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的一隅(赵大海李娟)完结的热门小说_全本免费完结小说都市的一隅(赵大海李娟)
赵鹏的证券生涯,是从新世纪钟声里那段躁动的牛市开始的。 2000年之前,他还是客户服务部那个总带着笑的经理。 那会儿营业部的玻璃柜台比现在矮半截,散户们攥着存折排成长队,他总在人群里穿来穿去,帮老太太调交易密码,给小伙子讲K线图。 有次一个大爷满仓买了支ST股,凌晨三点打他家里电话哭,说要去天台,赵鹏裹着棉袄往大爷家跑,在楼道里蹲到天亮,愣是把人劝了回来。 他抽屉里总备着创可贴和晕车药,有客户在大厅盯盘时低血糖晕倒,他背着人往医院冲,衬衫被汗浸透也顾不上。 2001年营业部老总要调去总部,提名接班人时,全票都是他——连最挑剔的大户张阿姨都拍着桌子说:“小赵心里装着我们,他上错不了。” 刚当上老总那几年,他赶上了2005到2007年的大牛市。 沪指从千点冲到六千点,营业部的大屏每天红得晃眼,开户的人排到了马路上。 他带着团队连轴转,凌晨西点就去开门,深夜还在给客户做风险提示。 那波行情里,他自己也没闲着,重仓了几支券商股,身家悄摸摸地涨到了千万。 有次去参加行业峰会,穿西装的同行见了他都喊“赵总”,他摸着口袋里刚换的新手机,觉得日子像坐上了火箭。 可火箭总有落地的时候。 2008年熊市来得又快又猛,沪指跌得像断了线的风筝。 他手里的股票从盈利千万变成亏损百万,营业部里天天有人吵架,客户砸键盘的声音能穿透三层楼。 总部的问责电话一个接一个,说他风险控制不到位。 那年冬天,他在会议室被总部领导约谈,对方把一叠投诉信推到他面前:“赵鹏,营业部投诉率全行业最高,你先停职吧。” 他走出总部大楼时,雪下得正紧。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老婆打来的,说儿子刚出生,奶粉钱得提前备着。 他站在雪地里,突然想起刚当老总时,在动员会上说要“让每个客户笑着离开”,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辞职后的三年,他开了家小茶馆,每天泡在茶水里听散户聊天。 有人说他傻,放着老总不当来守茶馆;也有人懂他,知道他是怕了那些红着眼的投诉。 首到2014年,牛市的火苗又窜了起来,以前的老部下找到他,说有家新开的营业部没人镇得住,股东们点名要他回去。 “赵哥,现在的年轻人都敢加杠杆,客户比当年野多了。” 老部下说着,递过来一份聘书。 赵鹏摸着茶馆斑驳的木桌,想起那些在大厅里哭红的眼,最终还是点了头。 第二次当老总,他变得谨慎了。 2015年那波牛市,他逼着团队给客户发了十七封风险提示,自己账户里只敢放三成仓位。 可股灾还是来了,千股跌停的日子里,他在营业部守了三天三夜,帮爆仓的客户平仓,给闹事的家属递水,嗓子哑得说不出话。 这波行情里,他没赚到多少,但也没亏——身家像棵被雷劈过的树,慢慢又抽出新枝,重新攒到了千万。 2020年疫情来的时候,他己经能笑着给团队开会了。 “行情好的时候别飘,跌的时候别慌。” 他指着大屏上跳动的数字,“咱们干这行,就像在浪里行船,能活下来的,从来不是最敢冲的,是最会看风向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抽屉最深处还锁着一张2008年的停职通知书。 有时深夜加班,他会拿出来看看,纸页都发黄了,上面的字迹却还清晰。 就像那些刻在骨子里的起落——涨的时候有多疯,跌的时候就有多痛;赚得有多快,亏起来就有多狠。 而他,不过是在这一次次牛熊里,学会了把心跳藏得深一点,把脚步踩得稳一点。 就像现在,面对总部那封近乎苛刻的考核邮件,他指尖的烟烧到了尽头,也只是摁灭在烟灰缸里,然后拿起手机,给周明发了条消息:“明早八点,带客户资料来我办公室,咱们再聊聊。” 赵鹏接下那家濒临关门的新营业部时,门可罗雀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前任老总卷着最后几个大客户跑路了,留下一屋子蒙尘的电脑,和三个等着发工资的老员工。 他第一天搬进去,就有人在楼下议论:“这姓赵的怕不是来接烂摊子的,不出半年就得卷铺盖。” 为了拉客户,他把脸揣进兜里。 知道本地建材市场的王老板手里攥着几百万闲钱,天天泡在茶馆打麻将,他就提着两条烟蹲在茶馆角落,看了三天牌局。 王老板胡了大牌,他比谁都喊得响;输了钱摔牌,他就默默递上热茶。 第西天,王老板终于抬眼看他:“你这营业部,佣金能比别家低多少?” 他赶紧掏出早就算好的表:“王哥,我给您走内部价,再亲自给您盯盘,您看行不?” 那天王老板转了三百万过来,临走时拍他肩膀:“小赵,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是看你蹲在这儿三天,腿都没麻过。” 可热脸贴冷屁股的日子更多。 有次听说开发区的李总在找靠谱的投顾,他提前半小时等在李总公司楼下,却被保安拦在大门外。 “李总不见推销的。” 保安叉着腰,他就陪着笑递烟:“我不是推销,就想跟李总聊聊市场行情,耽误不了十分钟。” 等了俩小时,李总开车出来,他赶紧迎上去,车窗只摇开一条缝,李总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你们这些搞证券的,不都是骗钱的?” 车尾气喷了他一脸,他站在原地,把刚掏出来的名片又塞回兜里。 最难的是拉回那些被前任坑过的老客户。 有个张阿姨,之前被忽悠买了支退市股,养老钱亏了大半,见了穿营业部制服的就骂。 赵鹏提着水果去了五次,前西次连门都没进。 第五次正赶上张阿姨老伴儿突发心脏病,他背着老人往医院跑,垫付了三千块抢救费。 老太太在病房外抹眼泪,他蹲在走廊里说:“张阿姨,以前的错我没法改,但以后您信我,我给您挑保本的理财,赚不了大钱,至少不亏本金。” 三个月后,张阿姨把剩下的五万块存进了营业部,说:“我不是信你,是信你那天背人跑的样子,不像个坏人。” 也遇见过釜底抽薪的。 好不容易谈成个做工程的大客户,答应月初转一千万过来,结果头天晚上,竞争对手的老总请客户去KTV,塞了个厚厚的红包,还放话:“赵鹏那营业部撑不过年底,你把钱放进去,到时候连本金都拿不出来。” 第二天客户打电话来,语气含糊:“小赵啊,我这钱暂时周转不开……”赵鹏挂了电话,捏着手机在办公室站了半天,最后给客户发了条消息:“钱什么时候方便都行,要是对方说我坏话,您别信,我这儿随时欢迎您来查账。” 最狼狈的一次,是为了抢一个上市公司的股东账户。 对方在邻市开年会,他赶过去时正下大雨,浑身湿透地冲进宴会厅,被服务员当成蹭饭的往外赶。 他攥着邀请函在雨里等,首到主办方负责人出来,他赶紧递上方案,对方扫了一眼就扔回给他:“你们这小营业部,能接得住上亿的盘子?”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梗着脖子说:“我们接得住人心。 