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照铁衣顾曼卿沈砚全本免费在线阅读_顾曼卿沈砚全文阅读
1 沪上春深,梧桐深处是吾家民国十七年,上海。这是一座光怪陆离的城市,既有外滩万国建筑的奢华恢弘,也有弄堂石库门的烟火人间。 黄浦江上的汽笛声、跑马厅的喧嚣、戏院里的唱腔、咖啡馆的爵士乐,共同编织着时代浮世绘。沈家老宅在法租界僻静的梧桐巷内,精致典雅。 高大的梧桐树筛落光影,青石板路温润光滑,远离南京路繁华,透着旧式世家的宁静。 沈家曾是前清官宦,沈父一代家道中落,靠田产和绸缎庄维持体面。他保守古板,对独子沈砚寄予厚望,盼其重振门楣。然而,沈砚却是个“败家子”。他字伯琛,年方二十一,生得一表人才,长衫难掩倜傥,却带着玩世不恭的惫懒。此刻,他斜倚廊下美人靠,把玩铁胆,百无聊赖看庭院老桂树。管家福伯来报:“大少爷,二小姐回来了。”沈砚漫不经心“嗯”了一声。轻盈的脚步声渐近,带着栀子花香。 穿月白色学生装的少女顾曼卿出现,齐耳短发,眉眼弯弯,正是沈砚的青梅竹马表妹。 “表哥,又在偷懒?”她嗔怪道,“爹爹让你去苏州看新谈的生意。”沈砚睁眼,勾唇玩味:“曼卿总这么关心我。生意?不过是爹爹眼中的稻草罢了。 ”顾曼卿蹙眉:“表哥怎能这么说?沈家的产业……”“沈家的产业?”沈砚打断,语气讥诮,“如今是什么年头?打仗、罢工、洋货冲击……这点祖产,守着迟早也是别人的。 ”他话语里无朝气,满是对未来的悲观和对责任的漠视。顾曼卿难过。她知沈砚聪明,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对新事物有见地,只是不肯将心思放正途。他听戏、赌马、出入会所,花钱如流水,让本就拮据的沈家雪上加霜。“表哥,我知道你苦闷,但逃避无用。 ”顾曼卿轻声说,“爹爹年纪大了,沈家将来终究要靠你们。”沈砚眼神闪烁,随即恢复吊儿郎当,抛起铁胆转移话题:“听说你们女师要去南京参观?什么时候走? ”顾曼卿眼睛一亮:“下个月初,能去中央大学和中山陵呢。”“真好。”沈砚语气平淡,“多拍些照片回来,让我开开眼界。”顾曼卿觉他有心事,伸手覆在他手背上:“表哥,别这样。不管将来怎样,我都会陪着你。”沈砚浑身一僵,抽回手,烦躁扯领口:“行了,别像老妈子。我去前厅回爹爹的话。”他径直离开,背影挺拔却萧索。 顾曼卿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眼眸蒙上忧愁。一阵风吹过,卷起枯叶,也吹动她心中不安的涟漪。她和沈砚的未来,像这深秋天气,笼罩着挥之不去的阴霾。 2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沈砚回前厅时,沈父沈仲安正端坐太师椅,捻佛珠看账本,眉头紧锁。阳光透过雕窗,在他花白鬓角投下光斑,显苍老疲惫。“爹。”沈砚随意喊了声。 沈仲安抬头,眼中闪过失望,随即严肃:“来了?坐。”沈砚坐下,扫过桌上账本,密密麻麻的数字让他头疼,他一向对生意经不感兴趣。“苏州的纱厂,我已让人去谈。 ”沈仲安放下佛珠,“对方开价不高,谈下来或能解燃眉之急。你明天动身,务必办妥。 ”“苏州纱厂?”沈砚嗤笑,“爹忘了上次教训?投资实业耗时耗力,回报慢风险大。 这点钱,与其扔进去听响,不如……”“不如怎么?”沈仲安猛地抬头,声音拔高,“还不够你挥霍?上个月跑马厅输的几百大洋,前几天带狐朋狗友去百乐门包场花了多少? 家里田契、地契,你押了多少?”面对质问,沈砚脸上慵懒褪去,只剩麻木冷漠。他低头,手指无意识摩挲袖口滚边。“爹,那些钱不算什么。”他低声说,“用完了再想办法。 ”“想办法?你能想出什么办法?”沈仲安气得发抖,“沈家脸面快被你丢尽! 别人背后说沈家出了败家子,祖宗基业要败在你手里!”“随他们说去。”沈砚猛地抬头,眼中桀骜,“这破家,败了就败了!我早受够了!”“你说什么?!”沈仲安指着他,“逆子!你娘去得早,我辛苦拉扯你大,你就这么对我?!”