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证词(李华冰冷)完本小说_全本免费小说星火证词李华冰冷
七月的南京,空气黏稠得像刚熬好的糖浆,阳光灼热地灼烤着古老城墙的青灰色砖石。蝉鸣在紫金山麓的浓荫里嘶鸣不止,声音单调而绵长。 李华带着他在日本留学相识的女友小野玲,回国看望爷爷。他紧紧握着身旁女友玲的手,两人并肩走在通往远郊祖宅的乡镇小路上。路旁是挺拔的梧桐,枝叶婆娑,光影在地上投下摇曳而沉重的形状,恍如某种无法言说的伤痕。 "快到了,"李华声音低沉,他感到自己手心微微沁汗,不知是天气炎热,还是心头那份沉甸甸的忧虑——爷爷那张布满岁月沟壑的脸庞,那双总能洞穿他心思的锐利眼睛,此刻正盘旋在他脑海。 玲的手小巧而微凉,安静地躺在他温热的掌心里。她穿着素雅的淡杏色连衣裙,面容清丽,眼神里混合着对陌生环境的不安和对即将见到长辈的忐忑。 "爷爷…真的会喜欢我吗?"玲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李华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试图传递一种毫无根据的安心:"玲,别担心。爷爷是位很…特别的老人。他经历过太多,有时会显得严肃,但内心像南京城的城墙一样,是厚重的历史沉淀下来的宽厚。" 玲点点头,努力挤出一个浅浅的微笑,目光投向道路前方。那里,一座被岁月侵蚀得有些黯淡的青极黛瓦老宅,在浓密的绿荫下渐渐显露身形。厚重的木门紧闭着,门前一小片空地被竹篱围起,几株瘦弱的鸡冠花在酷暑中勉强挺立,颜色红得有些刺眼,如同凝固的血珠。 四周异常安静,只有蝉鸣撕扯着凝固的空气。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像无形的网,悄然笼罩下来。 李华的父亲李建军早已等在门前,看见极人,脸上立刻堆起笑容迎了上来。他身材不高,有着和李华相似的眉眼轮廓,但气质更为温和圆融,那是多年经商打磨出的世故。 "爸!"李华唤了一声,声音在寂静里显得突兀。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李建军笑着,目光随即落在小野玲身上,亲切而周全,"这位就是玲小姐了吧?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清秀大方。大热天赶路辛苦了,快进来歇歇,老爷子在屋里喝茶呢。"他热情地招呼着,态度自然得体,仿佛一切可能的隔阂都被他春风般的笑容轻易弥合。 玲赶忙鞠躬,用清晰但带着明显日语口音的中文问候:"叔叔您好,我是小野玲,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打扰您了!" "哎呀,太客气了。快请进!"李建军侧身推开沉重的木门,"吱嘎"的声响在静谧中格外悠长,仿佛开启了一段尘封的岁月。 堂屋正中,光线透过雕花木窗棂投射进来,形成几道昏黄的光柱。灰尘在光柱里无声漂浮。一位老人背对着门,坐在一把磨得油亮的藤椅里,身形清瘦而挺直,像一杆倔强不屈的老竹。他正低头看着捧在手中的一件物事,纹丝不动,仿佛沉浸在一个遥远而隔绝的世界里。李华认得那背影——那是岁月和硝烟共同铸成的钢铁脊梁,也是他血脉的根源。 "爷爷!"李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拉着玲的手,轻轻走上前去。 藤椅缓缓转动。李振武抬起头。 时光瞬间在他浑浊的眼眸里塌陷。那双眼,曾映照过金陵城的繁华锦绣,也曾刻录下无数地狱般的景象。当他看清孙子身旁那个纤细的身影,看清那张典型的、带着东方温婉却又与记忆深处某个狰狞模板隐隐重叠的面容时,尤其是听到玲那一声清晰、带着异国腔调的"爷爷好!"时,李振武脸上原本的平静骤然碎裂。 他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深陷的眼窝极,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住小野玲的脸。浑浊的眼底,刹那间翻腾起惊涛骇浪——那不是简单的惊讶或排斥,那是一种被活生生从记忆最黑暗的深渊里拖拽出来的、纯粹的、带着血腥味的恐惧与恨意! "你…?"干涩破裂的气音从他喉咙深处艰难挤出,后面的话语被无形的巨力扼住。他捧在手里的东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极落在青砖地面。是一只黄铜外壳的老式怀表,玻璃极已经碎裂,细密的裂纹如蛛网般蔓延开,里面的指针,永远停在了某个凝固的刻度上。 李华的心猛地沉坠。他看到爷爷那只布满老年斑、青筋虬结的左手,正死死地抠住藤椅扶手,指甲深陷进老旧的藤皮里,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更让他心惊的是爷爷全身都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仿佛置身于零下几十度的冰窟,牙齿咯咯作响,额头上瞬间布满豆大的冷汗,在昏黄的光线下折射出冰冷的光。 "爷爷?"李华下意识地挡在小野玲身前,声音焦急而困惑,"爷爷,您怎么了?这是小野玲,我女朋友,她…" "滚!!!"一声嘶哑凄厉到变调的咆哮,毫无征兆地从李振武胸腔里炸开,如同受伤濒死的野兽发出了最后的悲鸣。这声音撕裂了堂屋的沉寂,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他枯瘦的身体猛地从藤椅里弹起一半,又因剧烈的颤抖和脱力重重跌坐回去,藤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指着门口的方向,那只枯枝般的手指抖得如同风中的残烛,每一个骨节都绷得发白,"滚出去!!"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腥的碎片,"日本人……日本人……滚!!" 堂屋里的空气瞬间冻结成冰块。 李建军脸上的笑容僵死,血色褪尽。他一个箭步冲上去,用力按住父亲剧烈起伏的胸膛,声音急促而慌乱:"爸!爸!您冷静!您看清楚,这是李华的朋友!是现在的年轻人!不是…" "日本人!畜生!!"李振武浑浊的老眼里布满血丝,那是被绝望和巨大的痛苦灼烧出的猩红。他看着小野玲的方向,眼神却穿透了她,直直投向身后的虚空,投向那个他从未真正逃离的炼狱。他眼前不再是这个穿着杏色连衣裙、脸色惨白惊惶失措的现代女孩,而是无边无际的、铺天盖地的刺刀寒光——那光曾无数次刺穿他战友年轻的胸膛,也曾无数次舔舐过金陵城百姓绝望的泪水;是满耳充斥的、比恶魔还要狰狞千百倍的狞笑和嘶吼,夹杂着妇女儿童撕心裂肺的惨叫;是粘稠得淹没脚踝的鲜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是堆叠如山的、冰冷的同胞尸体,扭曲的姿态凝固着生前最后的恐惧与不甘……这些埋葬了数十年的画面,此刻化作最凶残的恶鬼,嘶吼着扑回现实,啃噬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神经。他剧烈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痛苦的嘶鸣,仿佛肺部吸进去的不是空气,而是当年弥漫在南京城上空的硝烟和血腥尘埃。 小野玲像一尊被骤然抽离了所有温度的冰雕,站在原地。巨大的惊恐让她浑身冰凉,甚至无法像电影里那样尖叫出声。最初踏进这间老宅时那种对长辈的忐忑和细微的期待,此刻被眼前这山崩地裂般的恨意碾得粉碎。爷爷眼中那团燃烧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火焰,烫得她灵魂都在战栗。她听不懂老人吼出的每一个字那具体而狰狞的含义,但那滔天的、扑面而来的憎恨,像实质的冰冷潮水,瞬间将她淹没,窒息感攫住了她的喉咙。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缩去,纤细的脊背重重撞在冰凉的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带来一丝逃离般的极楚。她求助般地看向李华,眼神里全是茫然无措的碎裂和无辜的委屈——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她只是李华的女友,一个普通的日本女孩,为何会引发如此滔天的仇恨?仅仅是因为她的国籍?那早已成为历史的国籍?一种从未有过的、尖锐的刺痛感刺穿了年轻的认知——原来"日本人"这三个字,在某些地方,在某些人的生命里,竟是如此沉重而狰狞的烙印。 李华僵在原地,身体一半挡在玲的身前,一半却像被无形的绳索捆缚,无法彻底靠近陷入狂暴梦魇的爷爷。巨大的撕裂感瞬间将他吞噬。看着爷爷在藤椅上痛苦地佝偻着身体,每一寸肌肉都在抵抗着那汹涌而来的恐怖回忆,汗水浸透了他灰白的鬓角,那模样像一个被遗弃在荒原的孩童般无助凄惶。李华的心被狠狠攥紧,疼得钻心。那是抚养他长大、教他做人的爷爷!可他眼角的余光,又瞥见了玲惨白的脸,撞在门框上微颤的肩,那双盛满了惊恐和无辜的大眼睛正绝望地看着自己。他感到玲冰凉的手指正死死攥住他的衣角,那微弱的力量却像沉重的锁链,拖拽着他。他该如何选择?保护谁?他张了张嘴,喉咙却极被滚烫的砂纸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愧疚像冰冷的海水,极间将他淹没——是他,是他将玲带回了这个埋藏着如此巨大伤痛的地方,是他让这无辜的爱人直面了这猝不及防的、来自至亲的滔天恨意。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玲的眼睛。他唯一能做的,是身体下意识地维持着那个愚蠢的、徒劳的遮挡姿势,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开那跨越了漫长时空依旧汹涌的仇恨洪流。 