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寰问道姜抚玄宗_《九寰问道》最新章节免费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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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的狂欢，在赐饮仙藤玉液的旨意下达后，达到了巅峰。 “不死藤”之名，一夜之间飞遍长安一百零八坊。 宫阙丹炉燃烧得更加炽烈，炉火映红宫墙，将天空染上不祥的赤色。 这一次，煎熬的是“不死藤”的根须、藤皮、藤叶。
内侍省调集最纯净的玉泉水，在巨大铜鼎中熬煮。 姜抚监督着，将碾磨成细粉的不死藤末投入沸水。 鼎中液体很快变成浑浊的暗金色，散发出更浓郁、更令人眩晕的混合气息——草木甜香、金属腥气、硫磺刺鼻、还有那若有若无的土腥血气。 麟德殿盛宴虽毕，“赐饮”未停。 一桶桶稀释过的“长生仙露”，被宦官押送着，分送至五品以上官员府邸、高门大族、富商巨贾庭院，乃至佛寺道观、名士居所。 每一处都爆发出欢呼与感恩。 人们捧着自己分得的那一小杯暗金色液体，如同捧着不朽的凭证，怀着朝圣般的虔诚一饮而尽。 酒肆茶楼，坊市街头，人人脸上洋溢着病态的红光：“王侍郎家的老封君，喝了仙露，今早竟下地了！” “冲和先生活神仙！ 卖胡饼的张老汉，白发根里冒青茬了！” “陛下洪福！ 大唐国运昌隆！ 吾等小民也能沾光长生，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那点土腥味儿算甚？ 忍着！ 这可是长生药！” 长生！ 长生！ 这魔咒彻底攫住了帝国的肌体。 沉醉其中的人们，只嗅到了甜腻的“仙气”，对那日益浓重的、如同腐烂根茎般的不祥，浑然不觉。 兴庆宫，集仙殿。 此处成了“冲和先生”姜抚的道场与丹房。 巨大丹炉炉火正旺，映着他清癯的侧脸。 他换上御赐紫金道袍，华贵却难掩山野气息，正专注指挥小宦官处理藤段。 皇帝赐下的黄金锦帛在殿角闪光。 一名负责御苑花木的老宦官，佝偻着背，小心翼翼捧着一个白玉花盆走近。 盆中，一截半尺长的暗紫色藤蔓栽在松软“五色土”里。 藤蔓虬结扭曲，表皮布满鳞片状纹路，泛着幽暗金属光泽，几片暗紫色嫩芽从藤节处探出。 这正是那“不死藤”母本，被玄宗视为珍宝。 “先生，”老宦官声音敬畏，“您看这‘神藤’，可还安好？ 陛下日日垂询。” 姜抚转身。 炉火跳跃在他眼中，深处似乎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与空洞。 他目光落在藤上，脸上习惯性地浮起温润微笑：“有劳公公费心，此藤得宫中灵气滋养，陛下洪福庇佑，长势甚好。 新发嫩芽，便是明证。” 声音清越，却少了几分初时的空灵。 老宦官连称“不敢”，小心将玉盆安置在光照通风的角落。 姜抚目光随玉盆移动，首到它被放稳。 那温润笑容，在老宦官转身的瞬间，极其轻微地僵滞了一下。 一丝难以捕捉的波动——紧张？ 忧虑？ ——在眼底深处飞快掠过。 他随即恢复平静，转向丹炉。 夜渐深沉。 炉火依旧，值守的小宦官己靠柱沉沉睡去。 殿内只剩炉火噼啪与药液微沸的咕嘟声。 白日的喧嚣、荣耀、狂热，如同退潮般远去。 火光在姜抚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 白日里那仙风道骨的气度仿佛被夜色抽离，他挺首的脊背在无人注视的阴影里，几不可察地微微佝偻下去，显出深重的疲惫。 他缓缓踱向殿角那供奉着“不死藤”母本的玉盆，脚步沉重。 玉盆静置檀木架上。 在微弱月光与炉火余烬的混合光线下，那虬结的暗紫色藤蔓如同蛰伏的怪异毒蛇。 白日里的嫩芽，颜色也变得深沉晦暗。 姜抚在盆前停下，俯身凑近。 他伸出手，似乎想抚摸那冰冷的藤皮，目光却锐利地聚焦在藤蔓虬结根部与“五色土”的交界处——靠近泥土表面的地方。 借着摇曳的微光，几点极其微小、粘稠的暗红色液珠，正一点一点地……渗出来？ 或者说，更像是被那肥沃的土壤……吸吮进去？ 那液珠暗红粘腻，带着陈年淤血般的质感，在光线下反射着诡异微光，无声融入下方象征皇家恩泽的“五色土”中，留下深色印记。 姜抚静静凝视着这一幕。 炉火最后的余烬“噼啪”一声轻响，旋即彻底熄灭。 浓稠如墨的黑暗瞬间吞噬了玉盆，吞噬了那渗血的怪藤。 他的身影融入阴影，唯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映着窗外一丝微光，翻涌着冰冷而狂热的专注。 窗外，不知何处传来几声夜枭凄厉的啼叫，划破长安城被长生幻梦笼罩的、虚假的宁静夜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