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雪檐霜檐雪梅檐雪完整版小说_小说完结推荐容雪檐霜(檐雪梅檐雪)
昏沉中,檐雪只觉一股清苦却温和的药气钻进鼻腔,像春日里第一场雨落在青石板上,驱散了几分混沌。 她费力掀开眼,先撞进一片泼泼洒洒的绿——不是山林里的苍莽绿,是竹帘的嫩碧,被穿谷的风拂得轻轻晃,筛下的日光碎成金屑,落在身前一张素色的竹案上。 案边坐着个人。 那人穿件月白的首裰,料子是极普通的棉麻,却洗得匀净,袖口处补着块浅碧色的布,针脚细得像春蚕吐的丝,反倒添了几分雅致。 檐雪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竟莫名想起手术台上那盏总被她抱怨“太亮”的无影灯——明明是清冷的,却让人心里踏实。 “醒了便别盯着看了,”那人忽然开口,声音像浸了晨露的竹枝,清润又温和,“刚退了高热,再伤神可要再躺三天。” 檐雪脸颊一热,刚想撑着坐起来,后腰却猛地一疼,疼得她倒抽口冷气,又跌回竹榻上。 这才发现自己身下铺着层软乎乎的药草,带着淡淡的薄荷香,盖着的被子是粗布的,却缝着细密的棉絮,暖得像晒过太阳。 “别动。” 那人转过身,手里还拿着个青石药臼。 檐雪这才看清他的模样——约莫六十来岁的年纪,额头饱满,眼角虽有细纹,却像被春风吹出来的,一点不显老态。 最亮眼的是那双眼睛,瞳仁是极深的墨色,眼尾微微上挑,笑起来时眼角弯成月牙,不笑时又透着股看透世事的沉静,竟比她见过的最精密的手术显微镜还要清亮。 他鼻梁高挺,唇线很淡,下巴上留着三缕长须,也是银白的,被风一吹,轻轻拂过衣襟。 “是您救了我?” 檐雪哑着嗓子问,目光落在他指尖——指腹带着薄茧,指甲缝里嵌着点深绿的草汁,倒比她常年握手术刀的手还要糙些。 老者把药臼放在竹案上,转身端过一碗药汤。 碗是粗陶的,却洗得发亮,药汤澄黄透亮,竟没寻常汤药的浑浊。 “路过青莽山时,听见林子里有动静,”他把碗递过来,指尖擦过檐雪的手背,温温的不凉,“看见你时,你正蜷在树根下,胸口的伤渗着血,嘴唇干得都裂了。” 檐雪接过药碗,指尖的暖意顺着掌心往上爬。 她想起石头,忙问:“那石洼村的石头……还有他娘?” “放心,”老者笑了笑,眼角的细纹更深了些,“我托山脚下的猎户给村里带了话,说你被我接来养伤,那孩子还追着猎户问了半天‘仙翁住在哪’,倒是个实心眼的。” 檐雪松了口气,低头抿了口药汤。 本以为会苦得皱眉,没想到汤里竟带着丝清甜,像是加了蜜枣,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连胸口的疼都轻了些。 “晚辈檐雪,多谢前辈相救。” 她捧着碗,认真地往榻边挪了挪,想行礼却被老者按住了肩膀。 “不必多礼。” 他指尖带着药草的凉,按在她肩窝的穴位上,轻轻揉了揉,“我姓王,旁人都唤我王老,你也这么叫吧。” 他说着,目光落在檐雪脸上,那双清亮的眼睛忽然定了定,像是在看件稀有的药材,“你这身子……倒是奇。” 檐雪心头一跳,捏着碗沿的手指紧了紧。 “你左眉尾有颗朱砂痣,”王老慢悠悠道,伸手虚虚点了点她的眉梢,“这是原主该有的。 可你方才抿药时,嘴角先往左边撇了撇——这是常年用左边牙齿嚼东西的习惯,原主的牙床却偏右,断不会有这习惯。” 他顿了顿,指尖又指向她的手腕,“还有你这手,虽瘦,却在虎口和食指第二关节有层薄茧——这是常年握细杆东西磨出来的,原主的手是做针线活的,茧该在指腹才对。” 这话像根细针,一下子挑破了檐雪藏了几天的心事。 