混乱中,李建军焦急地试图安抚父亲:"爸!您醒醒!那是李华的女朋友!过去的都过去了!您看清楚啊!"他用力拍着父亲剧烈起伏的背,声音带着哀求。 然而,李振武对外界的声音充耳不闻。他眼中的血红漩涡并未散去,反而更加幽深。他那颤抖的手指,不再指向小野玲,而是神经质地、痉挛般地在空中虚抓着,仿佛要抓住空气中某种无形的、浸透血泪的碎片碎片。破碎的词语夹杂着痛苦的呜咽,断断续续地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淋淋的重量: "…雨…雨花台…守不住了…炮…炮震得骨头…都碎了…狗日的…捅死了柱子…就在…就在我边上…肠子…肠子流了一地…他还…还在喊娘…" "…跑…跑极…往哪儿跑?…全是鬼子…全是刺刀…见人就捅…那姑娘…才多大?…被拖进院子…那叫声…畜生啊!…" "…下关…江边…全是人…黑压压的…江水…江水都红了…红的啊!…机枪…像割麦子…一排排…一排排地倒…血…到处都是血…漂起来了…都漂起来了…" 这些词句,仿佛来自地狱最深处的符咒,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残忍地割裂着堂屋里的空气。李建军拍抚的动作僵住了,脸色灰败,这些被父亲深锁在记忆最黑暗角落的往事碎片,如今被血淋淋地翻检出来,同样刺痛着他。李华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他看过历史书上的数字——"三十万",那冰冷庞大的数字在此刻被爷爷破碎的、带血的呓语赋予了无法想象的、令人窒息的具体和惨烈!他终于明白爷爷那无法逾越的鸿沟是什么了。那不是简单的隔阂,那是用同胞的尸山血海、用亲历者永不愈合的创伤铸成的绝望深渊! 小野玲的脸色由惨白转为死灰。虽然听得不甚清晰连贯,但那些破碎的中文词汇——"捅死"、"肠子"、"拖进院子"、"机枪"、"血红的江"……像一把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凿进了她年轻而懵懂的世界观。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战争"的具象,在她有限的知识库里,那不过是教科书上几行简略的记述,或是新闻里遥远国度的模糊影像。而此刻,老人支离破碎的痛苦呻吟,竟在她眼前无比清晰地勾勒出一幅幅人间地狱的图景——冰冷刺刀捅进年轻身体的闷响,少女被拖入黑暗院落时凄厉绝望的尖叫,机枪扫射下成片倒伏的生命,鲜血汇入长江染红波涛的骇人景象……那庞大的、令人窒息的恐怖和血腥,如山崩海啸般瞬间冲垮了她认知的堤坝。一种强烈的恶心感翻涌上来,她死死捂住嘴,胃里一阵痉挛。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攫住了她——爷爷描述的景象,与她所认知的"历史",与她所生长的那个宣扬和平、文明的日本社会,竟有着如此不可调和的、深渊般的割裂! 李振武的呓语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一种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沉呜咽。他佝偻的身体在藤椅里缩得更紧,那只抠着藤椅的手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痉挛。浑浊的泪水,无声地顺着他深刻如刀削般的皱纹爬行而下,最终滴落在他灰色的旧布裤子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沉重的湿痕。他不再看任何人,只是死死盯着地面,仿佛那里就是当年被同胞鲜血浸透的焦土。精疲力竭和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吞没。他不再嘶吼,但那种极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和痛苦,却比刚才的咆哮更加令人窒息。时间仿佛凝固了,堂屋里只剩下老人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在艰难地运转。窗外蝉鸣依旧,那单调而刺耳的声音,此刻听来竟是如此尖锐,仿佛在为那段无声泣血的历史,做着残忍的背景注解。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李建军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含着无能为力的疲惫和深沉的悲悯。他抬起头,看向门口僵立的两人,眼神复杂,既有对父亲的痛惜,也有对眼前这对年轻人的歉意和无措。他终于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无奈: "李华…玲小姐…你们…你们先去镇上旅馆住下吧。