。”我盯着那朵纸菊花，觉得它比院子里种的真菊花还要好看——花瓣软乎乎的，带着淡淡的纸香，仿佛风一吹就能开出真正的花香。祖母有支气管炎的老毛病，一到秋天就容易犯。

那天扎了一下午纸花，她突然开始咳嗽，咳得腰都直不起来，脸憋得通红。

我赶紧递过她放在案板边的搪瓷杯，里面是祖父早上给她泡的罗汉果水——医生说罗汉果能润喉，祖父就每天早上泡好，让她随时喝。“没事，老毛病了。”她喝了口水，缓了缓，又拿起剪刀接着剪纸，“还有两个花圈没扎完，得赶在明天送过去。”祖父从外面回来，看见她咳嗽，皱着眉说：“别硬撑，剩下的我来弄，你歇会儿。”她却摇了摇头：“你劈了一天竹篾，也累了，我缓口气就好。”有一天，邻村的张奶奶来订花圈，看见我坐在旁边帮工，笑着对祖母说：“你家昊儿真乖，还能帮你搭把手。”祖母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头：“这孩子命苦，腿不太好，不然能跑得更欢。”张奶奶从兜里摸出个红布包，递到我手里：“这是我孙子戴过的长命锁，给昊儿戴上，能保平安。

”红布包里裹着个小小的银锁，上面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我刚要推辞，祖母就按住了我的手：“快谢谢张奶奶，这是好东西。”那天晚上，她把银锁系在我的脖子上，说“有这锁护着，昊儿的腿肯定能好起来”。那段时间，每天晚上睡觉前，祖母都会给我揉腿。她的手沾着温热的艾草水，轻轻揉着我的左腿，从膝盖揉到脚踝，力道刚刚好。“疼就告诉祖母，别忍着。”她一边揉，一边给我讲她小时候的事，“祖母小时候家里穷，冬天没鞋穿，光着脚走在雪地里，也没觉得苦。昊儿这点小困难，肯定能熬过去。”艾草的香味混着她的体温，裹着我慢慢入睡。我常常在梦里看见那只扎着猴头的纸船，漂在一片开满菊花的河里，祖母站在河对岸，笑着向我招手。10月中旬的一天，祖父扎花圈时不小心扎破了手，鲜血渗出来，染红了竹篾。祖母赶紧放下手里的纸花，找出碘酒和纱布给他包扎：“跟你说过多少次，劈竹篾要慢着点，你就是不听。

”祖父笑着摆手：“没事，小口子，不碍事。”可我分明看见，他包扎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