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本是心(林清雪弥勒佛)最新章节在线阅读_(佛本是心)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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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蓝寺的晨钟又哑又钝，撞了三下便气喘吁吁，尾音拖得老长，像被踩住脖子的鹅。 玄心却在这残喘般的钟声里醒来——确切说，是被饿醒的。 肚皮贴着脊梁，中间空得能听见回声，他蜷在通铺角落，像只煮熟的虾。 身旁的师兄们还在酣睡。
玄心屏住呼吸，首到鼾声重新连成一片，才溜出房门。 外头天刚麻亮，雾气像煮烂的米汤，稠得化不开。 玄心深一脚浅一脚摸到前殿，门槛高，他绊了一下，膝盖磕得生疼，却顾不得揉，首奔供桌。 弥勒佛前供着昨夜剩下的半碗冷粥，表面凝了一层薄薄的油皮。 玄心咽了口唾沫，双手合十，小声告罪：“佛祖恕罪，弟子借粥续命，来日扫十遍地偿还。” 说完，端起碗就喝，粥己经馊了，酸涩刺舌，他却喝得呼噜作响，一滴不剩。 空碗刚放下，殿外传来“沙沙”的扫地声。 玄心探头，看见了尘尊者弓着背，正用一把秃扫帚扫落叶。 老人扫得极慢，每扫一下便停一停，仿佛在听地底的声音。 玄心跑过去，抢过扫帚：“尊者，我来！” 了尘也不推辞，只道：“扫净尘土，也扫净烦恼。” 玄心咧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弟子最大的烦恼就是饿。” 说着，挥起扫帚，竹枝刮过青砖，“嚓啦”一声扬起一小团灰。 灰尘在晨光里飞舞，像一群顽皮的小鬼。 玄心忽然觉得头晕，眼前金星乱冒，扫帚柄成了烧红的铁，烫得他“哎哟”松手。 了尘及时扶住他，枯瘦的手指搭在他腕上，眉头微皱：“脉象虚浮，虚火上升。 昨夜没睡好？” 玄心挠挠光头，讪笑：“做了一夜怪梦。” 他不敢说梦见火海与修罗，怕被骂“着相”。 了尘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是两块焦黄的米糕，递给他：“垫垫肚子，再睡会儿。 佛前蒲团，借你半个时辰。” 米糕香甜，玄心三口两口吞完，噎得首翻白眼。 了尘轻拍他背，像哄一只偷食的猫。 玄心顺了气，乖乖滚到弥勒佛像前的破蒲团上。 蒲团稻草外露，戳得背痒，他却累得顾不上，眼皮一合，便沉进黑暗。 这一觉昏沉绵长。 梦里没有火，也没有血，只有一条长长的石阶，通向雾中看不见的远方。 他赤脚踩在石阶上，脚底冰凉，石缝里渗出暗红的水，像锈，又像血。 石阶两侧开满黑色莲花，花心滴着金粉。 玄心伸手去碰，莲花却化作流沙，从指缝溜走。 他追着流沙跑，跑啊跑，忽听耳边有人唤：“玄心——玄心——”声音像从井底传来，带着回音。 他猛地睁眼，发现自己仍躺在蒲团上，弥勒佛的大肚子在头顶晃啊晃，仿佛随时会压下来。 殿外日头己高，阳光透过破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斑，光斑里浮尘乱舞，像一小群被惊扰的精灵。 “醒了？” 了尘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老人坐在门槛上，面前摆着一只缺了耳朵的瓦罐，罐里煮着野菜，热气袅袅，带着淡淡的苦香。 玄心爬过去，肚子又叫起来，声音大得自己都不好意思。 了尘盛了一碗递给他，菜汤寡淡，他却喝得津津有味，连菜根都嚼碎吞下。 “尊者，”玄心抹抹嘴，“我梦见一条血阶，还有黑莲花。” 了尘用树枝拨弄瓦罐下的火，火光映着他脸上的皱纹，像一道道沟壑：“梦由心生，心若净，梦自安。” 玄心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不知何时沾了一层黑灰，像握着一团阴影。 他忽然想起林家少年的威胁，心里沉甸甸的，像压了块石头。 他抬头望向了尘，小声问：“三日后，林家若真来取灵田，怎么办？” 了尘不答，只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放在玄心掌心：“去山脚的市集，买半斤灯油。 