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相债绣娘与黄仙的七日期约(明轩玉娘)全文免费在线阅读_皮相债绣娘与黄仙的七日期约热门小说
1 染血的绣绷光绪二十三年的梅雨,下得人骨头缝里都发潮。 沈玉娘把最后一根银针插进绷架,丝线在素白的绢面上绕出半朵将开未开的桃花。 窗外的雨敲打着青瓦,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窗棂,她抬头时,看见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面色蜡黄,眼下挂着乌青,嘴角起了圈燎泡,倒比绢面上的残花还要憔悴。里屋传来丈夫周明轩的咳嗽声,像破风箱扯动,每一声都带着痰音,听得人心头发紧。玉娘放下绷架,端起灶上温着的药碗,碗沿烫得指尖发麻,药汁里飘着几缕血丝,是今早明轩咳出来的。“喝药了。 ”她推开里屋的门,霉味混着药味扑面而来。明轩躺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原本清亮的眸子蒙上了层灰雾,看见玉娘进来,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这病来得蹊跷。三个月前明轩去后山采草药,回来后就发起高烧,浑身长满红疹,郎中换了七八个,药渣堆了半间屋,病情却一日重过一日。 昨天请来的老郎中临走前拉着玉娘的手,叹了口气:“沈娘子,准备后事吧,这是撞了邪,药石无用。”药碗刚递到嘴边,明轩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手指死死抠着褥子,指甲缝里渗出鲜血。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搅动,眼睛瞪得滚圆,直勾勾盯着房梁,突然吐出句含糊的话:“黄……黄皮子……”玉娘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明轩发病前说过,采草药时在山洞口撞见只通体金黄的黄鼠狼,正对着月亮作揖,他一时好奇,捡了块石头砸过去,虽没砸中,却惊得那畜生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睛是琥珀色的,像浸了油的珠子。“是不是……是不是那黄仙报复?”玉娘跪在床边,握住明轩冰凉的手,眼泪砸在他手背上,“我这就去给黄仙赔罪,我这就去……”明轩没再说话,头歪向一边,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还活着。玉娘把他安顿好,揣上家里仅剩的半吊钱,冲进了雨幕。 她要去城东的黄仙庙,听说那里的黄仙最灵,求愿的人只要心诚,总能得偿所愿。 黄仙庙在乱葬岗边缘,三间破败的土坯房,神像用黄泥糊成,尖嘴翘尾,穿着件褪色的红布衫,供桌上积着厚厚的灰,只有个缺角的香炉里插着三炷残香,香灰摇摇欲坠。玉娘跪在神像前,额头磕得青肿:“黄仙显灵,救救我丈夫! 只要能让他好起来,我什么都愿意做!”雨声盖过了她的声音,神像的琥珀色眼珠在昏暗的光线下闪了闪,像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就在她磕到第二十下时,供桌下突然传来“窸窣”声。一只黄鼠狼钻了出来,足有半尺长,毛色纯黄,没有一丝杂色,尾巴蓬松得像把扫帚,最诡异的是它的前爪,竟戴着枚铜戒指,绿锈斑斑的,像是戴了许多年。“你想救他?”黄鼠狼开口了,声音尖细得像指甲刮过玻璃,却字字清晰,“我可以借你一副皮囊,七天内保他痊愈,但七天后,你要给我绣件东西。 ”玉娘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咬着牙点头:“绣什么?只要我会的,都给你绣! ”黄鼠狼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映出玉娘的脸:“绣件‘人皮裘’,用你自己的皮相做料子,针脚要密,不能有半点瑕疵,七天后我来取。”“人皮裘? ”玉娘的声音发颤,“那是什么……”“你不用管是什么。 ”黄鼠狼晃了晃戴着铜戒指的爪子,“只说应不应?不应,我现在就去取他的命。 ”里屋明轩的咳嗽声再次传来,这次更微弱,像是风中残烛。玉娘闭上眼睛,泪水混着雨水滑落:“我应。”黄鼠狼咧开嘴,露出尖尖的牙,像是在笑:“好。今晚子时,你会看见另一个自己,别害怕,她会替你照顾你丈夫。记住,七天后,我来讨账。”