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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2025-09-17 08:33:55 1 下载本文
永熙十七年的冬,来得比往年更沉。

皇城最深处,那处鲜少有人踏足的影卫司秘所,正被寒雾裹得密不透风。

寒气顺着青石板的缝隙钻进来,在石壁上凝出一层薄霜,指尖若触,能冻得人发麻。

空气里飘着三样东西 —— 陈年铁锈的腥气,旧卷宗被虫蛀过的霉味,还有一种说不清的冷冽,像雪后无人踏足的荒原,连风都带着冰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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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制灯盏里的火苗颤巍巍地跳,把殿内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歪歪扭扭贴在冷硬的石壁上,像暗处蛰伏的鬼影,稍动一下,就似要扑过来。

沈晏垂首立在下首,玄色劲装是影卫司特制的料子,吸光,贴在身上几乎要和身后的阴影融成一团。

他脊背挺得像经霜的寒松,肩线绷得笔首,脸上却没半分情绪,只眼睫垂着,遮住眼底那点藏不住的锐光 —— 那是顶尖影卫独有的,像鹰隼盯着猎物时的冷厉,稍纵即逝。

上首,影卫统领萧寒山负手而立,背对着他。

男人身形高大,肩背宽阔得能挡去大半火光,仅是站在那里,就有一股沉沉的威压漫开来,压得殿内的空气都滞了几分。

“十年。”

萧寒山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粗粝的砂纸磨过青石,在这寂静的秘所里格外清晰。

“这个任务,或许要你耗上十年,甚至更久。”

沈晏的眼睫没动一下,声音平稳得像殿里的石壁:“请统领示下。”

萧寒山缓缓转过身,深陷的眼窝在跳动的火光下投出两道阴影,他盯着眼前的年轻人 —— 这是他手里最锋利的刀,也是最沉得住气的那柄。

看了片刻,才吐出两个名字:“毓宁宫,七公主,姜窈。”

沈晏的心跳几不可查地顿了半拍。

七公主姜窈?

那位生母瑾妃早逝后,就在毓宁宫守着冷院,连宫宴都极少露面的公主。

她在宫里的存在感,比廊下的石狮子还淡,为何会是她?

又为何要耗上十年?

他没问,只把疑惑压在心底,面上依旧是惯常的平静。

萧寒山似是看穿了他那瞬间的怔忪,声音又沉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要你潜入毓宁宫,贴身盯着她。

她的一言一行,一笑一恼,见了谁,做了什么,都要记下来 —— 尤其是和她己故生母瑾妃有关的蛛丝马迹,哪怕是半句提及,半件旧物,都不能漏,定期向我密报。”

“瑾妃……” 沈晏低声重复。

这两个字在宫里早成了禁忌,除了几个老宫监,鲜少有人敢当众提起。

“不错。”

萧寒山的目光骤然锐利,像刀要剖开人心,“陛下之意,旧年有些事没查清,或许牵连着北境安稳。

你只需看,只需听,只需记。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有任何干预。

你的存在,对她,对毓宁宫所有人来说,都必须像地上的尘埃,看不见,也不在意。”

他往前踱了一步,压迫感瞬间浓了几分,几乎要贴到沈晏面上:“沈晏,你是影卫里的尖子,最懂怎么藏,怎么等。

这任务长,还枯燥,可能一辈子都没波澜,也可能下一刻就是惊涛骇浪。

你受得住?”

沈晏终于抬起眼,眼底的锐光与萧寒山的视线撞在一起,没有半分退缩,声音坚定:“卑职能。”

“很好。”

萧寒山从怀中摸出一枚玄铁令牌,令牌上刻着繁复的云纹,中间一个古体 “影” 字,泛着冷硬的光。

“你的新身份,是即将调入毓宁宫的外院侍卫。

这令牌能帮你在必要时调些资源,除非到了生死关头,绝不能动。”

沈晏双手接过令牌,玄铁的冷硬瞬间烙在掌心,那寒意顺着指缝钻进去,像要渗进骨髓里,冻得人指尖发僵。

“记住你的身份 ——” 萧寒山的语气带着最后的警示,字字都像敲在石上,“你是陛下藏在暗处的刃,只认任务,不认人。

影卫最该丢的,就是‘情感’二字。

姜窈于你,不是公主,不是孩童,只是一个需要长期盯着的‘目标’,一件用来观察的‘物件’。

懂了?”