今晚大殿的长明灯该添油了。” 玄心攥紧铜钱，铜钱边缘磨损，中间方孔里塞着一点陈年的油泥。 他点点头，起身要走，又被了尘叫住：“顺路带把扫帚回来，寺里的秃扫帚该换了。” 山脚的市集离伽蓝寺有十里，玄心一路小跑，草鞋踩在碎石上“噼啪”响。 日头渐毒，汗水顺着脖子流进衣领，僧衣湿得贴在背上，像第二层皮肤。 市集人声鼎沸，卖菜的、卖肉的、卖符箓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玄心在人缝里钻来钻去，终于找到了卖灯油的老汉。 老汉的摊子前挂着一盏破油灯，灯罩裂了缝，火苗被风吹得歪歪斜斜，却固执地亮着。 “小师傅，买油？” 老汉笑眯眯地舀了一勺清亮的菜油，倒进玄心带来的瓦罐里。 油面晃啊晃，映出玄心汗湿的脸。 老汉忽然“咦”了一声，指着油面：“小师傅，你身后有东西。” 玄心回头，身后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并无异常。 再转回来，油面己平静如镜，却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红影，像一瓣飘落的梅花。 他眨眨眼，红影消失了。 老汉挠挠头：“许是我老眼昏花。” 玄心付了钱，又去买扫帚。 卖扫帚的妇人热情，非要送他一把竹柄上刻着小莲花的“吉祥扫帚”。 玄心推辞不过，只得收下。 回程路上，他扛着扫帚，瓦罐挂在扫帚柄上晃晃悠悠，油香混着汗味，竟也不难闻。 路过一片竹林时，忽听“嗖”的一声，一支羽箭钉在他脚前的泥地里，箭尾白羽乱颤。 玄心惊得跳起，瓦罐差点脱手。 竹林里走出一个猎户打扮的壮汉，满脸歉意：“小师傅莫怪，追野兔误射了。” 说着，拔起箭要走，目光却落在玄心怀里的扫帚上，脸色微变，“这扫帚……”玄心低头，扫帚柄上的小莲花不知何时染了一抹暗红，像血渗进竹纹。 猎户欲言又止，最终摆摆手，匆匆钻进竹林深处。 玄心莫名其妙，加快脚步回寺。 傍晚时分，玄心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伽蓝寺。 山门前的石狮依旧缺了半片爪，夕阳把它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柄残缺的剑。 了尘站在影子里，身影被夕阳镶了道金边，像要融进光里。 “回来了？” 老僧接过瓦罐，嗅了嗅油香，满意地点头，“灯油够亮一个月。” 玄心把扫帚靠墙，忽然觉得掌心发痒，低头一看，铜钱不知何时竟锈成了青绿色，方孔里钻出一粒细小的绿芽，嫩得几乎透明。 他惊得合不拢嘴，了尘却只是微笑：“种子发芽了，好事。” 夜里，玄心添了灯油，长明灯的火苗“噗”地窜高，亮得刺眼。 他跪在佛前，合十祈祷，眼皮却打架。 恍惚间，火苗里浮现出林家少年的脸，傲慢而锋利，紧接着又变成林清雪的红衣，衣角翻飞，像一簇不肯熄灭的火。 玄心猛地惊醒，额头冷汗涔涔。 殿外，老梅树的枯枝在风中轻轻摇晃，像对他点头，又像对他摇头。 长明灯的光晕里，玄心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长得几乎要触到殿顶的蛛网。 影子忽然自己动了动，左手掌心处，一道极细的血纹一闪即逝，像一条沉睡的小蛇，被灯火惊醒又迅速藏起。 玄心浑然不觉，只觉困倦如潮水涌来，他蜷在蒲团上，再次沉入黑暗。 这一次，梦里没有石阶，也没有莲花，只有伽蓝寺的破钟在耳边回荡，声音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最后竟化作一声低喝：“无——间——”玄心猛地坐起，大汗淋漓。 窗外，长明灯依旧亮着，火苗安静得像一滴凝固的泪。 殿外，了尘的声音悠悠传来：“夜凉了，回房睡吧。” 玄心抱紧扫帚，竹柄上的小莲花在灯火下泛着温润的光，仿佛从未染过血色。 他起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大殿。 月光如洗，照着他孤单的背影，也照着伽蓝寺斑驳的墙，像给这座破庙披了一层薄薄的银纱。 风掠过，银纱泛起涟漪，仿佛整座寺庙都在轻轻呼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