说完,它钻进供桌下的洞,消失不见,洞里飘出股奇异的香气,像陈年的胭脂混着松脂。 玉娘回到家时,雨已经停了。月光透过云层照在院里的老槐树上,树影斑驳,像无数只晃动的手。她推开门,看见明轩睡得安稳,呼吸均匀了许多,心里稍稍安定,却又升起股莫名的恐惧——那个“另一个自己”,会是什么模样? 子时的梆子声刚响过第一下,窗纸突然被风吹得鼓起,像有什么东西要钻进来。 玉娘握紧手里的剪刀,这是她绣活时用的,锋利得能剪断最粗的丝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影站在门口,穿着和玉娘一模一样的青布衫,梳着一样的发髻,连鬓角那缕不听话的碎发都分毫不差。只是她的皮肤白得像纸,眼睛是琥珀色的,笑起来时嘴角咧得很大,露出尖尖的牙。“你就是……”玉娘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我是来帮你的。”身影走进来,脚步轻飘飘的,没在地上留下脚印,“从现在起,我就是沈玉娘,你乖乖待在柴房,别出来,别出声,七天后,咱们再换回来。 ”玉娘被推进柴房,门从外面锁上了。柴房里堆满了明轩劈好的柴火,散发着潮湿的木头味。 她透过门缝往外看,看见那个“自己”坐在绣绷前,拿起她未完成的桃花绢帕,指尖在绢面上游走,绣出来的桃花比她的鲜艳百倍,只是花瓣边缘带着点锯齿状,像黄鼠狼的爪印。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自己”绣着绣着,突然低下头,开始啃咬自己的指甲,“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指甲缝里渗出鲜血,染红了绢帕上的桃花,却像是浑然不觉。2 琥珀眼的“绣娘”第二天一早,玉娘在柴房里听见明轩的声音。不是咳嗽,是真正的说话声,虽然虚弱,却中气十足:“玉娘,我渴了。”接着是那个“自己”的回应,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只是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尖细:“来了,水在灶上温着呢。”玉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扒着门缝往外看,看见“自己”端着水碗走进里屋,明轩靠坐在床上,脸色红润了许多,正接过水碗大口喝着,看见“自己”的手,还笑着说:“你的指甲怎么了?破了这么多口子。 ”“自己”低下头,看了看指尖的血痕,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绣活时不小心被针扎的,不碍事。”这一天,玉娘在柴房里听得心惊胆战。那个“自己”把明轩照顾得无微不至,喂药、擦身、换褥子,动作熟练得像做了千百遍。她还去镇上的药铺抓了新药,药铺老板说,这方子古怪得很,有几味药是治兽病的,可明轩喝了,红疹竟真的消退了些。夜里,“自己”坐在灯下绣活,绣的是块婴儿用的襁褓,上面绣着只黄鼠狼,戴着铜戒指,正对着月亮作揖。绣完后,她把襁褓叠好,放在明轩的枕边,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尖细得像黄鼠狼叫,明轩睡得很沉,嘴角带着笑,像是在做什么美梦。第三天,明轩能下床走路了。他扶着墙走到院子里,晒着太阳,看见“自己”在晾刚洗好的衣裳,笑着说:“玉娘,你的眼睛真亮,像山里的黄皮子眼睛。”“自己”的手顿了一下,转过身时,眼睛里的琥珀色闪了闪:“胡说什么呢,快去屋里坐着,别累着。 ”玉娘在柴房里攥紧了拳头。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像她,连说话的语气、走路的姿态都分毫不差,只有在没人的时候,才会露出破绽——啃指甲,对着月亮作揖,偷偷在灶膛里埋生鸡蛋壳。第四天夜里,柴房的门突然开了。 “自己”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件青布衫,上面绣着半朵桃花,正是玉娘没绣完的那件。 她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吓人,嘴角沾着点血丝:“你看,我绣得比你好。”玉娘往后缩了缩,撞到了身后的柴火堆:“你想干什么?”“不干什么。”“自己”走进来,把青布衫扔在地上,“只是告诉你,这皮囊真好用,又暖又软,比我原来的舒服多了。 ”她突然抓住玉娘的手,指尖冰凉,指甲尖带着点黄色的弯钩,“你看你的手,粗糙得像树皮,哪有我的好看?”