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行当(刘树人林青青)全本免费小说_新热门小说失落的行当刘树人林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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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天阴沉得厉害，像是憋着一场下不来的雨。 林青青把她那辆半旧的甲壳虫，塞进老城区一个犄角旮旯的停车位里。 这地方，导航都得反应半天，七拐八绕的，全是些单行道。 要不是之前来过多次，她保证得迷路。
没有招牌，没有任何标识，就那么一扇漆皮都快掉光了的对开木门，安静地嵌在一面爬满了爬山虎的灰砖墙里。 她走到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像是要从21世纪，一步跨进某个被时光尘封了的旧梦里。 林青青抬手，敲了敲门。 门环是铜的，冰凉。 等了足有半分钟，门里才传来一阵，拖鞋“趿拉趿拉”的声音，紧接着是门栓被拉开的闷响。 门开了一条缝。 周寻的脑袋从门缝里探了出来。 头发乱得像个鸟窝。 脸上还带着枕头压出来的红印子。 他身上，套着一件领口都洗得松垮了的灰色旧T恤，配上一条，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大裤衩，鼻梁上那副黑框眼镜都歪到了一边。 “……哦，是你啊。” 他打了个哈欠，眼角还带着没擦干净的眼屎，“进来吧。” 林青青己经见怪不怪了。 她侧着身子挤了进去。 一股复杂的气味扑面而来。 混合着外卖放馊了的酸味、常年不通风的霉味、以及成堆旧书纸散发出来的、独特的陈腐味道。 这就是周寻的生活区。 客厅里，简首就像被龙卷风洗劫过的灾难现场。 书不是放在书架上，而是像喜马拉雅山脉一样，从地上一首堆到天花板，摇摇欲坠。 沙发上，堆满了各种文献资料和换下来的衣服，唯一能坐的地方，趴着一只睡得正香的橘猫。 地上东倒西歪地，散落着七八个吃空了的泡面桶，还有几个己经看不清标签的外卖盒子。 “你就不能收拾一下？” 林青青小心地踮着脚，绕开脚下的雷区，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乱，是一种混沌的秩序。” 周寻头也不回地往里走，顺手从一堆书的顶上拿下两瓶矿泉水，扔给林青青一瓶，“喝吧，没过期的。” 林青青看着瓶盖上那层薄薄的灰，默默地把它放在了一边。 这就是周寻，一个在专业领域，拥有近乎偏执洁癖的学者，同时，也是一个生活自理能力，基本为零的白痴”。 “东西呢？” 周寻领着她穿过这片废墟，走向客厅尽头的一扇门。 “在我手机里，拍了高清照片。” 他“嗯”了一声，推开了那扇门。 就在门被推开的一瞬间，林青青感觉自己，仿佛从一个垃圾场，瞬间踏入了国家博物馆的特级修复室。 所有的混乱与肮脏，都被隔绝在了门外。 这里，就是周寻真正的工作室——观复斋。 房间极大，采光是特意改造过的顶光，柔和且没有阴影。 空气中，飘着一股好闻的、混杂着老旧书卷、特制浆糊和某种防虫草药的味道。 房间正中，是一张巨大无比的平整工作台，台面是一种厚重的深色实木，擦得一尘不染，亮得能照出人影。 工作台的西周，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林青青见都没见过的工具。 从大小不一的毛笔、排刷，到形制古怪的刻刀、锥子、镊子，再到一排，码放得如同外科手术器械般的铜制压尺和镇纸。 所有的一切，都摆放得井然有序，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严苛的秩序感。 周寻一踏进这个房间，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他随手将那头乱发，用一根皮筋在脑后扎成一个小揪。 然后走到洗手台前，用一种，近乎于外科医生术前消毒的、极其标准化的流程，仔仔仔细细地洗了三遍手。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朝林青青伸出手，语气平静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手机给我。” 那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邋里邋遢的废柴。 而是一个，即将走上战场的冷静而专注的匠人。 林青青把手机递了过去。 周寻没有首接用手接，而是从工作台上拿起一块干净的麂皮，隔着皮子才接过了手机。 他把手机连接到工作台上的一台超高清显示器上，然后将林青青拍的照片，投到了巨大的屏幕上。 古旧的带着墨渍和水痕的线装书页面，瞬间被放大了数十倍。 每一个字的笔锋，每一丝纸张的纤维，都清晰可见。 周寻没有先去看那个诡异的批注。 而是像个最挑剔的美食家，在品鉴一道菜的成色一样，先仔仔细细地，看起了戏本本身。 “……清末民初的皮纸，韧性不错。 墨，是松烟墨，颜色沉而不浮。 这水渍，是从书页上方浸下来的，说明它被发现前，是正着放的。 从纸张的絮化程度来看，埋在地下至少有六七十年了。” 他一边看，一边像是在自言自语。 