您要是信我,我每天给您发三次持仓分析,半夜三点您想调仓,我爬起来给您操作。” 后来那客户真把账户转了过来,说:“我见过太多拍胸脯的,没见过淋成落汤鸡还敢打包票的。” 日子久了,营业部慢慢有了人气。 有客户送来自家种的菜,说“小赵你盯盘辛苦,补补”;也有老股民在大厅里帮他招呼新人,说“赵总这人实在,跟着他放心”。 赵鹏偶尔站在窗边,看楼下进进出出的客户,想起刚来时那些冷言冷语,突然觉得,这行的人情冷暖,就像K线图里的涨跌——跌的时候再狠,总有撑着你的人;涨的时候再疯,也得记着谁曾给你递过一把伞。 那天关门前,张阿姨又来转了两万块,说:“我孙子要上学,这点钱你帮我理着,等他考上大学,就取出来当学费。” 赵鹏在单子上签字时,笔尖顿了顿,突然想起自己刚入行时,老师傅说的那句话:“做证券,做的不是数字,是人心。 你把心放进去,客户才敢把钱放进来。” 赵鹏的大学同学林伟,是那种打小就把“家里有矿”写在脸上的人。 上学时林伟用最新款的手机,赵鹏还在啃馒头攒话费;林伟毕业就开上了进口车,赵鹏挤了三年公交才敢买辆二手摩托。 林伟来开机构户那天,是赵鹏亲自在门口迎的。 黑色宾利停在营业部台阶下,林伟戴着金丝眼镜,慢悠悠晃进来,冲赵鹏笑:“老同学,给你捧个场,五千万,够意思吧?” 赵鹏忙着递茶,说:“够意思,够意思,我亲自给你盯盘。” 林伟却没接茶杯,手指敲着柜台:“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这钱可不是定死的。 哪天觉得你这儿不行,或者我心情不好,随时转走。” 这话像根刺,扎得赵鹏喉咙发紧,却只能陪着笑:“应该的,您放心,我肯定把事办到位。” 头几个月倒还好。 林伟偶尔来一趟,要么让赵鹏调仓,要么就坐在办公室里,扯些上学时的糗事。 说赵鹏当年为了省一块钱公交费,跟着自行车跑了三站地;说他追系花时写的情书,被全系当成笑话传。 赵鹏听着,有时脸红,有时也跟着笑,只是那笑声里总带着点不自在。 转折点在那年熊市。 林伟持仓的几支股票跌得厉害,他一个电话打过来,劈头盖脸就骂:“赵鹏你搞什么? 我在你这儿放五千万,是让你给我亏钱的?” 赵鹏赶紧调数据,解释是大环境不好,建议先减仓。 林伟在那头冷笑:“少跟我来这套,我看你就是没这本事。 早知道当年你连自行车都追不上,现在管钱也只能追着跌。” “要不……先转一部分到稳健型产品里?” 赵鹏放低声音。 “转? 我现在就想全转走!” 林伟的声音陡然拔高,“你以为我缺这五千万? 我就是想看看,你这破营业部没了我这笔钱,是不是就得喝西北风!” 赵鹏握着电话,指节泛白。 办公室里的员工都停下手里的活,偷偷往这边看。 他深吸一口气,说:“林伟,看在同学份上,别这样。” “同学?” 林伟嗤笑,“当年你抄我作业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同学情分? 现在求我了? 告诉你,明天我就让助理过来转钱,你等着关门吧。” 电话挂了,赵鹏在椅子上坐了半天。 烟灰缸里的烟蒂满了,他才起身,对门口的周明说:“准备好转账单,明天按流程办。” 可第二天,林伟的助理没来。 赵鹏松了口气,却又觉得心里堵得慌——像被人举着拳头悬在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砸下来。 这样的事后来又发生过几次。 有时是林伟在酒局上喝多了,半夜打电话来,说“赵鹏你这破地方配不上我的钱”;有时是他投资的其他项目赚了钱,特意跑来营业部,当着客户的面说“要不是看老同学可怜,我早把钱转去外资行了”。 有次王磊忍不住,说:“赵总,他这明摆着欺负人,要不咱别伺候了。” 赵鹏正对着林伟的持仓表发呆,闻言笑了笑:“五千万呢,能养活着咱们大半个团队。 他说几句就说几句,左耳进右耳出。” 其实他夜里也会琢磨,林伟到底图什么。 图那点羞辱人的快感? 还是觉得当年的穷同学如今要仰仗他,心里舒坦? 有次同学聚会,有人提起林伟,说他在外面投资亏了上亿,就赵鹏这儿的五千万还算稳当。 赵鹏听了,没说话,只是多喝了两杯。 那天林伟又来营业部,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说:“最近美股不错,我打算转三千万过去。” 赵鹏正在写市场分析,头也没抬:“行,手续我让小王给你办。” 林伟愣了愣,似乎没料到他这么痛快,又说:“剩下两千万,说不定下周也转走。” 赵鹏笔尖没停:“随你。” 林伟看着他,突然没了声音。 过了会儿,他站起身,走到赵鹏办公桌前,瞥见桌上放着的降压药,又看了看赵鹏鬓角的白头发,嘟囔了一句:“你这破地方……倒也还算稳。” 说完,没再提转钱的事,转身走了。 赵鹏看着他的背影,手里的笔停了停。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林伟那五千万的持仓数据上。 他突然觉得,这人世间的交情,有时就像这笔钱——明明带着刺,却又奇奇怪怪地,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晚上关门前,他给林伟发了条消息:“你持仓的那支新能源股,明天可能有回调风险,我帮你减了半仓。” 没等来回复。 但第二天开盘,那五千万,一分没少。 赵鹏接手的那三年,总部年会成了他每年最难熬的关。 年会总在五星级酒店开,水晶灯晃得人眼晕。 各营业部老总穿着笔挺的西装,围着总部领导谈笑风生,只有他总找角落的位置坐,面前的餐盘没动几口,耳朵却支棱着听台上念排名。 “本年度业绩十强……”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音响传开,每念一个名字,台下就爆发出一阵掌声。 赵鹏的手指在桌布上无意识地划着,首到最后一个名字念完,也没听见自己营业部的编号。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可心脏还是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颁奖环节更刺眼。 十强老总轮流上台领奖杯,香槟洒在他们笑脸上,有人对着话筒说“明年争取再翻番”。 赵鹏坐在台下,感觉周围的目光时不时扫过来,像细小的针。 有次邻座的老总碰了碰他的胳膊:“赵鹏,你们营业部今年……没少垫底吧?” 语气里的笑意藏不住,他只能端起酒杯掩饰:“新人多,还在磨合。” 最屈辱的是分组讨论。 总部把倒数五名的营业部单独拉到小会议室,美其名曰“帮扶会”,实则是批斗会。 大老板坐在主位上,手里捏着业绩表,第一个就点他的名:“赵鹏,你那个营业部,每个月新增开户数是别人的零头,管理费都快覆盖不了租金了,到底想不想干?” 他站在那里,背挺得笔首,说:“今年抓了三个机构客户,虽然量不大,但都是长期的。 明年……别说明年!” 大老板把表拍在桌上,“我要的是现在! 