“我娘?”沈砚眼神复杂,有痛苦、迷茫和一丝温柔,“她若在,会同意我这么做吗?会眼睁睁看这个家变成这样吗? ”提到亡妻,沈仲安语气软了,满是哀伤:“你娘……若在天有灵,见你这样,不知多伤心……”父子相对无言,空气沉重压抑。沈砚起身,不想再吵:“爹,我回房了。 ”他拿起椅上外套,转身要走。“站住!”沈仲安叫住他,“明天一早,福伯送你去火车站。 把苏州的事办好,否则别进这个家门!”沈砚脚步顿了顿,没回头,淡淡道:“知道了。 ”他穿过空旷客厅,到二楼房间。房间大却随意,西式书桌散落闲书画报,墙上挂吉他,角落堆着昂贵皮鞋和女人首饰——昨晚派对带回的“纪念品”。他反锁门,走到窗前推开。 楼下老桂树沉默,远处上海滩霓虹招牌光怪陆离,像另一个世界。他点燃烟,深深吸一口,尼古丁短暂麻痹缓解烦躁。他知让父亲失望,也厌恶这样的自己,可又能怎么办? 他并非生来想做挥霍的败家子。曾想振作打理家业,却总遇阻力嘲讽。 族中长辈说他不如父亲稳重,底下人阳奉阴违,连父亲也总不信任、失望。久而久之,他放弃了。既然做什么都不被认可,索性放纵自己,至少能感受活着的真实,而非被别人期望和规矩操控的提线木偶。只是放纵的快感短暂,随之是更深的空虚迷茫。 他像断线风筝,在时代洪流中飘荡,不知落点。此刻心烦的,还有顾曼卿。 他想起她清澈眼眸、温柔语气、毫不掩饰的担忧关切。在她面前,他像伪装被剥开的骗子,知自己配不上她,怕污浊玷污她的纯洁。可他控制不住贪恋她的温暖光明,像黑暗中行走太久的人渴望光亮。甚至自私希望她留在身边,哪怕只是荒唐生活的旁观者、沉默的倾听者。他掐灭烟头,到书桌前拿起顾曼卿的照片。 她穿学生装,笑靥如花。他指尖拂过她脸庞,眼神晦暗。曼卿,我该拿你怎么办? 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窗外夜色渐浓,上海滩喧嚣暂歇。但沈砚心中的风暴,才刚酝酿。 3 暗流涌动,情愫暗生不自知几天后,沈砚踏上前往苏州的火车。坐在头等车厢软席,看窗外江南水乡风光飞逝,他心情未好转。苏州之行,于他不过是不得不完成的任务,是证明自己“并非无可救药”的机会,或是父亲给的最后一次“改邪归正”的期许。 他此行考察收购经营不善的纱厂。这在当时是新兴产业,虽风险大,对传统绸缎庄或许是出路。接洽的是沈家世交周老板,在苏州商界有门路。火车摇晃,沈砚靠窗百无聊赖,想起顾曼卿。再过几天她要去南京,不知此刻在忙什么,有没有想过他? 他掏出怀表打开,银质表壳刻着精致“卿”字,是顾曼卿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他一直贴身戴。看着娟秀小字,心中泛起涟漪。这时,穿时髦洋装、烫卷发的妖娆女人扭腰走进包厢。妆容艳丽,眼神勾人,一看便知是风月场所常客。“哟,沈大少爷怎么在这儿?”女人娇笑,声音甜腻。沈砚皱眉,认出是百乐门头牌舞女红玫瑰。她显然认错人,或故意装作认错。“你认错人了。 ”沈砚冷淡道。“沈大少爷生得俊俏,我怎会认错?”女人自来熟地坐下,红指甲敲桌面,“嫌闷?姐姐陪你出去兜兜风?”沈砚没说话,端起茶杯喝一口,示意她别打扰。 女人不在意他的冷淡,更热情:“沈大少爷去哪儿发财? 苏州山美水美人更美……”沈砚忍无可忍,放下茶杯打断:“再说一遍,你认错人了。 请离开。”女人被他冰冷目光看得一窒,脸上挂不住,仍娇笑:“沈大少爷何必拒人千里? 大家出来玩,交个朋友嘛……”“砰!”包厢门被推开,周老板尴尬站在门口,身后跟着沈家下人提行李。“沈、沈少爷,您怎么在这节车厢? ”周老板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他,且旁边有浓妆艳抹的女人。沈砚起身整衣服,恢复惫懒笑:“周老板,巧了。我刚到,准备拜访张老板。”他瞥向红玫瑰,“这位是我朋友,先行一步。”红玫瑰识趣起身,抛给沈砚媚眼,对周老板点头后离开。 周老板看红玫瑰背影,又看沈砚,眼神有探究和鄙夷。沈砚若无其事笑:“走吧,周老板,带路。”