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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从窗棂的破洞里钻进来,卷起地上的几片枯叶,发出呜呜的悲鸣。 烛火在风中摇曳,将墙壁上两个一大一小的影子拉扯得忽明忽暗。 覃吉苍老而温和的声音,在这片死寂中如同一道暖流,缓缓淌入朱祐樘的心田。 “……楚庄王即位,三年不发号令,日夜为乐。右司马问曰:‘有鸟止于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飞不鸣,默然无声,此为何名?’王曰:‘三年不翅,将以长育;不飞不鸣,将以观民。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 故事讲完了,屋里重新陷入了沉默,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朱祐樘小小的身子裹在略显宽大的旧衣里,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 他沉思了许久,久到覃吉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才终于抬起头。 那双本该属于孩童的清澈眼眸里,此刻却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深邃与挣扎。 “覃先生,”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若我也需沉默多年,蛰伏于此……是否,是否也能一鸣惊人?” 覃吉凝视着他,从这孩子的眼中,他看到了一颗被幽禁的灵魂对光明的无限渴望。 他欣慰地笑了,伸出枯槁的手,轻轻放在朱祐樘的头顶,郑重地点了点头:“然也。殿下,飞必冲天,鸣必惊人,前提是,哪怕身在无边黑暗,你心中,也须有光。” 心中有光……朱祐樘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紧紧攥住了小拳头。 那微弱的烛火,映在他漆黑的瞳仁里,仿佛点燃了两簇永不熄灭的火焰。 然而,他们都未曾料到,敌人已不愿再给这簇火苗任何成长的机会。 就在这宁静的夜话进行之时,司礼监掌印太监梁芳的府邸内,灯火通明,气氛却阴冷如冰。 梁芳捻着一缕本不存在的胡须,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 他面前的几个心腹太监垂手而立,连大气都不敢喘。 “冷宫那个孽种,留不得了。”梁芳的声音尖利而刻薄,划破了书房的寂静。 “万岁爷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万一……哼,咱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咱家不能把身家性命,赌在一个不知何年何月才会记起他的爹身上。” 一个干瘦的太监凑上前,谄媚地笑道:“干爹说的是。只是冷宫有太后娘娘的懿旨护着,咱们不好硬闯啊。” “硬闯?”梁芳冷笑一声,从紫檀木案上拿起一张早已备好的空白圣旨,“谁说要硬闯了?咱家这是奉旨行事。”他展开黄绢,对心腹口授道:“就这么写:‘夜观天象,妖星现世,直指北安门。恐为前朝孽种作祟,祸乱宫闱,动摇国本。为保圣躬万安,江山永固,特命尔等,即刻清理冷宫,断绝祸根,钦此。’” 那几个太监听得心惊肉跳,伪造圣旨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但看着梁芳那不容置疑的阴狠表情,他们只能将恐惧深深埋进心里,领命而去。 一道看不见的绞索,正从宫城的另一端,悄然向冷宫收紧。 消息像一阵风,以最隐秘的方式,穿过重重宫墙,送到了张敏的手中。 张敏看完纸条,手心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不敢有片刻耽搁,立刻遣了最信任的小火者,借着送例行杂物的由头,将“豺狼将至,雏鹰当飞”八个字传给了纪氏。 冷宫之内,瞬间被前所未有的紧张气氛所笼罩。 纪氏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但她没有慌乱,多年的幽禁生涯早已将她磨砺得无比坚韧。 她知道,最担心的时刻,终于还是来了。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平静地将朱祐樘唤到身边。 昏暗的房间里,她点亮了所有能找到的蜡烛,似乎想将孩子未来的路照得更亮一些。 “祐樘。”纪氏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听不出一丝波澜。 她从贴身的衣物中取出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递给儿子。 朱祐樘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封信。 他识字不多,但信封上那几个字,是母亲一笔一划教他认的——“西苑有母,可托生死”。 “孩子,听娘说。”纪氏蹲下身,双手扶着他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记住,如果……如果有一天,娘不在你身边了,你就想办法去西苑,找到一个姓万的娘娘。把这封信交给她,她会像娘一样护着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一直往前走,知道吗?” 朱祐樘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他想哭,想像以前一样扑进母亲的怀里。 可是,当他看到母亲眼中的决绝与期盼时,他忍住了。 他不能哭,眼泪是弱者的武器,而他,必须成为强者。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将信紧紧地贴在胸口,那里的温度,仿佛能给予他无穷的力量。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再无半分泪光。 夜,更深了。 决战前的最后演练,在夜色的掩护下悄然开始。 周善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套不合身的小厨役的衣物,给朱祐樘换上,又用灶底的灰土在他脸上抹了几把。 