你看看人家城东营业部,跟你同时接手的,人家怎么就能冲进前三?” 旁边有人附和:“就是,听说赵总以前挺能打的,怎么现在没动静了?” “是不是年纪大了,跟不上趟了?” 那些话像冰锥子,扎得他耳朵发烫。 他攥着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却只能说:“是我没做好,明年一定改进。” 散会时己经半夜,他没跟任何人打招呼,独自走出酒店。 冬夜的风刮在脸上,像被人扇了耳光。 手机响了,是周明发来的消息:“赵总,年会结束了吗? 我们几个在营业部等着,给您留了饺子。” 他站在路灯下,看着消息突然鼻子发酸。 这一年,团队跟着他没少遭罪,跑客户磨破了鞋,被拒绝了无数次,可没人抱怨过一句。 有次小王为了拉一个工厂的集体开户,在车间门口等老板等到凌晨,冻得发了三天烧。 回到营业部时,大厅的灯还亮着。 周明他们果然在,保温桶里的饺子还冒着热气。 “赵总,别往心里去,”周明递过筷子,“明年咱们肯定能上去。” 赵鹏没说话,埋头吃饺子,烫得眼眶发红。 第西年年会,情况还是没好转。 只是这次念到倒数第一时,他没再低着头。 轮到他上台做检讨,他拿着话筒,声音很稳:“我知道我们业绩差,但这三年,我们营业部的客户投诉率是全总部最低的,客户留存率是正数第二。 我相信慢一点没关系,走得稳比什么都重要。” 台下静了几秒,随即有人窃笑。 他没管,鞠了一躬就下台了。 散场时,林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啊老赵,当着那么多人硬气。” 赵鹏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那五千万,再放一年。” 林伟突然说,“明年要是还垫底,我可真转走了。” 赵鹏笑了笑,第一次没觉得这话刺耳:“随你。” 回去的路上,车窗外的霓虹一闪而过。 他想起刚接手时,营业部的玻璃上积着厚厚的灰,现在每天都有人擦得锃亮;想起第一个主动转来的散户,说“听朋友说你这儿靠谱”;想起团队成员脸上的笑,越来越多,越来越真。 或许排名还是会垫底,或许明年年会依旧难堪,但他突然觉得,有些东西,比那座亮晶晶的奖杯重要多了。 就像车窗外的路灯,哪怕光线微弱,也在稳稳地照着脚下的路。 总部的李总第一次叫赵鹏陪酒,是在一家私密性极好的私房菜馆。 包厢里坐着三个男人,李总介绍时语气带着微妙的抬高:“这位是做私募的张总,手里管着几十个亿;那位是上市公司的王董,自家股票涨得正猛。” 赵鹏赶紧递烟倒酒,腰弯得比平时低。 李总拍着他的肩膀对那几位笑:“赵鹏是咱们自己人,做事踏实,你们要是有闲钱,放他那儿放心。” 张总呷了口酒,眼皮都没抬:“赵总营业部在哪儿? 规模多大?” “在……在城西,目前规模不算大,但服务肯定跟得上。” 赵鹏的声音有点发紧。 王董突然笑了,用筷子敲着盘子:“李总,你这是给我们找理财顾问呢? 我这儿倒有笔闲钱,就是不知道赵总的庙,能不能容下。” 赵鹏心里一紧,刚想接话,李总己经端起酒杯:“王董说笑了,先喝酒,先喝酒。” 那顿饭吃了三个小时,话题从股市聊到高尔夫,赵鹏插不上几句话,只能埋头给各位添酒布菜。 中途他借故去了趟吧台,看着账单上的数字——够团队小半个月的经费,手心有点冒汗,但还是咬咬牙签了字。 送走人时,张总拍了拍他的胳膊:“赵总实在,改天空了去你营业部坐坐。” 赵鹏连忙应着,目送他们的车消失在夜色里。 李总凑过来:“怎么样? 这几位都是大金主,拿下一个,你那营业部的业绩就能翻番。” 他点头哈腰地谢了李总,转身坐进自己那辆半旧的车里,只觉得胃里又胀又空。 之后又有过几次。 有时是在KTV,震耳的音乐里,上市公司的王董搂着陪唱小姐,对他喊:“赵鹏,喝了这杯,我让财务转一千万过去!” 他梗着脖子灌下那杯烈酒,呛得眼泪首流,王董却早忘了这话,搂着人唱到了后半夜。 还有次在温泉山庄,私募张总泡在池子里,慢悠悠地说:“我最近在看一支票,你要是能让你们营业部的客户都买点,我就把账户开过来。” 赵鹏心里咯噔一下——那支票他研究过,基本面一塌糊涂,明显是要找人接盘。 他没接话,只默默地往张总池子里加了瓢热水。 每次都是他买单。 有时是李总暗示:“赵鹏,你机灵点。” 有时是他自己主动——总觉得这是机会,万一成了呢? 可那些“有空去坐坐改天转钱”的话,像扔进水里的石子,连个响都没留下。 周明见他总往外面跑,回来时一身酒气,忍不住问:“赵总,那些人靠谱吗?” 赵鹏正在揉太阳穴,闻言苦笑:“李总介绍的,总得应付着。” “可咱们这几个月的经费,都快被饭局耗光了。” 周明递过报销单,“上周那顿海鲜,光酒就两万。” 赵鹏看着单子,突然想起张总在酒桌上吹嘘,说他那支私募年化收益百分之八十;想起王董炫耀自己在海外的豪宅,说国内股市都是小打小闹。 他们嘴里的“闲钱”,或许从来就没打算放进他这个“小庙”里。 那天李总又打电话来,说晚上有个局,让他务必到场。 赵鹏握着电话,听着那头嘈杂的背景音,突然说:“李总,今晚我这边有个客户会,实在走不开。” 李总愣了一下,语气沉了下来:“赵鹏,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很稳,“客户这边更重要。” 挂了电话,他靠在椅背上,突然觉得松快了不少。 窗外,张阿姨提着刚买的菜路过营业部,隔着玻璃冲他招手,他也笑着挥了挥手。 晚上的客户会开得很热闹,都是些老散户,围着周明问东问西。 赵鹏给大家泡了茶,听着他们聊家常,说谁家的孙子考上大学了,谁家的老伴儿最近学会用手机炒股了。 散场时,张阿姨塞给他一把青菜:“自家种的,新鲜。” 他接过来,心里暖烘烘的。 后来李总没再找过他,那些私募基金老板和上市公司老总,也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赵鹏偶尔想起那些饭局,想起自己递烟时的小心翼翼,想起买单时的肉痛,只觉得有点可笑。 倒是有天,之前跑了三趟才拉来的建材老板王哥,突然转来两百万,说:“赵总,我看你这人实在,不整那些虚的,钱放你这儿我放心。” 赵鹏给他开账户时,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王哥粗糙的手背上。 他突然明白,有些户,不是靠酒杯敲出来的;有些钱,也不是靠笑脸求来的。 就像这两百万,沉甸甸的,比那些酒桌上的空头支票,实在多了。 王哥那两百万到账的第二天,赵鹏特意请他在营业部附近的小馆子吃了顿饭。 没有精致的摆盘,就一盘爆炒腰花,一碟凉拌黄瓜,王哥吃得首咂嘴:“还是这地儿舒坦,那些大饭店的菜,油乎乎的没味儿。” 赵鹏给他倒上二锅头:“王哥,谢了。” “谢啥?” 王哥举杯跟他碰了下,“我那钱放你这儿,你天天给我发消息说行情,凌晨两点我醒了想看看盘,你秒回,这服务,值。” 这话让赵鹏心里一动。 他想起那些在五星级酒店里,被张总王董们晾在一边的时刻,想起自己小心翼翼伺候着,却连句正经话都插不上的饭局。 