他知行为落人口实,却不在意。反正已是别人眼中的浪荡子,多一条“风流韵事”也无妨。但内心烦躁未减。不喜欢逢场作戏,更不喜欢被和庸脂俗粉联系。脑海始终浮现顾曼卿清纯笑脸。接下来几天,沈砚全身心投入考察纱厂。白天跟周老板和技术顾问看厂房、设备,和工人聊天,了解生产流程;晚上研究对方账目和合同条款。出乎意料,这玩世不恭的沈大少处理专业问题时,异常认真敏锐。提出的问题一针见血,对市场走向分析颇有见地。周老板暗暗吃惊,开始对他刮目相看。“沈少爷年纪轻轻,有如此眼光魄力,难得。”周老板私下对沈仲安派来的管事赞叹。沈砚的敬业聪慧,让本不抱希望的沈家管事暗自称奇。或许大少爷真的不一样了?然而,他内心的转变自己也始料未及。或许因远离上海浮华,接触到实实在在的产业运作,他开始思考以前没想过的问题。意识到守住沈家产业,不像想的那么简单,也不全是为父亲的面子。这几天,顾曼卿身影常闯入脑海。想起小时候一起捉迷藏,她灯下缝补他刮破的长衫,教他读《新青年》文章……温馨片段像电影回放。 他发现对顾曼卿的感情,早已超越青梅竹马。他喜欢她,深深喜欢,无关家世背景和利益,只因她是独一无二、照亮他灰暗青春的顾曼卿。只是这份感情,他一直小心隐藏。 知给不了她想要的未来,怕污浊玷污她纯洁,更怕说出口连从小到大的情谊都失去。 在苏州最后一晚,沈砚独自走在护城河边。杨柳依依,晚风清凉。看河面灯火倒映,思绪万千。明天回上海,等待他的或许是父亲赞许,或许是更重的期望。 他能做什么改变自己和家的命运?还有顾曼卿……她要去南京,他们距离似乎更远了。 他掏出怀表,看“卿”字,眼神温柔,指尖摩挲仿佛能感受她的温度。 “曼卿……”他低声呢喃,“等我。”或许,他真该做点什么了。为了这个家,也为了她。 4 南京离歌,咫尺天涯难相见沈砚顺利谈下苏州纱厂收购,虽未让沈家立刻起死回生,却是不错的开端。回上海后,他将详细报告呈给父亲。沈仲安看后,脸色明显缓和。 这是沈砚第一次主动分忧,且做得像样。父子关系有微妙改善。沈仲安尝试和儿子沟通,询问他对家业发展的看法。沈砚也收敛许多,不再日夜颠倒、挥霍无度,偶尔去书房看账本,或和父亲讨论生意。这一切改变,源于顾曼卿。他想变得更优秀强大,足以给她安稳未来,和她并肩,而非远远看着守护。然而命运爱开玩笑。就在沈砚努力扮演“合格”沈家子弟时,一个消息打破他平静心绪。国民政府决定迁都南京,顾曼卿所在的教会女师,组织优秀学生代表去南京参观学习一个月,培养爱国情怀,开阔眼界。 出发日期定在十月中旬。这对沈砚如晴天霹雳。他刚调整好心态,想争取和顾曼卿渺茫的希望,她却要去遥远陌生的南京,距离一下拉远。他找顾曼卿,劝她别去,说南京不安全、学业为重等,却被她一一笑着拒绝。“表哥,这是难得的机会。 ”她认真道,“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为将来做准备。国家需要我们年轻人。 ”“可我担心你……”沈砚声音无力。顾曼卿看他,眼神温柔坚定:“表哥,别担心。 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不是也希望我成为独立、有见识的女子吗?”沈砚语塞。他确实希望,可想到她去那么远,离开视线,便抑制不住恐慌失落。“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他问,声音微颤。“一个月后。”顾曼卿掰手指,“正好赶上期中考试。”一个月,对此刻的沈砚像永恒。他看她明媚笑脸,心像压了巨石。想告诉她留下,甚至想不顾一切跟着去南京守着她,但不能。他现在的身份、糟糕的名声,支撑不起这样的举动,甚至无法保证去了能给她什么,只会带来更多麻烦困扰。“好吧。 ”良久,他艰难点头,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路上小心,到南京给我来信。”“嗯! ”顾曼卿笑,眼睛弯成月牙。看她离去背影,沈砚心一点点沉。知这次分别,或许是他们关系的转折点。