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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在西装裤袋里震起来的时候，我正捏着一枚小巧的珍珠耳钉，笨拙地试图帮文晗戴上。

店员小姐在一旁笑得像朵花儿，声音甜得能淌出蜜：“先生，耳洞在这里，稍微偏了一点……对，真是郎才女貌，太登对了。”登对？我心底掠过一丝自嘲。

镜子里的我们，一个穿着剪裁完美的洁白婚纱，清冷孤傲得像月光；一个套着租来的并不十分合身的黑西装，拘谨得像个误入舞台的场工，唯一协调的大概只有颜色。一个月前，女友突然各种不搭理我，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问她是不是生气了，她说“没有”，但是总找借口不肯与我见面说清楚她的态度转变的原因，但是我心里有个声音”她不爱我了”，我慌了，我去咨询她的闺蜜文晗，文晗说“沈璐其实就是看不清自己的心，我们假装在一起了，刺激一下她，到时候我们再告诉她真相，她就会特别珍惜你了。”——————嗡嗡的震动声固执地响着，打破这精心粉饰的和谐。我腾出手，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沈璐的名字跳动着，下面跟着一行字，简洁，利落，像一把开了刃的匕首，直挺挺捅进我眼里。陈默，分手吧，想了很久，还是得告诉你，我喜欢的是关辰。对不起。世界的声音潮水般退去，店员小姐还在说着什么，婚纱店的香薰机孜孜不倦地吐出甜腻的白茶味，背景音乐轻柔流淌，可我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血液冲上头顶又瞬间冰凉的嗡鸣，在耳膜里疯狂鼓噪。

镜子里的文晗忽然转过了身。那枚还没戴稳的珍珠耳钉从我指尖脱落，悄无声息地滚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她没去看，那双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和审视意味的桃花眼，精准地捕捉到我脸上瞬间碎裂的镇定。“怎么了？”她问，声音不高，清凌凌的，像碎冰撞在玻璃杯壁上，在这片甜腻的空气里划开一道清晰的裂痕。“沈璐的信息？

”我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近乎麻木地把手里那块印着死刑判决书的屏幕，递到她面前。她垂眸，目光在屏幕上停留了大约三秒。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下弯了一下，那弧度轻蔑又冰冷。随即，她抬手，对旁边还在努力维持微笑的店员做了个简洁的手势：“麻烦您，我们需要单独待几分钟。

”店员迟疑了一下，还是保持着职业素养，悄然退到了远处。现在，这片被无数洁白婚纱和明亮镜子包围的空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甜腻的香气无孔不入，几乎令人窒息。文晗抬起头，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没有任何铺垫，石破天惊地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陈默，敢不敢现在就跟我去领证？”我猛地抬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过度震惊产生了幻听。“你……”嗓子干涩得冒烟。

她却极淡地笑了一下，不是愉悦，而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们一个暗度陈仓，一个心安理得，都觉得能把别人的真心放在脚底下随便踩，是吧？

”她用下巴轻轻点了点我仍旧握着的手机，屏幕已经暗了下去，“我们闪婚，就今天。

气死他们，敢不敢？”“文晗，这不好笑。”我终于挤出声音，沙哑得厉害。

“谁有工夫跟你开玩笑？”她上前一步，婚纱的缎面发出细微的摩擦声，身上清冽的香水味稍稍冲散了周围的甜腻，“领个证，九块钱。赢了，赚一口这辈子最痛快的恶气。输了，”她肩膀几不可见地耸了一下，像个押上所有的赌徒，“大不了再散伙，各奔东西。怎么，你不敢？被沈璐甩这么一下，就连这点胆子都吓没了？

”她的激将法明目张胆，甚至拙劣，可我那颗被冰水浸透，又被无形的怒火灼烧的心脏，却猛地被这盆滚油浇了上去。一股混合着自暴自弃、疯狂报复和极度疲惫的情绪，凶猛地攫住了我，烧掉了最后那点可怜的理智和痛楚。“谁不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陌生得吓人，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现在就去。”文晗眼里飞快地掠过一丝什么，快得抓不住。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将一片光滑的背脊对着我：“帮我把扣子解了，然后，出门，打车，民政局五点半下班。”那排细密精致的珍珠扣，像一个个冰冷坚硬的瞳仁，硌在我的指尖下。我手指僵硬，笨拙地解着，清晰地感受到她微凉的皮肤和脊背中央那节清晰的骨骼。我们靠得极近，她的发丝偶尔扫过我的下颌，呼吸微浅。这一刻，没有任何暧昧涌动，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属于同盟者的决绝和疯狂。手续简单得快到不真实。拍照，签字，盖章。