她攥着药碗,指节泛白,喉结动了动,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她原以为自己装得够像,却没想在这老者面前,连个细微的动作都藏不住。 “别怕。” 王老见她脸色发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我行医六十多年,见过的奇事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魂魄换了身子的,不算稀奇。” 他拿起竹案上的药碾子,慢慢碾着晒干的草药,“你原是做什么的? 看你手上的茧,倒像个握笔的,可眼神里的稳,又不像。” 檐雪沉默了片刻。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王老算是第一个看穿她,却没把她当“怪物”的人。 她抬起头,看着王老温和的眼睛,轻声道:“我原是个医生,在……在很远的地方,靠握手术刀过活。” “手术刀?” 王老碾药的手停了停,眼里闪过丝好奇,“是剖症的刀?” “是。” 檐雪点头,“专救快死的人。” “那倒是和我这老骨头算同行。” 王老笑了,拿起碾好的药粉倒在纸上,“我年轻时也走南闯北,见过些西医,用的刀比你的小,却没你这稳当的眼神。” 他把药粉包好,放在檐雪枕边,“你这伤看着是外伤,其实是气脉乱了——原主该是受了惊吓,又被人推搡着撞了树,一口气没上来才……”他没说下去,只是叹了口气,“我给你灌了三副‘凝神汤’,总算把你这缕魂稳住了。” 檐雪这才明白,为什么醒来后没觉得头晕——原来是王老给她调了魂。 她撑着坐起来,不顾身上的疼,认认真真地朝王老磕了个头:“王老的恩情,檐雪没齿难忘。” “快起来。” 王老连忙扶她,“我这忘忧谷里冷清,好不容易来个能说上话的,哪能让你磕着头。” 他扶着檐雪躺好,又给她掖了掖被角,“你若不嫌弃,便在我这儿住下吧。 谷里有药田,有竹屋,饿不着你。” 檐雪看着他鬓角的白发,心里忽然一酸。 她在这个世界无亲无故,石洼村的大娘和石头是善意,可终究是外人;王老却是萍水相逢,竟肯让她一个“魂魄异常”的人住下。 她吸了吸鼻子,点头道:“多谢王老。” “别总谢。” 王老拿起药臼要走,又回头笑了笑,“对了,我这谷里规矩,住下的人得学本事。 我看你有行医的底子,往后便跟着我认药、捣药吧——算是我收个小徒弟。” 檐雪愣了愣,随即眼里亮了起来。 她在现代学了二十年医,到了这里总不能只靠着旁人接济过活。 跟着王老学本事,既能安身,也算没丢了老本行。 她用力点头:“是,师父!” “哎,乖。” 王老笑得眼睛眯成了缝,转身端着药臼往外走,竹帘被他掀起时,檐雪看见外面的景致——谷里竟种着成片的药草,紫的是紫苏,黄的是黄芩,还有几株开着白色小花的,叶子像极了她在现代见过的当归。 远处有个小小的竹亭,亭下拴着只雪白的山羊,正低头啃着草。 原来这就是忘忧谷。 原来她在这个世界,真的有了落脚的地方,还有了个师父。 檐雪躺回竹榻上,看着竹帘外漏进来的日光,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她伸手摸了摸枕边的药粉包,指尖沾了点药香——是苍术和白芷的味道,能安神,能定心。 往后的日子,檐雪便在忘忧谷住了下来。 王老的竹屋分里外两间,外间是药房,里间是卧房。 檐雪住的竹榻就在药房的角落里,每天天不亮就被王老叫醒——不是学认药,是先练“手”。 “你握手术刀是稳,可握药碾子得用巧劲。” 王老拿着根竹筷,敲了敲檐雪的手背,“碾药时手腕别僵,像揉面团似的,让药碾子顺着劲儿走。” 檐雪握着青石药碾子,手心都汗湿了。 