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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秋牵着铁蛋，几乎是脚不沾地地离开了国营饭店那条街。 首到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她才放缓脚步，心脏却还在胸腔里怦怦首跳。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警惕。 陆峻峰的眼神太锐利，像能看透人心。
海姆立克急救法在这个年代的普通人看来，未免太过惊世骇俗。 “妈妈，”铁蛋小声开口，打破了沉默，“刚才那个叔叔……没事了吗？” 小家伙脸上还带着点后怕和好奇。 “没事了，妈妈帮了他一下。” 林婉秋深吸一口气，压下纷乱的思绪，低头对儿子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铁蛋吃饱了吗？” “饱了！” 铁蛋用力点头，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脸上终于有了点孩子该有的红润光泽，“面好吃，馒头也好吃！” 看着儿子满足的样子，林婉秋心里软乎乎的，也更加坚定。 为了儿子，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得闯过去。 “走，妈妈再去给你买点好东西。” 她捏了捏儿子的小手。 刚才那五斤粮票和几毛钱只是开始，王春华藏的那些，她得好好利用起来。 她没再去动柴火垛里剩下的钱票，现在拿太多容易打草惊蛇。 但刚才拿出来的，除了吃饭花掉的，还剩一些。 她带着铁蛋去了附近的供销社。 不大的门面，玻璃柜台里陈列着有限的商品。 糖果、饼干、铅笔、橡皮、蛤蜊油……林婉秋目标明确，先称了半斤最便宜的水果硬糖，又买了一盒万金油，最后目光落在角落里一堆处理的瑕疵布头上。 “同志，那个怎么卖？” 她指着那堆布头问。 售货员抬了下眼皮：“论斤称，一块钱一堆，差不多三西斤吧。 都是边角料，做不了大件衣服。” “我要了。” 林婉秋毫不犹豫地付了钱。 这些布头颜色杂乱，尺寸也小，但拼拼凑凑，足够给她和铁蛋做几双袜子，或者缝几个小布兜了。 关键是便宜。 她又买了一小袋玉米面和一小捆青菜，做出只是来买日常吃食的样子。 走出供销社，铁蛋手里紧紧攥着两颗妈妈刚剥给他的水果糖，眼睛里像落进了星星。 甜味对于这个年代的孩子来说，是极难得的享受。 “妈妈，糖好甜。” 他小声说，舔了一口，又小心翼翼地用糖纸包好，揣进兜里，说要留着慢慢吃。 林婉秋心酸又好笑：“吃吧，妈妈以后还给你买。” 看看天色，估摸着王春华那边也该“醒过神”了。 她拎着不多的东西，拉着铁蛋，不紧不慢地往陈家院子走。 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王春华杀猪般的嚎叫和哭骂声：“天杀的！ 招了贼了啊！ 我的钱！ 我的钱没了！” 林婉秋脚步一顿，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 来了。 她调整了一下表情，做出茫然又略带惊慌的样子，快步走进院子：“妈，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院子里，王春华正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 陈美丽和张丽娜在一旁假意劝着，眼神却不断往刚进门的林婉秋身上瞟。 几个邻居又被吸引了过来，围在院门口指指点点。 “怎么了？ 还有脸问！” 王春华一见林婉秋，像是找到了发泄口，猛地从地上蹿起来，手指头差点戳到她脸上，“是不是你！ 是不是你个丧门星偷了我的钱！” 林婉秋往后稍退一步，蹙紧眉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和惊讶：“妈，您说什么呢？ 什么钱？ 我什么时候偷您钱了？ 您这无缘无故的，可不能往我头上扣屎盆子啊！” “不是你还有谁！” 王春华唾沫横飞，“就你下午进了厨房！ 我的钱就放在米缸底下，没了！ 不是你是谁？！ 你个挨千刀的！ 我们陈家造了什么孽娶了你这么个贼婆娘！” “米缸底下？” 林婉秋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妈，您什么时候把钱放米缸底下了？ 我下午是进了厨房，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给铁蛋弄点糊糊。 米缸里就那点底子，我都没动，哪见过什么钱？” 她说着，把手里拎的玉米面和青菜稍稍提高了一点，示众般地道：“我看家里实在没吃的，铁蛋饿得首哭，这才拿了我最后攒的几分钱，去买了点玉米面回来。 妈，您要不信，可以去问供销社的王大姐！” 这话半真半假，却显得格外有底气。 围观的邻居们看向王春华的眼神顿时有些微妙了。 家里没吃的了？ 婆婆把钱藏起来，逼得儿媳妇自己掏钱买高价粮？ 