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照月燕无边《归墟纪涂祥轸》_(林照月燕无边)热门小说
第一章 雨夜的房客雨是从傍晚开始下的,淅淅沥沥,像谁用钝了的锯子,一下下割着城南路的老梧桐。 沈砚拖着行李箱站在14号老宅门口时,裤脚己经湿透,黏在脚踝上,像条冰凉的蛇。 这栋宅子比照片上更显破败。 青灰色的墙皮剥落得像块陈年痂,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被雨水泡得发胀,像鼓胀的血管。 “吱呀——”沈砚推开大门,铁锈摩擦的声音在雨夜里格外刺耳,惊飞了门檐下一群躲雨的蝙蝠。 它们扑棱着翅膀掠过头顶,带起一股霉味,像打开了尘封八十年的旧箱子。 “沈先生?”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沈砚转过身,看见个穿黑布褂子的老头,背驼得像座拱桥,手里拄着根磨得发亮的拐杖,拐杖头是个黄铜的虎头,眼睛处的绿琉璃在雨幕里闪着幽光,像只真的老虎在暗处窥视。 “我是房东,姓王。” 老头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跟你说的事,都记着?” “记着。” 沈砚点头,目光落在老头的跛脚上——右脚明显短了一截,走路时拐杖敲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的响,像敲在人心上,“晚上十点后不出门,不听阁楼的声音,不碰后院的井。” 王老头咧嘴笑了,露出仅剩的三颗牙:“好记性。 这是钥匙,三楼最东头的房。” 他把一串沉甸甸的铜钥匙递过来,钥匙链上挂着个生锈的铃铛,一晃就发出“叮铃”的脆响,在雨声里显得格外突兀,“前几个住这儿的,都不怎么听话。” 沈砚的手指触到钥匙的瞬间,像被冰碴扎了一下。 他知道“前几个”指的是谁——警方卷宗里记着的八个名字,像八道刻在门楣上的血痕:林国富,上吊于阁楼横梁,脚下摆着七枚铜钱,面额都是光绪年间的;张梅,溺死在二楼浴缸里,缸里没水,肺叶里却灌满了带着泥沙的液体;刘建军,在客厅被发现时,脖子上有三道指印,指尖向上,像被人从背后勒死,可现场门窗反锁,除了他自己的脚印,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第八个死者是三个月前的事,一个叫赵磊的大学生,据说半夜听到阁楼有人唱戏,好奇上去看了看,第二天被发现倒在楼梯口,眼睛瞪得滚圆,瞳孔里映着天花板的裂纹,像幅扭曲的画。 “他们……都是怎么死的?” 沈砚忍不住问。 他来这儿,一半是为了查清父亲沈明哲十年前在这栋宅子里的“自杀”真相,一半是想知道,这些被定性为“意外”或“自杀”的死亡,到底藏着什么猫腻。 王老头的拐杖在地上顿了顿,“笃”的一声,像敲断了某个话题:“天知道。 这宅子老了,记性不好,总把人留下做伴。” 他转过身,跛着脚往门房走,黑布褂子的下摆扫过积水,溅起细小的水花,“沈先生,管好自己就行,别瞎打听。” 沈砚攥着钥匙站在雨里,看着王老头的背影消失在门房的阴影里。 门房的窗户亮了盏昏黄的灯,光线透过糊着纸的窗棂照出来,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影子,像张等待猎物的网。 拖着行李箱上三楼时,楼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每一步都像踩在垂死病人的肋骨上。 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混杂着灰尘和某种说不清的腥气,墙壁上的墙纸卷着边,露出底下泛黄的报纸,上面的日期是1943年,标题写着“名伶苏曼丽失踪,警方全力调查中”。 沈砚的心跳漏了一拍。 苏曼丽,这个名字在父亲的日记里出现过三次,每次都只写着“她在等”,后面跟着三个问号,像三道解不开的谜。 三楼最东头的房间门虚掩着,推开门的瞬间,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带着雨水的湿气和木头腐烂的味道。 房间不大,一张旧木床靠着墙,床头的雕花己经被虫蛀空,露出里面的木屑,像老人脱落的牙床。 窗户对着后院,玻璃上蒙着层厚厚的灰,雨打在上面,发出“啪啪”的响,像有人在用指甲轻轻敲打。 沈砚放下行李箱,拉开窗帘。 后院的景象在雨幕里模模糊糊,能看到一口古井,井台边长满了青苔,像铺了层绿绒毯,井绳垂在水面上,随着风轻轻晃动,像条在水里游弋的蛇。 “叮铃——”钥匙串上的铃铛突然响了一声。 沈砚猛地回头,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行李箱立在墙角,像个沉默的哨兵。 他走到床边坐下,床板发出“吱呀”的抗议,床垫里的棉絮己经板结,硌得人骨头疼。 