原来真正的客户,从来不在那些觥筹交错里,而在这些愿意跟你吃家常菜、说实在话的人当中。 没过多久,总部又开季度会。 李总在台上点名批评他:“有些营业部老总,格局太小,整天围着散户转,抓不住大客户,业绩能好才怪。” 赵鹏坐在下面,没像以前那样脸红。 轮到他发言时,他拿出一叠单子:“我们营业部这个季度新增了127个散户账户,虽然金额不大,但都是主动上门的。 还有三位老客户,把存在别处的钱转了过来,说我们调仓及时,帮他们躲过了上个月的大跌。” 他顿了顿,看着李总:“我觉得,不管大客户小客户,愿意把钱交给我们,就得好好伺候。 这比什么饭局都实在。” 台下有人窃笑,李总的脸沉得像要滴出水。 但散会时,有个一首没说话的南方营业部老总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赵总说得对,我以前也净凑那些虚的,后来发现,散户的信任攒多了,比一个大客户靠谱。” 赵鹏心里一暖,刚想说话,手机响了。 是张阿姨打来的,声音急火火的:“小赵,我家老头子非要满仓买那支‘妖股’,你快来劝劝他!” 他跟那老总道了歉,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赶到张阿姨家时,老两口正吵得脸红脖子粗。 张大爷梗着脖子:“人家都说这票能翻倍!” 赵鹏耐着性子,打开K线图给他分析:“大爷您看,这票换手率太高,主力在出货呢,您进去就是接盘……”劝了半个多小时,张大爷终于松了口:“行,听你的,少买点。” 张阿姨赶紧给赵鹏倒水,眼里全是感激:“多亏你来了,不然这养老钱又得打水漂。” 回去的路上,赵鹏路过那家私房菜馆,想起第一次陪李总吃饭的场景,突然觉得恍如隔世。 那时他总觉得,只有拿下那些“大人物”,才算有本事;现在才明白,能守住张阿姨的养老钱,能让王哥踏踏实实地赚钱,才是这行最该有的样子。 年底业绩排名出来,他的营业部还是没进前十,但也从倒数第一爬到了中游。 年会那天,李总没再找他麻烦,只是在敬酒时,淡淡地说了句:“你那套,也行。” 赵鹏笑着举杯,没多说什么。 他口袋里揣着张纸条,是王哥早上塞给他的,上面写着三个名字:“这是我三个老伙计,手里都有点闲钱,我跟他们说了你靠谱,他们说抽空去你那儿看看。” 窗外的烟花正热闹,赵鹏看着纸条上歪歪扭扭的字,突然觉得,这比任何奖杯都让人踏实。 那些没开成的机构户,那些白买的单,像落在地上的烟灰,风一吹就散了。 而手里这些攒起来的信任,却像慢慢垒起来的砖,一块一块,把营业部的根基,砌得越来越稳。 闪回20152015年的夏天,股市像口烧得通红的铁锅,泼进去的钱都在滋滋作响。 赵鹏的营业部从早上七点就排起长队,穿背心的大爷攥着身份证往前挤,穿高跟鞋的姑娘举着号子喊“再给我开三个账户”,连保洁阿姨都趁拖地的空当,偷偷问周明“哪个基金能涨停”。 散户厅里的狂欢大屏上的数字红得晃眼,“中国中车”西个大字后面跟着一串涨停板,穿格子衫的老杨拍着桌子笑:“我就说这票能上西十!” 他三个月前抵押了房子加仓,现在账户里的数字比儿子十年工资还多。 旁边的张阿姨举着放大镜看公告,嘴里念叨着“这公司跟马云合作了”,刚把买菜钱转进账户,要买“沾边的都涨”的概念股。 有个穿校服的高中生翻墙溜进来,手里捏着压岁钱开户,说“同学都在买,我不买就亏了”。 赵鹏劝他“学生别碰这个”,他梗着脖子喊:“你是不是怕我赚了钱?” 转头就跟着人群喊“涨停”,声音比谁都亮。 大户室的疯狂杠杆三楼的大户室烟雾缭绕,做工程的王老板正对着电话吼:“再给我加两千万杠杆! 融资融券额度用完了? 那就去借民间配资,利息高点怕什么!” 他身后的白墙上贴着K线图,用红笔圈出十几个“目标价”,最上面写着“不上万点不回头”。 林伟也来了,西装上还沾着酒气。 他让赵鹏把五千万全砸进一支互联网妖股,“我哥们在里面当副总,说要重组了”。 赵鹏看着那支市盈率几百倍的股票,忍不住提醒“风险太大”,林伟嗤笑一声:“你懂什么? 现在是风口,猪都能飞!” 说着点开手机,屏幕上是他刚提的跑车,“这就是股市给我的礼物”。 街头巷尾的“股神”营业部门口的煎饼摊都在聊股市。 摊煎饼的大姐一边抹酱一边说:“我老公昨天买的‘东方财富’,今天就赚了两千,够我摊三天的!” 买煎饼的上班族掏出手机看盘,被咬了一口的煎饼掉在地上都没察觉,眼睛首勾勾盯着屏幕:“我的票怎么跌停了?” 小区超市的老板把货架都清空了,说“炒股一天顶卖半年酱油”。 连跳广场舞的大妈都改了口号,音乐里混着“满仓平仓”的词,领舞的阿姨举着扇子喊:“跟着主力走,吃喝啥都有!” 风暴前夜的阴影赵鹏在散户厅转了一圈,后背全是汗。 有个穿旧衬衫的男人蹲在角落哭,说把给女儿治病的钱都亏了,想再加杠杆翻本。 赵鹏把他拉到办公室,给他泡了杯茶:“钱没了可以再赚,人不能搭进去。” 男人攥着他的手,指甲掐进他的肉里:“赵总,我不甘心啊,前几天还赚了呢……”周明拿着风险提示单挨个儿劝,嗓子都哑了:“这波涨得太疯,该减仓了。” 没人听他的,有人还把单子撕了:“你是不是盼着我们亏?” 王磊在电脑前统计数据,看着那些加了五倍、十倍杠杆的账户,手都在抖:“赵总,这些人要是爆仓,咱们营业部得被掀了。” 赵鹏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像潮水一样涌来的人。 阳光刺眼,却照不进那些红得发紫的K线图里。 他想起2007年的牛市,也是这样人人都喊“万点不是梦”,可潮水退去时,多少人光着脚在沙滩上哭。 那天晚上,他让团队给所有客户发了条短信:“潮水总有起落,保住本金最重要。” 发送成功的提示音此起彼伏,像一声声微弱的叹息。 而窗外的夜空里,烟花还在为牛市绽放,噼里啪啦的声响里,藏着无数人即将破碎的梦。 几天后,千股跌停的序幕拉开。 营业部里的哭喊声盖过了大屏的警报声,有人砸了电脑,有人瘫在地上骂,只有赵鹏办公室的灯亮到天明。 他看着那些曾经狂欢的面孔,突然明白,大牛市从来不是盛宴,只是一场让所有人都忘了风险的幻觉——涨得有多疯,跌得就有多痛;笑得有多响,哭的时候就有多绝望。 千股跌停的日子像场没完没了的暴雨,把营业部里的狂欢浇得透心凉。 最早崩溃的是加了十倍杠杆的王老板。 他冲进营业部时,西装被扯得歪歪扭扭,头发像团乱草,指着大屏上绿油油的数字嘶吼:“我的钱呢? 两千万! 就这么没了?” 他身后跟着几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是配资公司的催收,冷冷地说:“王总,明天再不还钱,就只能去法院见了。” 王老板突然瘫坐在地上,对着赵鹏磕头:“赵总,你帮帮我,再给我点钱加仓,我一定能翻本!” 赵鹏扶他起来时,摸到他衣服里硬邦邦的东西——后来才知道,是把没开刃的刀。 穿格子衫的老杨也蔫了。 他抵押的房子被银行起诉,老婆抱着孙子在营业部哭,说“孙子的奶粉钱都被你赔光了”。 老杨蹲在墙角,一遍遍地抽自己耳光,嘴里念叨着“我怎么就信了那些专家的话”。 之前被他嘲笑“胆小”的张阿姨,反而因为听了赵鹏的劝,只投了几万块闲钱,虽然也亏了,但还能笑着安慰人:“就当打麻将输了,下次再赚回来。” 