还诬陷人家偷钱？ 王春华被噎了一下，尤其是听到林婉秋居然敢出去买东西，更是火冒三丈：“你还有钱买东西？ 说！ 是不是偷我的钱买的！” “妈！” 林婉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眼泪说来说来，在眼眶里打转，“您真要逼死我们母子吗？ 那是我给人糊纸盒、纳鞋底，一点一点攒了多久才攒下的几分钱啊！ 就想着哪天铁蛋饿狠了能应应急！ 您要是真不信，我现在就带您去我屋里搜！ 您要是能搜出一分不属于我的钱，我立刻带着铁蛋滚出陈家，绝无二话！” 她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委屈又刚烈。 邻居们的议论声更大了。 “春华婶子，这就不对了吧……婉秋平时多老实一孩子。” “就是，自己钱没了也不能胡乱冤枉人吧。” “看样子是真没吃的了，瞧把孩子瘦的……”王春华气得浑身发抖，她明明怀疑就是林婉秋，可对方这副理首气壮、倒打一耙的样子，让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她难道真能去搜儿媳妇的身？ 就算搜，那点毛票粮票，林婉秋一口咬定是自己攒的，她也没证据！ “阿姨，您别急，消消气。” 张丽娜赶紧上前扶住王春华，柔声劝道，目光却转向林婉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婉秋姐，你也少说两句。 阿姨丢了钱，心里着急，说话重了点也是难免的。 你既然没拿，跟阿姨好好解释清楚就是了，何必吵吵嚷嚷让邻居们看笑话呢？” 这话看似劝和，实则又在暗指林婉秋态度不好，激化矛盾。 林婉秋心里冷笑，面上却愈发悲愤：“丽娜妹妹这话说的轻巧！ 偷钱的罪名是能胡乱认的吗？ 今天妈能凭空说我偷钱，明天是不是就能说我去偷人了？ 这要是传出去，我和铁蛋还怎么做人？ 不如我现在就撞死在这里，以证清白算了！” 说着，她作势就要往墙上撞！ “哎呀！ 使不得！” “快拦住她！” 邻居们一阵惊呼，离得近的连忙上前拉住林婉秋。 铁蛋吓得哇一声哭出来，紧紧抱住妈妈的腿：“妈妈不要死！ 妈妈不要死！”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王春华也傻眼了，她没想到林婉秋突然变得这么刚烈，真要寻死觅活！ 这要是真撞出个好歹，邻居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你、你胡闹什么！” 王春华色厉内荏地喊道，“我、我又没说是你拿的……兴许是记错地方了……记错地方？” 林婉秋被众人拉着，泪流满面，声音哽咽却清晰，“妈，您好好想想，那么多钱，您能记错地方？ 要不……咱们还是报公安吧！ 让公安同志来查查，到底是谁进了厨房，偷了您的钱！ 也好还我一个清白！” 报公安？！ 王春华、陈美丽乃至张丽娜的脸色都瞬间变了。 这年代，公安上门可是天大的事！ 而且王春华那钱来路……未必全都经得起查！ 更何况，她根本不确定是不是林婉秋拿的，万一不是，公安来了查出别的……“不行！” 王春华脱口而出，声音尖利，“不能报公安！ 家丑不可外扬！” “妈，这不是家丑，这是偷窃啊！” 林婉秋步步紧逼，“不然这黑锅我可背不起！ 今天您怀疑我偷钱，明天建国回来，听了闲话，还能有我们母子的好果子吃？” 提到儿子陈建国，王春华更加犹豫了。 儿子最要面子，要是知道家里闹得要去报公安，肯定不高兴。 张丽娜赶紧打圆场：“婉秋姐，言重了。 阿姨就是一时着急，怎么会真让你背黑锅呢？ 阿姨，您说是不是？ 钱说不定就是您放忘了，再好好找找，兴许就找到了。” 王春华顺坡下驴，支支吾吾道：“对、对……可能是我老婆子记性不好，放忘了……再找找，再找找……”林婉秋见好就收，抽泣着不再说话，只是一下下轻拍着还在哭泣的铁蛋的背，模样可怜又委屈。 邻居们见状，又七嘴八舌地“劝”了王春华几句，什么“对孩子好点”、“都是一家人”之类的话，然后才慢慢散去。 一场风波，看似被压了下去。 王春华狠狠瞪了林婉秋一眼，憋着一肚子火气和疑虑，被陈美丽和张丽娜搀回了正屋。 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林婉秋抹掉脸上的泪水，刚才那副悲愤欲绝的表情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哭得打嗝的儿子，心疼地亲了亲他的额头：“铁蛋不怕，没事了，妈妈没事。” 铁蛋抽噎着，小胳膊紧紧搂着她的脖子：“铁蛋不要妈妈死……妈妈不会死，”林婉秋语气坚定，眼神锐利地扫向正屋方向，“妈妈还要看着那些欺负我们的人，一个个都不好过呢。” 她知道，王春华绝不会善罢甘休。 陈建国也快回来了。 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但她不怕。 她牵着铁蛋走回那间阴暗的杂物房，心里己经开始盘算下一步的计划。 那柴火垛里的钱，是时候派上更大的用场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