工作人员程式化的祝福语像是隔着一层水传来。直到两个鲜红的小本子真的递到手里，摸着还有些微烫，新鲜的油墨味钻进鼻腔，我才后知后觉地生出一丝坠入云雾的恍惚感。

照片上，我们并肩坐着，我表情僵硬，嘴角扯出的弧度比哭还难看，她倒是笑得明媚晃眼，眼底却没什么温度，像戴着一张完美无瑕的面具。她拿出手机，对着结婚证咔嚓拍了一张，甚至没加任何滤镜，直接点开朋友圈，配文简单粗暴：囍。下一秒，她的手机和我的手机，像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瞬间被狂震的来电和密集的消息提示音吞没。

她只看了一眼屏幕上疯狂闪烁的“沈璐”二字，便面无表情地直接长按关机，然后冲我挑挑眉，那声调拖得有些长，满是戏谑：“接下来一个月，合作愉快啊，老公？

”那声“老公”叫得百转千回，却只有凉薄的玩笑意味。我也按掉了手机电源，世界骤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夕阳透过民政局大厅的玻璃门照进来，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看上去亲密无间，却又无比虚幻。“嗯。

”我听见自己应了一声。那一个月，我们搬进了我名下那套一直空着没什么人气的公寓，像两个合租的陌生人，又像配合默契的演员。她睡主卧，我睡书房，友圈里晒着刻意摆拍的“恩爱”日常——一起做饭通常以她嫌弃我手艺最后点外卖告终，一起看电影在沙发上各占一头，各看各的手机，在可能遇到熟人的场合熟练地牵手、拥抱，扮演一对被爱冲昏头脑，迫不及待组建家庭的新婚眷侣。沈璐和关辰的反应比我们预想的更激烈。

沈璐的消息从最初的震惊质问“你们是不是合起伙来气我？

”到后来的崩溃挽回“陈默你回来，我知道错了”，再到最后几条带着哭腔的语音诅咒“你们不会幸福的！”。

关辰则只给我发了一条冷冰冰的“你够狠”，之后便沉寂下去，像一块沉入深海的石头。

这场戏，台下观众的痛苦和混乱，似乎极大地取悦了文晗。她演得愈发投入，有时甚至会即兴添加一些亲昵戏码，比如在我脖子侧面用口红印留个印子拍照，配文“盖章认证”。她笑得开心，眼底却依旧是一片我捉摸不透的平静深湖。偶尔，在夜深人静时，我躺在书房的单人床上，会盯着天花板问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用一场荒诞的婚姻，去报复前女友的背叛？这听起来愚蠢又可怜，但看到沈璐那些歇斯底里的消息，心底那点可悲的属于失败者的扭曲快感，又会浮上来，压过那丝不安。直到那个清晨。我被渴醒，趿拉着拖鞋去客厅倒水，经过紧闭的主卧门时，发现浴室亮着灯，门虚掩着。我下意识瞥了一眼，看见文晗站在那里，背对着门口，低着头，肩膀的线条绷得很紧。她像是感应到我的目光，猛地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计划得逞的兴奋，也没有意外的惊慌，只是一种被抽空了血色的白。

她手里捏着一根小小的白色塑料棒，径直递到我眼前。两条清晰无比的紫红色横线。

像一道惊雷，毫无预兆地劈开清晨的懵懂混沌。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所有伪装的平静，所有扮演的戏码，所有自欺欺人的报复快感，在这一刻被这最原始、最直白的生物学事实砸得粉碎，露出底下不堪入目的真实。

“……什么时候的事？”我听到自己干涩发颤的声音，不像自己的。“领证那晚。

”她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冷静得有些骇人，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你喝多了，我也喝了不少。”一些混乱的、滚烫的、沾着浓重酒气的记忆碎片，猛地撞进脑海。那个从民政局回来的晚上，我们去了常去的酒吧，像是庆祝一场荒谬的胜利，又像是麻痹内心深处的惶惑不安。威士忌一杯接一杯，视线模糊，笑声夸张，后来……后来是怎么回到公寓的，记忆已经模糊。只记得一些混乱的触感，滚烫的皮肤，和她后来压抑的分不清是哭是笑的呜咽。我扶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稳住瞬间发软的双腿。

孩子。一个因为赌气、报复和酒精而意外催生的孩子。一个在我刚刚被爱情彻底背叛后，以最荒唐的方式闯入的生命。文晗看着我，眼神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她抬起另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