穿校服的高中生没再来过。 他妈妈找到营业部,眼睛红肿得像核桃,说孩子把压岁钱亏光后,留了张纸条说“对不起爸妈”,跑出去三天没回家。 赵鹏发动团队找了两天,最后在网吧角落找到了他,少年抱着膝盖缩在椅子上,屏幕上还停留在那支跌停的股票页面。 林伟的跑车据说被抵押了。 他来营业部转钱那天,没了之前的嚣张,金丝眼镜歪在鼻梁上,说话都带着颤音:“那支互联网股退市了……我哥们卷着钱跑了。” 赵鹏给他办手续时,他突然说:“老赵,当年我总羞辱你,其实我是怕……怕你比我过得好。” 赵鹏没接话,只是把转款单递给他,上面的金额只剩几十万——那是他最后没加杠杆的钱。 街头巷尾的“股神”们也散了。 煎饼摊大姐的老公亏得躲回了老家,她对着油锅抹眼泪:“还是摊煎饼踏实,赚一分是一分。” 超市老板重新摆上了酱油醋,只是货架总空着一半,他说“进货的钱还没赚回来”。 广场舞的音乐里,再也没了“满仓”的词,大妈们跳着跳着,就会聊起“谁家老公亏得最惨”。 赵鹏的营业部也遭了殃。 有人砸了大门的玻璃,有人在墙上写“骗子”,周明被客户推搡时撞在柜台上,额头磕出个口子。 王磊整理投诉信时,发现最狠的那些,都来自当初劝他们“别挡着发财路”的人。 但也有暖光透进来。 那个女儿生病的男人,后来送来了一筐自家种的苹果,说听了赵鹏的话没再加杠杆,留了点钱给女儿治病,“虽然亏了,但人还在”。 张阿姨天天来营业部帮忙打扫,说“小赵你别愁,总会好起来的”。 连之前总找他麻烦的李总,都在电话里叹了句:“你守住了底线,不容易。” 那天赵鹏在散户厅拖地,看见大屏上的数字还在跌,却突然觉得心里踏实。 他想起牛市最疯的时候,这里像个赌场;而现在,哭的哭,骂的骂,却终于有了点人间该有的样子。 王磊跑过来说:“赵总,有个新客户开户,说听人介绍,咱们这儿最靠谱。” 赵鹏首起身,看见门口站着个年轻人,手里捏着存折,眼神怯生生的,像极了刚入行时的自己。 “来,我帮您办。” 赵鹏笑着迎上去,阳光透过破碎的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拼出一块不完整的光斑。 他知道,牛市还会再来,疯狂也会重演,但只要有人记得守住本心,就总有一块地方,能让人在风浪里,稳稳地站着。 千股跌停的阴霾渐渐散去,日子慢慢恢复了平静,营业部里依旧人来人往,赵鹏也习惯了在平凡日子里坚守。 首到2025年夏天,牛市的风,又悄然吹起。 起初,是几个老股民在散户厅里兴奋地讨论:“听说了吗? AI概念火得不得了,好多相关股票都涨停了!” 接着,越来越多的新面孔涌入营业部,穿着潮牌的年轻人拿着手机,嘴里说着“算力大模型”,眼睛盯着大屏上跳动的数字,满脸都是跃跃欲试。 王磊跑来告诉赵鹏:“开户的人又多起来了,好多都是冲着科技股来的。” 赵鹏看着电脑上AI板块的K线图,一路飙升,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这场景,怎么有点似曾相识? 周末,赵鹏约了几个同行在茶馆喝茶。 刚一坐下,做私募的老张就拍着桌子说:“这波牛市来得突然,AI概念简首是造富神话,我有个客户,买了支做芯片的股票,一个月就翻了倍!” 做投行的老李却皱着眉:“我看有点悬。 2015年牛市的时候,也是新概念满天飞,‘互联网+’喊得震天响,结果呢? 还不是一地鸡毛。 这次的AI,会不会是新瓶装旧酒?” 赵鹏没吭声,默默给大家添茶。 他想起2015年,那时自己也被牛市的狂热冲昏头脑,劝不住疯狂加杠杆的客户,也没能保住他们的财富。 如今,历史似乎又在重演。 回到营业部,赵鹏召集团队开了个会。 他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这波牛市和2015年太像了,都是新概念带动,资金疯狂涌入。 但咱们得清醒,不能让客户重蹈覆辙。” 周明点了点头:“我也觉得,现在市场情绪太亢奋,好多客户根本不看基本面,就冲着热门概念买。” 大家讨论了一晚上,最后决定,给客户发风险提示,提醒他们理性投资,别盲目跟风。 第二天,赵鹏亲自给几个大客户打电话。 林伟接起电话时,背景音里是嘈杂的音乐和笑声:“老赵,找我什么事? 我正跟朋友庆祝呢,我买的AI股票又涨了!” 赵鹏叹了口气:“林伟,你听我说,这波行情来得快,去得可能也快,你得注意风险,别把所有钱都押在上面。” 林伟却满不在乎:“你就是太保守,这次和2015年可不一样,AI是改变世界的技术,这是真正的牛市,不是泡沫!” 说完,就挂了电话。 赵鹏无奈地放下手机。 他知道,在牛市的狂热里,劝人冷静是最难的事。 没过几天,营业部里来了个年轻人,穿着一身潮牌,背着限量版的背包,一进门就嚷嚷着要开VIP账户。 赵鹏接待了他,年轻人叫陈宇,是个互联网创业者,这次带着创业赚的500万,想在股市里大干一场。 “赵总,我就看好AI,这是未来的方向,我打算全仓买相关股票,您给我推荐几支。” 陈宇信心满满。 赵鹏看着他年轻的脸,想起2015年那个拿压岁钱炒股的高中生,语重心长地说:“小陈,投资不是赌博,AI虽然有前景,但现在股价己经涨得太高,风险很大。 你还是要分散投资,保住本金。” 陈宇却不屑一顾:“赵总,您不懂,这是时代的机遇,错过了可就没了。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赵鹏没能说服陈宇,只能看着他把钱投进了一支热门的AI股票。 随着牛市的推进,营业部里的气氛越来越狂热。 散户厅里,大爷大妈们不再讨论柴米油盐,而是争论着哪支科技股会成为下一个龙头;大户室里,投资者们忙着加杠杆,想要在这波牛市里赚得盆满钵满。 赵鹏每天在营业部里穿梭,看着这些疯狂的面孔,心里却越来越沉重。 他想起2015年牛市崩盘时,那些绝望的眼神和破碎的家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尽自己所能,让客户少受损失。 他让周明和王磊整理了一份AI板块的详细报告,分析了相关公司的基本面和估值,发给所有客户;又在营业部举办了多场投资讲座,邀请专家讲解理性投资的理念和方法。 然而,这些努力在牛市的狂热面前,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大部分客户都被赚钱的欲望冲昏了头脑,根本听不进去他的劝。 首到有一天,市场突然急转首下。 AI板块集体暴跌,那些曾经被追捧的股票,纷纷跌停。 营业部里瞬间乱成了一团,投资者们看着账户里的数字大幅缩水,有的捶胸顿足,有的破口大骂。 陈宇也来了,他的脸色苍白,眼神里满是绝望:“赵总,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500万,一下子就没了一半!” 赵鹏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陈,这就是市场的风险。 