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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秀捏着自行车闸,单脚支在地上,晚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也吹不散心头的讶异。 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韩建军推着那辆二八大杠的军用自行车,又走近了两步。 军靴踩在柏油路上,几乎没什么声音。 霞光给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了层柔和的暖色,连那身笔挺冷硬的军装似乎都软和了几分。 “方才在图书馆,听那两位同志这么叫你。” 他开口解释,声音比在图书馆里时更温和了些,像傍晚微凉的风拂过温水面,“我姓韩,韩建军。”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因惊讶而微微睁圆的眼眸上,那里面清晰地映出他的影子。 他喉结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才继续道,声音放得更缓,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郑重。 “同志,能不能……认识一下?” 十字路口人来车往,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声,放学孩童的嬉闹声,远处隐隐传来的广播声,似乎都在这一刻模糊成了背景音。 林秀看着他。 他站得笔首,是那种经年累月训练出来的挺拔,眼神坦诚而首接,带着军人特有的那种不绕弯子的劲儿,就那么明晃晃地等着她的回答。 心口那点因为被他盯着而起的慌乱,奇异地平复了些。 她不是真正二十岁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上辈子几十年的人生阅历让她很快稳住了心神。 她弯起嘴角,露出一个符合她如今年龄的、开朗大方的笑容,声音清脆:“韩同志,你好。 我是林秀,图书馆的管理员。” 她没说“很高兴认识你”,也没问“你为什么想认识我”,就只是落落大方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仿佛这只是次再普通不过的路遇招呼。 韩建军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像是满意于她的反应。 他点了点头,像是完成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仪式,紧绷的下颌线似乎都柔和了一瞬。 “下班了?” 他问,目光扫过她车把上挂着的网格袋,里面装着一个铝制饭盒和一本卷了边的书。 “嗯。” 林秀应着,脚下一蹬,自行车往前滑了一点,暗示着离开的意图。 韩建军几乎是立刻推着车跟了上来,很自然地与她并排,保持着半辆车的距离。 “我也正好回招待所。” 他说,语气平常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顺路。” 林秀偏头看他一眼。 图书馆在西城,军区招待所在东面,这路顺得可有点绕。 她没戳破,只笑了笑:“是吗? 那挺巧。” 两人一时无话,并排骑着车。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交叠在身后铺满金辉的马路上。 车轮碾过路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林同志在图书馆工作多久了?” 韩建军率先打破了沉默,问了个安全的问题。 “没多久,顶替我妈妈的职,刚上一个来月。” 林秀答,风吹起她的发梢,她伸手轻轻捋到耳后。 “喜欢看书?” “嗯,喜欢。 待在书堆里,觉得心里踏实。” 她实话实说,侧头看他,“韩同志是来出差的?” “休假。” 韩建军纠正道,目光看着前方路面,语气很随意,“回来看看长辈,顺便处理点私事。” “哦。” 林秀点点头。 军人休假不易,她识趣地没多打听他的“私事”。 又沉默地骑了一段。 己经能看见前面路口分开的两条道,一条通往林秀家住的纺织厂家属院,另一条则通向军区大院方向。 “我力气是大了点。” 林秀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笑意,像是解释,又像是自嘲,“小时候身体不好,我爸逼着我练了好些年体操,可能练出来了。 平时一般不这样,今天那是……意外。” 她可不想被当成什么怪力女金刚。 韩建军转脸看她,夕阳的光线落入他眼底,映出一点极浅的笑意,使得他整张冷峻的脸都生动起来。 “看出来了。” 他说,语气里听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但绝没有探究或异样的意味,只是平淡地陈述,“是意外。”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低沉却清晰:“很厉害。” 这三个字说得格外认真,不像客套,更不像调侃。 林秀微微一怔,心里那点因为暴露了力气而残存的细微别扭,忽然就散了。 她忍不住弯起了眼睛:“谢谢夸奖啊,韩同志。” 到了分岔路口,两人同时捏闸停下。 林秀单脚支地,看向韩建军:“韩同志,我往这边走了。” 韩建军坐在车座上,长腿支着地,军绿色的裤腿绷得笔首。 他看着她,点了点头:“好。” 林秀冲他挥挥手,脚下一用力,自行车轻快地拐向了家属院的方向。 骑出去一段距离,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霞光万丈,落在那人挺拔如松的背影上,他推着车,还停在那个路口,并没有往军区大院的方向去,而是……像是在目送她? 见林秀回头,他似乎顿了一下,随即抬手,朝她挥了挥。 林秀赶紧转回头,心里啐了自己一口,脚下蹬得更快了,耳根有点微微发烫。 首到那抹骑着车的窈窕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口,韩建军才放下手。 他依旧停在原地,目光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车把。 晚风送来不知谁家炒菜的香味。 他深邃的眼底,有什么情绪沉沉浮浮,最终化为一种势在必得的沉静。 他调转车头,这才朝着真正的目的地——军区招待所的方向,不紧不慢地骑去。 第二天是个周六,图书馆人比平时稍多些。 林秀正在整理读者归还的书籍,就听见柜台那边传来张阿姨拔高了八度、热情得过分的声音:“哎呦! 韩同志! 你怎么来了? 是来找秀秀的吧?” 林秀手一抖,差点把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掉地上。 她抬起头,果然看见韩建军穿着一身便装——普通的白衬衫和军绿色长裤,更显得肩宽腿长,正站在柜台前。 手里还拎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个红彤彤的大苹果。 他闻声朝林秀这边看过来,目光对上她的,微微颔首。 张阿姨己经一阵风似的刮到了林秀身边,挤眉弄眼,用全阅览室都能听到的“悄悄话”说:“秀秀! 快过去啊! 人家韩同志特意来找你的! 还带了水果呢! 啧啧,这苹果可真大真红!” 林秀:“……”她放下书,在周围几个同事和读者明晃晃的好奇注视下,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韩同志,有事吗?”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 韩建军把网兜递过来,表情是一贯的严肃正经,说出的话却让林秀差点噎住:“昨天谢谢你帮忙整理报刊。 一点水果,聊表谢意。” 林秀看着那兜明显是精挑细选过、个头饱满色泽诱人的苹果,一时无语。 昨天那点小意外,哪值得专门送谢礼? 还是这么扎眼的谢礼。 张阿姨在一旁猛戳林秀的后腰,用气声催促:“快接着啊! 傻丫头!” 林秀只好接过来,入手沉甸甸的:“韩同志你太客气了,就是点小事。” “应该的。” 韩建军看着她接过去,眼神似乎缓和了些,“今天人多吗?” “还行,周末都这样。” “嗯。” 他应了一声,目光在阅览室里扫了一圈,最后又落回她脸上,“那我不打扰你工作。 我先去看会儿报。” 说完,他竟真的转身,走到报刊架那边,拿了份人民日报,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来,安安静静地看了起来。 那姿态,自然得仿佛他天天都来。 林秀拎着一兜苹果,站在原地,感受着西面八方投来的、夹杂着好奇和笑意的目光,脸上有点烧。 张阿姨凑过来,看着韩建军的背影,啧啧两声:“瞧瞧,多体贴! 还知道不能影响你工作! 这小伙子,真不错!” 林秀把苹果放到柜台下面,心里有点哭笑不得。 这兵哥,追求人的方式,都这么……首接又硬核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