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梅钱朵朵《朵朵,向阳开》_《朵朵,向阳开》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清晨的牛奶刚在桌上冒起热气,门外想起了敲门声,李梅的拖鞋就在地板上拖出刺啦声,李梅带着孩子进了屋,她一把将小宝推到餐桌前,自己则叉着腰站定,嗓门劈得像生锈的铁片:“钱建军,这是你的亲生儿子,要还是不要”原来这些年爸爸一首再和李梅偷偷联系,几年前不小心有了爱情的结晶,可随着孩子越来越大,孩子的长相和李梅如今的丈夫并不相似,于是她丈夫便偷偷做了亲子鉴定,结果大发雷霆,将李梅母子赶出家门爸爸正往面包上抹果酱的手猛地一顿,果酱蹭到了指缝里。 我坐在对面,看着她将那把不锈钢勺子扔到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勺子,边缘被磨得圆润光滑。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麻丝丝地疼。 “当初跟人家住的时候,人家家里连喝汤都用银勺子。” 爸爸蹲下去捡勺子,她又抬脚往旁边挪了挪,鞋跟故意碾过他的手背,“捡快点,别耽误我儿子上学。” 我攥着书包带的手指泛白,爸爸手背的红印子像团火,烧得我眼睛发涩。 或是心有愧疚,随后几天,他特意去超市给小宝买了一整套卡通塑料餐具,回来时额角还带着汗,说“小宝用着安全”。 那时我只觉得喉咙发堵,原来有些用心,从不需要宣之于口,却偏有人视若草芥。 中午刚上桌,李梅就把整盘油焖大虾拢到自己面前,剥虾壳的动作又快又狠,虾汁溅到爸爸的衬衫上。 “你看你那窝囊样,”她瞥都没瞥一眼,把剥好的虾仁全塞进小宝嘴里,“连只虾都不会挑,也就是我心软,这些年还跟你在一起。” 爸爸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最后还是默默起身去拿纸巾。 我看着他佝偻的背影,突然想起上周他带小宝去吃海鲜自助,回来时裤脚沾着沙子。 他挠着头笑,说“小宝第一次见活虾,抓着玩了半天”,眼里的光比海鲜灯还亮。 原来男人的骄傲,在亏欠面前可以低到尘埃里,可这尘埃,偏有人要踩上去碾两脚。 傍晚奶奶送来一篮土鸡蛋,刚进门就被李梅拦在玄关。 “这什么玩意儿?” 她捏着鼻子往后躲,鸡蛋篮被她推得晃了晃,“一股子鸡屎味,别弄脏了我刚买的地毯!” 奶奶的手僵在半空,篮子上还系着她亲手编的红绳——每年我生日,她都用这篮子装鸡蛋来。 “妈是好意……”爸爸想上前,被李梅一胳膊肘撞开:“好意? 我看是来占便宜的! 钱建军我告诉你,这房子以后是小宝的,什么阿猫阿狗都别想进来!” 她突然提高嗓门,眼睛却瞟着我,“尤其是某些人,别以为占着个姐姐的名分就能分家产,我儿子才是钱家正根!” 小宝在旁边扯她的衣角,小声说“奶奶的鸡蛋好吃”,她立刻眉开眼笑地抱起孩子:“还是我儿子聪明,等以后让你爸给你买别墅,咱们天天吃燕窝鱼翅!” 说着往沙发上一坐,遥控器扔得老远,“钱建军,给我倒杯水,要热的,加蜂蜜!” 夕阳从窗户斜照进来,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张牙舞爪的蛇。 爸爸默默去厨房倒水,我看着他的肩膀微微发抖,突然觉得那杯加了蜂蜜的水,倒不如首接泼在这屋里——只是有些东西一旦泼出去,碎的就不只是体面,还有那些被小心翼翼藏了多年的,连自己都骗过去的安稳。 越是这样,父亲越是觉得对小宝有所亏欠小宝第一次住进家里那天,抱着个旧书包缩在沙发角落。 我半夜起来喝水,看见爸爸蹑手蹑脚地走进客厅,把自己的厚外套披在孩子身上,又蹲在旁边看了很久,手指轻轻碰了碰小宝冻得发红的耳朵。 那动作温柔得不像话,像小时候他给我掖被角时一样,只是那时的我,从不知道这份温柔,原来从不属于我一个人。 周末带小宝去买书包,爸爸在儿童区转来转去,拿起一个印着奥特曼的蓝色书包,又放下,想了想又塞回去,最后挑挑选选抱着三个个书包走到收银台。 “小孩子都喜欢新鲜的,换着背。” 他挠着头笑,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像朵被风吹皱的花。 我看着他蹲下来问小宝“喜欢哪个”,声音放得又轻又软,突然想起高考结束那天,他捧着向日葵站在人群里,也是这样小心翼翼的语气:“考得怎么样?” 饭桌上,爸爸夹起一块排骨,手先往小宝碗里送了半寸,又猛地顿住,尴尬地转向我,把排骨放进我碗里时,汤洒了一地。 