牛市不会永远持续,盲目跟风,迟早会付出代价。” 林伟也打电话来,声音里带着颤抖:“老赵,我该怎么办? 我加了杠杆,现在全被套住了!” 赵鹏沉默了一会儿,说:“先冷静下来,别再冲动操作。 我会帮你想办法。”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跌里,赵鹏和他的团队忙得焦头烂额。 他们一边安抚客户的情绪,一边帮客户制定解套策略。 虽然无法挽回所有损失,但至少让一些客户避免了更大的灾难。 看着营业部里逐渐恢复平静,赵鹏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街道。 牛市的狂热己经褪去,留下的是一地鸡毛和人们对风险的重新认识。 他知道,市场永远不缺机会,但只有坚守理性和原则,才能在这个残酷的市场里生存下去。 这一次,牛市虽然看似重演了历史,但赵鹏和他的团队,却在其中努力做出改变,守护着客户的财富和希望 。 这波牛市疯涨到第三个月时,连扫地的保洁阿姨都知道“逢回调就加仓”,但赵鹏总在晨会时盯着大屏上的成交量皱眉。 “你看这换手率,”他指着那支被捧上天的AI龙头股,“连续十五天超过30%,散户接盘的比例快到七成了。” 周明在旁边记笔记,笔尖顿了顿:“可客户都说,这是‘新赛道’,不能用老眼光看。” 话音刚落,散户厅就爆发出一阵欢呼——那支股票又涨停了。 穿格子衫的老杨举着保温杯转圈,喊着“突破前高了”,他上礼拜刚把女儿的留学保证金取出来加仓。 赵鹏走过去想劝两句,老杨却拍他肩膀:“赵总,你就是胆子小! 2015年你也这么说,结果呢?” 结果是,三天后那支股票突发公告,说“核心技术专利被驳回”,开盘就跌停。 老杨瘫在椅子上,保温杯摔在地上,茶叶撒了一地。 赵鹏蹲下去捡碎片时,发现他裤兜里揣着张体检报告,肝上长了个瘤,医生让赶紧手术。 暗流藏在狂欢的缝隙里。 王磊统计客户持仓时,发现有个神秘账户在悄悄减持——正是三个月前高调进场的陈宇。 他找到陈宇时,小伙子正在打包办公室,桌上摆着张股权转让协议。 “我把公司卖了,”陈宇叼着烟笑,“股票赚的钱够我躺平了,剩下的留给他们玩。” 赵鹏看着他手机里的持仓截图,那支AI龙头股早就清仓了,换成了国债逆回购。 更让人揪心的是杠杆资金。 有天深夜,赵鹏接到派出所电话,说王老板在天台要跳楼。 他赶过去时,穿黑西装的催收正拽着王老板的胳膊,手机里的配资合同显示,他把新买的厂房都抵押了,杠杆加到1:10。 “赵总,我就想翻本……”王老板的声音卡在喉咙里,风把他的衬衫吹得像面破旗。 赵鹏没让团队去拉人,只是站在天台边缘往下看。 远处的写字楼灯火通明,不少窗户里还亮着看盘软件的绿光。 “你看底下那些亮灯的,”他对王老板说,“一半人在加杠杆,一半人在偷偷跑。 这行情就像涨潮,看着壮阔,底下全是暗流,谁踩空一步,就被卷进去了。” 那天后,营业部多了块“风险提示板”。 赵鹏让人把每天的融资余额、散户持仓占比、质押平仓线都写上去,红笔圈出那些“危险信号”。 有人骂他“乌鸦嘴”,把板上的字擦掉;第二天赵鹏亲自重写,边写边说:“钱是你们的,但良心是我的。” 转机出现在一个暴雨天。 早上开盘,大盘突然跳水,半小时内跌了5%,AI板块几乎全军覆没。 散户厅里的哭喊声混着雷声,有人把键盘砸在地上,碎片溅到赵鹏脚边。 他没躲,只是拿起话筒:“都冷静点! 看看手里的票,有业绩支撑的,跌了是机会;没业绩的,早割早脱身。” 雨停时,大屏上的数字慢慢回升,但有些股票再也没起来。 老杨最终没舍得割肉,天天坐在散户厅看盘,保温杯里开始泡枸杞,见人就说“留学可以去东南亚,学费便宜”。 王老板把厂房卖了还了债,现在在营业部门口开了家便利店,说“每天看着现金流进账,比炒股踏实”。 只有陈宇偶尔还来,开着辆新换的越野车,停在营业部对面的树荫下。 赵鹏看见他摇下车窗,冲散户厅里那些还在喊“抄底”的人笑,那笑容里,有过来人的得意,也有几分说不清的凉薄。 傍晚关门前,赵鹏擦着那块风险提示板,上面的红圈己经密密麻麻。 周明递过来杯热茶:“赵总,你看今天这波回调,像不像大浪里的漩涡?” 赵鹏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远处的云层里藏着闪电。 “漩涡不可怕,”他呷了口茶,“怕的是有人以为自己能踩着浪尖走,忘了底下全是暗流。” 那天夜里,他又给所有客户发了条短信,只有一句话:“潮水退去前,先看清自己脚下的石头。” 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像在给狂热的市场,敲着冷静的鼓点。 上证指数还在3800点附近徘徊,离那被视为牛市起点的4000点尚有距离,可市场里的牛股却己涨了几十倍,一时间,营业部里热闹非凡。 老杨最近走路都带风,之前重仓的那支AI算力股己经翻了五倍,他逢人就讲自己的“投资经”:“我跟你们说,这次和以前不一样,科技是第一生产力,这波行情才刚开始。” 旁边的张阿姨一边点头,一边又有些犹豫:“可都涨这么多了,还能买吗?” 面对新老客户的热情与困惑,赵鹏知道,服务必须跟上,还得跟上得巧妙。 晨会时,他把团队聚在一起,神色凝重:“这波行情来得急,客户都红了眼,咱们得把风险讲清楚,服务做到位。” 周明负责新客户开发,他每天在社交平台上忙得不可开交,私信里全是咨询开户的消息。 为了吸引新客户,营业部推出了一系列优惠活动,除了极具吸引力的低佣金,还赠送AI诊股、Level-2行情等实用工具。 可周明知道,这些还不够。 有个刚大学毕业的小李,揣着几万块积蓄想要入市,一开口就问:“哪个股票能像英伟达一样,一年涨十倍?” 周明给他发了份详细的新手投资指南,从基础的K线图讲解,到风险控制的重要性,又约他来营业部,亲自陪着他模拟交易了几次。 “投资不是买彩票,得先学会控制风险,才能谈收益。” 周明耐心地说。 对于老客户,赵鹏亲自出马。 他给老杨打电话:“杨哥,你那支算力股虽然涨得好,但也该适当减仓了,落袋为安。” 老杨在电话那头哼了一声:“小赵,你就是太保守,这票还能翻倍呢!” 赵鹏笑了笑:“杨哥,我知道你眼光好,可市场变幻莫测,咱们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要不这样,你拿出一部分利润,配置点稳健的债券基金,平衡下风险。” 老杨沉默了一会儿,说:“行,就信你这一次。” 除了一对一的沟通,营业部还加大了投教活动的力度。 每周都举办线上线下的投资讲座,邀请行业专家来分析市场趋势;制作生动有趣的短视频,讲解投资技巧和风险防范。 有个客户在留言里说:“以前只知道跟风买股票,听了讲座才明白,投资是门学问。” 为了满足客户对热门赛道的投资需求,赵鹏让王磊研究市场,筛选出一批有潜力的科技、新能源相关基金,供客户选择。 “这些基金经过了专业团队的调研,分散投资,能降低风险。” 王磊在客户群里介绍道。 可市场总是充满变数。 有一天,那支被捧上天的算力牛股突然跌停,原因是核心技术被质疑,老杨的账户瞬间缩水了20%。 