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独谋云湛云巍免费小说在线看_完本小说阅读千山独谋(云湛云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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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被那惊惶的呼声裹挟着，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连那顶旧幞头都忘了戴。 院门哐当一声合上，隔绝了门外急促远去的马蹄声，却将绝望锁在了院内。 母亲柳氏背靠着门板，滑坐下去，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抽泣声断断续续。 云湛赤着脚跑出来，站在母亲面前，小小的身子也在发抖，却不敢出声，只是伸出冰凉的手，碰了碰母亲的脸颊。
她一把抱起云湛，将他塞回里屋的床上，用厚厚的被子裹紧，声音低哑却不容抗拒：“待在这里，不许出来！ 不许出声！ 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许出来！” 说完，她深深看了云湛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云湛心悸，里面有滔天的恐惧，更有决绝的守护。 然后她吹灭了屋里唯一的油灯，转身出去，并从外面锁上了房门。 黑暗彻底吞噬了云湛。 他蜷缩在被子里，耳朵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竖起，捕捉着外面的一切。 起初是死一样的寂静，连风声都消失了。 然后，各种声音开始渗进来。 远处隐约传来纷乱的脚步声、金属碰撞声、男人粗野的吆喝声。 更近处，是邻居张婶家似乎被打翻了的瓦罐声，和她短促尖利的哭骂声，随即又被一声更响亮的耳光打断，只剩下呜呜的哀鸣。 天快亮时，云湛听到母亲轻轻开锁进来的声音。 她身上带着屋外的寒气，发髻有些散乱，呼吸急促。 她没有点灯，只是在黑暗中摸索着，将几个瓦罐和水袋塞到床底最深处，又窸窸窣窣地似乎在收拾什么。 “娘……”云湛小声唤道。 柳氏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靠近床边，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低声道：“没事，猃戎还在城外，进不来。 城里……城里有些乱，官兵在组织守城。” 她的声音刻意放得平稳，但云湛听得出里面颤抖。 窗纸渐渐透出灰白的光。 云湛悄悄爬下床，踮着脚走到窗边，将窗纸舔破一个小小的洞，向外窥视。 巷子里一片狼藉，张婶家门口散落着破碎的陶片和几根柴火。 几个穿着号褂的兵士正粗暴地砸着对面院子的门，吼叫着：“出来！ 都他妈滚上城墙！ 搬石头！ 滚木！ 谁躲着就等死吧！” 一个老人被从屋里拖出来，踉跄着被推搡着往巷口走。 更远处的主街上，景象更加混乱。 有穿着绸缎、带着家丁护院匆匆往城内深处跑的大户；也有地痞模样的人，趁机撞开一些看似无人看守的铺面，抱着东西就跑；更多的是面黄肌瘦、拖家带口的平民，被兵士驱赶着，像牲口一样往城墙方向涌去。 哭喊声、咒骂声、呵斥声混杂在一起。 这就是父亲说的“安全得很”的城里？ 云湛感到一阵困惑。 母亲再次进来，手里拿着两个蒸饼，塞给云湛。 她的脸色苍白，嘴唇紧抿着，但眼神却异常清亮，动作也有条不紊。 她看着云湛啃饼，自己却一口没吃，转身从衣柜最底层摸出一个狭长的、用油布包裹的东西。 她背对着云湛，解开油布，里面是一把打磨得锃亮的短匕首，刀身寒光凛凛。 她迅速地将匕首塞进袖袋里，用绳带仔细绑好藏稳。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过身，走到云湛面前，蹲下身，双手用力抓住他细瘦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湛儿，听着，无论外面发生什么，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就躲在这里，床底下，或者柜子里。 除非是娘或者爹叫你，否则绝对不许出声，不许出来！ 记住了吗？” 她的指甲掐进云湛的肉里，语气里的郑重和绝望，让云湛只能用力地点头。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沉闷而密集的马蹄声，从城外压迫而来！ 紧接着，是无数尖锐古怪的、绝非汉话的呼哨声和嚎叫声，瞬间盖过了城内的所有声响！ 猃戎来了！ 云湛猛地扑回窗边那个小洞。 只见城墙外的原野上，黑压压的骑兵如同潮水般涌来，漫无边际。 他们穿着杂色的皮裘，戴着毛茸茸的帽子，挥舞着弯刀和套索，骑着矮壮却异常矫健的蒙古马，绕着城墙奔跑、呼哨，箭矢射上城头，越过垛口，噗噗地扎进城内附近的屋顶、地面。 距离很远，但云湛那双异常敏锐的眼睛，却下意识捕捉着细节：那个冲在最前面、头盔上插着一根鲜艳雉鸡翎的头领，他的弯刀刀柄似乎是镶了银的；旁边那个特别肥胖、骑着一匹异常高大黑马的骑士，他的皮袄右边袖子缺了一大块；更远处一个像是发号施令的人，手里拿着的不是弯刀，而是一根长长的、顶端绑着灰色牛尾的旗杆……这些杂乱的信息，不受控制地涌入他的脑海，被清晰地记录下来。 他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是本能地记住这些带来恐惧和毁灭的身影。 城墙上响起弓弦反击声和守军的吼叫，但显得那么微弱和无力。 混乱中，一个穿着破损皮甲、满脸烟尘血污的军官踉跄着跑过他们家巷口，似乎是朝城墙方向去。 他猛地看到站在院门内从门缝向外看的柳氏，愣了一下，嘶声喊道：“云嫂子！ 你怎么还在这！ 带湛儿躲好！ 地窖！ 能藏多深藏多深！ 城……城怕是要守不住了！ 妈的兵械库都是烂货！ 弟兄们……”他话没说完，就被远处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和更猛烈的喊杀声打断，他啐出一口血沫，绝望地看了柳氏最后一眼，提着卷刃的刀扭头又冲向了喊杀最烈的地方。 是赵校尉，父亲那个偶尔会来家里喝杯粗茶的旧识。 他最后那个眼神，比猃戎的嚎叫更让云湛感到寒冷。 整个白天，就在这种极度惊恐中缓慢爬过。 城外的攻击时紧时松，城内的混乱有增无减。 母亲始终守在门边，透过门缝死死盯着外面，手紧握着藏在袖中匕首的。 天色再次渐渐变暗。 城外的猃戎似乎暂时停止了攻击，点起了篝火，星星点点的火光，将城池团团围住。 突然！ 一声沉闷的巨响轰然传来！ “咚！！！” 紧接着是连续不断的、更加疯狂的撞击声！ “咚！！！ 咚！！！” 伴随着这恐怖声响的，是猃戎骑兵骤然爆发出的、山呼海啸般的兴奋嚎叫，以及城墙上守军绝望的悲鸣和怒吼！ “城门！ 西城门！！ 撞木！ 他们用撞木！！ 顶住！ 快顶住啊！” 声音凄厉得变了调。 云湛看到母亲猛地回头，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她疯了一样冲进里屋，不由分说地将云湛从窗边拽开，死死搂进怀里，用力之大，几乎要让云湛窒息。 她的身体剧烈颤抖，泪水滴落在云湛的头顶。 但她的手臂却没有丝毫放松，反而越箍越紧，仿佛要用自己单薄的血肉之躯，铸成最后一道屏障。 窗外，城墙方向，巨大的火光猛地冲天而起，映得窗纸一片血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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