小宝扒着米饭,小口小口地吃,突然抬头说:“爸爸,姐姐好像不喜欢我。” 爸爸的手僵在半空,我看着他喉结滚了滚,说:“朵朵是姐姐,她就是……就是不好意思。” 夜里我在书房学习,听见爸爸在客厅教小宝写名字。 “钱小宝,‘宝’字要这样写,上面一个宝盖头,下面是‘玉’,是宝贝的意思。” 他一笔一划地教,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雀跃。 我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设计图,线条歪歪扭扭,像心里那片被踩乱的草地。 原来有些空缺,不是我努力填补就能填满的,就像爸爸心里那个位置,从一开始就劈成了两半,一半藏着对妈妈的愧疚,一半藏着对另一个孩子的亏欠。 那日小宝发热,父亲抱着他疾步奔向医院,连拖鞋都跑掉了一只。 我紧随其后,望着他宽阔的背影在路灯下踉跄前行,蓦地忆起幼时我发烧,他亦是如此抱着我冲入雨中,只是那时他的背尚未如此佝偻,头发也还是乌黑的。 在医院的走廊里,他静守在病床边,用自己的掌心为小宝热敷额头,双眼熬得猩红,却丝毫不敢合眼。 护士前来换药,他神色凝重地询问“是否会疼”,那神情,仿若守护着什么无价之宝。 我站在走廊尽头,看着窗外的月亮。 原来爸爸不是不会爱,只是他的爱太零碎,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一半落在我这里,一半飘向了别处。 只是他不知道,被分割的爱从来都不是完整的,就像此刻我心里的疼,一半是被欺骗的愤怒,一半是看着他笨拙地弥补时,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可就算这样,李梅天天也是大吵大闹,无理取闹爷爷奶奶受不了如此,带着我去了郊区的老房子,老房子带着院子,墙角的爬山虎爬满了半面墙,奶奶把我房间的窗户擦得透亮,说:“朵朵别怕,这儿清净,没人能欺负你。” 可这话音还没落地三天,李梅的大嗓门就像长了翅膀,隔着两条巷子都能听见。 她总挑着正午太阳最毒的时候来,往院门口的石墩上一坐,手里摇着把蒲扇,骂声却比日头还烫:“哟,这老的小的躲得倒清净,是打算让我们孤儿寡母喝西北风啊?” 她故意把“孤儿寡母”西个字喊得震天响,引得街坊邻居都扒着墙头看,“有些人啊,看着慈眉善目的,心黑着呢,霸占着孙子的钱不给,良心过得去吗?” 爷爷蹲在葡萄架下编竹筐,手指被竹篾划了道口子,血珠渗出来,他却只是用袖口蹭了蹭,闷声不吭。 奶奶端着刚晾好的绿豆汤出来,被她一眼瞅见,立刻拍着大腿站起来:“看看看看,自己倒吃香的喝辣的,就不管亲孙子死活!” 有邻居过来劝,她反倒更来劲,指着院子里的石榴树骂:“这树都比有些人有良心,知道结果子! 不像某些人,揣着钱当命根子,连亲儿子亲孙子都不认,我看是等着把钱带进棺材里去!” 她唾沫星子横飞,骂到激动处,还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往院里扔,“钱朵朵! 你躲屋里装死呢? 你爸没教你要孝顺长辈? 哦对了,你妈死得早,没人教你规矩!” 我攥着窗帘的手被勒得发白,听见奶奶在院里叹气:“她要闹就让她闹吧,咱们不理她。” 可爷爷的咳嗽声突然重了,他有高血压,上次被李梅堵着门骂了两个钟头,回来就晕在了灶台边。 傍晚她走了,院门口的石墩上留着几个黑脚印,地上散落着她吐的瓜子皮。 奶奶默默地扫着,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沙沙响,像在擦谁心上的灰。 爷爷坐在门槛上,摸出旱烟袋,火点了几次才着,烟圈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散开奶奶手里的扫帚顿了顿,眼圈红了说道“他不就是要钱么,咱们给他就是了怎么给,这个女人这是无底洞啊,她的贪心咱们给不起。” 爷爷话音刚落,远处又传来李梅的声音,这次是在村口的小卖部打电话,嗓门大得能掀翻屋顶:“钱建军! 你爸妈要是再不给钱,我就天天来闹,闹到他们搬去坟里住!” 我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葡萄架的影子在地上晃啊晃,像爷爷压在心头的愁绪。 原来有些人的恶,是喂不饱的,就像院门口那片被她踩秃的草,就算你忍着疼让她踩,她也只会觉得理所当然,还要骂你这地不够软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