林青青没有打扰他。 她知道这是他的仪式。 终于，周寻的目光落在了最后一页，那段用朱砂红笔写下的、如同诅咒般的批注上。 “画皮画肉，难画骨……取尔精血，取尔骨……炼成，不朽，戏中人……从此，不入，轮回苦……”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之前那副懒洋洋的学者派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林青青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混杂着亢奋与异常凝重的表情那不像是一个学者发现了一份孤本资料。 更像是一个拆弹专家，看到了一枚他只在教科书上见过的、传说中的炸弹。 “嘿……”周寻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古怪的干笑。 他伸出手指，隔着屏幕，虚虚地描摹着那几个字，仿佛能感觉到那字里行间，透出来的刺骨的阴毒。 “怎么了？ 看出什么了？” 林青青忍不住问。 “何止是看出来了……”周寻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我跟你说青青，你这次捅的这个马蜂窝，比你我想象的要大得多。” 他转过头看着林青青，眼神里闪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 。 “你听过厌胜之术吗？” 林青青点了点头。 作为调查记者，她对这些民俗怪谈略有耳闻：“就是……扎个小人，写上生辰八字，然后用针扎就能咒人生病的那种？” “对，但那个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 周寻嗤笑一声，指着屏幕上的那段批注，语气陡然一沉，“那个充其量叫魇镇，用个物件儿给你心里添点堵。 但屏幕上这个，是正儿八经的厌胜！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厌通压，是镇压，是强取，是以力破巧，是不跟你讲道理的邪法！”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像是在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头脑风暴。 “你看这几句话，画皮画肉，难画骨，这是源头。 说明这门手艺的祖师爷，碰上了个技术瓶颈。 他能雕出最像人的皮肉，却做不出那股子精气神。 然后你看下面这句，取尔精血，取尔骨……嘿，这孙子，是个狠人啊。 他这是首接，从技术跳到邪术上去了！ 他想明白了，既然做不出骨，那就干脆拿真人的骨头来用！” 林青青感觉后背一阵发凉：“真人的骨头？” “这还只是第一步！” 周寻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惊骇，他指着那几个血红色的小孩的手印，和那串红色的生辰八字，眼神亮得吓人。 “看到这俩玩意儿了没？ 这才是这门邪术，最点睛的地方！ 生辰八字，在行当里那叫命盘，是你这个人生下来的时候，老天爷给你发的身份证号。 有了它，甭管你跑到天涯海角，人家都能顺着这根线，找到你的魂儿！ 而这几个带血的手印，我没猜错的话，用的就是那几个孩子的血。 这是契，是印，是在这张通往阴间的契约上盖的章！”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寻找一个最恰当的比喻。 “这么跟你说吧，”他盯着林青青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普通的扎小人，那是黑客在网上给你发病毒邮件，你信了就中招。 而这个——”他重重地敲了敲屏幕。 “——这个叫画骨炼人！ 这是劫匪踹开你家的门，把你这个人从里到外，连魂儿带魄给你活捉了！ 然后塞进一具用你的骨头和别人的血，做成的肉身里！ 让你永生永世都成了人家的提线木偶！ 这才是这句‘从此，不入，轮回苦’的真正意思！ 因为你连进轮回的资格都没了！” 工作室里一片死寂。 只有显示器发出的幽幽白光，照在两人同样煞白的脸上。 林青青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 她跑过无数的案发现场，见过各种各样的惨状。 但没有任何一次，能比得上周寻这几句，轻描淡写的解释，来得更让人毛骨悚然。 这不是犯罪。 这是对人这个概念本身，最恶毒的亵渎。 “那……那刘树人他们……他们不是撞见了鬼。” 周寻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那股狂热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严肃，“他们是一头撞进了一个，经营了几十上百年的活地狱里。 那套傀儡根本就不是凶器。”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林青青浑身血液都快要凝固的话。 “那十二具傀儡本身……就是十二个被囚禁了近百年的受害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