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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朝气蓬勃的蝉鸣也变得格外聒噪。 西月份的风还带着热气，可有些事情让人的心再也暖不起来。 化疗后的第三天，李时安坚持要回学校上课。 “病房里太闷了，”他对忧心忡忡的父母道，“再说…马上要期末考了。”
临海旁边的风景都很美，不论天上地下，就好像天生为了给人观赏。 重返校园的李时安成了重点保护对象。 老师不再点名让他答题，不让他多干活了，所谓的班长职位变成了空壳。 同学开始帮他拎书包，日常说话都温声细语的。 玩的好的几个兄弟虽然说不出什么肉麻话，可不再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和他打骂。 连最严厉的教务主任看见他爬楼梯都会特意放缓脚步，以此放缓迟到的界限。 这些小心翼翼的善意像一层透明的墙，包裹着，安慰他。 也温柔又残忍的，把他隔离开。 有时候别人的反应，比他自己先意识到：他要死了。 一个将死之人，所有人都会抱以同情。 唯有明灿，她依然会在物理课上偷偷传纸条吐槽老师的新发型，逼着他吃完营养餐里讨厌的胡萝卜，在午休时和他争论电影和物理作业。 每天吐槽他，到底为什么喜欢看《小王子》。 依然进行着，他生病前的一切。 这是唯一值得开心的了。 “你没必要这样，”某天午休时李时安突然说，“我知道你们都把我当玻璃人。” 明灿从物理卷子里抬起头：“那你要我怎么样？ 哭着说‘呜呜呜，李时安你好可怜’吗？” 她臭着脸，拿起红笔在他卷子上画了个大大的叉，“这道题又错了，重做。” 李时安愣了片刻，突然笑出声来。 这是住院后他第一次真正地笑，两颗虎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打在他发梢。 就好像，他还是曾经那个少年。 就好像，什么淋巴癌，什么晚期，死亡。 从未靠近他。 天文社的观星活动定在周五晚上。 李妈妈和李爸爸原本坚决反对，但架不住儿子的软磨硬泡和明灿的再三保证。 “我带了毯子、热水壶、应急药，”明灿指着鼓鼓囊囊的书包，“一有不对劲我们马上回来。 我会照顾好他的，叔叔阿姨。” 其实李爸爸和李妈妈反对，本来就是怕他病情恶化。 当明灿第一次求他们，李妈妈还不免觉得，这孩子怎么突然变得不懂事了？ 可后来明灿无数次哀求，李妈妈恍然间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后来夫妇二人便同意了。 至于为什么同意，李时安自己也心知肚明。 他活着，每天都很疼，很疼。 爱他的每一个人，都不想让他疼太久。 观星地点在学校后山的观景台。 那晚星空格外清澈，银河像一条发光的巨川横跨天际。 社团指导老师讲解着每一颗星星，同学们架起望远镜，只有李时安安静地躺在垫子上，望着星空出神。 “找到天狼星了吗？” 明灿在他身边躺下。 “还没到季节呢，”他轻声答，“要冬天才能看见。” 沉默片刻，他突然问。 “你知道为什么天狼星是夜空中最亮的星吗？” “因为它离地球近？” “不完全是，”他侧过身看她，“因为它其实是一对双星。 两颗星互相环绕，彼此照亮，所以看起来特别亮。” 明灿忽然想起去年的夏天，那个傍晚他在天台说的话——“以后每年你看到它，就会知道…我正在看着同一颗星星。” 她喉咙发紧，连忙转移话题：“那你找到最喜欢的北斗七星了吗？” 李时安却坐起身，从背包里取出一个信封：“这个给你。” 里面是一张手绘的星图，标注着所有主要星座的位置和观星时间。 “万一…”他顿了顿，声音融在夜风里，“万一哪天我再也看不了星星，你得帮我看。” 明灿攥着那张星图，纸张边缘硌得手心疼，手指的骨节发白。 她想起生物课上学的知识。 ——我们看见的星光，很多来自己经死亡的恒星。 它们穿越亿万光年，只为抵达我们的眼睛。 就像某些告别，早己在发生时注定，我们却要很久之后才能察觉。 后来，用一生也不足以后悔。 为什么没有早点珍惜，再早一点，再珍惜一点。 那么短的时间，能不能再过的慢一点。 李时安突然咳嗽起来，明灿赶紧拿出热水壶。 他仰头接着往嘴里灌，后颈的头发比之前稀疏了许多。 那是化疗留下的痕迹。 “我们回去吧，我们回去吧。” 明灿说，“你该吃药了。” “再等一会儿，”他仰望着星空，“你看，仙女座星系正在向我们靠近。” “什么？” “昨天物理老师说了，仙女座星系今天会以每秒300公里的速度靠近银河系，”他的眼睛映着星光，“几十亿年后，它们会相遇。 那时候，所有的星星都会重新排列组合…”所以哪怕我死了，亿万年后，仍然可以再次降临人间。 可是那个时候，无数人之中，我又该如何找到你。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像是疲惫，又像是沉醉于那个太过遥远的未来，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明灿没有打断他，只是悄悄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指。 山下的城市华灯初上，头顶的星河沉默流淌。 不过不用多久，它们就要消失了。 有些光芒注定短暂，但正因为短暂，才让每一次相遇都值得铭记。 就像流星划破长夜的瞬间，足以照亮整个记忆的夜空。 |
