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堕(谢知白福来)完结的热门小说_全本免费完结小说琉璃堕(谢知白福来)
接连几日,雪虽停了,天色却依旧阴沉得厉害,吝啬得不肯漏下一丝暖阳。 西偏殿的火盆日夜不息地烧着,吞吃着那些质量低劣的炭块,吐出浓烟,却始终将将只能维持一种不至于让人冻僵的温度。 谢知白染了风寒。 前日夜里起,便有些低热,咳嗽也渐次加重起来,声音闷在胸腔里,带着一种耗尽力气的空洞感。 阿瓷急得团团转,却束手无策。 按例,皇子有恙,需上报内务府延请太医。 但她去了两次,内务府管事的太监都只推说太医们皆在各宫主子处请脉,不得空,让她回来“好生伺候着,先用些姜汤驱寒”。 姜汤喝了两碗,热度却未退反升。 第三日午后,谢知白咳得几乎喘不过气,伏在榻边,单薄的肩背剧烈地颤抖着。 阿瓷替他拍着背,触手一片滚烫,吓得她眼泪都快掉下来。 “殿下,您等着,奴婢再去求! 他们若再不管,奴婢就……就去跪在永巷口!” 阿瓷带着哭音,转身就要往外冲。 “不必了。” 谢知白的声音嘶哑微弱,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制止,“跪也无用,徒惹人笑。”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叩门声,不同于福来那种惯常的推搡。 阿瓷一愣,警惕地看向门口,擦了擦眼角:“谁?” 门外传来一个温和清朗,却又透着些许谨慎的年轻男声:“在下太医院医士陈喻言,奉院判之命,循例至各宫请脉,不知殿下此刻可方便?” 太医院? 循例? 阿瓷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猛地看向谢知白,眼中又惊又疑。 谢知白也微微蹙起了眉,眼中掠过一丝不解。 太医院的人,尤其是生面孔,绝不会无故“循例”到他这偏僻冷寂的西偏殿来。 他掩唇低咳了两声,对阿瓷微微颔首。 阿瓷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情绪,上前打开了殿门。 门外站着一位身着青色官袍的年轻医官,身形清瘦,面容儒雅,目光清澈而沉稳,手里提着一个古朴的药箱。 他见开门的是个眼眶发红的宫女,殿内光线昏暗,药气混杂着劣炭的烟味扑面而来,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动了一下。 他踏入殿内,目光快速而恭敬地扫视一周,最后落在榻上面色潮红、气息不稳的谢知白身上。 他立刻上前几步,躬身行礼,态度不卑不亢:“臣陈喻言,参见七殿下。 听闻殿下微恙,特来请脉。” 他的礼节周全,言语清晰,与这殿中常来的那些怠慢之人截然不同。 谢知白微微抬手,声音虚弱:“陈医士不必多礼。 有劳了。” 阿瓷连忙搬来一个绣墩放在榻边。 陈喻言道谢后坐下,手指轻轻搭在谢知白露出的手腕上。 他的指尖微凉,动作却十分专业稳重。 殿内一时寂静,只余下谢知白压抑的咳嗽声和火盆中炭块轻微的噼啪声。 陈喻言诊脉的时间不短,神色专注,时而凝神细察。 良久,他收回手,沉吟片刻,方道:“殿下是积郁于内,感寒于外,邪气客表,未能及时疏解,己有入里化热之象。 需尽快用药疏风散寒,宣肺解郁。” 他打开药箱,取出纸笔,一边书写药方,一边温声道:“殿下且宽心,并非重症,只是万不可再拖延。 臣这就将方子呈送御药房煎制。” 阿瓷在一旁听着,又是欣喜又是担忧,忍不住低声道:“陈医士,内务府那边……”陈喻言书写的手并未停顿,声音依旧平和,却压低了些许,仿佛只是寻常交代医嘱:“今日恰是臣轮值巡查各宫,记录脉案,亦是分内之职。 殿下之恙,臣自会如实禀报院判大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御药房见方用药,皆有章程。” 他的话似是而非,既未承诺什么,却又隐隐透出一种一切会按规矩办事的意味。 他没有首视阿瓷,写完药方,吹干墨迹,恭敬地递给谢知白过目。 谢知白并未看药方,只深深看了陈喻言一眼,轻声道:“多谢。” 陈喻言垂下眼帘:“此乃臣之本分。” 他收拾好药箱,起身行礼,“请殿下好生休养,臣明日再来请脉。” 他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举止间透着一种不欲多留、避免瓜田李下的谨慎,但那份专业的素养和基本的尊重,似乎是一道微光,能短暂地照亮了这冰冷的偏殿。 阿瓷送他出去,回来时脸上带着一丝久违的轻松:“殿下,太好了! 总算来了个明白人! 这位陈医士看着就是个好的!” 谢知白靠回引枕上,疲惫地闭上眼,并未言语。 陈喻言的出现太过蹊跷。 在这深宫里,太医院的人向来只围着得势的主子转,何时会“循例”巡到他这无人问津的西偏殿? 这说辞本身,便是最大的漏洞。 他这般冷灶,旁人避之唯恐不及,哪会有太医无缘无故来沾一身晦气? 这般殷勤,反倒令人心惊。 背后必有缘由,只是这缘由,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他忽然想起阿瓷前几日关于“节流”和“清查”的听闻,心头莫名一沉。 陈喻言的到来,或许并非关怀,而是……某种讯号? 就在这时,殿外隐约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有多人脚步声和呵斥声由远及近,方向……似乎是朝着西偏殿而来。 阿瓷脸上的喜色瞬间褪去,变得惊疑不定。 谢知白猛地睁开眼,看向那扇依旧残留着陈喻言离去时带进的、一丝微弱光亮的殿门。 那喧哗声,越来越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