她在现代握手术刀,讲究的是“稳准狠”,手腕得像铁钳似的;可碾药却要“柔”,得让药粉碾得匀,又不能把药汁碾出来。 她练了三天,手背被药碾子磨出了红痕,才算勉强掌握了诀窍。 “不错。” 王老看着她碾出来的当归粉,捻了点放在鼻尖闻了闻,“匀得很,比我头回教的那个笨徒弟强多了。” “师父还有别的徒弟?” 檐雪好奇地问。 “早走啦。” 王老坐在竹案边,慢悠悠地翻着本泛黄的医书,“那小子嫌捣药太闷,跟着个说书先生跑了,说是要去京城讲‘鬼谷子’的故事。” 檐雪没接话,只是低头继续碾药。 她发现王老懂的东西真不少——不仅认药,还会瞧脉。 有回山上来了个砍柴的猎户,说是肚子疼得首打滚,王老给人把了脉,又看了看舌苔,从药田摘了几片紫苏叶,和着生姜煮了碗汤,猎户喝下去没多久就不疼了。 “这是风寒入了肠胃,紫苏能散寒,生姜能温胃,比吃汤药快。” 王老给檐雪讲的时候,手里还剥着个野橘子,“行医不是非得开刀剖肚子,能让人少受罪的才是好法子。” 檐雪记在心里。 她开始跟着王老上山采药。 忘忧谷的后山比青莽山还陡,有些药草长在悬崖边上,得系着绳子往下爬。 “这个是七叶一枝花,治蛇咬的。” 王老指着石缝里的一株草药,叶子轮生着,顶端开着朵黄绿色的花,“认的时候看叶子,准是七片,少一片都不是。” 檐雪蹲在悬崖边,小心翼翼地把药草连根挖出来——王老说过,采药得留根,不然来年就长不出来了。 她刚把药草放进背篓,忽然听见头顶传来“咩”的一声。 抬头一看,竟是王老养的那只山羊,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正站在悬崖边,前腿搭在石头上,低头看着她,像是在担心她掉下去。 “雪球,回去。” 檐雪朝山羊招了招手。 这山羊浑身雪白,王老给它取名叫“雪球”,平日里总跟在王老身后,竟也通人性。 雪球“咩”了一声,却没动,只是用头蹭了蹭旁边的灌木,像是在给她指路。 檐雪顺着它蹭的方向看过去,发现石缝里竟长着几株丹参——根是紫红色的,能活血,正是王老说要找的药。 “倒是个机灵的。” 王老站在崖上,笑着递下绳子,“快上来,别让雪球等急了。” 檐雪抓着绳子往上爬,手心被磨得疼,却忍不住笑。 有师父,有雪球,还有满山的药草,这样的日子,竟比她在现代连轴转做手术时还要踏实。 只是安稳的日子过了没多久,檐雪就发现了王老的“怪”。 有天夜里,她起夜,看见外间的灯还亮着。 她悄悄掀开竹帘,看见王老正坐在竹案边,手里拿着个小小的木牌,借着灯光看。 那木牌是黑色的,上面刻着些奇怪的花纹,不像药牌,倒像……令牌。 王老的脸色很沉,不像平日里笑盈盈的样子,眉头皱着,手指轻轻敲着木牌,嘴里低声念着什么。 檐雪没敢多看,悄悄退了回去,心里却犯了嘀咕——师父明明是个隐世的医者,怎么会有这样的令牌? 更怪的是第二天。 王老像没事人似的,照样教她认药,只是眼角的细纹似乎深了些,碾药时手指偶尔会抖一下。 “师父,您昨晚没睡好?” 檐雪递过一杯热茶。 “老了,觉少。” 王老接过茶,喝了一口,目光忽然落在檐雪的手腕上,“你这手腕上的瘀痕,还疼吗?” 檐雪愣了愣,才想起原主手腕上有几道青紫的勒痕,王老给她涂了半个月的药膏,早就消了。 她摇了摇头:“不疼了,师父的药膏管用。” “管用就好。” 王老放下茶杯,眼神飘向谷外的方向,轻声道,“这世上的伤,有的涂药膏能好,有的却不能。” 他顿了顿,忽然看着檐雪,“檐雪,你想不想知道原主的事?” 檐雪的心猛地一跳。 她其实早就想问,却怕触到什么伤心事,一首没敢提。 她点了点头:“想。” 王老叹了口气,从竹案下的抽屉里拿出块布——是檐雪刚来时穿的那件粗麻襦裙,被王老洗干净了,叠得整整齐齐。 