老爷子他…唉…"他摇了摇头,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去吧,把行李先放这儿也行。让他…让他先静一静。"他弯腰,动作极其迟缓,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沉重地呻吟,小心翼翼地拾起地上那枚布满裂纹的老怀表。黄铜冰冷的触感,玻璃面上蛛网般的裂痕,仿佛都在无声地诉说着那个凝固的时间点。他用衣袖极其轻柔地擦拭着表壳,然后,将它紧紧攥在自己微微颤抖的手心里,仿佛握住了一段沉重而滚烫的历史。 李华感到玲攥着他衣角的手松开了,那点微弱的牵扯消失,心头反而涌起一股更大的空洞和慌乱。他艰难地转身,看向小野玲。女孩依旧靠在冰凉的门框上,脸色惨白发青,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微微颤抖着。那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和好奇的大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堂屋的某个角落,没有焦点,仿佛灵魂被刚才那场风暴撕扯出了躯壳,只余下空洞的惊悸和茫然。 "玲…"李华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 玲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仿佛极惊醒。她的睫毛剧烈颤动,终于缓缓抬起,视线对上李华满是愧疚和痛苦的眼睛。她没有说话,只是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那不是一个否定的动作,更像是一种疲惫到极致、茫然无措的本能反应。她默默地、毫无生气地转过身,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拖着脚步,一步一步挪出了那扇如同地狱之门的门槛。 李华心如刀绞,最后看了一眼藤椅里那个蜷缩着、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的枯瘦背影——爷爷依旧沉浸在那个血色的世界里,无声地对抗着汹涌的回忆。他猛地转身,大步追了出去。灼热的阳光瞬间刺痛了他的眼睛。 小镇上唯一的小旅馆房间陈旧而局促,一股淡淡的霉味混合着消毒水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夕阳的余晖透过布满灰尘的纱窗,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光影。玲坐在嘎吱作响的单人床沿,背对着房门,身体依然绷得很极。她的手机屏幕亮着惨白的光,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缓慢移动,每一次触碰都带着迟疑和沉重。屏幕上打开的浏览器搜索框里,赫然显示着几个用日语输入的关键词: "南京事件" "1937年 日军" "历史记录" 片刻之后,屏幕上跳出了密密麻麻的搜索结果。玲的手指停顿了。她点开其中几个链接。页面飞快地滚动极,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屏幕上,充斥着大量日文内容: "所谓的’南京大屠杀’是支那的夸大宣传,缺乏可靠史料支撑。" "东京审判是胜者的政治审判,相关指控多为捏造!" "南京人口当时仅二十余万,何来三十万被杀?" "历史需要重新审视,不能沉溺于反日宣传的自虐史观…" 一行行冰冷、否认、甚至带着嘲讽和轻蔑的文字,像无数根尖锐的冰针,狠狠刺穿着她的眼球,刺穿着她刚刚被爷爷痛苦呓语所猛烈冲击过的认知。爷爷描述的尸山血海,那染红长江的血流,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在这铺天盖地的"否定论"、"捏造论"文字面前,荒谬得像一个疯子的臆想。巨大的撕裂感和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手机从脱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磨得发亮的水泥地上,屏幕瞬间碎裂,蛛网般的裂痕爬满了那些冰冷否认的字句。 另一边,李华站在光线昏暗的旅馆走廊尽头,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胸腔里翻腾的情绪。他掏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极锁的眉头和眼中的痛苦。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让玲稍微信服、也让自己能稍稍理解的解释。他拨通了父亲的号码。 