墙上挂着面老式穿衣镜,镜框是黄铜的,锈得像块烂铁。 沈砚走过去,镜中的人影有些模糊,他的脸在水汽氤氲的玻璃后,显得格外苍白,眼下的乌青像两团化不开的墨——为了申请租住这栋凶宅,他跟警局打了无数报告,又托了老同事的关系,熬了三个通宵才拿到许可。 “嗡——”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老同事李然发来的信息:“沈哥,14号老宅的卷宗我放你桌上了,当年你爸的案子,有几页被标了‘绝密’,我没权限调,你自己小心。” 沈砚回了个“谢”,收起手机时,眼角的余光瞥见镜子里的自己——身后的门不知何时开了道缝,一道黑影贴在门缝上,像片被风吹进来的墨。 他猛地回头,门依旧关着,门缝里只有走廊昏黄的灯光,像条细长的舌头。 “自己吓自己。” 沈砚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去收拾行李。 打开箱子的瞬间,他愣住了——里面除了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还有个黑色的法医工具箱,箱子角放着个相框,照片上的男人穿着警服,笑容温和,是十年前的父亲沈明哲。 父亲死在这栋宅子里,警方结论是“抑郁症自杀”,现场没有打斗痕迹,没有遗书,只有书桌上放着的半杯没喝完的茶,茶渍在杯底积成个奇怪的形状,像朵开败的花。 沈砚拿起相框,指尖拂过父亲的脸。 他始终不信父亲会自杀——那个总说“法医的手,要比手术刀还稳”的男人,那个在他第一次解剖尸体时,站在旁边说“别怕,死者会告诉你真相”的男人,绝不会用一根绳子结束自己的生命。 雨下得更大了,打在窗户上,像无数只手在拍打着玻璃,急着要进来。 沈砚把相框放在床头柜上,刚转身,就听到“咚”的一声闷响,像是从阁楼传来的。 他的脚步顿住了。 阁楼,王老头特意叮嘱过的地方。 寂静在房间里蔓延,只有雨声和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 过了大约半分钟,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更清晰些,像是有人拖着什么重物在地板上摩擦,“哗啦——哗啦——”,伴随着木板的呻吟,像骨头被碾碎的声音。 沈砚走到门口,轻轻拉开一条缝。 走廊里空无一人,楼梯口的窗户被风吹得“哐当”作响,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通往阁楼的木梯,梯级上蒙着厚厚的灰,却在最下面一级,印着半个模糊的脚印,鞋码很大,像是男人的。 “谁在上面?” 沈砚沉声问,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阁楼里的声音停了。 过了几秒,一道细碎的声响飘了下来,像女人的指甲划过木板,又像谁在低低地哼唱着什么,调子很古老,带着咿咿呀呀的婉转,是段早己失传的戏文。 沈砚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他想起卷宗里的记录,第八个死者赵磊,就是听到了阁楼的戏声。 “叮铃——”钥匙串上的铃铛又响了,这次不是被风吹的,而是有人在楼下摇晃。 沈砚探头往下看,只见王老头拄着拐杖站在一楼客厅,背对着他,抬头望着阁楼的方向,嘴里念念有词,手里的拐杖不停地敲着地面,“笃、笃、笃”,像在跟上面的人打招呼。 闪电再次亮起时,沈砚看清了王老头脚下的东西——三炷香插在香炉里,香灰己经积了厚厚一层,旁边还放着个供品盘,里面摆着三个苹果,表皮己经皱了,像三颗干瘪的心脏。 雨还在下,戏声还在继续,咿咿呀呀的,像根丝线,缠绕着整栋老宅。 沈砚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法医工具箱冰凉的棱角硌着他的后背,像在提醒他——这里不是普通的出租屋,是间藏着八具尸体、无数秘密的凶宅。 他打开工具箱,拿出父亲留下的那把解剖刀,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 父亲说过,刀是法医的眼睛,能看透皮肉下的真相。 今晚,这把刀或许要派上用场了。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夹杂了雷声,轰隆隆地滚过天际,照亮了墙上的穿衣镜。 沈砚抬头时,正好看见镜中的自己——身后的门缝里,那道黑影又出现了,比刚才更清晰些,能看出是个穿旗袍的女人轮廓,长发垂在肩上,像一挂湿透的黑布。 而她的脸,正贴着门缝,往外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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