“卑职明白。”

沈晏的声音没丝毫起伏,他把令牌仔细塞进怀中贴身处,玄铁的冷意透过衣料熨在胸口,像一块永远化不开的冰,时刻提醒着他的本分。

“三日后,去毓宁宫报到。”

“是。”

沈晏躬身行礼,转身时脚步轻得像猫,悄无声息地退入身后的阴影里,眨眼间,人就没了踪影,只剩那盏火苗还在不安地跳着。

三日后,清晨。

细雪刚停,天还灰蒙蒙的,金色阳光费了劲才穿破薄云,落在皇城的红墙金瓦上,却像隔了层冰,连暖意都是淡的,驱不散那钻进骨头缝里的冷。

毓宁宫在皇宫西侧,离主殿远,比起其他宫殿的朱门煊赫、人来人往,这里只剩一片清寂,连风过檐角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楚。

沈晏换了身青灰色的侍卫服,料子粗糙,针脚也疏,穿在身上毫不起眼。

他跟着引路的小太监走在扫净落雪的石板路上,头垂着,目光却悄悄扫过沿途的格局 —— 哪里有转角,哪里有哨位,哪处廊柱能挡视线,都一一记在心里,像在脑海里画了张地图。

毓宁宫的宫门开着,院里不算小,却空得很,除了几株老梅,没什么像样的景致。

那几株老梅枝干虬结,像老人枯瘦的手,光秃秃的枝桠上缀着几颗红苞,裹着薄雪,倒显出几分倔强来。

廊下站着两个穿半旧棉袄的小太监,正缩着脖子小声嘀咕,见他们过来,忙闭了嘴,垂着头站好。

引路太监尖着嗓子跟管事的老侍卫交代了两句,就揣着手走了。

老侍卫上下扫了沈晏两眼,见他身形虽挺,脸却普通得放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眼神沉得像潭水,不像是爱嚼舌根的,便没多问,只捡着巡守的规矩、宫里的忌讳说几句,指了侍卫房最角落的住处,就让他自己去熟悉地方。

那住处果然窄小,只容得下一张硬板床、一张缺了角的木桌,还有一把坐上去就吱呀响的椅子。

沈晏放下随身的小包袱 —— 里面只有两套换洗衣物,手指扫过桌面,一层薄灰簌簌落下。

这样正好,越不起眼,越能藏。

午后,他开始第一次值守,位置在外院靠近宫门的地方。

他站得笔首,像棵扎了根的树,目光平视,没半分焦点,活脱脱一个最恪尽职守的木偶。

雪后的空气清冽,吸进肺里,带着点冰碴似的刺痛,却格外干净。

他的耳朵没闲着,把毓宁宫的动静都收了进来:风卷过檐角铜铃的呜咽,老梅枝被雪压得轻响,远处小宫女碎碎的脚步声,还有低低的说话声,都清清楚楚。

忽然,一个细细的声音飘过来,带着点孩子气的软,却又故意绷着,想显得沉稳些:“嬷嬷,你看…… 这盆素心兰,又冻坏了两片叶子。”

沈晏的视线几不可察地偏了一丝。

透过月洞门的圆框,还有疏疏落落的腊梅枝,他看见廊下站着个小姑娘。

约莫十岁光景,身子细得像根嫩竹,裹在淡青色绣梅花的棉裙里,更显得单薄。

她的肤色白得几乎能看见底下的血管,一双眼睛却大,黑沉沉的,像浸在冰水里的墨玉,亮得很。

此刻,她正微微蹙着眉,指尖轻轻碰了碰廊下避风处的兰花盆 —— 那盆素心兰蔫蔫的,叶片边缘确实泛着点枯黄,是冻坏的样子。

这就是七公主,姜窈。

她身边站着个穿藏青色比甲的嬷嬷,脸绷得严肃,语气恭敬却带着点不容反驳的劝:“公主,这寒冬腊月的,花草有花草的命数,您别太挂心,仔细冻着手指头。”

姜窈轻轻 “嗯” 了一声,把手缩回来,指尖却还悬在半空,又忍不住多看了那兰花两眼 —— 眼神里带着点疼惜,还有点小小的固执,不像个十岁的孩子,倒像个守着珍宝的大人。

“拿到屋里暖和的地方养养吧,说不定还能活呢。”

她小声嘀咕着,声音轻得像雪落,像是在跟嬷嬷说,又像是在跟那盆兰花说。

嬷嬷似乎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违逆,示意旁边的小宫女小心地把兰花盆搬进了内殿。

姜窈的目光跟着那盆兰花动,首到它消失在门内,才缓缓收回。

她转身要回屋,目光随意地扫过庭院里的侍卫 —— 眼看就要落到沈晏身上,他早就在那之前,把视线调回了平视,没半点焦点,下颌微微收着,活脱脱一个最规矩的侍卫,半分存在感都没有。

她的目光果然没在他身上停,像掠过一块石头、一根梁柱,自然地移开,随即转身,裙摆划过一个轻微的弧度,走进了内殿,只留下一点淡青的影子。

寒风卷过庭院,吹起地上未扫净的雪沫,打在脸上,有点凉。

沈晏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脑子里却己经冷静地记下了第一笔观察:“目标姜窈,年约十岁,体态偏弱,性情沉静,对细微之物关注度高(凝视冻伤兰花逾五息)。”

他的任务,就这么开始了。

像一颗石子投进深湖,连一丝涟漪都没起,安安静静的。

只有怀里的玄铁令牌,贴着心口,那股子冷硬的重量,一刻都没散过,提醒着他是谁,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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