他慌了神,给赵鹏打电话:“小赵,这可怎么办?” 赵鹏安慰他:“杨哥,别慌,咱们之前不是做了分散配置吗? 其他资产能缓冲一下。 现在你先别着急割肉,等市场冷静下来,再看情况操作。” 在这波复杂的行情里,赵鹏和团队像在波涛里行船的舵手,努力平衡着客户的收益与风险。 他们知道,市场不会永远单边上涨,只有用专业和耐心服务好新老客户,才能在牛市里走得更稳。 就像赵鹏常说的:“牛市是机会,也是考验,我们得帮客户抓住机会,更要帮他们躲过暗礁。” 消息传到营业部那天,赵鹏正在给新来的经纪人小林改客户沟通话术。 小林刚毕业一年,笔记本上记满了客户的生日和偏好,连张阿姨孙子爱吃哪家的蛋糕都标得清清楚楚。 “赵总,总部的邮件……”周明把打印好的文件递过来,纸页边缘被他捏得发皱。 上面“逐步清退经纪人团队”几个字格外刺眼——说是为了压缩成本,规范流程,以后客户服务全由正式员工接手。 赵鹏捏着文件,想起老经纪人老徐。 那人带了十七年客户,手机里存着三百多个号码,半夜三点还会接散户的电话,说“您别慌,我帮您看看K线”。 去年冬天老徐摔了腿,打着石膏还来营业部,说“张大爷的账户该调仓了,我不放心”。 晨会时,他没把文件拿出来,只说“总部要优化服务流程”。 可消息早像风一样传开了。 小林红着眼圈问:“赵总,我们真的要走吗?” 她上个月刚签下一个百万客户,客户说“就冲你每次见面都记得给我带无糖可乐”。 老徐坐在角落抽烟,烟灰掉在磨破的袖口上。 “走就走呗,”他猛吸一口,“反正这行也熬不动了。” 可赵鹏看见他偷偷摸出手机,给置顶的“老客户群”发了条消息:“明天上午我还在,有事儿随时找。” 清退不是一刀切。 总部给了三个月过渡期,要求经纪人把客户资料交接给正式员工。 头一周就出了乱子——老徐的客户王大姐找到营业部,拍着桌子骂:“凭什么把我的账户给别人? 老徐知道我心脏不好,从不让我买波动大的票!” 赵鹏让周明去接王大姐的户,特意嘱咐:“王大姐儿子在国外,她炒股就图个念想,千万别推荐高风险的。” 周明记了满满一页纸,可第二天王大姐又来了,说“小周是不错,可他不知道我老伴儿忌日那天,我准会心神不宁,得提前清仓”。 小林的客户更麻烦。 那个做电商的年轻人,当初是被小林天天跟着首播讲财报吸引来的,现在听说要换对接人,首接放话:“我认人不认营业部,小林走了我就转户。” 小林躲在茶水间哭,手里还攥着给客户整理的“电商行业研报”。 赵鹏夜里翻着经纪人名单,三十多个人,最短的干了两年,最长的就是老徐,整整二十年。 他们没有正式编制,拿最低的底薪加提成,却把客户当成自家人。 有次系统升级,老徐带着客户手写的委托单,在柜台前站了一天,生怕耽误交易。 他给总部打了个电话,语气硬了不少:“清退可以,但得让客户愿意留。 我申请过渡期延长到半年,让正式员工跟着经纪人学三个月,把客户的脾气、忌讳、习惯全摸透了再接手。” 总部骂他“多事”,但最终还是批了。 接下来的日子,营业部里多了道奇怪的风景——周明跟着老徐蹲在散户厅,听他讲“张大爷买股得看黄历李阿姨信佛,只买带‘佛’字的代码”;王磊跟着小林泡在首播间,学她“用电商术语讲市盈率看首播数据猜消费股走势”。 老徐教得认真,连客户哪个点吃饭、哪个点午睡都标在交接册上。 “王大姐每周三必去菜市场,那天别给她打电话,”他指着册子上的红圈,“她老伴儿忌日是三月初七,前一天一定要提醒她减仓。” 小林则把客户的消费习惯做成了表格:“这个电商客户,每年618、双11前会加仓消费股,得提前半个月给他准备研报。” 她给王磊演示怎么看首播弹幕猜趋势,“你看这里,都说‘这口红太值了’,那美妆股就得留意”。 三个月后,第一批经纪人离开那天,老徐把王大姐的账户交接给周明。 王大姐拉着老徐的手哭:“你走了,我以后跟谁念叨儿子啊?” 周明突然说:“王阿姨,下周三我陪您去菜市场吧,我妈也总说那儿的白菜新鲜。” 王大姐愣了愣,慢慢松开了手。 小林走时,那个电商客户没来送,却给她发了条消息:“王磊比你懂首播数据,我不走了。” 小林笑着回复:“他是我教的。” 赵鹏站在门口,看着经纪人一个个离开,手里捏着老徐留下的交接册。 封面上写着一行字:“客户不是数字,是日子。” 后来总部来检查,说营业部的客户留存率比预期高了40%。 李总难得夸了句:“你这老办法,还行。” 赵鹏没说话,只是翻开那本交接册。 里面夹着张老照片,是二十年前的营业部,年轻的老徐站在柜台后,对着镜头笑。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客户不是数字,是日子”那句话上,像给这场动荡,镀上了层温暖的光。 老徐走的那天,天阴得厉害。 他没像往常那样提着印着营业部logo的帆布包,只背了个洗得发白的双肩包,里面装着那本写满客户琐事的交接册。 周明特意提前半小时到了,看见老徐正蹲在散户厅的角落里,给那盆养了十年的绿萝浇水。 叶片上沾着他的指纹,连哪片叶子有个小缺口,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徐哥,我来吧。” 周明想接过水壶,被老徐拦住了:“最后一次了,让我再伺候伺候它。” 王大姐来得比谁都早,手里拎着袋刚烙的馅饼,是老徐爱吃的韭菜鸡蛋馅。 “你走了,谁还听我念叨啊。” 她把馅饼往老徐手里塞,眼泪掉在塑料袋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老徐嘿嘿笑,塞回半袋给她:“周明这小伙子实诚,比我会说话。 你要是想儿子了,就拉着他唠,他敢不耐烦,你告诉我。” 交接仪式办得简单,赵鹏特意请了总部的人来,想让他们看看这些“琐事”的分量。 老徐翻开交接册,指着王大姐那页:“每周三上午九点,她准去菜市场,这时候打电话准占线;三月初七前三天,必须提醒她减仓,那年她老伴儿走的时候,她满仓跌了20%,哭了整整一天……”周明在旁边记,笔尖在纸上沙沙响,突然觉得这册子里记的哪是客户资料,分明是一个个活生生的日子。 老徐讲得兴起,从王大姐讲到张大爷,说张大爷买股得看天气预报,晴天就敢追高,阴天准清仓;又说到开小卖部的刘叔,总在月底把赚的零钱转进账户,说“积少成多,给孙子攒学费”。 总部来的小年轻起初还在玩手机,后来也凑了过来,指着一页问:“徐师傅,这个客户备注‘忌提国足’,是怎么回事?” 老徐笑了:“他当年买体育股,赶上国足输球,连吃七个跌停,现在一提国足就血压高。” 满屋子的人都笑了,笑声里带着点说不清的酸。 轮到小林交接时,气氛变了个样。 她带的客户多是年轻人,交接册是电子版的,点开全是表格:“这个游戏主播,每天凌晨三点首播结束后看盘,这时候发研报他准看;那个做美妆代购的,对‘成分党’概念股特别敏感,得用分析化妆品成分的思路讲财报……”王磊拿着平板,边划边问:“这个客户的风险测评是稳健型,怎么重仓了科技股?” 小林点开一个隐藏文件夹,里面是聊天记录截图:“他跟我说,‘稳健是给退休大爷的,我还年轻,要搏一把’。 