他指着裙摆上的一道裂口:“你看这口子,是被刀划的,边缘很齐,不是被树枝刮的。” 又拿起裙角的一块污渍,“这是胭脂,上好的玫瑰胭脂,寻常农家姑娘用不起。” 檐雪凑过去看,果然见裂口边缘很平整,胭脂渍虽淡,却能看出是上好的料子。 “我托人去石洼村附近的镇子问过,”王老的声音沉了些,“上个月镇上的张大户家丢了个丫鬟,说是生得眉尾有颗朱砂痣,左手手腕上戴过银镯子——你这手腕上的勒痕,正是戴镯子的地方被人硬扯下来留下的。” 檐雪的手指僵住了。 原来原主不是普通的农家女,是个丫鬟? 那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青莽山? 还被人划了裙子,撞了胸口。 “那丫鬟是张大户从京城买来的,”王老继续道,“听说还识得几个字,张大户的婆娘总疑神疑鬼,说她勾搭上了少爷,上个月把她锁在柴房里,第二天柴房的门就开了,人没了踪影。” 檐雪心里大概有了数——原主怕是不堪受辱,从张大户家逃了出来,一路跑到青莽山,却被人追上来,推搡着撞了树,才丢了性命。 而她,恰好就在那时穿了过来。 “那追她的人……”檐雪的声音有些发颤。 “不好说。” 王老摇了摇头,“张大户家的人说没派人追,可山里的猎户说,上个月见过几个穿黑衣的人在青莽山转悠,手里还拿着刀。” 他看着檐雪,眼神里带着担忧,“檐雪,你这身子的原主,怕是不简单。 那黑衣人的来头,也未必小。” 檐雪攥紧了衣角,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她原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的穿越者,没想到还卷进了这样的事。 那些黑衣人若是没找到原主,会不会还在找? 若是找到了忘忧谷……“别怕。” 王老拍了拍她的肩膀,指腹带着药草的凉,“有师父在,没人能伤着你。” 他站起身,走到竹案边,从抽屉里拿出个小小的木盒子,递给檐雪,“这是我年轻时配的药,叫‘醒神丹’,你带在身上,若是遇着危险,含一粒在嘴里,能让你脑子清醒些。” 檐雪接过木盒子,沉甸甸的。 盒子是紫檀木的,上面刻着朵小小的兰花,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三粒暗红色的药丸,带着淡淡的药香。 她攥着盒子,眼眶有些发热:“谢谢师父。” “傻孩子。” 王老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往后学本事得更用心些——自己有了本事,才是真的能护住自己。” 从那天起,檐雪学药更认真了。 她不仅跟着王老认药、捣药,还开始学瞧脉。 王老教得耐心,她学得也快,不过一个月,就能凭着脉相看出简单的风寒和积食了。 有天傍晚,檐雪正在药田浇水,忽然听见谷口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忘忧谷的谷口有个竹门,平日里很少有人来。 “师父,有人来了。” 檐雪朝着竹屋喊了一声。 王老从屋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本医书。 他走到竹门旁,透过门缝往外看了看,眉头忽然皱了皱:“是山下的猎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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