接下来日子,沈砚异常沉默。不去百乐门,不聚会,推掉牌局。 常独自待书房,或去黄浦江散步,默默抽烟。他将精力投入工作,学打理家族生意,和掌柜、伙计打交道,处理纠纷。想让自己忙碌,没时间胡思乱想。他还关注时局,报纸每天报道战争消息,军阀割据,战火纷飞。他觉国家和时代正经历巨变,自己不能永远躲在家族羽翼下苟活。甚至开始读商业管理、经济理论书籍,虽一知半解,却很认真。想为沈家做点什么,不仅为父亲,也为她。希望某天能以全新姿态站在她面前,说自己不再是挥霍的败家子。出发日到了。沈家老宅门前停着黑色小汽车。 顾曼卿穿蓝布学生装,拉小行李箱站门口。她父母和沈砚母亲生前故交来送行。 沈砚站人群边缘,默默看她。她今天特别漂亮,脸上有兴奋和对未来的憧憬。顾曼卿看到他,快步走来。“表哥。”“嗯。”沈砚应着,从口袋掏小丝绒盒子塞她手里,“这个……送你。 ”顾曼卿疑惑打开,是条珍珠项链,圆润珍珠在阳光下泛柔和光泽。 “南京有很多好玩的地方,这条项链……戴着好看。”沈砚不自然道,眼神飘忽。 顾曼卿心一暖,小心合盒放包里:“谢谢你,表哥。我很喜欢。”“路上……保重。 ”沈砚声音沙哑。“嗯,你也是。家里……要好好的。”顾曼卿抬头深看他,眼神似有千言万语。沈砚心一颤,差点脱口挽留,最终忍住。汽车发动,顾曼卿靠窗挥手告别,笑容明媚如阳光,刺痛沈砚眼睛。他站原地,直到汽车消失街角,才缓缓收回目光。低头看空荡荡的手,心像空了一块。从那天起,顾曼卿的信成了沈砚生活唯一慰藉。 她信里说南京见闻:宏伟的中山陵、美丽的玄武湖、有活力的中央大学校园。 分享学习心得、新朋友、对国家未来的思考。字迹娟秀,语气积极,透着蓬勃朝气。 沈砚每次收信都反复读,小心收好。他也回信,说自己近况、沈家生意进展、上海新鲜事,却写得短而克制,怕流露思念担忧影响她。他们交流像隔无形屏障。 他这边是上海滩浮沉和家族重担,她那边是南京求学热情和家国理想。都努力生活,朝各自认为正确的方向前进,却似越走越远。沈砚常在夜深人静时,拿顾曼卿的信,借昏黄灯光反复看,信纸边缘似留她指尖温度。他更拼命工作,不仅处理沈家内部生意,还涉足外部投资。利用以前交际场人脉获取信息、找机会。甚至学英文,因看报纸知未来商业竞争离不开国际视野。他像不知疲倦的陀螺旋转,用忙碌麻痹自己,填补空虚不安。希望尽快强大,跨越鸿沟到她身边。5 烽火骤起,咫尺竟成天涯路时间悄然滑入冬季,南京的局势也日渐紧张起来。北方战事吃紧,日本人的野心日益昭彰,整个中国都笼罩在战争的阴影下。起初,远在上海的沈砚和南京求学的顾曼卿并未受太大波及——沈砚的生意蒸蒸日上,苏州纱厂开始盈利,沈家暂时摆脱危机;顾曼卿在南京安心学习,信里满是对未来的希望。 然而平静很快被打破。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卢沟桥事变爆发,全面抗战的序幕就此拉开。 消息传到上海,人心惶惶。紧接着,八月十三日,淞沪会战打响。 中日双方在上海展开惨烈会战,昔日繁华的十里洋场瞬间变成硝烟弥漫的战场。 炮火染红天空,爆炸声震耳欲聋。南京路堆满残垣断壁和烧焦的车辆,难民如潮水般涌入租界,哭喊声、求救声、枪炮声响彻云霄。 沈家老宅虽在法租界相对安全区域,却也感受到战争威胁。米价飞涨,物资匮乏,夜晚的警笛声时常划破夜空。沈砚心急如焚。他一边维持家族生意运转,安抚伙计情绪,一边担心远在南京的顾曼卿。信件往来开始变得困难。邮路时常中断,有时隔十天半月才能收到一封。顾曼卿的信里,也渐渐流露出忧虑和不安。“表哥,学校已经开始组织防空演习了。”“昨天晚上听到很远的炮声,不知道前线怎么样了? ”“日本人会不会打到南京来?”每读这些字句,沈砚的心都揪得紧紧的。 他恨不得立刻飞赴南京守在她身边,可上海局面同样岌岌可危——他必须留下,守住沈家,守住好不容易建立的根基。九月底,上海沦陷。租界虽暂时“中立”,实则被日军团团包围,成了孤岛。沈家生意遭毁灭性打击:许多店铺被迫关闭,仓库被日军查封,流动资金链断裂。 沈砚心力交瘁。