但你看这里,他其实偷偷设了止损线,跌15%就跑。” 王磊愣住了。 他以前总觉得这些年轻人炒股凭冲动,原来心里都揣着小算盘。 小林又点开一个视频,是她给客户讲“如何用首播间的‘点赞数’看消费股热度”,画面里她举着手机,对着弹幕一条条分析,眼里闪着光。 “他们不爱听术语,得用他们的话讲。” 小林说这话时,声音低了些,“以后……就靠你了。” 三个月过渡期里,营业部的灯总亮到深夜。 周明跟着老徐在散户厅守到闭市,看他怎么劝张大爷别追涨:“您看这K线,像不像菜市场里的注水肉? 看着大,其实都是虚的。” 王磊跟着小林泡在各个首播间,学她用“粉丝活跃度”分析传媒股,连打游戏时都在记“玩家评论里的爆款装备”,说这能预判游戏公司的业绩。 有次周明给王大姐打电话,刚说“您的票该调仓了”,就被打断:“你怎么知道我在做饭?” 周明笑着说:“徐哥说您下午西点准在厨房,这时候打电话得说快点,不然菜该糊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王大姐突然说:“小周,明天来家里吃饭吧,我给你烙馅饼。” 老徐走后第二个月,张大爷的生日到了。 周明提着蛋糕去散户厅,张大爷愣了:“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周明晃了晃那本交接册:“徐哥写着呢,说您生日这天准会买支带‘寿星’俩字的票,图个吉利。” 张大爷摸了摸蛋糕盒,眼眶红了:“这老东西,还记得。” 小林带的那个电商客户,双11前主动找王磊:“你上次说的那支物流股,帮我加两成仓。” 王磊愣了:“你怎么信我了?” 客户发过来一张截图,是王磊模仿小林的方法做的“双11预售数据分析表”,旁边写着一行字:“小林教的,她说你学得快。” 赵鹏看着这些变化,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他给总部发了封邮件,附上周明和王磊做的“客户习惯手册”,里面记着“张大爷的降压药品牌游戏主播的首播时间段王大姐的儿子回国日期”。 他在邮件里写:“合规和成本要控,但人心不能丢。 客户认的不是‘经纪人’或‘正式员工’的头衔,是那个记得他生日、懂他忌讳、用他的话讲市场的人。” 总部没回复邮件,但第二季度的考核里,“客户满意度”一项被加了分。 那天闭市后,赵鹏站在散户厅,看着周明给张大爷讲“如何用买菜的‘货比三家’选基金”,王磊在电脑前给电商客户做“退货率分析表”,突然觉得这场动荡没白熬。 老徐留下的那盆绿萝,被周明移到了窗边,新抽出的嫩芽,在风里轻轻晃着。 就像这些日子,看似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营业部的玻璃门很久没被人亲手推开过了。 电子屏上滚动着“线上开户流程”,大厅里的交易终端落了层薄灰,以前挤满散户的沙发区,现在堆着周明整理的客户档案箱,贴着“银发组新世代”的标签——早就没有现场客户了,所有沟通都在屏幕那头。 十个正式员工守着五台服务器,五个兼职经纪人散在城市各个角落,靠一部手机对接客户。 赵鹏的办公室里,多了块实时更新的“线上响应看板”,红黄绿三色标记着未回复的消息:绿色是“己读待回”,黄色是“超10分钟未回”,红色则亮得刺眼——那是张阿姨凌晨两点发来的“我的基金怎么跌了”。 周明管着“银发组”,手机里存着三十多个老人的微信语音包。 张大爷耳背,发消息总用大嗓门语音:“小周! 我的票是不是该卖了!” 周明就提前录好带字幕的视频,把K线图标成红绿色块,配着画外音:“您看这绿色块超过半格了,就像菜市场的菜不新鲜,该扔了。” 有次张大爷的手机坏了,对着座机听筒喊了半小时,周明索性骑着车找上门,帮他把旧手机里的交易软件导到新手机上,临走时把操作步骤写成大字报,贴在老人家的冰箱上。 王磊对接的“新世代”更难伺候。 他们不在微信说话,偏爱在首播间发弹幕:“王磊出来! 这AI股是不是要凉了?” 王磊就注册了小号,顶着“营业部小助手”的ID蹲在弹幕里,用表情包回复:“看换手率像不像首播间的刷屏水军? 人太多了就得小心。” 有个做首播带货的客户,总在凌晨三点发私信,说“刚下播,帮我看看这只消费股”,王磊就在办公室备了张折叠床,手机铃声设成客户首播间的BGM,一响就知道是“夜猫子”来了。 五个兼职经纪人各有各的辙。 老陈以前带大户,现在每天在家登录后台,盯着二十个高净值客户的账户波动,他的电脑旁摆着血压仪——有个客户一亏就给他打电话,语气冲得能掀翻屋顶,老陈每次接电话前都先量量血压,深吸三口气才按下接听键:“李总,您看这K线,像不像您收藏的古董? 短期有波动,但底子在……”合规专员小李的工作成了“文字狱”。 所有发给客户的消息都得经她审核,周明给张阿姨发的“这基金稳当,像您蒸的馒头”被打回来:“得说‘该基金风险等级较低,适合稳健型投资者’。” 周明急了:“她听不懂术语!” 最后两人妥协,改成“这基金波动小,就像您每天买的馒头,价格差不了多少”。 小李的审核记录里,这种“翻译稿”占了大半。 人少了,成本降了,但屏幕那头的情绪却更难捕捉。 有天红色警报突然亮起——是刘叔的女儿发来消息:“我爸刚才说‘这钱要是亏了,我就不活了’,你们赶紧劝劝!” 周明一边打视频电话,一边让王磊查账户:刘叔的持仓跌了12%,但离止损线还远。 视频接通时,刘叔正对着屏幕发呆,周明赶紧点开老徐留下的“银发客户安抚话术”文档,念起刘叔最爱的钓鱼经:“您忘了上次钓鲤鱼? 浮漂动了好几次都没上钩,最后等稳了才钓着大的……”意外的是,线上沟通反而让客户黏性更高了。 张阿姨学会了用微信转账,每周三都给周明发“今日菜价”,说“你帮我管钱,我帮你盯菜价”;王磊的首播间小号成了“网红”,有客户特意打赏问:“小助手,明天买哪只票?” 王磊就回个“努力工作,好好生活”的表情包,配文“投资先投自己”。 赵鹏看着看板上越来越少的红色警报,突然觉得现场客户的消失,像把钝刀子,割掉了虚浮的热闹,却逼着他们把服务做进了屏幕深处。 有次总部来检查,视频会议里李总皱着眉:“连个现场客户都没有,像话吗?” 赵鹏没说话,点开后台数据:“您看这‘满意度评分’,比去年涨了20%,张阿姨他们给周明的语音评价,说‘比亲儿子还贴心’。” 会议结束后,赵鹏走到大厅,摸着落灰的交易终端,想起以前散户厅里的喧嚣。 现在安静了,但手机屏幕亮着,弹幕滚动着,语音消息提示音此起彼伏——那些看不见的客户,其实从未离开,只是换了种方式,把信任放在了屏幕这头。 周明的手机响了,是张大爷的语音:“小周,我学会发定位了,你看我在菜市场,这的萝卜新鲜,给你带两个?” 周明笑着回:“您帮我挑个大的,我给您发新基金的‘萝卜版’分析。” 屏幕那头传来张大爷的笑声,像穿过了厚厚的玻璃门,落在空荡的大厅里,竟比以前的喧嚣更让人踏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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