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娟毛豆(小候鸟的等待)全章节在线阅读_(小候鸟的等待)全本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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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认错人的失落，像秋雨过后的寒意，缠了毛豆好几天。 他还是每天去老槐树下等，只是不再像从前那样死死盯着路口，更多时候是抱着膝盖坐在石头上，看天上的云慢慢飘，听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槐树叶落得越来越勤了。 一阵风过，黄透了的叶子就打着旋儿往下掉，铺在地上，像一层软软的金毯。
他还不会写“妈妈”，就画两个歪歪扭扭的圆圈，代表自己和妈妈拉在一起的手。 这天下午，放学的铃声刚响，毛豆就背着书包往村口跑。 刚跑出几步，就被班主任张老师叫住了。 “毛豆，等一下。” 张老师手里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快步走过来，蹲下身和他平视，“这是你妈妈托镇上供销社的王婶转交给你的，说是给你带的东西。” 毛豆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小手飞快地接过布包。 布包是用妈妈那块蓝布褂子的边角料缝的，上面还沾着点熟悉的肥皂味。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是两包水果糖，还有一件新做的小棉袄，针脚密密实实，袖口上绣着一朵歪歪扭扭的小太阳——那是妈妈教他画过的图案。 “妈妈……妈妈没说别的吗？” 毛豆捏着那颗裹着透明糖纸的水果糖，声音有点抖。 张老师摸了摸他的头，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王婶说，你妈妈在城里挺好的，就是太忙了，没法亲自回来。 她说等收完麦子，一定赶回来陪你过冬。” “嗯！” 毛豆重重地点头，把糖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又把棉袄叠好放进书包，像是揣着什么稀世珍宝。 他觉得心里那块被冷风冻硬的地方，好像被这包东西焐得软乎乎的，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走到老槐树下，他照例坐下，却没像往常那样望着路口。 他从兜里摸出一颗水果糖，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 甜甜的橘子味在舌尖散开，他眯起眼睛，好像妈妈就在身边，正笑着看他吃糖。 “妈妈，糖好甜。” 他小声对自己说，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正含着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自行车的铃铛声，叮铃铃的，很清脆。 他回头一看，是镇上供销社的王婶，正骑着自行车往村里走，车后座上捆着个大纸箱。 “毛豆，在这儿玩呢？” 王婶停下车，笑着跟他打招呼，“你妈妈给你的东西收到了？” “收到了，谢谢王婶。” 毛豆站起来，规规矩矩地说。 “这孩子，真懂事。” 王婶夸了他一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妈妈托我给你带句话，说她这个月忙完，下个月就能回来一趟，给你带新鞋子。” “真的？” 毛豆眼睛一下子瞪得圆圆的，刚才心里那点甜甜的感觉，瞬间变得更浓了，像喝了一大口蜜。 “当然是真的，王婶还能骗你？” 王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回家吧，天快黑了，你婆婆该着急了。” “嗯！” 毛豆用力点头，背起书包就往家跑。 他要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爷爷和婆婆，还要告诉他们，妈妈给带的糖有多甜。 跑过那片落满黄叶的地时，他故意放慢脚步，踩在叶子上，听着“咔嚓咔嚓”的声音，像在踩着一首轻快的歌。 他觉得那些掉下来的叶子好像也在为他高兴，连风里都带着甜甜的味道。 回到家，婆婆正在灶间做饭，烟囱里冒出的烟在铅灰色的天空里慢慢散开。 爷爷还是坐在门槛上抽烟，只是今天脸上的皱纹好像舒展开了些。 “爷爷！ 婆婆！” 毛豆冲进院子，把书包往地上一放，就开始喊，“王婶说，妈妈下个月就回来了！ 还给我带新鞋子！” 婆婆从灶间探出头，脸上的笑容像开了朵花：“真的？ 那可太好了！ 我这就多蒸几个白面馒头，等你妈妈回来吃。” 爷爷也磕了磕烟袋锅，抬起头看了看天，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快：“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那天晚上，毛豆破天荒地吃了两大碗饭。 睡觉时，他把妈妈给做的小棉袄盖在肚子上，闻着上面淡淡的肥皂味，好像妈妈就在身边。 他梦见自己穿着妈妈给买的新鞋子，跟着妈妈在槐树下转圈，槐树叶落了他们一身，像撒了一地的星星。 从那天起，毛豆去老槐树下等妈妈时，脸上总是带着笑。 他开始数日子，今天落了几片叶子，明天过了几顿饭，离下个月越来越近，离妈妈回来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有天下午，他又坐在树下数叶子，忽然看到远处的路口，有个骑着自行车的人影，正慢慢往村里来。 那人穿着一件蓝色的外套，车后座上好像还捆着个鼓鼓囊囊的包。 毛豆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站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人影，手心都有点出汗。 人影越来越近，自行车的铃铛声也越来越清晰，叮铃铃的，像在敲着他的心。 是妈妈！ 这次一定是妈妈！ 他再也忍不住，撒腿就往那个人影跑，嘴里大声喊着：“妈妈！ 妈妈！” 风吹起他的衣角，也吹起了路上的黄叶，那些叶子好像也在跟着他跑，围着他打转。 骑自行车的人听到喊声，停下了车，慢慢转过身。 夕阳的光刚好落在那个人脸上，毛豆看清了——是妈妈！ 真的是妈妈！ 妈妈的头发好像短了点，脸上带着点倦容，可那双看着他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和他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毛豆！” 妈妈也看到了他，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从自行车上下来，张开了双臂。 毛豆扑进妈妈怀里，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肥皂味，还有点淡淡的城里的味道。 他把脸埋在妈妈的衣服里，放声大哭起来，好像要把这几个月攒的想念全都哭出来。 “妈妈……你终于回来了……”他哽咽着说，小手紧紧抓着妈妈的衣服，生怕一松手，妈妈就又不见了。 妈妈抱着他，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也带着哭腔：“妈妈回来了，毛豆，对不起，妈妈回来晚了。” 风从槐树林里吹过，带着叶子的沙沙声，像是在为他们唱歌。 落在地上的黄叶被风吹得打着旋，好像在跳一支欢快的舞。 毛豆觉得，这个秋天，好像一下子就暖和起来了。 老槐树下的等待，终于等来了最甜的结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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