玉娘的手背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她看见“自己”的指甲划破了她的皮肤,血珠渗出来,滴在地上,“自己”凑过去,伸出舌头舔了舔,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你的血是甜的,比生鸡蛋还甜。”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敲门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喊道:“沈娘子在家吗?贫道云游至此,见你家有妖气,特来除妖。”“自己”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她松开玉娘的手,转身往外跑,经过门口时,尾巴不小心从裙底露了出来,毛茸茸的,在月光下泛着黄光。 玉娘趁机冲出柴房,看见门口站着个道士,穿着洗得发白的道袍,手里拿着柄桃木剑,剑穗上系着枚八卦镜,镜片在月光下闪着冷光。道士的眼睛很亮,扫过院子,最后落在里屋门口,眉头皱了起来:“好重的妖气。”“道长救命!”玉娘跪在道士面前,“我家被黄仙缠上了,它变成我的样子,还……还和我定了契约……”道士扶起她,目光落在她手背上的伤口:“这是黄鼬的爪印。它借了你的皮相,是想修炼成人形,而你,怕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他往屋里看了一眼,明轩正站在门口,眼神迷茫,像是被迷惑了,“你丈夫被它下了幻术,七天后若不破除,就会永远变成它的傀儡。”“那怎么办? ”玉娘抓住道士的袖子,指节发白,“它要我绣什么‘人皮裘’,说七天后来取……”道士的脸色沉了下来:“人皮裘,是以人魂为线,人皮为布,绣成的邪物。黄鼬穿上它,就能彻底化为人形,而被取了皮相的人,会慢慢变成黄鼬的模样,永世不得超生。”他从怀里掏出张黄色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复杂的纹路,“幸好贫道来得及时,还有三天时间,或许能破解这契约。”里屋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是“自己”的声音,带着惊恐和愤怒。道士举起桃木剑,踹开里屋的门,玉娘跟进去,看见“自己”正趴在明轩身上,嘴里露出尖牙,像是要咬断明轩的喉咙,听见门响,它转过头,眼睛里的琥珀色变成了血红色,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像被激怒的野兽。 “妖孽,竟敢害人!”道士大喝一声,桃木剑带着风声劈过去,“自己”尖叫着躲开,撞翻了床边的绣绷,绷架上的襁褓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绣着的黄鼠狼,眼睛正死死盯着道士。 “这是它的本命符!”道士指着襁褓,“快把它烧了!”玉娘捡起襁褓,看见上面的黄鼠狼戴着铜戒指,和庙里那只一模一样。她冲到灶膛前,把襁褓扔进火里,火苗“腾”地窜起来,发出“噼啪”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惨叫。 “自己”在火光照耀下痛苦地扭动起来,身上的皮肤开始脱落,露出里面黄色的绒毛,尾巴也彻底露了出来,在地上扫来扫去,打翻了药碗和油灯。明轩在这时醒了过来,看见眼前的景象,吓得瘫坐在地上:“黄……黄皮子……”“快走!”道士拉起玉娘,“它受了伤,暂时不敢回来,但三天后月圆之夜,它一定会再来,那时就是它最厉害的时候。 ”他往玉娘手里塞了张符纸,“把这个贴在门上,能暂时挡住它。记住,三天内不要碰针线,不要看镜子,更不要答应它任何要求。”说完,道士扛起桃木剑,追着“自己”消失的方向跑去,院门外传来几声凄厉的尖叫,接着是一阵腥风,吹得窗户纸哗哗作响。玉娘扶起明轩,他的眼神已经清明了许多,只是浑身发抖:“玉娘,我……我刚才好像做了个噩梦,梦见你变成了黄皮子……”玉娘抱着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不是噩梦,是真的……但别怕,道长会救我们的。 ”她看向灶膛,火已经灭了,只剩下堆黑色的灰烬,灰烬里有枚铜戒指,绿锈斑斑的,正是黄鼠狼爪子上戴的那枚。3 指尖生毛道士走后的三天,玉娘没敢碰针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