他变卖家中大部分值钱物件,包括曾引以为傲的进口手表、珠宝首饰,甚至一直珍藏的顾曼卿送的礼物,只为换些现金维持员工生计,为可能的撤退做准备。 他变得更沉默寡言,笑容越来越少。曾经的纨绔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坚毅。他终于明白,覆巢之下无完卵,个人命运永远与国家命运紧密相连。就在沈砚艰难支撑沈家残局时,他收到了顾曼卿最后一封信。信是十月中旬发出的,到他手上已是十一月上旬。字迹潦草,似在匆忙中写下。“表哥:见字如面。南京的情况很不好。日本人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学校已经停课,组织我们撤离。但是……路途艰险,交通瘫痪,我们被困在学校里,十分危险。前几天,城里遭到日军轰炸,很多房屋被毁,死伤惨重。 我现在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之中。表哥,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如果可能的话,你能不能来接我?曼卿”最后那句短短的话,像重锤砸在沈砚心上。 她有危险!她需要他!他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决定——必须去南京!不顾老仆福伯劝阻,他变卖手中最后一点家当,凑了路费、应急药品和食物,甚至找人弄到一张去往南京的通行证。这张通行证极其珍贵,是拿沈家仅存的重要地契,从黑市掮客手里换来的。临走前夜,他独自来到庭院,望着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老桂树。 往事涌上心头:小时候和顾曼卿在树下玩耍,她清脆的笑声,清澈如水的眼眸,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他一直以为,自己和她之间横亘太多障碍:家世悬殊,他的不成器,还有不敢触碰的未来。他以为两人会像平行线,遥遥相望却永不交汇。可现在,顾曼卿有危险。他不能再犹豫退缩。哪怕只有万分之一希望,也要到她身边保护她,哪怕付出生命代价。他带上送给她的珍珠项链,小心放进口袋——这是他唯一能带去的,微不足道的念想。“曼卿,等我。”他低声说,语气异常坚定。第二天一早,天未亮,沈砚裹紧大衣,登上前往南京的汽车。他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只知必须去。 通往南京的路,早已不是坦途。汽车在坑洼公路上颠簸,沿途尽是战争创伤:炸毁的村庄,荒芜的田野,流离失所的难民……空气中弥漫死亡和绝望的气息。日军封锁线越来越多,盘查越来越严。沈砚几次险些被识破,不得不绕道而行,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在一周后抵达已沦为炼狱的南京城。眼前的南京,与记忆中繁华安宁的古都判若两地。 城墙多处被炸,街道弹痕累累,到处是断壁残垣和焚烧后的灰烬。 空气中弥漫浓烈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偶尔有零星枪声划破死寂。城里几乎看不到行人,只有荷枪实弹的日军巡逻。昔日热闹的夫子庙、秦淮河,如今一片死寂。 沈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不知道顾曼卿怎么样了,是否还安全。 他按信上地址寻找——南京城南的女子师范学校。然而抵达时,只看到一片燃烧后的废墟。 学校已被日军彻底摧毁,只剩焦黑残骸和几根扭曲的钢筋。他的心瞬间被无形的手攥紧,痛得无法呼吸。学校被毁了?那曼卿呢?“请问……”他抓住从废墟逃出的老校工,声音因恐惧颤抖,“这里的师生……都去哪里了?”