短暂的等待音后,父亲疲惫的声音传来,背景一片沉寂:"喂,李华?" "爸,"李华的声音嘶哑,"爷爷他…好些了吗?"他顿了顿,艰难地问出那个核心的问题,"他…为什么…反应会这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李华以为信号中断了。终于,父亲沉重压抑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灌了铅: "李华…爷爷他当初…是守卫南京的兵…国民革命军第74军的…在雨花台…跟日本人打光了最后一颗子弹…城破以后…没跑掉…被俘虏了…" 李华的心猛地一沉,攥着手机的手指骤然收紧。 父亲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继续艰难地诉说着那被血浸泡过的往事: "…押往下关的路上…他眼睁睁看着…看着同袍被刺刀挑死…被枪托砸碎脑袋…江边…他们被赶到一起…机枪响了…他命大…倒在尸体堆里…装死…熬过了那地狱般的一夜…又在死人堆里躲了几天…才趁乱逃了出来…捡回一条命…" "他很少提…太苦了…那是锥心刺骨的疼啊!…那个怀表…是柱子兄弟留下的…柱子…就死在他怀里…肠子…肠子流出来的…最后…最后喊的是他娘…表针…就停在那一天…那一个时辰…"父亲的声音彻底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李华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一点点滑坐下去。走廊的阴影吞噬了他。父亲寥寥数语勾勒出的画面,比任何历史书带来的冲击都要强烈百倍千倍!爷爷在尸体堆里装死,听着同胞临死的呻吟,感受着身下粘稠冰冷的血液…那腐烂的气息,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这一切,是他只懂得在和平阳光下生活的头脑,根本无法想象其万分之一的炼狱! 他猛地想起玲滑落在地、屏幕碎裂的手机,想起那些搜索结果里刺目的否认字眼。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愤怒,像毒蛇一样缠绕上来,绞紧了他的心脏。爷爷那凝固在尸体堆里的记忆是地狱的底片,而玲手机上那些轻飘飘的、恶意涂抹的"历史",则如同最刻薄的亵渎!这两者之间的鸿沟,深不见底,流淌着冰冷的血泪和灼热的谎言! 他挂断电话,身体的力量仿佛被抽空。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他一步一步沉重地挪回那个散发着霉味的房间门口。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门。 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床边玲单薄的身影。她蜷缩着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背靠着那张吱呀作响的铁架床。手机静静地躺在脚边,碎裂的屏幕如同她此刻的世界观。她抱着膝盖,头深深埋在两臂之间,肩膀无声却剧烈地抖动。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幼兽受伤般的呜咽,断断续续地从她埋着的臂弯里溢出来,在狭小寂静的房间里回荡,是困惑,是痛苦,是信仰崩塌后茫然无措的悲鸣。 李华站在门口,如同被钉在原地。 房间里,只剩下玲压抑的啜泣和他自己沉重的心跳。窗外,南京城沉入夜色,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这座饱经沧桑的城市的轮廓。远处,长江无声地流淌,裹挟着这座城市千年不散的记忆,奔流不息。那灯光下的喧嚣与宁静,玲绝望的哭声,以及父亲电话里描述的、深埋在爷爷记忆深处的血与火,还有手机屏幕上那冰冷的否认…所有这些,都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无声地碰撞、撕裂、对峙。历史沉重的铁幕,轰然拉开了一道狰狞的缝隙,冰冷的穿堂风呼啸着灌了进来。 李华倚着冰冷的门框,目光越过蜷缩在地、无声颤抖的女友,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倒映在他漆黑的瞳孔里,却驱不散那来自时间长河深处的、浓稠而冰冷的黑暗。爷爷破碎的呓语、父亲哽咽的诉说、玲屏幕上刺目的否认字眼…所有这些碎片,在他脑海里翻滚、碰撞,最终凝聚成一个无声却振聋发聩的问号,沉重极砸在心头:当鲜血凝固成数字,当暴行被涂抹成"争议",当亲历者的痛苦嘶吼被时代的尘埃掩埋甚至被肆意篡改…那真正的历史,究竟被埋在了哪里?又该由谁来擦拭那蒙尘的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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