昔日眉清目秀的小皇子,转眼就成了一个不起眼的邋遢杂役。 “殿下,跟紧了,千万别出声。”周善压低声音叮嘱道。 朱祐樘点点头,矮下身子,随着周善混入了一支运送过冬柴薪的队伍。 这条路线,他们白天已经借着打扫的名义勘察过无数遍。 每一个拐角,每一处可以藏身的假山,都已烂熟于心。 队伍缓缓移动,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一下下都像是敲在朱祐樘的心上。 他紧紧贴着周善的腿,将头埋得低低的,只敢用余光瞥着四周。 当他们终于穿过冷宫那道不起眼的后门时,一股自由而又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成功了! 回程时,朱祐樘没有原路返回。 他拉了拉周善的衣角,指向另一条更为偏僻的、长满杂草的小径。 周善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 这孩子的心思,竟比成年人还要缜密。 他不仅要确保能逃出去,还要预备一条万一被发现时的备用退路。 这一夜,朱祐樘一夜无眠。 他在心中将两条路线反复推演,直到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如刻。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不速之客如期而至。 “砰砰砰!”粗暴的砸门声打破了冷宫的死寂。 “奉旨!奉旨清理宫苑,里面的人速速开门!”一个尖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充满了不耐与傲慢。 宫内众人早已各就各位。 纪氏躺在床上,面如金纸,嘴唇干裂,双目紧闭,仿佛真的重病昏迷,人事不省。 几名忠心的宫女跪在床边,哭声凄切,却又不敢大声。 覃吉则端坐在外屋,手捧一本《孝经》,在摇曳的烛光下,用他那苍老却洪亮的声音高声诵读:“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 他的声音穿透了薄薄的门板,清晰地传到门外。 那帮奉了“伪旨”的太监们不由得一怔。 他们是来“清理孽种”的,可里面这老头却在诵读《孝经》。 孝,乃是人伦之本,天理之纲。 他们要做的事,恰恰是断绝天子血脉,是大不孝。 在这诡异的氛围下,一种莫名的心虚和寒意从他们脚底升起。 为首的太监色厉内荏地喊道:“装神弄鬼!咱家奉的是圣旨,再不开门,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就在他们准备强行撞门之时,周善已趁着混乱,将身形瘦小的朱祐樘迅速塞进了早已备好的一辆运菜车的车底夹层里。 夹层里铺着厚厚的干草,既能保暖,又能掩盖身形。 “殿下,忍着点,很快就到了。”周善在他耳边飞快地说了一句,便盖上了盖板。 黑暗瞬间吞噬了朱祐樘。 他能听到外面嘈杂的叫嚷声、覃吉先生愈发高亢的诵经声,以及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车轮开始滚动,颠簸着驶向那扇决定生死的后门。 菜车混在其他杂物车中,在太监们破门而入的混乱掩护下,有惊无险地驶出了冷宫。 当朱祐樘被从夹层里抱出来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风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冷冽的空气中带着一股清新的味道。 张敏早已在约定的地点焦急地等候,一见到孩子,他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他脱下自己的大氅,将朱祐樘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快,随我来,太后在等你。”张敏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朱祐樘被他牵着,快步走向不远处的慈宁宫。 在踏入那道朱红色宫门的前一刻,他下意识地回过头,望向来时的方向。 他看见了。 在冷宫那高高的、斑驳的围墙之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迎风而立。 是娘! 距离太远,他看不清母亲的表情,却能清晰地看到,她正含着笑,流着泪,用力地向他挥着手。 那不是诀别,是祝福,是目送,是让他放下一切牵挂,勇敢地踏上属于他的新生之路。 朱祐樘的眼眶瞬间湿润了,但他死死咬住嘴唇,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过身,随着张敏,迈进了那道象征着权力与未来的宫门。 就在他的一只脚踏入宫门门槛的刹那,天穹之上,东方最后一抹夜色中,一颗启明星骤然大放光明,璀璨夺目,仿佛一盏神灯,瞬间照亮了他前方的漫漫长路。 而在遥远的冷宫深处,高墙之上的纪氏,在看到孩子身影消失的那一刻,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地跪倒在地。 她对着慈宁宫的方向,泪水终于决堤,却带着一抹释然的微笑,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呢喃: “我的孩子……去吧……去走向那真正属于你的……天下了。” 长夜终尽,曙光已现。 张敏紧紧牵着朱祐樘冰冷的小手,穿过幽深的回廊,宫门在他们身后沉重地关上,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殿内的暖香混杂着檀木的气息扑面而来,与户外的严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朱祐樘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在此刻松懈下来,一股无法抗拒的疲惫与饥饿感席卷全身。 他抬起头,茫然地打量着这个富丽堂皇却全然陌生的环境,这里就是他的新世界吗? 未来的每一天,都将从这里开始吗?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活下来了。 而这漫长一夜的终结,也预示着他全新人生的第一天,才刚刚拉开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