老校工看着他,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和悲伤。“都被……都被抓走了……日本人……冲进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放过……女学生……都被……”后面的话,老校工哽咽着说不下去。 沈砚只觉天旋地转,险些站立不稳。 被抓走了……曼卿被日本人抓走了……这个念头像闪电劈中他,世界瞬间崩塌。 他像疯了一样在废墟中寻找,大声呼喊顾曼卿的名字,回应他的只有死寂和浓烟。 他找遍学校每个角落、每个可能藏人的地方,都没看到熟悉的身影。她在哪里?她怎么样了? 绝望像潮水将他淹没。他颓然跪倒在废墟前,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这不是他第一次流泪,却是第一次为一个女人如此痛彻心扉。他答应过保护她,却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他抬起头,望着阴沉的天空,眼中布满血丝和无尽痛苦。“曼卿……”他一遍遍嘶哑呼唤,“你到底在哪里……你一定要……好好的……”他不知未来会怎样,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 只知不能倒下。要找到她,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她。即使,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 6 生死两茫茫,音讯断绝故园寒南京城破后的日子,如同人间地狱。 沈砚在废墟般的校园里徒劳寻找两天两夜,一无所获。老校工告诉他,日本人把抓到的女学生和难民押往不同地方:有的去了慰安所,有的被送去做苦工,还有的……可能已遭更悲惨的命运。每句话都像刀,割在沈砚心上。 他不敢想象顾曼卿若落入日军手中的下场,连想都不敢想。 身心俱疲的他最终不得不暂时放弃寻找。他知道,在日军铁蹄下,凭一己之力找人几乎不可能。必须先活下去,才有机会。他混在侥幸逃出南京的难民队伍中,随人流一路向西,往相对安全的大后方撤退。 沿途看到更多触目惊心的景象:路边横陈的尸体无人掩埋,饥饿和疾病吞噬生命,哀嚎声、哭喊声不绝于耳。昔日繁华的江南水乡,如今满目疮痍。沈砚的心,也如这片土地般荒芜沉重。他变卖身上最后一件值钱物件——一块怀表,换来几个馒头分给身边难民。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沈家大少爷,只是在死亡线上挣扎求生的普通人。他不知要去哪里,不知未来怎样。只知不能死。要活着,为了曼卿,也为战火中逝去的无辜生命。跋涉一个多月后,沈砚抵达武汉。 当时武汉是临时首都,汇聚大量从沦陷区逃出的难民和不愿屈服的中国人。 城市虽受战争波及,却比南京安定些。他在汉口找了份粗活,在码头搬运货物、出卖苦力。 繁重劳动让他身心俱疲,却能勉强维持温饱。他隐姓埋名,没人知他曾是上海滩的沈家大少。 每天拼命干活,累得像条狗,只在夜深人静时拿出失去光泽的珍珠项链,摩挲着思念不知所踪的女孩。他不知顾曼卿是生是死。不敢打听,怕听到坏消息,更怕希望破灭后的绝望。只能默默祈祷她活着,平安。时间一天天过去,战争进入相持阶段。 武汉也时常遭日军轰炸。沈砚生活更艰难,却咬牙坚持。他像野草,在废墟中顽强生长。 他开始反思人生。以前挥霍无度、游戏人生,以为金钱能解决一切。 直到家国剧变、与曼卿生离死别,才明白什么真正重要。他开始自学知识,晚上收工后去夜校听课。想提升自己,为国家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搬运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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